31 ☆、千座蓮花墩

山裏的村民大多都比較樸實,夙溪暈倒了之後,就被人安置在了一個小屋裏休息了,她背了半路的宿無逝也被放在了另一張小榻上。

男子碰到宿無逝的身體時,發現對方身體上還有溫度,只是呼吸什麽的都沒了,臉色泛白,讓人摸不準他到底是剛死,還是活着。

夙溪這一覺睡得有些痛苦,腦子裏渾渾噩噩的,總是處于半夢半醒之間,她心裏還擔憂着宿無逝的狀況,無奈身體支撐不住,只能睡過去。可過不了多久便會反射性地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宿無逝躺在小榻上後又暈了過去,如此反複好幾次,天也亮了。

村裏的雞一大早就開始打鳴,家家戶戶都點燈起來,太陽還未完全露出,夙溪揉着太陽穴盤腿坐在了床榻上。

她剛活動完筋骨,就去看宿無逝。

宿無逝躺着的小榻上面還墊了一層棉被,夙溪伸手摸着他的額頭,還是正常人的溫度,可依舊沒有呼吸與心跳。血珏能守魂七日,如今已經過了一日,在六日內,夙溪一定要想盡辦法回到

海角天邊,否則宿無逝這條命才是真的沒救了。

夙溪推開門出去,昨日好心收留了他們倆的男子正在院子裏喂雞,旁邊的石桌上還放了稀飯與鹹菜,他看見夙溪醒了,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說:“吃……吃點吧。”

夙溪是真的很餓了,也不跟那人客氣,點頭之後便坐在石桌邊,大口大口地喝下了三碗稀飯。

那人就站在一旁,手上還拿着稻谷,傻愣愣地盯着夙溪瞧。

夙溪擦了擦嘴巴,其實是有些窘迫的,自己這副落魄模樣,吃東西又好似餓狼撲食一般,實在有些難看了。

夙溪幹咳一聲,問道:“敢問這裏離翎海派有多遠?”

“翎海派?你……你要修仙啊?”那男子慢慢朝這邊靠近,卻又不敢一同坐下,畢竟眼前這姑娘看上去雖然年紀輕輕的,但那眼神冷冽的仿佛能把人凍死,不茍言笑,實在不好接觸。

夙溪心想問你話就回答反而問她是個什麽情況?實在懶得回答後,夙溪點頭。

那男子瞧着夙溪的眼神都變了,夙溪從裏面看出了一星半點的欽佩,頓時壓住了心裏的吐槽,又說:“還望告知。”

那男子道:“這裏離翎海派也不遠,只要越過瑄城便到了翎海派之下了,只是要入翎海派不容易,那山下有結界和陣法,一般人難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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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溪朝男子拱手:“煩請這位公子幫在下雇一輛馬車,若能給在下畫張去翎海派山下的圖紙就更好了。”

誰知道瑄城怎麽走啊?以她的腳程,宿無逝升仙了她都不一定能到,好在不缺錢,就怕沒有人能帶着去。

夙溪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錠金子放在石桌上,金子雖說不大,但是雇一輛馬車是綽綽有餘的,那男子看見錢,也不好推辭,趕忙就出去幫她辦事。

夙溪在院子裏等了半晌,又去屋子裏看了會兒宿無逝,心裏正開始焦躁的時候,那男子回來了,身後是一頭年輕的毛驢拉着板車。

夙溪:“……”

這和馬車相差也太大了吧!找不到車好歹弄一匹馬呀!一條驢也太糊弄人了吧!

那男子見夙溪一張臉冷得可怕,只能說:“咱們村子裏實在雇不到馬車,不過我給姑娘找了個識路的人,免去一些彎路,四日內就能到翎海派下。”

夙溪心想也只能這樣了,便讓人進屋把宿無逝擡到了板車上,自己坐在一旁,讓宿無逝枕着她的腿,然後那識路的老漢坐在毛驢上,一路駕着毛驢出了村子。

翎海派本就在海邊,出了鈴鑼鏡後,夙溪便在翎海境內的海邊了,按理來說離翎海派的确不算很遠,她不會禦劍飛行,又沒什麽本事,如今唯一能傍身的就只有乾坤袋裏的一些小玩意兒,一個人去翎海派也太不安全了。

免去入城遇到更多人後可能出現的危機更多,繞過瑄城直去翎海派下的确更為方便。

驢子拉車,還有三個人的重量,腳程實在快不起來,但也算不上慢,至少比起夙溪自己走起來要快上許多。

三個夜晚,他們都是露宿野外,那老漢若不是看在這些錢的份上,恐怕也是經不起這麽多折騰的。

等到第四天清晨,夙溪一行人便到了一片竹林之外了。

那竹林遍布山腳下,山腳下僅有一條上山的路,路還算寬闊,但那條毛驢不論如何也不願上去,老漢從毛驢身上下來,對着夙溪道:“接下來就靠姑娘自己走了,翎海派是修仙門派,不是我們這些尋常百姓能進得去的,牲畜更是無法靠近,我也只能送到這兒了。”

夙溪擡頭看向那一排排郁郁蔥蔥的竹子幾乎高到直沖雲霄,那條路的兩旁十步一個石墩,石墩上刻着一朵蓮花,夙溪知道,這是防止外人入侵的陣法。

她對老漢道謝之後,便背着宿無逝,打算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既然都到了翎海派的山腳下,那宿無逝等于有半條命已經救回來了,夙溪用驢車上的麻繩将宿無逝與自己捆在了一起,從一旁的林子裏撿了半根斷了的竹子,就靠着這根竹子支撐着力量,往那陣法中踏入第一步。

那老漢多嘴一句:“我勸姑娘還是別上去了,即便是身強體壯的漢子走上去,也過不了十個蓮花墩子,你這般瘦弱,會被山裏的神威重傷的。”

夙溪不聽,三步之後,便到了第一個蓮花石墩的地方,跨過那個石墩,才算是真的走入了翎海派裏,那一步可謂是艱難萬分,夙溪剛踏進去,整個山谷頓時傳來了一聲清脆響亮的鐘聲,吓得那老漢連忙駛驢離開。

離開前直喊:“瘋了瘋了!”

夙溪只覺好似有股強大的威壓從上方蓋了下來,讓她喘不過起來,夙溪擡頭朝那雲霧缭繞的道路盡頭瞧去,心裏越發堅定。

不是說她命帶神格嗎?都有這麽大的外挂了,還怕這些東西?不就是呼吸困難點兒,走路費勁點兒,身上的重量加倍了而已。為了宿無逝這條命,為了他耗盡靈力也要沖破鈴鑼鏡救出她,就算爬,她也要爬上去!

夙溪一步一個腳印,忍住胸腔的不适,那一聲聲鐘聲像是敲打在她心間一樣,每一次都讓她肝膽跟着一起顫動。夙溪雙腿發抖,僅能依靠手上那半根竹子撐着,越過一個個蓮花墩子,咬緊下唇,堅決不松那一口氣。

夙溪不斷往上走,索性身體的自愈能力幫了不少忙,那一聲聲鐘響震得她五髒六腑都跟着疼,但也不至于疼到暈過去那麽難受,畢竟身體也不斷在緩和,處于要死不死,半死不活的狀态。

夙溪苦笑,這幾千個階梯,她背着一個宿無逝,手上的竹竿底部都被磨爛了,雙腿似乎已經沒有知覺了,可她還在往上走。

也不知越過多少個蓮花墩子,夙溪只覺自己耳旁除了鐘聲,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眼前一片模糊,好幾個重影疊在一起,等到那難走的階梯變成了平坦的石板路,夙溪便雙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面上。

身後的宿無逝臉頰貼着她的脖子,那裏已經一片汗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着實難受。夙溪将宿無逝放在了地上,又擦了擦他的臉,這才擡頭看向道路兩邊。

她知道接下來的路不能硬闖,翎海派的門前會有一個劍陣,兩旁代表着八卦的八個小石人手上都拿着一柄劍,劍所指的方位不同,不過湊在一起就是個局。

夙溪眼看那直入雲霄的白色石門,石門上方翎海二字金光閃閃,石門上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只仙鶴,單腳獨立地站在那石門上,朝夙溪二人看去。

夙溪看見仙鶴,突然想了起來什麽,便從宿無逝的衣服裏翻找,她記得宿無逝離開海角天邊時帶走了不少折紙鶴。她不知道口訣,不會法術,自然沒辦法踏上紙鶴帶宿無逝一起飛來翎海派,但那折紙鶴好歹是紙制的,夙溪想要在上面寫字,讓仙鶴帶回去傳訊。

夙溪找到了一只折紙鶴,拆開了紙,從一旁扯了幾片葉子擠出綠色的汁液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南儀。

随後便朝仙鶴伸出手,道:“帶我信件,去找長老。”

那仙鶴有靈性,撲騰着翅膀輕巧地落在了夙溪面前,伸長了脖子用尖嘴在夙溪的肩頭啄了兩下,夙溪眨了眨眼睛,不清楚這是什麽意思,随後便看見那仙鶴垂下腦袋,半彎着腿,竟然做了個鞠躬的姿勢。

夙溪愣了愣,仙鶴将她手中的紙條銜走,夙溪見那仙鶴飛走,便直接趴在了地面上,睜着一雙眼睛看向身旁躺着的宿無逝,嘆了口氣。

“師兄,這回我才算真的救了你。”

夙溪盡管再累再困,也不敢在沒人來之前睡着,她慢慢翻了個身,才發覺雙腿再次沒知覺了,不禁有些想笑。

真是不論換成什麽身體,都逃不開雙腿有問題,夙溪嘆了口氣,看向蔚藍的天空上,逐漸靠近的仙鶴,那好幾只仙鶴落在了夙溪的身旁,畢恭畢敬地排成一列,對夙溪鞠躬。

夙溪心想這群仙鶴腦子壞了吧?

便聽見幾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是無逝師侄!”

“快通知掌門!”

随後的聲音便是:“怎麽會這樣?”

“傷得太重……”

雜亂的交談聲在夙溪耳邊響起,越靠越近,夙溪身心疲累,雙眼閉上之前突然想起來,自己最近昏過去也太頻繁了。

不過這回安全了,就算死也能死得放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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