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老友記(2)
大器洗完澡換了衣服下樓時,我們早已轉了話題,閑聊之下獲知了陳吉吉來北京為期尚短,不到兩個月,是從她工作的總公司調派到北京分公司來的,年紀輕輕已經自己主抓了一小攤業務,不由得讓混吃等死的我肅然起了敬。付裕更是反客為主地介紹起了周邊瑣事,主要是聊趙姨的生意,想盡快打消陳吉吉對這份親情的生疏感。
大器見我們三個已經聊得較比熟絡,也省了他夾在中間的客套,大咧咧招呼去吃飯,他請客,給自己接風洗塵,也算歡迎妹妹來京,今後要常來常往,盡快恢複兒時的親密無間。
幾個人呼擁着出門,到停車場時付裕忽然想起什麽,自己包裏拎出一把鑰匙甩給大器,稱是趙姨臨出門前留給大器用的車。大器一拍腦袋,揮手號召誰也別開車了,不然一會兒沒法一醉方休,通通打車去吃飯。
我和付裕默契地同時否定,告之大器中午萬不能喝醉,一定要保持清醒,晚上有真人秀可以看,不是生死離別就是刀光劍影,具體情況吃飯時候聊。
大器備感興趣,拉着陳吉吉欲上付裕的車,付裕阻攔,讓大器開趙姨留下的車,既然晚上大器願意去,多輛車給骨頭壯壯聲勢也未嘗不可,說着話伸手給大器指方向。
大器被晚上的真人秀誘惑慫恿着,毫不猶豫拉着陳吉吉就走。
事實上,我和付裕開車領路,大器的車卻是陳吉吉在開。毫無疑問,離國五年的大器一時間無法适應國産交通法規與大多數司機的脾氣;更重要的是,北京這拆建頻率,大器一別五年,等于北京不間斷地拆建了一千八百多天,就是神仙也未必能認得路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上道才開始打手機聯系地點,付裕訂的是前門的全聚德,但大器在電話裏說陳吉吉也訂了地方,工體的一家水煮魚,于是女士優先投了贊成票。
中午飯點兒,這家店紅火得跟證券市場似的,幸好陳吉吉訂了位置,菜單推來推去,還是送到了大器和陳吉吉手裏。我趁大器點了菜後也拿菜單翻看過眼瘾,耳邊聽着服務員拿着單子報菜名。他們幾個一口氣點了七八個菜,我在一旁心裏盤算着,等一下怎麽不失臉面很婉轉地把必然所剩無數的精美菜肴打包……好吧,我承認,我是個小男人。
菜碼一樣樣開始送将上來,酒開了,幾個人紛紛倒上。陳吉吉本來推辭,大器咋舌要求後,她倒也沒二話,面前酒盅滿上。這在剎那間再次博得我好感,我喜歡女孩不裝假,可以喝酒就是可以,禮貌性少喝不代表你就随便了。
大器對晚上的事比較有興趣,伸脖子詢問數次。付裕把大致情況原原本本介紹一番,同時也把今晚可能出席的骨頭、老二、譚墩等敗類背景資料簡單介紹了一下。
聽完付裕介紹今晚節目,大器爽快道:“這熱鬧得看,今晚去的不都是兄弟麽?到時候一起吃頓飯喝頓酒就熟了,我正愁回來沒朋友呢。”
我不樂意了:“你這句話給我滾回嘴裏去,你愁沒朋友?我和付爺的感受你置于何地啊你?”
付裕也一臉義憤,舉着筷子呈握匕首狀朝着大器,等待答案。
大器堆笑,雙手合十求饒:“我沒說完呢,朋友不是分交心和酒肉麽?你們是交心,不一樣,酒肉的話,當然人越多越好啊!”
陳吉吉在一旁看着,只是笑不插話。
菜碼齊,酒杯舉。
觥籌交錯間,一瓶老窖早見底了,怎麽喝的都不知道。舉杯豪飲,次數頗勤,其實陳吉吉和付裕要開車基本沒喝。我也沒下多少,大半瓶白酒都被大器一個人豪放了。一頓飯吃到下午四點多才開始覺出點點疲态。在座倒是都還清醒,只有大器有點沸騰。
挨個兒聊完近況,聊到陳吉吉:剛來北京不久一切适應中,公司給租的房子十分偏,出門轉彎走幾步都能踏入河北地界了。每天上下班的交通足以把正常人逼出抑郁症來。
大器聞言滿臉酒紅地大手一揮,稱擇日就幫陳吉吉搬到他家去,他家那躍層五六個房間,擱下個一米六五大小的吉吉綽綽有餘,房租就是陪大器說說話,重溫童年。
陳吉吉推脫,大器堅持,我和付裕幫腔,一來二去這事就算暫定了。
也聊起付裕,他混得風生水起的自然敢故作謙遜地小談創業經;聊起我時直接擺手一句“還是那樣”搪塞,我這混得驢唇不對馬嘴的,就別在大器尤其是陳吉吉面前露怯了。
虛榮心害死狗。
臨近尾聲時,骨頭适時電話至,先詢問晚上是否去,付裕适時推出大器,告之我們這邊多帶一位,骨頭自然求之不得,稱茲要來的都是親哥,談判之後晚飯夜宵打牌嫖妓他包了。
定了時間,埋單走人。地方是陳吉吉定的,她搶;大器一旁義正詞嚴兄弟之間不講俗套,這頓他請了;付裕當仁不讓,一起吃飯絕不能女孩埋單已是規矩,為大器接風自然他請……我在一旁跟着咋呼,也擺出阻攔其他自己掏包的姿态,心知肚明反正這頓盛宴落不到自己頭上,但面子還是要的。
虛榮心害死豬。
最後還是付裕埋單,要求打包時竟是我和陳吉吉異口同聲,互相詫異,繼而相視一笑。我無比紳士地一伸手,心裏那叫一個甜蜜。什麽叫默契,啥是緣分?這一刻就算給這倆詞定了義了。而且這知道打包的女孩,肯定是個過日子的人。
一行人驅車去接譚墩。在譚墩公司大廈樓下停車等人時,終于接到了鬼來電的短信:我忙你也忙。
忽覺得心裏踏實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地笑,按鍵回信:忙忙忙,忙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還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
付裕扶着方向盤看我傻笑很費解,詢問之下驚訝:“還有聯系?那個騙子?寶爺,快半個月了吧?你也不怕是個巨大的套啊?”
“呵呵,只有我套自己,沒有別人套我,除非我自願。”我嘴上硬,心有恐。的确,這也是我一直懷疑的,若真是熟人惡作劇,可就不止是高明,還巨有耐心啊,長時間把我搞成慣性索求,然後玩患得患失,那就太陰險了!
打嘴架的工夫,譚墩屁颠颠蹿了過來從外面敲車窗,敬禮打招呼就是不上車。
付裕按下車窗問道:“毛病啊你?裝什麽交警?”
“喲?喲喲喲?”譚墩探下身子來,賊眼溜溜打量我和付裕,“怎麽了這是?至于麽?你倆穿成這樣是打算今晚搶戲啊還是當迎賓啊?”
車內二人不約而同伸手豎中指,又不約而同開始扣安全帶。我比劃着讓付裕關上車窗,同時朝譚墩擺手:“你不上來是吧?自己打車去吧,拜拜。”
“哎哎別啊!”譚墩一下把手伸進車窗,付裕壞笑着我行我素,車窗上升,把那只障礙之手夾得跟泡椒鳳爪似的,譚墩的臉也馬上因疼痛而猙獰。
“哥哥!哥哥!求你了,我這是右手!我還得靠它排解寂寞呢我!”譚墩狂吠着告饒,整個人都靠在車門上了,“我沒說我不上車啊,我等人呢,我多帶一個人沒問題吧?”
“女的?”付裕按下車窗。
“溫小花吧?”我預測。
譚墩保釋回了右手,疼惜地吹氣:“都對,你倆的答案加一起就一百分了。”
“人呢?”我張望周圍。
譚墩馬上掏手機,溫溫柔柔地催促幾句,挂電話後散了煙給我和付裕,靠着車等着,借此空隙我給付裕簡單介紹溫小花背景資料。說着話溫小花已經從大廈出來,四下張望幾眼,看到這邊譚墩奔着脫臼似的狂擺手,一笑,撩了一下頭發,扭着腳步過來。
正這時短信提示響,拿手機查看:忙得分不清歡喜和憂傷,忙得沒有時間痛哭一場。
臉上沒表情,心裏樂了一下,越來越純熟的默契,舒坦。
付裕無暇顧及我這邊,在車裏遠遠打量溫小花一眼,面色陰沉:“娘希匹的,好肉都讓狗叼走了。”咒罵着,猛一開車門,把外面的譚墩撞了一個趔趄。
好一個譚墩!受此重創面不改色頭不回,借着被車門撞開的力道,身子一躍直奔溫小花,臉上笑得載歌載舞的,搖頭晃腦地把小花拉過來,也沒客氣,直接拉開後車門把人塞了進去。
“賴寶,你好。”溫小花坐穩後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側身點頭,用下巴點向付裕那邊。“你好,小花,這是……”話沒說完,付裕已經發動,車子“刷”一下開出去了。誰在乎車身外還有一個滿臉送溫暖獻愛心的譚哥。
後視鏡看去,譚墩那厮僵在原地愣愣,馬上擡腿開拔狂追,揮手大喊:“還有一頭!還有一頭呢!”
付裕踩了剎車,趁譚墩追上來的空當兒扭頭和溫小花自我介紹。溫小花被剛才的舉動搞得有點驚魂,以為被綁架了呢,反應過來後笑不疊,拍手稱快。
不知道一直停在後面的奧迪Q7裏那兄妹倆,整個過程中是不是在全神貫注地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