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這宮裏頭,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大皇子任由太後的手落在自己頭上,口中說:“祖母不要難過,青兒會一直在祖母身邊的。”
太後微微地笑了笑,大皇子漂亮的臉誠懇地對着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讓她心中頗感安慰。不過,果然還是小孩子,這宮裏頭的事……
哪裏就那麽簡單了。
這樣想着,她又看了大皇子一眼,雖然是個聰明孩子,但是年歲也不小了,才剛剛開始啓蒙,母族也幾乎沒有了,這樣的皇子,就算憑借獨一無二的身份坐上了皇位,日後能不能坐得穩?
太後心中默默地盤算着,一直以來若隐若現的某個念頭在這一刻越發地堅定了起來。
“好,好,好,祖母知道青兒的孝心了。”
她溫和地拉了大皇子的手,問起大皇子這些日子的起居。宮人們雖說早已将大皇子的狀況報了上來,但她還是想聽大皇子說一說。
大皇子也就順勢說起了自己身邊發生的一些小事,并不特別有趣,他說出來卻多幾分呆萌氣息,漸漸地就讓太後臉上露出笑意來。
聽大皇子說完今日在練武時發生的糗事,太後已經笑得前俯後仰,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愉悅。
大皇子松了一口氣,聽到太後一邊笑着,一邊說:“倒是不曾想到,原來青兒你也會做出這種事來。也好,你平日裏,就是太乖了些。”她的視線溫柔地落在他身上,“在宮裏頭,太乖了會被欺負的。”
這句話帶着感傷,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太後露出悠遠的眼神。
從這種情緒中回神,對着面前關切看着自己的大皇子,太後微微一笑,讓宮人去取些點心過來:“今兒要不要陪祖母一起用膳?”見大皇子點頭,她又讓綠蕊過來,讓綠蕊去通知廚房,将大皇子的飯食送到這邊來。
綠蕊聽得這話,連忙躬身答了,轉身就要往外走。也許是轉身的時候急了一點,那一瞬間,她的袖子忽然裂了一條縫,袖子裏面什麽東西就滑了出來。
大皇子盯着掉落在地毯上的東西,一張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瞬間變得面無表情,周身的氣息都變得冷淡了下來。
他坐在太後身邊,這樣的變化自然而然地被太後所察覺。只是太後并未注意到綠蕊身上發生的事,還以為大皇子想起了什麽,低頭關切地問了問。
太後身邊的畫眉的視線落在地毯上,心中閃過不祥的預感。綠蕊做了什麽?她與綠蕊向來交好,當初派到大皇子身邊的時候,她還為綠蕊高興過,畢竟日後說不定就能跟着出宮去。
小心地看一眼大皇子,後者的視線已經移開,若無其事地說着沒什麽,畫眉心中越發不安起來。綠蕊毫無察覺地走出去之後,大皇子才笑微微地起身,走到方才綠蕊掉落的東西邊上,俯身撿了起來,對太後笑道:“方才祖母問起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看到了這個。”
說着伸出手來,是一枚白玉的平安扣,上面一點嫣紅,鮮豔奪目。
若是綠蕊還在,就會發現,這是大皇子曾經賞給一個小宮女的賞賜,卻不知道怎麽從自己身上掉了下來。
太後原本并不在意,不過一個平安扣,并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是聯想到大皇子方才陡然降落的情緒,還是關切地問了一句:“這平安扣可是有什麽不妥當?”
莊嬷嬷在旁邊聽到這裏,不由暗自心驚,這阿音,膽子也太大了些。
她是知道阿音想要教訓綠蕊的,但是用這種簡單的栽贓,又怎麽能傷到綠蕊分毫。那小宮女說一聲是自己願意孝敬的,綠蕊也就毫發無傷地出來了。
她有些擔憂地看一眼大皇子,後者正若無其事地說:“只是有些好奇,這平安扣,原本是賞給了一個小宮女的,卻不知道怎麽掉在這裏。”
太後不在意地看了一眼,笑道:“你怎麽用這個賞起人了?”
大皇子道:“祖母可還記得第一次去練功時青兒身上那件青藍同色的衣裳?當日青兒說那衣裳容易磨破,是那宮女特意給青兒趕出來一件,特意在容易磨破的地方加厚了,還能做得外邊看不出來。她熬得一夜沒睡,雖說是分內事,也委實勤勉。青兒當時身邊東西不多,就拿這個賞了她。”
太後這樣聽了,也想起這件往事來,輕笑道:“哀家想起來了,可是你身邊那個叫做織錦的宮女,确實有一雙巧手。”說着又想起紅琴當日報上來的,說浣衣局洗破了衣服的事,越發笑了起來:“有她這一出,倒是免了那些粗手粗腳的傷了你的衣裳。”
大皇子将那平安扣捏在手中,笑道:“是啊。”
莊嬷嬷在邊上聽着這一番話,見太後雖然是面上含笑,眼底卻帶着一絲不愉,心中不由一嘆。阿音那丫頭,居然猜到了太後的心思。
太後并不在乎綠蕊對下面的小宮女如何,但是她在乎綠蕊做出來的事會不會對大皇子造成什麽危害。
對宮人巧取豪奪,這樣的綠蕊……大約在太後心中已經被記了一筆。
這件事情仿佛就這般平淡無奇地揭了過去,晚間太後與大皇子一同用了晚膳後,就有宮人來報,說大公主那邊的事,查出來了。
大公主喝的花露并不是真的花露,而是那些道士們煉出來的一種藥水,道士們常用來溶解金石。
“下手的是安美人宮中的一個小宮娥,留了遺言說是安美人平日裏對她不好,心中懷了忿恨,原本只是準備讓安美人吃點苦頭,不料卻誤傷了大公主,如今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茍活于世,已經投缳自盡了。”
太後冷笑了一聲:“可是确認了,确實是她換了東西?”
前來禀告的太監一張臉平靜淡然,并沒有因為大公主或者是那死去的小宮娥有什麽激動。
“那些接觸過花露的人都已經被扣住了,探查下來,确實是被她動了手腳。”
“大公主呢?”太後沉重地嘆息,問,“太醫院那邊如何說?”
“大公主殿下的嗓子受了很嚴重的傷,幸而公主殿下只是抿了小小一口,如今尚且還有幾分恢複的可能。只是只怕日後……聲音大約無法恢複如初了。”
那太監這樣說着,心中倒是有幾分感嘆。大公主雖說沒有大皇子那般冰雪可愛,但往日裏見了自己這些下人,也都是不吝啬笑臉,并不高高在上,他心中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說不得就毀了大公主的一生。
正在心中嘆息,就聽太後道:“那宮娥,不要松了追查。”
太監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太後娘娘,陛下……如今奴婢們在宮外也是束手束腳。”太後一怔,沉重地嘆了一聲。
“這件事你們就不要管了,哀家自會派人去探查。”
“是,太後娘娘。”
阿音聽到大公主的傷勢大約會留下痕跡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太後宮中仿佛一如既往的平靜,小宮女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那些粗使的宮女反而更加暢快地露出笑臉來。
太陽升起來之後,草葉上殘留的露珠也飛快地消失。
阿音跟着大皇子從學堂回來,就聽見綠蕊正在與人争論着什麽:“我何必動你的東西,你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我怎麽看得上你的什麽東西,非要使出了這種下作手段來拿到手。”
大皇子的腳步停了一停,阿音趕緊也跟着停下來,問大皇子:“殿下?”
搖了搖頭,大皇子的腳步加快了一點,很快就看到了被一個小宮女揪着袖子的綠蕊,掙脫不得,頗有幾分狼狽的樣子。
旁邊看熱鬧的宮女很快就注意到了大皇子,連忙跪下請安,大皇子擺了擺手讓她們起來,盯着綠蕊道:“發生了什麽事?”
不等綠蕊回答,就随意點了邊上一個宮女道:“你來說。”
那宮女一時間愣在那裏,回神之後格外為難。這件事她是站在那小宮女這邊的,平日裏她也沒少被綠蕊磋磨,可現在當着綠蕊的面想要說她的不妥當……
日後少不得就會被綠蕊穿小鞋,這樣的時候……
最後她選擇了偏幫綠蕊,輕描淡寫地将事情說了一遍,看上去公允,字裏行間卻都有那小宮女無理取鬧的感覺。
大皇子冷淡地點了點頭,就這樣走了過去。
消息傳到太後耳中,卻勃然大怒了起來。
☆、紅箋
天氣越來越熱了,陛下生了念頭,要到行宮去避暑,派人過來詢問了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對行宮并沒有什麽期待,但是也沒有什麽不去的理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不過,尚且在養傷的大公主定然是不能去了。
太後也說自己年老體弱,懶得大熱天的還要折騰來折騰去,也說了不去。并借着這個由頭,将大公主接到了自己宮中:“既然貴妃要跟着陛下往行宮去,大公主總要有個人照顧。”
難得來拜見太後的蔣貴妃長長的鎏金護指顫抖了一下,水藍色的袖擺紋絲不動地落在椅子上上。那張妩媚動人的臉擡起,向太後看了一眼,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口中卻輕聲道:“确實如此,倒是麻煩太後娘娘了。”
太後垂目道:“貴妃既然跟着陛下去了行宮,也要好生照顧陛下,休要讓陛下太過放縱。”
貴妃懶洋洋地應一聲是,放肆地打量着太後宮中。
這裏她并不經常來,一來不想給太後行禮,二來,也不想過來看到太後那副“你這個勾引了我兒子的狐貍精”的眼神。一個地位比自己高還不喜歡自己,自己又動不得的人,她有何必過來自找麻煩。
“太後娘娘在宮中,也要注意身體才是。”擡手遮了遮紅唇,同時掩蓋住唇角止不住泛上來的笑意,卻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眼睛出賣了自己的情緒,她含笑道:“可不要出了什麽事,讓陛下擔憂才是。”
這樣的諷刺,太後居然也不動聲色地受了,冷淡地點頭,讓她跪安了。
等到蔣貴妃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太後才疲憊一嘆,身體往後一靠。身後立刻伸出手來幫忙按了按頭,同時有人勸撫着她。
“太後娘娘不必與她一般見識。這般淺薄之人……”
太後卻只是苦笑搖了搖頭:“皇帝寵着她一日,她就會一直嚣張。奈何……”
話雖這樣說着,垂下的眼眸當中卻充滿了冷淡,并不因為這件事而失望或者難過。她早就習慣了。
扶着身邊人的手去外面走了兩步,心情略微舒暢了一些之後,太後遠遠地就看到莊嬷嬷走了過來。打扮得很老氣,周身的氣息卻很優雅,那雙眼睛遠遠地看過來,也能看出眼底的不平靜,太後盯着莊嬷嬷的身影看了一眼,忍不住想,榮嫔還真是留了一個好手給大皇子。
不過,畢竟是婦孺,這宮裏頭的人手最是有用,但是對大皇子來說,也最是沒用。
他的天地,可不在宮廷,而是在前朝。
“見過太後娘娘。”進到身前,莊嬷嬷躬身下拜,等太後說起了之後,才慢慢起身,略微低着頭,對太後道:“娘娘,查到了。”
太後一聽,立刻就振奮起來,擺了擺手回了居所,留了心腹在身邊,才讓莊嬷嬷開口說話。
莊嬷嬷今日是替太後去接了宮外來的消息,關于大公主被下藥這件事的。初時聽到消息的時候,莊嬷嬷雖然驚訝,卻也覺得在意料之中,一路走回來,卻已經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果然與貴妃有關?”太後聽完之後,同樣并不意外,只是略微皺了皺眉:“貴妃在宮中,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本事,居然連外面的人都能指使了?”
道士的藥水,宮裏頭是沒有這種東西的,只能是外面送過來。貴妃又沒有家人,而宮人們要送東西過來,明面上的路子是走不通的,私下裏……
莊嬷嬷心中道,陛下願意寵着貴妃,自然有人願意幫着貴妃做事。這世上最不少的,就是投機之人。
太後也并不是要一個答案,淡淡地聽莊嬷嬷說了,就吩咐了下去,将這件事中涉及到的人,都找由頭發落了去。
等莊嬷嬷領命而去的時候,仿佛忽然想起來一樣,加了一句:“皇子身邊那個綠蕊,讓她和這件事扯上關系,打發出宮去吧。”
年歲不到而被打發出宮,對宮人來說可能是優容也可能是噩夢,但是太後這樣說了,對綠蕊來說就定然不是優待了。
莊嬷嬷知道太後已經厭了綠蕊,聽到這話也不意外,只是平靜應聲告退。
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太後含笑與旁邊的嬷嬷說話,“雖然只是個小丫頭,但是也不可小觑。如今她是皇子身邊的大丫鬟,卻已經将自己看得比皇子重,讓皇子身邊的人覺得比起欺瞞皇子,得罪她更可怕。這樣的人,怎麽能留。”
“有朝一日,得了機會,定然會反噬。”
太後冷淡地下了結論:“總有這樣的人,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被評價為心比天高的綠蕊喜滋滋地收拾着行李。自從陛下派人來告知皇子,皇子也要去行宮之後,她就一直很高興。
行宮中比宮中要自在許多,就算是宮女也能放松,她自然是要積極争取的。
喜滋滋地問過了大宮女當中名符其實的第一人紅琴皇子會帶誰去找個問題之後,綠蕊就滿心喜悅地開始收拾東西了。
阿音從窗外走過的時候,她正将兩條裙子攤開在床上,猶豫不決應該選哪一條比較好。
一錯眼看到阿音的身影,雖然心中不快,她也得承認阿音在搭配方面的眼光比她好。快步走到窗前,對着剛走過去不久的阿音招了招手,綠蕊揚聲叫道:“阿音,阿音。”等到阿音回頭,她有招了招手,道:“過來幫我個忙可好?”
阿音略有些意外,卻并不準備和她摻和,笑道:“綠蕊姐姐,殿下吩咐了我事情,我手上還有事呢。”
綠蕊漫不經心道:“殿下也不會吩咐你大事,略微放一放也不要緊的。快過來幫我。”
不自覺地就帶上幾分命令的語氣。
阿音皺眉,依舊是拒絕。
如此兩三次,綠蕊終于是勃然大怒:“你這般幾次三番的推拒,莫非是看不起我不成?”
阿音也懶得與她繼續糾纏下去,給了她一個冷淡的眼神就繼續前行了。綠蕊站在窗前,手指捏在窗棂上,用力太大以至于手指都發白,再用力一點,指甲都要斷掉。
不就是仗着和殿下一起從冷宮裏出來的情分嗎?不就是仗着跟着殿下的時間比別人長嗎?裝模作樣的!
她恨恨地在心底想着,随手揪了窗棂一把,真的折斷了指甲,捧着斷掉的指甲心疼起來,将事情全部都算到了阿音身上。
阿音慢條斯理地穿過長廊走過自己的房間,站到了紅箋的門前。紅箋今天早上不适,早早地與紅琴換班過來躺着了,阿音這個時候過來,卻是有件事情想要問她,也顧不得她是不是不舒服了。
在門口敲了兩下,就有在裏面想給紅箋賣好的小宮女過來開了門,見到阿音也是詫異,恭敬地叫一聲阿音姑娘,讓了阿音進去。
按住了想要從床上爬起來的紅箋,阿音笑眯眯地讓那小宮女出門去逛一逛,等她走了之後,含笑看着紅箋,似乎是随口問道:“紅箋姐姐,殿下讓我來問你一句話。”
“紅箋姐姐也是個聰明人,怎麽這麽聰明的人,偏偏要聽了旁人不三不四的話,要對殿下動手呢?”
問完這一句,阿音歪了歪頭,臉上露出純然的好奇,那雙眼睛卻依舊毫無波動:“我也很想知道,在殿下身邊,紅箋姐姐是大宮女,為什麽,還要做出這種事來?”
從阿音問出第一句話開始,紅箋的臉色就越發蒼白起來,對着阿音古井幽深的眼睛,她有一種仿佛被完全看透的感覺,生出十二萬分的不安來。
房間裏一陣沉默,外面也一片安靜,氣氛格外尴尬。
阿音也不急着回答,起身在紅箋的房間裏轉了一圈,聞了聞房間裏的氣味,笑道:“紅箋姐姐真是對自己也狠。這有毒的香粉,居然連自己房間裏都用上了。哦,我忘記了,這香粉沒有引子,也沒有那麽大的害處。”
她轉身盯着紅箋,後者已經垂目任由她的目光放肆地落在自己身上,放棄了掙紮一般。
“紅箋姐姐,為什麽不回答呢?”
“說什麽呢?”長久的沉默之後,紅箋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沒有一點兒精氣神,仿佛這跟個人都已經在方才失去了靈魂,“殿下不是都知道了嗎?”
“既然知道了,想怎麽處置我,就怎麽處置我好了。”她這副模樣讓阿音皺了皺眉,笑容也消失了。
不笑的時候,阿音就沒了那種稚氣,格外地沉穩。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這種沉穩的感覺就更深了,因為那聲音,幾乎沒有半點兒波動,落在耳中,産生莫大的壓力。
“紅箋姐姐居然一點都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就這樣承認了啊……”阿音微微笑了笑,“看起來,這其中果然是有什麽不對了。”
她一轉身,淡粉色的裙擺在空中留下一個弧度,人已經推門出去了,唯有餘音袅袅:“紅箋姐姐放心,這件事,殿下定然不會冤枉任何一人的 。”
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溫泉
雨後微涼的時候,陛下的儀仗就出了宮,往行宮去了。
阿音很是心疼地看着皺眉的大皇子,跪在旁邊小心問:“可要漱漱口?”萬萬沒想到,大皇子居然暈馬車,上了車之後就難受得緊,剛才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
因為剛才激烈的嘔吐,大皇子臉上帶着一絲不正常的潮紅,板着臉點頭。阿音連忙從馬車的暗格中取出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伺候着大皇子漱口之後,看着大皇子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阿音很是擔心。行宮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走上兩三天的功夫還是要的。若是大皇子這般持續下去,三天之後,身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正擔憂着,綠蕊掀了簾子從從馬車外進來,見過了大皇子,頗有些擔憂地說:“貴妃娘娘說早日到了行宮才涼快,夜裏大約也要多走一些時間。”
視線落在阿音身上,又飛快地轉向大皇子,綠蕊擔憂地問:“殿下可還受得住,不如……”話未說完,就被大皇子搖頭制止了。
“不過是一點小事,早到行宮,也早日解脫。”
綠蕊就不再勸,順着大皇子的意思說起自己知道的行宮來。
“貴妃娘娘就是當年陛下從行宮帶回宮中的。”說着的時候,綠蕊這樣飛來一句,察覺到自己說得不妥當,連忙低頭認錯。
大皇子睜開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涼涼道:“繼續說。”綠蕊見自己沒有被責罰什麽,心中帶上略微的喜意,低了頭繼續說着行宮中的事,說起宮中溫泉的,語氣中帶了自己也說不出的豔慕。
“殿下也該泡泡溫泉湯才好,對身子有好處。”
大皇子睜開了眼睛,依舊是沒什麽表情,眼底卻透出興味來:“行宮裏頭有溫泉?”綠蕊見他對這個感興趣,連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從溫泉的來歷說起宮中有幾眼泉眼,又說起如今的溫泉池子,最後略有些遺憾地說:“不知道殿下到時候會住到哪裏,若是芳華宮,那宮裏頭就有一個小池子。”
大皇子點了點頭,視線從阿音身上一掃而過。在阿音察覺到之前,已經飛快地移開。
畢竟還是不舒服,縱然是被這樣的話題提起了興致,也沒有聊太久,很快就閉了眼睛睡過去了。阿音與綠蕊兩人坐在馬車當中,一時相對無言,阿音很快就出去坐到了簾子外面,雖然沒有裏面那麽涼,但馬車前行,有點小風吹着,也算不上熱。
趕車的是一個太監,平日裏與阿音這些大宮女并沒有什麽往來。此時阿音坐到他旁邊,好奇地打量阿音兩眼,只覺得這小丫頭色如春花,美豔動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恰恰好被阿音抓包。兩人視線相對,他尴尬地轉過頭去,盯着前方,心裏面卻還記挂着方才見到的美貌,不無感嘆地想,這皇子身邊的人,果然個個都是絕色。
走了兩天就到了行宮,大皇子因為暈車,幾乎是睡過來的,下了馬車被太陽一曬,恍然有種隔世的疏離感。
轉頭見到身邊阿音,又覺得飄上天的心一下子就沉穩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尚在人間。
行宮總管今年已經五十多,是先皇留下來的老人了,見陛下過來,殷勤地上前請安,将陛下迎了過去。
因為貴妃提了一句的緣故,大皇子被陛下安排到了芳華宮,倒是果然如了綠蕊的意思,沒事的時候可以泡泡溫泉了。
不過這大夏天的,阿音一點都不想去溫泉湊熱鬧。她覺得溫泉還是要下雪的時候一邊賞雪一邊泡才好,但是見大皇子有些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準備勸。左右泡一泡也不會有什麽事。
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與陛下一起用過膳,大皇子就回了芳華宮。
芳華宮原本是先皇一位寵妃的居所,才用了芳華宮這樣一個略帶脂粉氣的名字。那位寵妃去後,這裏也好長時間不見人住,更沒有提起改名,這個名字也就這樣一直沿用了下來。
大皇子要在這裏住,行宮裏伺候的宮女太監已經将這裏的裝飾全部換過一遍,完全看不出一點兒脂粉氣。阿音進來的時候,也覺得很是清爽利落,唯有香爐中燃燒的香料并不得大皇子喜歡,很快就被熄滅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點燃了蠟燭之後,大皇子就叫了行宮裏原本伺候的宮女過來,問起那溫泉池子的事。
這裏原本留着的兩個大宮女一個叫做浮光,一個叫做浮雲,兩人都是一般大小,笑起來很是溫婉可親。聽見大皇子問起,兩人臉上都帶着笑意,浮雲上前一步,不快不慢地說了溫泉池子的事,問道:“殿下可是想要去泡一泡?”
視線從阿音身上掃過,大皇子點了點頭,冷淡道:“既然到了這裏,去看看也好。”
浮光連忙道:“奴婢去吩咐一聲。”說罷快步出去了,不一會兒就過來說已經是準備好了。
池子并不大,只容得下兩人,底部刻着蓮花,泉水就從蓮花的花蕊當中流出來,熱氣蒸騰而上,更顯得熱了。
阿音額頭的汗水都冒了出來,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
大皇子掃視一圈,冷聲道:“你們都下去吧。”停一停,又道:“阿音你留下來。”正準備跟着衆人一起出去的阿音呆了一下,方才回神,站在那裏。
等到人都走了之後,大皇子就走了過來,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上前來拉着她的手說:“阿音,你且下去泡一泡吧。”
見阿音睜大了眼看着他,他說:“不是說泡溫泉有好處嗎?你的身子……之前生了病,後來又在殘冬的時候下了水,是該好好調理調理的。”
阿音哭笑不得,但是看着大皇子久違的笑臉,心中也是暖,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來:“殿下,溫泉的好處,可不是這個。”
他擡頭看她,黑色眸子中露出驚訝,格外的可愛。阿音柔聲道:“奴婢知道殿下的心意,是為了奴婢好,殿下的心意,奴婢也心領。只是溫泉水并不似殿下所想那樣,對奴婢的好處只是讓皮膚好一些。”
歪頭一笑,這個時侯的她才顯出幾分屬于少女的鮮活來:“殿下覺得,如今奴婢就到了那種需要靠溫泉來保養皮膚的時候了嗎?”
慢慢地意識到她說得意思,大皇子的一張臉爬上紅暈,耳尖都紅了,煞是可愛。阿音心中莞爾,面上不露分毫,誠懇地看着大皇子。
“殿下才是該泡一泡,夏日泡一泡,驅乏解暑倒是極好的。”
等阿音說完這句,大皇子又板起了臉,冷聲說:“知道了。”
說罷,揚聲叫了外面的人進來,伺候他洗浴去了。阿音連忙退出去,出來之後覺得外面真是涼快,一時心情都舒暢許多。
芳華宮房間不多,就連阿音都要與綠蕊同居一房。她回去的時候,綠蕊正在收拾行李,阿音也過去将自己的東西收撿出來。正在收拾的時候,就聽邊上綠蕊冷聲道:“殿下今天晚上只怕睡不好,晚上守夜的事,不如我來?”
阿音也不想與她争論這個,點頭答應了。綠蕊哼一聲,摔了簾子出去,讓阿音不知道自己又說了什麽讓她不快了。
不過畢竟是倦了,洗漱過後倒是一夜好眠。
因為有幾位先生留在了京城裏,大皇子的課程略有些調整,阿音跟着去上了兩堂課,只覺得課程實用了許多,仿佛真的是在教導治國的道理了。
默不作聲地在後面聽着,那教課的先生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心中對她倒是做了一點評估。
如今誰都知道阿音是跟着大皇子從冷宮裏出來的,是真真與大皇子共患難過的人,這樣的人,在大皇子心中占據的地位只怕不一般。後來又發生了刺殺一事,地位更上一層。如今看她也是個知道輕重的,并不是那種恃寵而驕之人,日後……
不過也要防着她太過被殿下看重,萬一将來又是一個蔣貴妃可就不好了。
如今陛下雖說是寵着蔣貴妃,也還知道不讓蔣貴妃插手前朝之事,前朝方能平靜至今。也不知道殿下的性子如何……
心中想了很多,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平靜淡然地講完了,又留了課業,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方才告辭。
大皇子回頭看到阿音低着頭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樣,臉上微笑一閃而逝,道:“在想什麽?木大人已經走了。”
“木大人……感覺和魏先生不一樣。”
阿音這樣回答着,上前幫大皇子收拾起桌面來。大皇子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沉聲道:“木大人與魏先生确實不同。”
一路回了芳華宮,就見綠蕊站在那裏,一臉驚慌之色,看得大皇子大微皺眉,冷聲道:“何事如此失措?”
見到大皇子過來,綠蕊仿佛立刻有了什麽主心骨一樣,快步上前行了一禮,急沖沖地就要說什麽。
好在她還知道分寸,在就要脫口而出之前硬是吞了回去,一直等到了房間裏,将旁人都打發了下去,才說了自己無意中知道的消息。
“殿下,奴婢……奴婢無意中聽到,有人在威脅貴妃娘娘,讓她對您下手。”
☆、夜談
“你說什麽?”大皇子聽到綠蕊這樣說,第一時間皺起了眉,視線落在綠蕊身上,狐疑地看着她。若說蔣貴妃對自己有惡意,他毫不懷疑;蔣貴妃會對自己動手,他也毫不懷疑。
但是,別人威脅蔣貴妃對自己下手……
這其中的區別可就太大了。
“你沒有聽錯?”大皇子這樣問了一句,綠蕊連忙點頭,飛快地将自己無意中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奴婢閑來無事去花園裏走了一趟,不知道走到什麽地方,迷路在了薔薇叢中,找路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話。”
“其中一個是貴妃娘娘的聲音,另一個奴婢卻不熟,聽起來像是個太監,卻比平常聽到的太監聲音要低一些。”綠蕊說起這個的時候,眼睛向下,略有些無神,“那太監說,貴妃娘娘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功勞,讓貴妃娘娘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讓貴妃娘娘還要快些動手,将殿下您解決了。”
綠蕊說着,身體顫抖起來,“貴妃娘娘只說就算沒有答應你們,我自己也是要動手的。”她急切地撲上來,抓住大皇子的手:“殿下,您快些去告訴陛下啊。”
大皇子冷淡地從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又給了她一個冷淡的眼神,平靜道:“就憑你的一面之詞?你連人都沒有看到,只聽到了聲音,又如何能作為證據?”
綠蕊一下子就愣在那裏。
她平日裏也不是這般的,今天實在是聽到的消息太過震驚,讓她也失了分寸,才說出這樣的話來。此時聽大皇子這樣說起,漸漸地理智回籠,立刻就知道自己說得不妥當了。
“殿下恕罪。”跪了下來,對着大皇子行禮,綠蕊道,“是奴婢失儀了。”
“起來吧。”大皇子冷聲道,“也不必這般驚慌失措。”綠蕊似乎想要說什麽,又忍了下來,只是問:“那殿下……準備怎麽辦?”
“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大皇子冷淡地說,“如今什麽證據都沒有,就算與父皇說了,也不會當真的。”
這般想着,手無意識地握緊,想着綠蕊聽到的消息,皺起了眉。
貴妃背後,居然還有人嗎?
夜裏的時候想着這件事,一時間居然無法入睡。窗外月色正好,他幹脆翻身而起,今日守夜的阿音一下子就驚醒了,輕聲問:“殿下,可是渴了?”
大皇子搖了搖頭,想到阿音看不見,輕聲道:“不要。”停一停,他輕聲說,“阿音,我們聊聊天可好?”
阿音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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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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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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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