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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地站了起來,扶着莊嬷嬷的手,慢條斯理地說:“如今天光好,去外頭走走。”
立刻有人快步出門去,安排一應事項,不過片刻,就有人取了傘過來,遮住了開始漸漸變得強烈的陽光,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後身後出門去。
已經是初夏,天空藍得仿佛要落入心底。
阿音緊緊地将二公主扣在懷中,捂住了她的嘴,自己也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從櫃子門的間隙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傳旨太監俯身伸出手指去試探榮嫔是否還有呼吸。
淺藍色的裙子胡亂地落在椅子上,榮嫔的臉色蒼白,唇邊一抹暗紅色的血跡。眼睛緊緊地閉上了,曾經那雙眼睛中的溫柔與迷茫都再也看不到,黑發垂在身側,指尖微微地發青。
青黑色的衣衫從榮嫔身側離開,傳旨太監的聲音平靜,帶着太監獨有的尖利:“可憐榮嫔娘娘,得了好消息,太過激動,居然去了。”
身後的小太監垂下眼眸,附和:“榮嫔娘娘真是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居然死在這種人手中,他的腳趾緊繃,随後又放松下來。沒關系的,這是娘娘自己求的路,是誰來送她上路,又有什麽關系。
他跟着傳旨太監出門去,沒有回頭看榮嫔一眼。
阿音的手指忽然一疼,她低頭,看到二公主的幽深的眸子,如同地底的水流,所有的奔騰都被平靜的表象所掩蓋。
可是,手指上的疼痛,手心的濡濕感,都說明二公主的不平靜。
她平靜地松開了手:“若是公主殿下想哭,就哭出來吧。”
“為什麽要哭?”聲音很低,卻很平靜,壓抑後的平靜。“我知道是誰動的手。”
我知道是誰動手,我知道背後的人是誰,我知道我該怎麽做,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那雙眸子中,阿音看到這樣的情緒。
“阿音不會離開我的,對吧?”衣襟被抓住,低低的聲音這樣問,仿佛在求一個肯定。
不能說,不能說自己想出宮。對着平靜看過來的二公主,阿音背後汗毛豎起,仿佛被野獸盯上一樣的壓力撲面而來。
不能說……
說了……
會死。
“公主需要我,我就在這裏。”短暫的沉默過後,她的回答讓二公主更緊地抓住了她的衣襟,“那阿音要一直在我身邊哦。”
“我只有阿音了呢……”
仿佛一道咒語,二公主重複一遍:“我只有阿音了,阿音要一直在我身邊。”
她低下了頭去,輕輕在二公主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緊緊地抱住了她:“我在這裏。”
就算是榮嫔去了,二公主身上的紅衣也不曾被脫下來。
蔣貴妃肚子裏的孩子,比起冷宮中一個早就被遺忘的嫔妃,顯然更被陛下看重。他一句話說出來,二公主不得不穿着紅衣送走了蔣貴妃。
那一日的太陽很大,落在人身上皮膚已經開始刺痛,風卷着綠葉從身邊經過,蝴蝶慢悠悠地落在盛放的鮮花上。沒有什麽為榮嫔難過,什麽都沒有。
二公主看着榮嫔的棺木走遠,眼圈終于微微地泛紅,一滴眼淚劃過眼角,迅速地消失不見。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露出過一點悲容。
這孩子,太邪性。
太後遠遠地看了一眼,做出這樣的判斷。
若是這樣的一個孩子……似乎……
“母後要養二公主?”陛下略有些驚愕,“為何忽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二公主很是不懂規矩,只怕擾了母親的清淨。”
“不過是小孩子,規矩什麽的,教一教就好了。”太後含笑拍拍皇帝的手,“如今哀家宮中冷冷清清的,有個小孩子也熱鬧。”
陛下只是問一句,很快就應了,起身告辭。太後讓莊嬷嬷送他出門,莊嬷嬷卻走了小半刻方才回來。
“那孩子啊……”
阿音跟着二公主到了太後宮中,臨走的時候,什麽東西都沒帶上。
冷宮裏又有什麽呢?連太後身邊伺候的宮女都看不上眼,如同草芥一樣被丢棄在冷宮裏。
阿音走在最後,回頭看一眼冷宮。本就空蕩蕩的冷宮如今更加顯得空茫,雜亂的野草越發茂盛,一切都顯得頹敗。天空灰藍,不知名的鳥飛過,落在草叢中啄食草籽,也無人驅趕。
褪色的宮牆被抛在身後,冷宮中的日子仿佛也被抛在了腦後。
太後給二公主準備了素色的衣裳,藍灰青的衣裳厚厚的一疊擺在那裏。阿音的手指在袖口摩挲,對着光細看,依舊是同色的絲線,依舊是熟悉的紋路。
她将衣裳疊好放回去,垂下了眼眸。
在太後眼中,二公主比不得蔣貴妃肚子裏的孩子啊……
太後宮中的日子比起冷宮中要熱鬧許多,對阿音來說,卻更加平淡。她被調離了二公主身邊,跟着太後身邊的蘭心學規矩,行走坐卧,說話做事,一一學來。
阿音學得撞撞跌跌,蘭心教得漫不經心。
一眨眼,就已經是盛夏。
阿音開了窗戶睡覺,夜間的風帶着夜露,依舊是炙熱的,吹過房間裏,也并沒有多少涼意。
窗戶被篤篤地敲響,阿音看到二公主翻窗而入。
“公主殿下怎麽……”
“你還好嗎?”黑夜中,二公主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有沒有人欺負你?”小小的少女蹲在她身前,牢牢地盯住了她,問着她好不好,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平靜。
阿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很好,可是這樣的很好,也許并不是二公主想要得到的回答。
對着這樣真切關心自己的二公主,她并不想……
“我知道了。”頭頂傳來溫熱的觸感,二公主擁抱着她,額頭與她相觸,“你如果過得不好,就告訴我,我來幫你。”
月色朦胧,少女在黑夜中鄭重地承諾:“阿音想要什麽,告訴我就好了,我都會給阿音找過來的。”
仿佛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一樣,少女的聲音格外鄭重。
阿音僵硬一下,拍拍她的肩膀:“公主殿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奴婢一個宮女,宮裏頭的日子,沒什麽想要的。”
二公主沉默下來,在阿音耳邊嘆息:“阿音是擔心我在說謊嗎?不用擔心,很快我就不一樣了。那時候,我就可以照顧阿音了。”
她更加用力地擁抱阿音,聲音壓得更低:“阿音不要不信我。”
她丢下這一句,利落地松手離開,阿音看着她熟練地翻窗出去,坐在床上呆了好一會兒。如果有一個真的公主做靠山,在宮裏的日子确實會變得好過吧……
念頭一閃,立刻就被摒棄。
想什麽呢,宮裏頭的日子再好過,也不及出宮自由。
榮嫔蒼白的帶着血跡的臉在眼前浮現,她閉上眼躺上床,不要想太多了,宮裏頭,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就算目标是出宮,現在也還要在宮裏頭過下去。
蘭心依舊漫不經心地教她學規矩,漫不經心地笑問:“那公主怎麽就選了你?”
阿音保持着行禮的姿勢,低眉順目地答:“公主殿下的心思,做奴婢的,怎麽敢妄自猜測。”青石的地面被磨得水華,蘭心今天穿着淺紫色的繡鞋,上面繡着木芙蓉,用珍珠做了花蕊,阿音的目光落在上面,不自覺地就将身體的酸痛忘記了許多。
蘭心在頭頂上咯咯地笑:“你呀,倒是嘴緊。”并不讓阿音起身,圍着她又轉了一圈,方才點點頭:“可以了,你這行禮的規矩已經不錯了。”
如釋重負,阿音起身笑眯眯地對蘭心說一聲謝。
蘭心看着面前的阿音,心中感嘆,真漂亮啊……
縱然是穿着普通的宮女服裝,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裝飾,卻依舊是膚如凝脂,指如蔥根,抿唇一笑,也是容光四射。
和公主一樣漂亮。
☆、貴妃
二公主的漂亮,如今是太後宮中公認的了。雖說因為以前是在冷宮長大,沒有正經教過,顯得有些呆笨,但對上二公主那張玉雪可愛的臉,那濕漉漉的眸子盯着你的時候,很難有人說出拒絕的話來。
宮女們私下閑聊的時候,提起二公主,也時常說起自己對着二公主,不由自主地就失了分寸,狠不下心來管教。
太後對這點倒是喜聞樂見:“是個聰明的,知道自己有什麽優勢。”
她對二公主并沒有太多憐愛之心,将她留在身邊,也不過是因為再沒有人能夠照顧二公主而已。畢竟是陛下的孩子,而太後對陛下沒有後嗣這件事,早已不滿。
奈何陛下在別的事情上對太後一向很是溫和,在這件事上卻分毫不讓,将蔣貴妃寵上了天。太後與蔣貴妃鬥了幾年,因着陛下的偏心始終占不到上風,日子一長,也就心灰意冷,不再試圖讓陛下離了蔣貴妃雨露均沾了。左右陛下将來無人繼承皇位的時候,就會着急了。就算他不着急,太後也早已做好準備,選了小兒子的孩子送過繼承也就是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
她看得很開,所以這些年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蔣貴妃嚣張跋扈,也知道太後是自己惹不得的,兩人相安無事一直到了現在。
平日裏兩人王不見王,除了國宴的時候見一面,其他的時候赫然是從不想見的。
前些時候聽得消息,蔣貴妃有孕,太後心中也很是為陛下高興了一瞬間的,隔三岔五殷勤地打聽着,不時賞賜下去。
阿音覺得,蔣貴妃對太後的賞賜,大約是并不怎麽高興的。
原本就沒有什麽往來,如今卻賞了東西下來,不就是明擺着說明,我就是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而高興嗎?蔣貴妃那樣一個驕傲而放肆的人……
阿音垂下了眼簾,捧着手中的盒子跟在蘭心後面走。
今天蔣貴妃身邊的大公主過來拜見太後,殷切地邀請了二公主一同去游園。做宮女的,自然是要時刻做好準備,大公主一句話出口,阿音就要先行去院子裏準備着了。
天氣已經有些燥熱了,垂柳萬千,湖面波光粼粼,碧綠的荷葉如同波浪翻滾,荷花也随風搖擺。阿音在亭子裏鋪好坐墊,桌上已經放置了溫熱的果茶,擺好了四色茶點,就等兩位公主前來。
涼亭裏可以看到湖面,遠遠地還可以看見湖中水榭。那裏本是夏日裏休閑的地方,遠遠地看去,也很是漂亮。
不多時,兩位公主就一同到了。
同樣是公主,一個長在冷宮,一個有母親小心翼翼地養着,此時走在一起,二公主卻顯得格外有氣勢。小小的年紀,板着臉也只能是裝模作樣,可二公主的那雙眼睛看過來,如同冰雪泠然,不由自主地就弱了氣勢。
旁邊的大公主衣着華麗,眉眼之間卻少了淩厲,自然就弱了幾分。
兩人坐下來,說着小女孩兒閑話。大公主小心翼翼地挑着話說,看着二公主的臉色,氣氛總算是沒有冷下來。
“我道是誰,原來是兩位公主殿下,倒是不巧了,貴妃娘娘正在過來,想在這亭子裏小憩片刻。”
阿音擡頭去看,看到淺綠色宮裝的少女,圓圓的臉上笑意是溫和的,那雙眼睛卻是毫不客氣的,對着兩位公主,也并沒有多少敬意。
她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正好錯過那邊迷惑掃過來的視線。
“母妃要過來嗎?”大公主站起來,上前一步問,“可要女兒前去迎接?”
“不敢勞煩公主殿下,只是還請殿下換個地方賞景,”視線掃過二公主,“畢竟二公主殿下如今身上……若是沖撞了娘娘,可就不妙了。”
大公主的臉色白了一白。
二公主低着頭,視線淩厲,神色冰冷,擡起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分毫。她起身就走,沒有與大公主再說什麽,大公主有些呆地看着她離開,難過地低頭。
遠遠地,阿音看見了蔣貴妃。
她似乎很是鐘愛藍衣,今日依舊一身海藍,異常奪目,遠遠地就能清晰地看到被所有人圍着的她,小心翼翼地讓人扶着,月份不大,可是已經捧起了肚子。
這樣的人,是陛下心上的人啊……
阿音回過臉去不再看了。
當天晚上卻聽到消息,蔣貴妃見紅了。
傍晚的時候就下起了雨,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雨也一直沒有聽。阿音晚上要守夜,與另一個叫做紅羅的宮女守在茶房裏,兩個人卻沒什麽話說,相顧無言。
她只有看着窗外的大雨,想着以前在冷宮裏,遇到這樣的雨就可以偷懶了。
直到有腳步聲急急地從殿外一路走過來,穿着蓑衣的太監臉色被雨淋得發白,衣裳已經濕了一半,貼在身上。那太監見了阿音與紅羅,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子就跳到臺階上,站到兩人面前,壓低聲音叫着:“兩位姐姐。”
紅羅連忙将人讓了進來,讓他到爐子邊上去,免得風吹了着涼。那太監卻搖了搖頭,神色略有些倉促,道:“貴妃娘娘那邊出事了,幹爹讓我過來送個消息。”
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貴妃娘娘見紅了,聽太醫的說法,這胎只怕是不保。”
紅羅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那太監見紅羅聽得分明,對着紅羅點一點頭,将還在向下滴水的蓑衣鬥笠重新披上,又沖進了雨中。
抓緊了阿音的手,紅羅急急地說:“這件事,要告訴嬷嬷。”被她捏得手生疼,阿音默默地點了點頭,想起的卻是一件舊事。
那時候還在冷宮,伺候莊嬷嬷的日子要比現在悠閑得多。每日裏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莊嬷嬷也不吝啬放她出去自己玩。
她總是喜歡去湖邊,甚至于在湖邊的假山上發現了一個非常好的地方,躲起來可以看到外面,又能曬曬太陽,卻不怕被外邊的人看到。
所以,後來才在那裏遇到了公主……
不,在那之前,她在那裏是偷聽到了很多宮女之間的閑聊的。
大部分時候都是很無趣的私房話,得了什麽東西,怎麽離開冷宮……偶爾,也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消息。
比如,就有一個宮女成功離開了冷宮,臨走之前,與冷宮裏的姐妹說着私房話——浣衣局有個瘋婆子,說蔣貴妃的出身不正。
“也是,這麽多年了,也不見陛下封了她做皇後。若是出身好一點,大約也就不僅僅是貴妃了。”
她猶記得那個宮女志得意滿的聲音,如今卻不知道為何忽然想起這件舊事來。
看着紅羅急急地出門去敲嬷嬷的房門,她在茶房坐着,将自己縮在黑暗當中,裝作自己不存在一樣的沉默。
蔣貴妃的這一胎若是生不下來……只怕,宮裏頭又要多事了。
真是,還是出宮了才好。
宮裏頭,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沒了性命。
她這樣輕輕地嘆了一聲,坐直了身體,方才似乎消失的身影,又一次變得有了存在感。
第二天的時候,太後才知道了消息。伺候的嬷嬷小心婉轉地将消息傳達給了太後,太後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她立刻就不敢說更多了。
昨天晚上送來的消息,蔣貴妃見紅,今天早上……太醫院傳來的消息,只怕這一胎已經是妥妥的留不住了。
更有一個更大的秘密一同傳了過來,她卻不敢對太後說。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
她連忙垂下了眼簾。
“還有什麽事,一并說了吧。”太後冷聲說,“你們這群人,向來避輕就重,若只是見了紅,你也不必這般驚惶。”
阿音尚未進門,就聽到茶盞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傳出來。二公主的腳步頓了頓,方才繼續前行。
邁過高高的門檻,宮殿幽深,縱然外面陽光燦爛,裏面卻帶着三分涼氣。角落裏擺着鮮花,空氣中盈滿淡淡的香氣,一眨眼,仿佛就會消失。
跟在二公主身後走進門去,就聽到太後怒不可遏的聲音:“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生生瞞了我這麽多年!”
阿音心中一跳,亦步亦趨地跟在二公主身後進了門,跪下來請安。
太後壓抑着怒氣叫了起,随口問過二公主今日過得怎麽樣,就要打發她出門。二公主卻上前一步,清脆地問:“貴妃娘娘,出了什麽事嗎?”
額頭青筋一跳,一陣疼痛襲來,太後看向二公主,冷聲道:“她的事情,與你沒有什麽關系,你不必多問。”
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她又放軟了一點聲調,輕聲道:“貴妃身邊有大公主,你不必太過憂心。”
一句話讓二公主的心中仿佛炸開煙花,不得不連忙低下頭去以免太後看出自己唇角的笑意。
“是,太後娘娘。”
她恭敬地退出去,緊緊地捏緊了手指。
☆、太醫
沒過太久,宮裏頭就都傳遍了,貴妃娘娘坐胎不穩,肚子裏好容易盼來的這一胎沒了。
因為蔣貴妃一支獨放而被壓制了多年的嫔妃們暗中都幸災樂禍,讓你霸着陛下,如今也不過是一個不下蛋的母雞而已。
只是笑完了蔣貴妃,摸着自己的肚子,各個的又是嘆息。就算自己能生又如何,陛下根本就不過來,自己也只能看着蔣貴妃獨霸陛下,一日一日枯守宮中。
大公主的生母安美人好歹也生了宮中唯二的公主之一,這個時候想得更多。一時擔心蔣貴妃将怒氣發洩到大公主身上,又一時覺得大公主如今大約會更有出頭的機會。心裏面想得太多,差一點就自己将自己折騰病了。
偷偷來看她的大公主見了心中難過,私下也是悶悶的。二公主奉命前去探望貴妃的時候,對着同齡的姐妹,她忍不住就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不知道母親總是在想些什麽,她總是想得很多,卻都不肯告訴我。總是說着要我做什麽,卻不告訴我為什麽。我在蔣母妃這裏本來就過得……見了她什麽都不能說。妹妹,我真的覺得好辛苦。”
二公主冷淡地一瞥,面無表情地說:“是嗎?”
這番話在她這個不久前才失去了母親的人面前來說,是什麽意思?二公主不知道大公主到底是有心或者無意,她只是決定不喜歡對方。
不,現在是讨厭對方。
大公主根本就沒有察覺她的冷淡,抓着她說着自己在蔣貴妃宮中的日子。
“殿下,時辰不早了,也該回去了。”阿音打斷了大公主的話,恭敬地對二公主說着。
這些話對二公主說了又有什麽意義,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
大公主尚未說出口的話被悶了回去,悶悶地看一眼阿音,挂起笑臉:“妹妹要回去了?”
二公主點頭應是,扶着阿音的手起身:“今日打擾姐姐了,改日再來拜訪。”
出門的時候,蔣貴妃身邊的宮女笑眯眯地站在前方:“二公主殿下要走了嗎?貴妃娘娘聽說二公主殿下過來,特意派奴婢取了新做的點心來送給殿下呢。”
“謝謝貴妃娘娘好意,只是今日時辰不早,祖母只怕要擔憂了。”
宮女也似乎不在意,笑眯眯地送了二公主出門,轉頭回到蔣貴妃身邊,低聲回報。
原本妩媚風流的蔣貴妃因為小産而顯得有些憔悴,臉色蒼白,唇色也發白,那雙眼睛卻晶亮,燃燒這樣火焰一般灼灼。
“走了就走了吧。下次,可別讓她走了。”
宮女低聲應是,在蔣貴妃身邊的腳踏上坐下,一邊給蔣貴妃揉着腿,一邊壓低聲音問:“娘娘為何要忽然向二公主示好?不過是一個公主罷了,還比不得大公主聰慧。”
蔣貴妃似笑非笑,忽而一揮手将她揮到一邊去:“本宮做事,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本宮吩咐了,你照着做就是了,問太多,不是你該做的事。”
跌坐在地上的宮女連忙低下頭:“是,娘娘,是奴婢錯了。”
“下去吧。”
蔣貴妃锲而不舍的邀請,讓二公主終于推卻不得,去她身邊坐了坐。
很久之後,阿音再次見到蔣貴妃,依舊覺得蔣貴妃風華絕代,但是,有什麽悄悄地變了。她覺得自己有些笨,分不出變的到底是什麽,卻讓她忍不住提起了一顆心。
一直到毫無異狀地走出門,她才松了一口氣,暗笑自己想得太多。
蔣貴妃小産一場,養了接近三個月才好。陛下卻不能在三個月裏守着她清心寡欲,自然是去過了別人的宮室的。于是,蔣貴妃覺得自己大好的那一天,收到了太醫院裏傳來的消息,有一位美人有孕了。
雖然日子還淺,只有一個多月,但從太醫院傳來的消息來看,已經是十拿九穩。
蔣貴妃捏緊了手指,唇角向上一翹,眼中的光芒陡然變得淩厲。“這是喜事,值得慶賀。”她這樣說着,甚至于在陛下來的時候,也這樣說了,“陛下也該去看看妹妹,讓妹妹也寬寬心才是。”
許久不曾與蔣貴妃親熱的陛下聽到這樣的消息,從一時的意亂情迷中清醒了過來。縱然是心中喜悅,看着蔣貴妃臉上笑意融融,心中卻是心疼的。抱着蔣貴妃,他低聲道:“朕知道你心裏頭難受,也不必這般委屈自己,做出這般表情來。”
蔣貴妃心中冷笑不止,臉上卻越發柔媚,對着陛下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我心裏頭是真的高興的。這麽多年了,我都沒能為陛下誕下一兒半女的,好不容易有了一胎,最後還是留不住。我這般沒有兒女緣分,卻是耽誤了陛下。如今與陛下年歲相當的也是兒女成群了,陛下膝下卻只有兩位公主,我心裏頭不是不難過的。好在如今妹妹有孕,也是喜事一件。若是誕下皇子,也算是給陛下留了後。”
陛下心中大受感動,摟着蔣貴妃柔聲道:“朕知道你憐惜我。朕也是不得已,日後她生了,抱到你身邊來養着,日後讓他給你養老送終。”
嬌嗔地捶了陛下一拳,蔣貴妃道:“這話我卻是不答應的。”陛下心中一驚,還道蔣貴妃心中還是有怨氣,卻聽蔣貴妃道:“日後,我定然是要死在陛下前頭的。我也不要人給我養老送終,我死了之後,在底下等着陛下,到了陰間,我們還在一起就好。”
陛下大為感動,抱着蔣貴妃越發心中堅定,蔣貴妃無子,那就讓自己的孩子來孝順她就好。倒是不必讓她受生子的痛苦了。
這般下定了決心,決定等那美人一生了孩子,就将孩子抱過來給蔣貴妃養着,那美人随意找個地方塞着眼不見心不煩。
卻不止此時,懷中嬌滴滴的美人咬着唇,眼中燃着火焰,似要焚盡一切。
阿音的日子過得四平八穩。二公主身邊如今也不少人,她在其中格外地不突出,哪一方面都不屬于最拔尖的那個。若不是占着從冷宮裏就跟了二公主的便宜,二公主又不肯将她換下去,如今只怕早有更出色的來替了她的位置。
太後對二公主這番舉動只是微笑,說二公主倒是個長情的,也就由着她去了。
于是,阿音依舊留在二公主身邊,只是從二公主唯一的貼身宮女變成了如今的八個貼身宮女中的一個。
不過,二公主那個進了寝殿就不肯讓人貼身伺候的毛病依舊沒有改,而太後居然也聽之任之,完全沒有因為這個習慣而訓斥二公主的打算。八個貼身宮女也就不得不順從了二公主的這種行為,由着她去了。
這一日,阿音奉命送前來給二公主診平安脈的太醫出門,走出門不多遠,那太醫就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公主的身子……一日一日的總是遮不過去的,總要想個法子揭開來才是。”
阿音心中一跳,猜測這位太醫大約是将誤會了什麽,臉上卻不顯,含笑道:“只是如今沒有好機會。”
太醫的聲音更低:“前些時候,院正與人私談,蔣貴妃手下的人,弄了一些藥材。”
說罷,他不在多說什麽,兩人沉默無言地前行了一段,客客氣氣地與阿音說告辭。阿音轉身回走,想着這太醫的這番話。
公主的身子,與蔣貴妃的藥……
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消息更震驚了。
回去之後,瞞下了公主的身體這件事不說,還是将太醫的話告訴了二公主。
二公主如今比在冷宮中的時候臉上多了三分血色,卻依舊是膚白如雪,長長的睫毛顫動兩下,忽而露出笑意,道:“我以為……原來也不過如此。”
阿音沉默不語,二公主卻轉而看她,問:“你沒有想問的嗎?”
“殿下有什麽想說的嗎?”阿音這樣答。
二公主長久地凝視她,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要看入她心底去。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多變化,可阿音就是能感受到悲傷的氣氛,仿佛一直以來期盼的東西落空了一樣憂傷。
“阿音,你還是不信我呢……”
一句話說得阿音背後冷汗直冒,垂下眼簾連忙答道:“殿下,奴婢不敢。”
“也只是不敢而已,并不是沒有。”小小年紀卻已經顯露出不同尋常的威勢的二公主極輕地低語,話一出口仿佛就被風吹散。
“沒關系,”她伸手拉住了阿音的手,暖意從手心清晰地傳過來:“沒關系的,我等着你相信我。”
“阿音,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阿音臉上才露出遲來的茫然。二公主對自己一直好得過分,她看得清楚,卻并不理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有什麽值得她另眼相看的?難道是因為自己當初救了他?可是現在想起來,那個時侯水底從容不迫的二公主也許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救。
她長長地嘆一口氣,在心中默默地想,這宮裏頭的人,心思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猜。
還是出宮好。
☆、姐姐
天氣一日日地更加熱起來。這一日阿音在廊下尋了有風的地方坐了,邊上放了新送過來的蓮蓬,一個一個地剝了出來放在邊上瑪瑙的盤子裏,等二公主午睡醒來拿過去嘗鮮。
一個人做活雖然無人說話顯得有些無趣,卻因為專心而動作極快。一筐子蓮蓬剝了大半,也不過是過了小半個時辰。整個院子裏都靜悄悄的,卻忽地聽得太後養着的鳥兒叫了兩聲萬福,擡頭一看,就見莊嬷嬷正緩步行來。
當年冷宮中雅致風流的莊嬷嬷如今收斂許多,又多出幾分端莊來,看着年歲平白多出來三歲。見了阿音,臉上露出一絲兒微笑,冰絲的帕子在臉上抹了抹,笑道:“你倒是肯做事。”
阿音連忙起身行禮,又要請莊嬷嬷進屋去坐,莊嬷嬷拒了,自己取了個小宮女們平日裏坐的竹凳坐了,閑閑道:“公主殿下身邊,如今也只有你是真心實意為公主着想的了。”
這話阿音不好接,于是只是微笑,手上動作不停。莊嬷嬷見了心中如何不明白她在想什麽,愈發莞爾,道:“你心裏頭點子念頭,還是早日罷了才好。殿下心中對你是不同的,輕易不會放你出宮。”
阿音手上動作一停,随後繼續剝蓮蓬。她的手指潔白修長,又格外勻稱,莊嬷嬷見着,不由想起古人“素手剝新橙”之語,如今套到她身上,也不遜色幾分。
一時呆了片刻,方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輕聲道:“我知你素來機警,只是如今宮中不太平,跟在公主身邊的時候,還要更加機警些才好。”
阿音低頭盯着手中綠色的蓮蓬,一顆一顆地将蓮子剝出來,口中道:“嬷嬷這話說得,我卻不懂。殿下在宮中也是主子,又有太後娘娘庇護,何須要做宮女的機警?況且,又該如何機警,莫不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成?嬷嬷就算當真想讓奴婢這般做,奴婢也是做不來的。”
莊嬷嬷不料她居然這般說,顯見的是略有些怨氣的,不免一怔,随後輕聲道:“蔣貴妃宮中的時候,你警醒些就是了。若是公主有什麽事,你也逃不開去。”
話音一落,就見阿音擡頭看她。十一二歲的少女,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全然不似少女那般天真嬌憨,露出掩藏不住的譏諷。
“既然嬷嬷早就知道,只需向太後娘娘禀告了,護着公主殿下,打消了貴妃娘娘的打算就是了。如今卻要放任貴妃娘娘,反倒要做奴婢的警惕些,嬷嬷是在想什麽呢?”
莊嬷嬷一滞,又聽她說:“想來不過是想要火中取栗,謀些好處罷了。只是這好處到底有多大,要讓嬷嬷用公主的安危來謀取?”
“嬷嬷可曾想過,若是奴婢一時失察,沒能護住殿下,嬷嬷又當如何?”
莊嬷嬷對着她那雙清亮眼睛,不料她這般不高興,心中情緒複雜。明擺着她是在為公主抱不平,有些事卻不好說,最後只是一聲輕嘆,伸手要去拍拍她的肩膀。
手伸出去,阿音卻順勢就站了起來,将那瑪瑙的盤子取了,口中笑道:“嬷嬷稍坐片刻,奴婢且先将這零嘴冰鎮了再過來陪嬷嬷閑聊。”
留了一地的空蓮蓬,阿音走得飛快,莊嬷嬷失笑,起身也走了。
既然是關心公主的,自然是知道輕重的,左右事情已經告訴她了,她自然知道。
等阿音出來,只留一地狼藉,人已經消失不見了,心中郁郁片刻,叫了小宮女過來拿了掃帚清理了殘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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