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下這些年并沒有與冷宮外的任何人有過聯系,他心中松一口氣,擡眼去看陛下低聲勸撫道:“陛下,時辰不早了,陛下今日應了貴妃娘娘的,只怕貴妃娘久等。”

陛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眼神很是平靜,看不出心中的情緒。聽了白雙這一句勸,他也就順勢起身去了蔣貴妃宮中。

與此同時,一個宮女在阿音的門外探出了頭,視線落到阿音身上,露出了甜美的笑意:“是阿音姑娘嗎?”

“奴婢是蘭美人身邊的。”

☆、惜惜

蘭美人與阿音并沒有太多往來,如今卻特意派了這樣一個人到阿音身邊來,阿音也是略有些詫異。将人請了進來,對方卻不肯坐,只是笑眯眯地遞了一個盒子過來,道:“美人說當日要多謝阿音姑娘,若不是阿音姑娘護住了皇子殿下沒有出事,當日在場的美人定然會被牽連。如今平安無事,都是阿音姑娘的功勞。所以派了奴婢過來,送阿音姑娘這只簪。”

她笑眯眯地學着蘭美人說話的樣子:“這只簪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雖說不怎麽起眼,卻是宮外出名的金玉閣的手藝,還請阿音姑娘收下。”

阿音連稱不敢,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推了一會兒,那宮女臉一板,将盒子往阿音手裏一塞,道:“阿音姑娘這般,可就讓奴婢難做了。莫非阿音姑娘是要奴婢回去被美人訓斥不成?若是阿音姑娘不想要,自己去找美人推辭好了。”

說罷,也不等阿音說話,轉身就跑了。

阿音追之不及,看着那宮女一溜煙地走了。

打開盒子,裏面的簪花确實沒有宮中常見的簪花那般華貴,小小的粉色碎寶攢出來一朵芙蓉花,碎金做花蕊,很是清新可愛。阿音一見就喜歡上了,在頭上比劃了一下,放進盒子裏又拿出來,最後還是一狠心放了回去。

原以為這裏的首飾都是走華貴粗苯路線的,沒想到還有這般小可愛的,一想到要還回去,當真是有些舍不得。

再舍不得也要還回去,第二日偷了個空她向今日管事的宮女紅琴告了假,與一個小宮女并肩往蘭美人的居所而去。

路上碰到綠蕊,依舊是那副溫柔可親的模樣,對了她露出笑臉來,視線止不住地往她臉上飄:“阿音你的臉,如今還沒有好嗎?”

阿音擡手摸了摸臉頰,搖了搖頭。綠蕊上前一步,伸手去摸阿音臉上傷口留下的疤痕,手指熱熱地擦過去,仿佛點了一把火一樣熱。

“真是可惜了。阿音你的容貌,可是數一數二的,如今……若是沒有這道疤,日後說不得有大造化呢……”

阿音驚訝地睜大了眼:“綠蕊姐姐,我們都是宮女,日後做到嬷嬷也算大造化?”

綠蕊驚覺自己失言,連忙笑道:“能做到嬷嬷的,也都是了不起的。只是可惜了阿音了,有這傷痕在,大約是沒法留在皇子殿下身邊伺候了。”

阿音笑道:“殿下宅心仁厚,縱然是我沒法在他身邊伺候了,想來也不會慢待了我,日後如何,還是兩說呢。”

綠蕊想到眼前這人不知道走了什麽運氣居然能救了殿下一命,也知道她所言非虛,心裏面頓時不是滋味起來,正要再說兩句,卻聽阿音道:“不過姐姐也不必擔心,姐姐是殿下身邊的伺候的大宮女,殿下也定然會多加維護,不必如同小宮女那般過得苦巴巴的,也不必怕得罪了什麽人,平白受罪。”

阿音的視線直直地落在綠蕊身上,臉上帶着笑,說出的話落在綠蕊耳中,卻仿佛是在說綠蕊日後日子會過得苦巴巴的,還會平白受罪。

想要再說兩句,視線與阿音相接,她忽地就打了一個冷顫。

阿音的那雙眼睛……

太過冷淡,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她忽然就說不出什麽話來,勉強露出笑意随意問了問阿音要去幹什麽,方才讓阿音去了。

走在路上,跟着阿音的小宮女趁着四下無人,對阿音道:“阿音姑娘真是看得清楚,方才綠蕊姐姐……說什麽造化,當真以為誰都和她一樣,生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不成。”

這跟着阿音的小宮女雖說是小宮女的身份,年歲卻比阿音還來得大些,奈何看上去比阿音還要孩子氣,做事也有些毛糙,至今還在粗使宮女的身份上打轉。

阿音只是笑,輕聲道:“這些話日後不要再說了,畢竟……是綠蕊姐姐。”

小宮女怏怏地應了一聲是。

進了蘭美人的居所,只覺得一陣涼意撲面而來。原來蘭美人的居所外面種滿了亭亭如蓋的大樹,遮住了有些發白的日頭,感覺很是涼爽。

聽得阿音前來,正在與風美人說話的蘭美人讓人請了她進來,等她行禮過後,方才笑道:“阿音姑娘倒是稀客,卻不知知道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阿音進門見蘭美人與風美人和諧相處,略有些驚詫,聽蘭美人這樣一問,将這絲驚詫壓了下去,恭敬地将那盒子取出來,送到蘭美人面前:“多謝美人賞賜,只是奴婢不敢居功,當不得美人如此厚賞。”

風美人如今勉強能起身行動,聽阿音這樣問,也是好奇,道:“你賞了什麽東西給她,讓她都不敢收?”

蘭美人連連叫屈:“我手上有什麽東西,你也知道的,哪裏有什麽好東西了。不過是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哪裏算得上厚賞。”

風美人狀似認真地點頭:“也是,你手上确實沒什麽好東西。”聲音随後低下去:“畢竟你我都沒受寵過。”

阿音低着頭不敢接話,只是捧着盒子舉在那裏。手漸漸地酸了,也不見有人過來接過自己手中的東西,蘭美人與風美人卻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時之間都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之後,阿音方才聽到蘭美人輕聲道:“阿音姑娘起來吧,這送出去的東西,我是不會收回來的。阿音姑娘若是覺得這太貴重,日後在皇子殿下耳邊略微提一提我們,讓我們不至于落到被人欺侮的境地就好。”

阿音吃了一驚,擡頭去看,蘭美人已經扶着風美人起身,往風美人的房間去了。兩個美人的背影站在一起,莫名地透出一股相互扶持的滋味來。

人都走了,阿音卻不好再說什麽,只好起身,覺得今日這件事透着一股子詭秘的感覺。

回去之後将盒子中的簪子看了又看,卻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莊嬷嬷進門的時候,她依舊在那裏盯着那簪子,直到被莊嬷嬷一指頭敲在頭上,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叫一聲莊嬷嬷。

“什麽好東西,值得你這般念念不忘的。”

只是看了一眼 ,莊嬷嬷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轉而問起阿音休息了這麽些日子,過些時日回去伺候殿下可還習慣。

阿音連忙說習慣,得了莊嬷嬷笑微微的表情一個。

“金玉閣的首飾,可有什麽與衆不同之處?”将事情說完之後,阿音方才小心地湊到莊嬷嬷身邊去,問莊嬷嬷。她還記得那宮女過來時,特意說了,這簪子來自金玉閣。

“金玉閣,是宮外頭的首飾鋪子?”莊嬷嬷這般回答着,視線漫不經心地從那簪子上掃過,“倒是頗有幾分趣味,不過若說有什麽與衆不同,倒也只是平平。”

說着莊嬷嬷将那簪子拿了起來,細細地看了兩眼,笑道:“你這般小姑娘,戴起來想必不錯。只是宮中宮女卻不能帶什麽出格的首飾,也只好放在盒子裏了。”簪子在她手上轉了一圈,忽地停在了她手心。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說的對,确實有些與衆不同。”

茫然擡頭,莊嬷嬷白玉般的手指只是在花蕊中心一按,那朵花忽地綻放開來,露出中間小小的一團絲帛。

确實是小小的一團,拿出來也不過黃豆大小,但卻極為輕薄,展開來居然也有巴掌大小。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莊嬷嬷只是看了一眼,就拿走了,将那簪子恢複原狀,還給了阿音:“這件事……看起來真是有幾分有趣了。”

驚鴻一瞥,阿音隐約看到蔣惜惜幾個字,猜到是與蔣貴妃有關的事,于是順從地任由莊嬷嬷将東西拿走了。

蘭美人想要給自己的,就是這團絲帛嗎?

只是,蔣貴妃的名字,是叫做蔣惜惜?

第二日起來,果然就有人過來吩咐,阿音要回去皇子殿下身邊伺候了。

來人看着阿音臉上的紅痕,提醒了阿音最好拿粉遮了:“殿下雖點了你去身邊伺候,你也休要讓殿下丢臉。”

低頭應了,阿音只覺得苦惱。

大皇子這般,顯然是不準備讓自己接着傷口的機會提出從他身邊調離,日後找個機會出宮了。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她終于将自己放在旁邊很久的小小的白色瓷盒拿了出來,裏面綠瑩瑩的膏藥,幾乎算得上是分毫未動。

大皇子已經很有皇子的架勢了。見到阿音,眼睛亮了一瞬間,極快地鎮定了下來,對着身邊的綠蕊點了點頭:“你下去吧,讓阿音過來。”

綠蕊的手僵硬了一剎那,飛快地低頭應是,與阿音擦身而過。

阿音過去幫大皇子系上了腰帶,又跟着他去了學堂。今日給大皇子授課的大儒見了阿音,卻露出了幾分贊賞之色:“可是當日裏護衛殿下的那位宮女,果然是忠義之人。”

大皇子笑眯眯地應是,得意地看了阿音一眼。眼中滿滿的都是邀功,都是我在先生面前說了你的事,你才得了先生這樣一句稱贊。

阿音心中一暖。

被一個大儒稱贊為忠義之人,對她的好處她是知道的。

這樣被人護着的感覺……居然還不錯。

☆、做夢

大儒的課程聽起來有些高深,卻并不晦澀。半天下來,就算是阿音也聽懂了十之八-九,真是可喜可賀。

下午的時候自然不用阿音跟着去演武場,自有小太監跟着出門。于是阿音就坐在殿下的屋子裏,想着今日聽的課程,覺得自己在冷宮的時候實在是太過高看了自己。

有些道理,并不是自有自己才明白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之後,對宮女這份工作,倒是更加認真了一些。

“阿音姑娘,”門口的小宮女探頭,臉上略有些失措,“浣衣局派了人過來,說殿下有件衣裳被洗壞了。”

阿音連忙出去,浣衣局來的人正捧着那件衣裳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裏。見阿音出來,連忙上前行禮,口中叫着“阿音姑娘”,哀聲道:“還請阿音姑娘見諒。”

說着,将事情說了一遍,道:“那洗壞了衣裳的婢子也已經被拿了過來,就在外頭等着。”

阿音将衣裳接了過來,細細一看,發現是大皇子習武時穿的衣裳。破的地方是手肘,邊緣之處極薄,倒不像是被洗破的,而像被磨破的。

阿音正準備說不礙事,忽地想起來,皇子的衣裳應該是皇子身邊伺候的人來洗的,如今卻不知道怎麽被送到了浣衣局去。

轉頭讓小宮女去請了大皇子身邊的另一個大宮女紅琴過來,她請了那浣衣局的人坐下,道:“不過是一件衣裳,殿下想來不會怪罪與你的。”

那浣衣局的人明顯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阿音慢慢地與她聊着天,婉轉地打聽着浣衣局的一些事情,對方很是配合地一一說來,在紅琴過來之前,兩人倒是聊得很愉快。

紅琴來了之後,一聽事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含笑看了阿音一眼,很快将這件事揭了過去,徹底讓浣衣局的人放下了心。

幾人說起那洗壞了衣裳的宮女,紅琴道:“這件事也不算大錯,輕輕發落就是了。”浣衣局來人忙叫那宮女過來謝謝紅琴并阿音。

那宮女進來的時候聳肩低頭,身上的衣衫已經略有些褪色,頭上一點裝飾也沒有,行禮請安的時候,聲音也帶着畏縮。

阿音覺得這個聲音有點兒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麽地方聽過。

聽着那宮女感激地說着謝謝,帶着逃過一劫的喜悅,阿音莫名地就替她心酸了片刻。

等到浣衣局來的宮女們要走的時候,阿音忽然想起來,那聲音在哪裏聽過了。

冷宮。

若說浣衣局在宮中差不多算得上底層,那冷宮就是底層中的底層。冷宮中似阿音這般覺得冷宮清淨想要在冷宮中一直待到出宮的人,幾乎是沒有。

“你……”她指着那宮女,遲疑問,“你為何到了浣衣局?”

紅琴詫異的視線從那宮女身上飄過,落到阿音身上已經帶了笑意,“阿音可是認識她?”

“當初在蒹葭宮時,有也算是知道。”阿音微笑,“紅琴姐姐知道的,蒹葭宮裏,原本也沒有多少人。”

洗壞了衣裳的宮女——有一個不起眼的名字叫做小樓——聽到阿音這樣說,猛然間擡起頭,視線牢牢地落在了阿音身上。

站在那裏的少女身量尚不足,但身上手上,無一不是精致華美,與自己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終于想起來,皇子殿下……就是當初冷宮中那位公主殿下。曾經的時候自己也曾有機會去伺候公主的,但那個時侯自己怎麽會看得起一個從小在冷宮中長大,連一個正式的名字都沒有的公主。

她如願出了冷宮,進了付嫔的宮中。

沒想到如今……

察覺到自己的失禮,她又低下頭來,壓低聲音不讓自己聲音中的嫉妒洩露出來,恭敬道:“是,奴婢曾經在蒹葭宮待過,後來,就去了浣衣局。”

阿音沒有多問為什麽,只是笑了笑:“也算是緣分。”說罷就擺擺手,将這件事這樣揭了過去。

夜裏的時候,阿音做起夢來。

夢裏面似乎還在冷宮,還在莊嬷嬷身邊伺候的時候,她總是偷閑。天空一如既往的藍,一朵雲都沒有。樹枝光禿禿的,只有常青的樹種還帶着幾分綠色。幾只麻雀在樹上跳來跳去。

是冬天嗎?

夢中的阿音發現自己躲在自己曾經的偷閑之地,身邊隐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是……今天來過的那個宮女,那個從冷宮裏出去的宮女。

這個時侯,她很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做夢。

可是為什麽會做這個夢?

“蔣貴妃……也不過是……”

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聽起來似乎與蔣貴妃有關。

阿音想要挪動一下腳步,卻發現在夢中這件事似乎也變得很艱難,她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地,聽着假山那邊隐約傳來的聲音。

“你從哪裏知道的?”

“我聽浣衣局那邊的人說的,蔣貴妃的來歷,本來就……”

“ 你說的浣衣局那邊的人,不是那個瘋婆子吧?……哪裏就……”

“你別不當真,蔣貴妃那些手段……”

“……如果不是那種地方來的……”

那種地方?

哪裏?

阿音猛然間驚醒了過來,窗外小蟲鳴叫,宮中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靜。

盯着頭頂隐約的帳子發了一會兒呆,阿音的思緒漸漸回籠。她怎麽會夢到當初自己被迫偷聽別人說話的事,還涉及到了蔣貴妃,難道是白天見了人,晚上就要夢到一次不成?

擡手揉了揉額頭,上面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就算是夏天的夜晚,也還是有些熱的。

随手撿起身邊的扇子扇風,阿音想着夢裏面的話。雖然聽得不甚清楚,但明顯是在說蔣貴妃的來歷有些問題,這個消息的來源是浣衣局的某個瘋婆子。

搖動的扇子忽然停了下來,蘭美人送過來的簪子中的那張薄薄的絲帛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蔣惜惜。

惜惜。

扇子又搖動起來,這次帶上幾分困惑。宮中後位空虛多年,陛下為什麽至今沒有封蔣貴妃為後?

因為蔣貴妃至今沒有生孩子,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難道,與蔣貴妃的來歷有關系?

那張被莊嬷嬷拿走的絲帛上,到底寫了什麽,讓莊嬷嬷連看都不給自己看?蘭美人這樣曲折地送了消息過來,又是為什麽?

扇子慢慢地不動了,阿音生出一個念頭,蔣貴妃的來歷,只怕很成問題,讓陛下也不敢生出讓蔣貴妃當皇後的念頭。

本朝後宮并不重身份,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都是同等的,抛頭露面的商家女也有一争之地,什麽樣的身份會讓陛下不敢?

賤籍,或者是……罪人之後?

阿音這樣猜着,決心有機會去翻一翻本朝的典籍。

說起來,自己年紀輕輕的就在宮中讨生活,也是因為是罪臣之女。也不知道将來有沒有翻案的一天,若是有這一天,說不定也不用等到二十五歲,就能出宮了。

這樣胡亂地想着,終于是慢慢地睡了過去。

隔了些時日,王霭雲王太醫終于是好了,進宮來給皇子殿下請安并請平安脈。阿音站在皇子殿下身後,看着王霭雲似乎并沒有因為這一次受傷而有什麽不妥當,也頓覺安慰了一些。

自己與他之間的流言……那散布流言的人,還沒有完全受到教訓,這些日子只是小打小鬧,跟着她散布流言的人教訓了一番,正主卻還是穩坐釣魚臺。

這樣不好,不好,總要讓她受些教訓才行。

走神一會兒回來,王霭雲已經診脈完畢,記錄了脈案,與大皇子說了說這些時候要調節情緒,注意時令一類的話,就要告辭。

“阿音,你去送一送王太醫。”大皇子殿下收了手,盯着王霭雲看了一眼,不情不願地吐出這幾個字。

想到前些日子阿音與王霭雲的流言,他就不太高興。散布流言的人都是什麽眼光,王霭雲的年紀有阿音兩個大了,家裏面還有妻室。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阿音。

但是阿音肯定是想與王霭雲說說話的,她之前也說過,要因為這件事對王太醫道歉連累了他。

大皇子對自己說,至少阿音也是不希望與他放在一起說的,所以開恩讓他們說說話也沒什麽。

只是看着阿音與王霭雲一同出去,還是覺得不高興。

兩個人一同出了門,阿音大大方方地問起王霭雲前些時候被刺的事,問王霭雲可覺得好些了。

王霭雲笑道:“并無大礙,讓阿音姑娘擔心了。”

說起兇手,他含糊地說了說緝查司的結論。閑話說完,阿音終于要說起流言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事情說了,對王霭雲道:“這等後宮女子手段,沖着奴婢來也就罷了,倒是連累王大人了。”

王霭雲:……

真是意想不到的消息。好在外面并沒有聽說什麽,想來流言已經被止住了,并沒有傳出太後宮中的範圍去。

搖了搖頭,他說:“阿音姑娘也是受害,要怪,也該怪那做下這等事的人。”

終于将話說開,阿音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臉來。

王霭雲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雖說并不曾真的對阿音生出什麽心思來,但這樣一張臉燦爛一笑,還真如春花綻放,美不勝收。

心劇烈地跳了一下。

忽而想到一件事,看了身邊人一眼,王霭雲終究是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阿音姑娘還是當心才是,蔣貴妃……”

“可從來不是一個良善之人。”

“皇子殿下的安危自有人守護,阿音姑娘也要當心。”

“畢竟殿下很是看重阿音姑娘。”

☆、賤婦

王霭雲的提醒在前,阿音卻沒想到,蔣貴妃的火焰沒有燒到自己身上,卻先燒到了大公主身上。

這一日下午的時候,大皇子從練武場回來,沉着臉面色不渝。宮女們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皇子并不是暴虐之人,不過這種時候,小心謹慎一點也并沒有什麽壞處。

阿音捧了井水裏鎮過的涼茶上前,小心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殿下這副表情,将大家都吓到了。”

大皇子從她手中接了涼茶,捧在手中卻不答,只是問:“為何不是冰鎮的?”

“王太醫上次來的時候,說殿下的身子并不适宜太過涼寒的吃食,每日裏用冰的數量要限制一二。殿下若是想吃冰,奴婢且讓她們做一小盞牛奶冰沙上來可好?”

對上阿音溫和的表情,大皇子滿心的怒火被撫平了大半,神色松弛,露出疲倦之色來。

“殿下快些喝口茶去去暑氣。”催着大皇子喝了兩口涼茶,等到對方因為清涼之意而露出更加輕松的神色之後,阿音方才徹底松了一口氣,不由露出笑臉。

綠蕊恰從外邊進來,見她對着大皇子笑得燦爛,心好似被被揪起,呼吸都不順暢起來。輕輕拍了拍胸口讓自己鎮定下來,綠蕊方才袅袅上前,對大皇子笑道:“殿下,太後娘娘請您過去。”

大皇子停了停,将手中涼茶一飲而盡,方才起身道:“阿音你留在這裏,綠蕊并紅箋陪我一起過去。”

綠蕊連忙應是,轉頭的時候對着阿音露出挑釁笑臉,纖腰一擺,手腕一動,将阿音輕輕地推到邊上去,自己站到了大皇子身邊。阿音被她這般挑釁了一次,低頭卻是一笑。

還真是……巧極了。

她盯着綠蕊的衣袖,手指顫動了一下,又恢複平靜。

紅琴送了大皇子出門,回頭見她站在這裏發呆,上前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怎地站在這裏發呆?”

阿音仰頭一笑,搖了搖頭:“并沒有,只是……”

話音未落,邊上一個小宮女面色蒼白撲通撲通跑進來,額頭上挂滿汗珠,一張臉通紅,見了紅琴與阿音,張嘴就喊:“紅琴姐姐!”

神色倉惶的模樣落在兩人眼中,各自交換一個神色,紅琴上前一步,板了臉道:“規矩是怎麽學的?怎地能如此失儀?”

阿音也道:“有什麽事只需慢慢說。先将氣喘勻。”

那宮女被兩個人連番打斷,方才就要脫口而出的話也被吞了回去。停在那裏手捂住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氣之後,方才慢慢鎮定下來,臉上倉惶之色已轉變為驚懼。

“紅琴姐姐,阿音姑娘……”她停了一停,頗有些鬼祟地四下環視,确認四下無人,旁的宮女都在外邊之後,壓低聲音說:“大公主出事了。”

紅琴睜大了眼,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胡說!大公主怎麽會出事。”

阿音拉動她的袖子,等她回神之後方才露出勉強笑臉,道:“看我,方才還在教訓你,現在我自己倒是失了分寸了。”

說罷,也在這裏多說什麽,拉了那宮女的手向外走,阿音在後頭跟着。臨出門的時候見外面守着的宮女都沒有什麽異狀,略微放下心來。

不過想必此事也瞞不了多久,該知道的大概很快就會知道了。

三人一同找了個小涼亭坐下了,外頭太陽雖說已經偏西,但依舊熱得很,坐在那裏也是熱風習習,不一會兒額頭就有了汗珠。

三人卻沒有一人在意,那宮女很快就将自己聽到的消息說了。

原來大公主雖然在蔣貴妃宮中住着,心裏面對自己的生母安美人還是挂念的,隔三岔五的總要找了機會回去看看安美人。後來意識到蔣貴妃面上對自己好心中卻完全沒有自己之後,就更加頻繁地往安美人的居所跑起來。

安美人是個膽子小又喜歡想得多的,身子也不太好,見了大公主親近之餘也有幾分推拒。大公主這般被安美人對待,心裏面還是頗為苦澀的。但在安美人這裏,她才覺得自在幾分,遠比在蔣貴妃宮中舒坦。

故此就算安美人這般矛盾,她也還是喜歡往這邊跑,心中也有些後悔,寧願不要在蔣貴妃面前賣乖,覺得在安美人身邊過清淡日子更好。

這一日早早地下了早課,她向這些日子一直漫不經心的蔣貴妃告了假,就又過來找安美人了。

安美人雖說怕大公主來得太勤快惹了蔣貴妃不快,對自己這個女兒也還是疼的,見她過來,連忙取了新送過來的花露,要讓大公主嘗一嘗。

大公主在蔣貴妃宮中自然是少不了這些東西的,但畢竟是安美人的心意,也就坐在那裏,看着安美人指揮宮女們給自己沖花露過來。

不一會兒,就有一盞子花露送了過來,略帶些青綠色。

“這東西每年就那麽一兩瓶,我也不愛喝這些甜膩膩的東西。殿下往日倒是喜歡,如今正好讓殿下清清口。”安美人自己親手取了茶盞送到大公主面前,口中絮絮叨叨道,“殿下也休要嫌棄我唠叨,既然如今殿下在貴妃娘娘宮中,平日裏也該多往貴妃娘娘面前去,娘娘膝下無子,在她面前做個乖巧女兒,日後也能多看顧你一分。”

大公主只是垂着頭聽她說,并不答話。視線落到那盞花露上,卻覺得這顏色與自己平日裏喝的略有些差別,并不如自己在蔣貴妃那裏所喝的清透。不過宮裏面的東西向來是最好的東西先給蔣貴妃,安美人這裏的定然要差一大截,往年也是如此。

只是想着這些差別,心裏面卻又覺得感傷,耳邊還聽着安美人絮叨不停,只是那些話翻來覆去的說,實在是沒意思得緊。

捧了茶盞子在手中,低頭輕輕一嗅,也并不如平日所喝的清香撲鼻,帶了些略微的酸味,想來這花露并不那麽新鮮。

一時間心中又下定了決心,就算是為了日後不用喝這樣的花露,也要好生在蔣貴妃面前讨好賣乖才行。

這般想着,她捧了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卻頓覺不妙。這花露入口并不似往日那般清甜可口,卻仿佛是帶着什麽雜質一般,入口說不出色發澀,更有一股酸澀滋味充滿口腔,連喉嚨都不舒服起來。

趕緊将茶盞子放到邊上,咳了兩下,反而更加不舒服起來,似乎喉嚨已經開始疼了起來。

安美人從她開始咳嗽就覺得不妙,停了說話盯着她,見她似乎不舒服,驚惶失措地站起來,扶着她尖叫道:“殿下怎麽了?殿下可是不舒服?”

大公主想要說一聲自己不舒服,一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安美人的居所頓時忙亂了起來。

阿音聽到失聲并受傷的消息,也是吃了一驚。什麽人這般心狠手辣,對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做出這種事情來。

也不知道大公主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知道還能不能好起來。若是日後無法恢複,就太過可惜了。

紅琴嘆了一聲,對那宮女道:“這件事你不要到處說了,悶在心裏就是。”那宮女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問:“紅琴姐姐,奴婢先回去?”

紅琴點點頭,等她離開之後,看着坐在那裏似乎在發呆的阿音,上前握了她的手柔聲道:“阿音在想些什麽?可是被吓到了?”

阿音想起的卻是那一面湖。

初春的天氣,還帶着殘冬的涼意,被按入湖水中,掙紮的紅衣,破碎的湖面……

蔣貴妃,到底在想什麽?

是的,沒錯,雖然大公主是在安美人的居所出的事,她卻堅持認為,這件事就是蔣貴妃做的。

這種華誼毫無根據甚至有幾分不講道理,但阿音并不準備講道理。

第三次了。

這是第三次,蔣貴妃對陛下的子嗣動手了。

想到宮中這麽多年悄無聲息的後妃們,這其中到底有沒有人是有孕而不自知,然後小産得無聲無息的?

大概是有的吧。

“沒事……”她的聲音有些飄,但是卻很堅定,“沒事的,紅琴姐姐。”

紅琴仔細看看她的臉色,發現她确實不似收到了驚吓的模樣,心中一面啧啧稱奇,一面柔聲道:“沒事就好。在宮裏頭當差,萬勿失了鎮定。”

“是,紅琴姐姐。”

此時,太後正面沉如水坐在那裏,對着匆匆趕過來的陛下,久違地露出了自己的怒意。

“皇帝還要護着她嗎?”太後冷聲問,“她是要你斷子絕孫!”

陛下臉上略有些不耐之色,對着太後還在竭力假裝好聲氣:“母後,如今事情尚未查得水落石出,怎能如此肯定是貴妃做的。母後對貴妃的偏見委實重了些。”

太後盯着陛下,心中一片冰冷。

縱然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被貴妃所惑,她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護着

那個……

賤婦!

太後在心中狠狠地怒罵一聲,擡手拂袖,冷冰冰道:“皇帝出去吧,既然皇帝不相信,那就罷了。”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個女人,都留不得了。

大慶的皇帝,決不能被婦人所操控。

☆、傷勢

太後的憤怒并沒有讓皇帝感同身受。他還想要替蔣貴妃說幾句話,被太後冷冰冰的眼神擋了回來,從小到大受過的委屈泛上心頭,讓他也不想再說什麽,同樣冷冰冰地拂袖而去,轉身就走。

他離開之後,被太後打發到內室去的大皇子從內室轉了出來,滿面擔憂地看着太後。

“祖母……”他沒有叫太後,而叫了略顯親密的祖母,那雙黝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太後,清晰地傳達出自己心中對太後的關切。

這視線讓太後心中微暖,招手讓大皇子過來,摩挲着他的頭發,嘆道:“青兒,你父皇他是個冷心冷清的,心裏面只有那個蔣貴妃。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