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鳳青衣昏迷後的第二天, 魚卿茵的事終于有了消息。

一打聽才知道, 這人近幾年因為毒害了幾個江湖上旁門左派的高手而出名,引得幾個門派聯手追殺他, 但最終卻都無功而返。

這其中的原因有點意思,一是他本身很神秘又懂毒,能找到他的人屈指可數還都被無聲無息的毒死,而找不到的人更是對他沒半點威脅,二來嘛,他雖非正非邪,但毒害邪派又不傷害正派人士,正派的人自然也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樣一來,他倒還落得個逍遙自在。

任櫻本以為以這人的情況會很難找,但呂婧如派出去的人竟然當真有了消息, 說是這人現今就在這興久郡內,只是具體的位置還沒找到。

等了一夜, 第三日的一大清早, 呂婧如敲響了任櫻的房門。

“可是有确切消息了?”

任櫻也不廢話, 開門見山。

“嗯,此人現在就在, 在……”

呂婧如有些扭捏, 一時竟是抓耳撓腮說不清楚,任櫻有些着急,卻又覺得其中有什麽原因。

她略帶驚訝地問:“在何地?”

呂婧如一甩手,死豬不怕開水燙, 幹脆直說了:“原以為這人那些作為會是不一般的人,結果竟是流竄于煙花巷,沉迷于男女之事,估計和登徒子無異,王妃萬萬不可去找他,要去婧如帶人去和他商量。”

“煙花巷?”

這個詞叫任櫻心裏陡然一揪,那些不堪回首的年歲竟是又沖進了腦海。

算起來,加上上一世的話,那已經是六十五年前的事了,可是如今想來,依舊歷歷在目。

大概是因為那會子她差點就失去了清白,若是當真那樣,成了煙花巷的妓.女,那她後來的日子絕對會活在生不如死當中,就不會有機會進入清風觀,更不會遇到鳳青衣。

那年,她才十五歲。

爹爹嗜賭欠了賭債還不起,将她毅然決然地賣進了那個叫“萬花樓”的青樓,據說那是當時興久郡裏最大的青樓,也是達官顯貴江湖豪俠聚集的地方。

不過,有的達官顯貴是去談事情,可有的,不過是去尋花問柳。

任櫻初去不懂規矩,被那老鸨叫人教那些伺候人的東西,她骨子裏單純還未經那些房內密事,經常反抗,也經常挨打。

由于她模樣長得好,他們還專門找的看不到的地方打,絕不動臉什麽的。任櫻倒想讓他們毀容打死她算了,可終究由不得自己。

後來她最不願意接受的日子還是來了,老鸨叫她接客。

爹爹嗜賭在家時就經常打罵一家老小,她都不曾哭過懇求過,可那日,她跪在老鸨面前一遍一遍地叫着“媽媽”,哭着求她放過自己,可終究無濟于事。

被兩個人推着站在那個指定給她的房門面前,她心裏已然抱了必死之心,所以她趁人不注意提前将頭上的一支珠釵藏在了衣袖裏,如果被人強迫,她就刺死自己。若是珠釵沒機會拿出來,她就咬舌自盡。

踏進房門內,外面的兩人從外面鎖上門守在了門口,而她僵在原地,被屏風後面男女的調笑聲吓住了。

她很想立刻就走,可是她走不了,只得向屏風靠近,然而一跨過屏風,裏面的場景就讓她羞恥地立刻閉上了眼睛。

時至今日,她都清楚地記得房裏的情形。

一個衣裝華麗的年輕男子左擁右抱,手上還不老實地在女子身上亂摸着,可一個女子不拒絕不說反而迎合了上去,把嘴唇送至了男人嘴邊,另一個女子嬉笑着往男子身上又靠了靠,似乎在争寵。

等男子發現她的時候,将那兩個女子打發走了,叫她過去,而那兩個女子離開時還不客氣地狠瞪了她幾眼。

她厭惡那個男人磨磨蹭蹭地不過去,險些惹得那人生氣,但最終還是靠近了過去,被那人拽進了懷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那男人說了幾句挑逗的話就要摸她,她實在忍不了擡腿就要跑,卻被拽住青絲生生地拖了回去。

天旋地轉之間,她被那男子抛在了床榻上,身上的穴道被定住,不能動也不能言。

任櫻那時瞬間心死,她萬萬沒想到男子會功夫,她被定住,沒法用珠釵刺死自己,就連最後的退路——咬舌自盡都沒法辦到。

衣服被剝落的聲音讓她絕望到了極點,可除了眼角的淚珠外,她再也不能做出任何反應。

她本以為這輩子就要這麽毀了,然而“砰”的一聲過後,突然身上一輕,竟是可以活動了。她猛地睜開眼就看見一張絕世容顏,鳳眸狹長,眉飛入鬓,嘴角的一絲輕笑晃亂了人眼。

她扯過衣衫坐起身,轉眼看去,之前的公子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死了。

任櫻本想攬過麻煩,最終卻什麽事都沒有,還得到了賣身契。

她一身輕松地走出萬花樓的時候,腦海裏深深地印着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救她時一襲青衣的樣子。

那是她的恩人,當真是救命恩人,把她拉出無邊深淵讓她重新看到陽光的人,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重活一世,依舊記得。

“王妃?”

呂婧如的這一聲呼喚拉回了任櫻的思緒,她微微搖了搖頭,将腦袋裏的回憶掃了出去。

“得盡快聯系他。”

呂婧如覺得不大正常,方才任櫻失神時眼裏一晃而過的絕望被她瞧了個清楚,只當她是擔心鳳青衣中毒的事,開口安慰:“王妃,王爺肯定會好的,你莫太擔心,這人我立刻就去聯系。”

“慢。”

任櫻伸手攔住了她,“你們可知道他長得什麽模樣?”

“不知,但住的地方已經确定了。就在萬花樓的天字一號房。”

任櫻眼裏的驚詫掩都掩不住,手指無意識地捏住了桌角。

“萬花樓……還在嗎?”

“王妃也知道這檔子事嗎?”呂婧如也驚訝了,“萬花樓以前是這郡上最大最繁華的青樓,各種厲害的人齊聚此處,不過五年前,不知道他們惹了什麽人,被封停了一段時間。雖然後來又重新開張,但光景大不如前,現如今不過就是個普通青樓罷了,還不如別家生意好。”

五年前?

按這一世算,那正是她被賣至萬花樓的那一年,可當時萬花樓生意正好,還沒有出現呂婧如說的這件事,想來,是她離開後發生的事。

雖然內心深處的那種懼怕和絕望時隔多年又隐隐露頭,但巧合的地點,巧合的房間,偏偏還是現下着急要找的人,任櫻想親自去看看。

她想親眼看看那地方如今成了什麽模樣,一來解決鳳青衣中毒的事,二來和過去那段陷入深淵的痛苦日子做個訣別。

卸下那段痛苦的過去,往後她和鳳青衣甜甜蜜蜜的過日子。

“婧如,你安排一下,我去見他。”

“不可,王妃,這人使毒,再者住在那種地方,萬一對您——”

任櫻知道呂婧如是擔心她,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婧如,我有分寸。”任櫻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眸子映出呂婧如的臉,叫呂婧如突然就升起一股妥協的想法來,只得暗自嘆了口氣,“罷了,既然如此,我派人暗中護送您前去,這您可不能拒絕。”

“好!”

“王妃,萬花樓到了。”

以前這一條街由于萬花樓的存在熱鬧非凡,遠遠就能聽到人聲,如今這轎子都到了門口,她都不曾聽到半點嘈雜的聲音。

果然是變了。

任櫻下得轎子,擡眼望去,古老厚重的黑色牌匾上“萬花樓”三個金色大字已經蒙了好厚的一層灰,牌匾一角甚至脫了開來,隐隐有要掉落下來的跡象。

“王妃,小心頭頂。”

任櫻點了點頭,示意衆人止步。

她得一個人進去,免得打草驚蛇,萬一叫這人溜了,下次再找恐怕就難了。

為了方便,她出門做了男裝扮相,雖遠不及鳳青衣男裝那般霸氣灑脫,但也像個文秀書生,白白嫩嫩,一副好模樣。

進去之後,還是有人熟絡的邀她,但比起以前的陣勢來,果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裏面的大廳還是以前的擺設,人稀稀拉拉沒多少,唱曲的姑娘也少了很多,一個個的模樣也沒有以前的那些個名.妓亮眼,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人願意聽。

“公子,可有喜歡的姑娘?”

任櫻搖搖頭,“我是第一次來,還不認識這裏的姑娘,你帶我一個個的瞧瞧吧,我看上哪個跟哪個走。”

這些話任櫻以前在這裏時都聽過,說得還算順利,沒有被人懷疑。

那招待的人也只當她是個從外地來的老手。

姑娘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任櫻挨個打量過去,竟是發現一個老面孔,那時當時萬花樓的頭牌,可如今風光不再,僅僅五年過去,雖然五官大體沒變,但看着老了十多歲。

任櫻确定她認不出自己,因為她那時也僅僅只能遠遠望過這姑娘幾眼,沒有資格和她面對面說上話。因為那時這姑娘接待的都是大人物,除了鸨母,她也瞧不上其他人,眼高于頂,不屑和其他人打交道,連話都懶得說。

如今這副樣子,看來,這樣的地方,竟也磨平了她的棱角,站在人群裏,也不過成了普通模樣,低眉順眼,安安靜靜。

“就你吧。”

任櫻指了她。

其實任櫻本就打算随便找個人應付,畢竟她來這裏的目的另有所在,可既然遇到了熟悉的面孔,那她幹脆就找她了,從人開始告別也不錯。

任櫻有意無意地和她搭話,她雖句句回答,但話語裏都是怯懦,一副卑微的樣子。

任櫻心裏哀嘆,同情她的同時卻又慶幸自己那時遇到貴人逃離深淵,否則,她恐怕也會落得如此模樣。

那真是生不如死。

“公子随奴家上樓吧。”

任櫻還記得這樓裏的構造,天字一號房就在二樓的最裏面,是以前最豪華的房間所在,如今應該也沒變吧。

“奴家的房間在天字二號房,公子跟緊些,別走錯了。”

“好。”

任櫻一邊應着一邊欣喜,幸好,這二號房就在一號房隔壁,她趁機進去也容易些。

“公子,請進吧。”

“你先進吧,本公子突然內急,叫人帶我先解決一下,姑娘在房裏稍等,稍等。”

任櫻一邊向姑娘招手一邊捂着肚子臉色難看的往方才來的路上走,那姑娘也沒多想,從裏面關上了門。

等裏面沒了動靜,任櫻輕手輕腳地快速越過二號房往一號房走去。

她伸手敲了敲門,半天沒有人回應,她側耳趴到了門上想細細聽聽裏面是否有動靜,肩膀被人從後面輕拍了一下。

“找姑娘嗎?”

這人的動作着實不大,任櫻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點頭,耳朵貼着門的動作壓根沒變,“嗯嗯嗯。”

“找姑娘找到我房裏來了?”

這語氣不對,任櫻終于反應過來,慢慢地将耳朵收了回來,遲鈍地轉身就要找個說辭掩飾一番。

臉上故意堆起的笑意在轉身之際已經準備好了,然而對上那張臉的時候,任櫻臉上的笑意突然一僵,提前想好的說辭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裁突然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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