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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覺得詫異。
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并不快。等到近了,阿音也聽了出來,那是人聲。只是那聲音委實太過凄厲,倒更像野獸了。
一群人緊緊地盯着那邊,已經有膽大的太監上前,準備過去将那人拿下了。
草叢閃動,卻忽地鑽出一個小小的人影來。阿音定睛一看,就看到一個看上去只有五六歲的小孩子,膚色蒼白,身上的錦緞被樹枝野草挂得有些亂了,頭發上也沾滿了草葉。黑亮的眼睛看過來,充滿了絕望的死氣。
似乎被這裏這麽多人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尖叫一聲,往草叢中一鑽,腳步聲咚咚,很快就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阿音聽得分明,那聲音,就是那由遠及近的哀嚎聲。
卻不知道這麽個小孩子是怎麽來的,又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被吓到的太監宮女們此時也松了一口氣,露出不忿神色來。有太監大膽上前,道:“殿下,可要小的去通知侍衛們一聲,讓他們找一找?宮裏頭怎麽會有這身份不明的人。”
大皇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一直到夜裏,侍衛們那邊也沒有消息過來,想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小孩子。
伺候大皇子睡下之後,阿音與浮雲并肩往居所去,一路上都沉默無語。快要到門口的時候,浮雲才在黑暗中輕聲地開口,道:“聽說,大公主殿下在宮中出了事?”
阿音詫異地看她,燈籠昏黃的燈光下,浮雲的臉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含笑的唇角。
“是。不過前兩天大公主送了信過來,說已經好些了。”
浮雲微微地一笑:“希望大公主殿下早日康複。如今公主殿下身子欠安,伺候的人也該更小心才是。”
自從那一日大公主出事之後,太後已經出手,将大公主身邊的人換過了一遭,公主殿下身邊的人都是新來的,加上之前出了事,伺候公主殿下自然是小心翼翼。如今浮雲這樣說,卻不知道為了什麽。
“公主殿下自然是要小心伺候的。”阿音謹慎地回了這樣一句,浮雲微微一笑,說:“也是,不管是殿下還是公主殿下,都要小心伺候。否則出了事,自己出事,還連累別人。”
她到底想要說什麽?
阿音開始暴躁起來,含糊地應着,浮雲見她的神色,忽而壓低了聲音說:“太後娘娘是想要綠蕊的命的。”
阿音一個激靈,陡然間明白了過來。
她震驚地看着浮雲,後者依舊是那副笑臉,看不出什麽心情來。眼看就要到門口,浮雲輕快地對着阿音點點頭,道:“阿音姑娘自便,我已經到了。”
說罷,推開門自顧自地進去了。
阿音在那裏呆了片刻,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邊發呆。
浮雲剛剛的意思……
她覺得自己明白了,但是……怎麽可能呢?
太後就算對綠蕊不高興,想要給綠蕊一個教訓,也不該将綠蕊與大公主的事情扯上關系。這樣不是無形中讓人覺得大皇子身邊的人對大公主不滿嗎?
手指扣住了床邊,她的眼神越來越淡然,周身的氣氛卻越來越冷。直到門口珍珠回來的聲音驚醒了她,她才醒過神來,連忙站了起來。
珍珠只是抽空回來一趟,還是要去殿下那邊守着的。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免看了她一眼,卻是一笑,又轉身出去了。阿音看着被關上的門,長長地嘆了一聲,開門招手讓小宮女給自己送了水過來,洗漱睡覺。
這件事……還真不知道該相信誰。
“可是覺得我昨日是在太過冒昧?” 第二天抽空的時候,浮雲笑眯眯地躲開了人問阿音。阿音看着她,臉色淡然:“浮雲姑娘說笑,昨日發生了什麽?”
浮雲見她否認,臉上笑容更甚,壓低聲音道;“嬷嬷知道你只怕不相信,只讓我告訴你,九月初七。”
九月初七。
變成阿音的時候。
阿音直直地看入浮雲的眼中去,後者被她此刻的眼神刺了一下,一直以來的篤定忽然就消失了一瞬間。
那雙眼睛,有點吓人。
“原來如此。”阿音微微地笑了笑,“原來是嬷嬷的人。”
浮雲終于松了一口氣,笑道:“阿音姑娘也是,戒心太重了些。”阿音不答,只是在心中想,若是戒心不重,出一點事情就是要命。她還想活下去呢。
她問起浮雲昨日忽然說那些話所為何事,浮雲臉上終于沒了笑意,露出嚴肅起來;“嬷嬷說,當初她做錯了一件事,以至于如今受制于人。如今殿下身邊不安全,行宮這邊,倒是還有幾個可信之人。”
阿音聽浮雲說着,臉上分毫不顯,一片平靜,心中卻依舊是又信又疑。莊嬷嬷就算想要做什麽,為什麽非要在這個時候讓浮雲來傳話?就算有什麽事,回到宮中之後再說,來不及嗎?
她盯着浮雲,手指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往事
莊嬷嬷讓浮雲露出來也是不得已。她在太後身邊私下裏探查大公主當初出事的狀況,原本只是猜測的事實居然得到了确認,動手的人真的是蔣貴妃。但因為中間的線都斷掉了,就算是知道是蔣貴妃所為,也沒法指證蔣貴妃。
想到蔣貴妃這般瘋狂,她怕大皇子出了什麽事,這種事又不好在平日裏往來的信件中直接說明,也怕被人截到了而對大皇子産生什麽妨礙,只好動用原本埋着的釘子來提醒這邊的人小心。
只是行宮這邊跟着的人想了又想,最後值得信任的居然還是只有阿音一個。
所以,浮雲才找上了阿音。
“真的是貴妃啊……”阿音聽着浮雲的悄聲的話,眨了眨眼,一點都不驚訝。
“大公主那邊……”浮雲停了一停,看到阿音臉上露出明白的神色之後,方才輕聲道,“如今太醫院已經确診,日後慢慢地養着,還是能說話,只是要說得少,而且聲音也恢複不過來了。”
對這樣的事實阿音早有預料,也只是點點頭。
浮雲說:“貴妃娘娘當年在這裏跟了陛下,對這裏極為熟悉,嬷嬷也是怕殿下在這裏遭了什麽手段。”
“殿下最是信任你,你也要回報殿下才是。”
聽浮雲這樣說了,阿音笑笑:“浮雲姑娘說笑了,身為奴婢,自然是要對殿下忠心耿耿的。”
說罷,起身離開。浮雲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身影,跺了跺腳,頗有些怒氣:“真是個木頭腦子,好說歹說,就是不信。”心中多幾分生氣,轉瞬又消失了。她不相信也是好事,不信自己,自然也不會信別人。
阿音回到殿下身邊的時候,恰好遇上侍衛來回報昨日那個小孩的事。
他們找了一圈,居然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小孩。這樣,事情就變得不那麽美妙了。
負責行宮安全的他們,居然連一個小孩子都找不到,這樣讓人如何能相信他們能護衛行宮安全?
大皇子神色淡然地聽了,擡眼去看那禀告的侍衛,問:“四周都找過了?”見對方點頭,他的眉頭微皺:“若是一個小孩能随意進出行宮,父皇的安全又如何保證?”
侍衛額頭上落下汗滴,跪下請罪:“請殿下恕罪。”
大皇子輕嘆:“這件事原本只是我一時興起,不料居然鬧到如今的結果。”他停一停,道:“這件事不能瞞着父皇。”
侍衛額頭上汗珠更多,阿音甚至看到地面上也出現水珠。
“也不全是你的錯。”大皇子幹巴巴地安慰着侍衛,“行宮畢竟不是宮中。”
說着,讓人去請了崔總管過來。那侍衛聽到崔總管的名字,心底一松,随後又是一緊。
崔總管來得很快,仿佛就在那裏等着一樣。進了門,他規規矩矩地向大皇子請安,笑眯眯地說着“見過殿下”,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看向邊上的侍衛。
大皇子敲了敲桌面,問崔總管:“看起來,崔總管知道我要請你過來?來得倒是挺快的。”
崔總管依舊是笑微微的:“殿下說笑了。只是殿下昨日陣勢鬧得大,老奴也是有些猜測。”大皇子也不想與他在這些言語上打機鋒,揮手讓他坐了,直截了當地問:“行宮中,是否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崔總管垂了眼簾不去看大皇子,口中卻道:“五六歲的小孩自然是有的。好叫殿下知道,前些年好些罪臣家眷被沒入奴籍,有些就進了宮,成了宮奴。其中就有一些小孩。”
阿音知道崔總管說的是什麽事。
前些年……不,也就是前幾年,朝堂上出了一件事,江南洪水決堤,牽連無數,不少官員就在這次事故中落馬。确切地來說,阿音自己為何在宮中也與這件事略有些關系。
不過這件事與目前的事情無關,她只是看了一眼崔總管,垂目想,當年沒入宮中的罪臣家眷,就算是有小孩,如今也不會穿錦衣帶金項圈。崔總管分明就是敷衍。
所有人都能聽出來,但對着崔總管笑眯眯的眼睛,卻又不怎麽能直接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在搪塞。
大皇子定定地看了崔總管許久,沉聲道:“這件事,還是去父皇面前說罷。”
崔總管也不着急,跟在大皇子身後一副篤定的模樣,慢條斯理地走出了門去。
珍珠站在門外正在與小宮女說這話,見這一行人走出來,連忙上前問好。大皇子看他一眼,問:“父皇可是在貴妃娘娘那裏?”
珍珠不料他居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一怔之後方才回答:“是,殿下。”
大皇子也不多說什麽,讓她跟上來,一同往貴妃的居所去了。
貴妃的居所一如既往的奢靡,旖旎暗香漂浮其中,進去之後就覺得有些頭腦發昏。阿音站在那裏,低頭掐了自己兩把才清醒過來,暗嘆貴妃也是能人,在這樣的環境中居然一過就是這許多年。陛下也是能人,居然受得了這樣的環境。
胡思亂想着,就聽到皇帝問起大皇子過來幹什麽。
明明是親生父子,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遙遠得讓人感嘆。
大皇子冷聲道:“兒臣有事要向父皇禀報。”說着,将昨日的事情簡單地說了說,又讓那侍衛上前說明情況。
陛下臉上已經沒了笑意,那雙眼睛閃着精光,落在崔總管身上。
後者依舊是笑微微的,低着頭站在那裏,皇帝那猶若實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也沒有給他帶來一點兒壓力。
“崔德義,你如何說?”
崔總管上前一步行禮,口中道:“陛下,老奴确實不知宮中有這樣一個小孩。”
停一停,他又說:“只怕是有人匿下來的。”說着,看了一眼大皇子。
那視線讓阿音心中一驚,尚未想明白,就聽陛下道:“哦,你是說,在這個行宮中,有人能瞞着你這個大總管,藏下一個小孩來?”
語調懷疑,視線落在崔總管身上,已經帶上冷厲。
崔總管嘆道:“陛下,老奴雖說是總管,可這行宮中,還有一位娘娘呢。”
一句話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行宮中還有一位娘娘?就連蔣貴妃都露出一絲愕然之色,下意識地看向了陛下。陛下更是滿臉驚訝,漸漸地臉色漲紅,怒意勃發地摔了杯子:“崔德義,胡說八道!”
崔總管跪了下來,半弓着身子,道:“老奴不敢胡言。”
“陛下可還記得,六年前七月二十三?”
崔總管說完,蔣貴妃臉上露出回憶之色,片刻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麽,漸漸地一張臉沉了下來。她原本是嬌媚過人的,如今露出了這樣的神色,也失了幾分嬌媚之色,顯出了一點兒老氣來。
陛下卻還在思考當中,顯然他已經将前塵舊事全然忘記了。
大皇子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諷刺,垂了眼簾想,這行宮中的那位娘娘,只怕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曾經的枕邊人已經将自己忘記得幹幹淨淨了。
心中卻另有疑惑,就算是有這樣一個人,為什麽父皇已經到了行宮這些時日,也不見這位冒個頭,甚至當初迎接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
身為父皇的嫔妃,難道又是一個不争寵的?
他的視線從陛下身上一繞,又落在了崔總管身上,對崔總管無端地生出幾分厭惡來。明明知道一切,卻什麽都不說,非要等事情到了跟前才這樣提起來。若是早一日說出來,那小孩也能早日正大光明地走出來,不管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他還記得那小孩的哀嚎,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凄厲,完全不似人。
恰在此時,陛下終于想起了什麽,皺着眉道:“朕……朕那時候與貴妃吵架了。但是……”
他始終還是只記得蔣貴妃。
崔總管等不到陛下自己說出來,也只好輕聲提醒陛下:“陛下那一日幸了梅美人與喬美人,賞了美人的封號,帶了喬沒人回宮,留了梅美人在此處。”
陛下皺眉:“朕還帶了人回去?”他竟然是一點都想不起了,不過是幾年前的事。
這般薄情之人,居然對蔣貴妃一往情深,甚至連她對自己的子嗣出手都能當做沒看到,也是神奇。
崔總管掃了一眼蔣貴妃,繼續說下去:“梅美人那一日之後就有孕在身。老奴曾派人往宮中送信,卻一直沒有回複。梅美人傷心難過,卧病已久,如今只怕是要不好了。”
陛下聽到這裏,脫口而出的卻是“朕居然還有一個孩子?”
阿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大皇子,後者臉上一片漠然,甚至連眼神都空茫,定定地落在空中,漫無焦距。
她一陣心疼。
蔣貴妃忽地站了起來,一聲輕笑:“原來如此,倒要恭喜陛下了。”
她的唇角是上揚的,眉毛卻淩厲地豎起,嬌媚地說:“恭喜陛下,時隔多年之後,又多了一位二皇子。”
“是二皇子,對吧?”嘲弄的視線落在了大皇子身上。
☆、皇子
若是按照常理來說,原本獨一無二的地位受到挑戰之後,總會生出一點不平之心來。
但是對大皇子來說,卻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他原本就沒有被任何人期待過,也不期待任何人。
聽到蔣貴妃的問話,他擡起頭,盯着陛下,輕聲答道:“若崔總管所說的是真的,那就要恭喜父皇了。”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瓷娃娃一般的臉挂上這樣的笑越發顯得課外,“我也很高興,有一個弟弟了。”
蔣貴妃在心中嗤笑一聲,現在這樣撐着,背後還不知道怎麽惱怒。這個崔總管借着大皇子的手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大大地開罪了大皇子。看起來,這崔總管是貨真價實的二皇子黨了。
腦海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旋即被更加深切的惱怒壓了下去。
原本以為……
自己遇到了難得的好男人。
原來不過是自己癡心妄想。
蔣貴妃對陛下露出更加妩媚的笑容來:“陛下,不妨将人請了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視線移向崔總管,帶着難以形容的惡意,“既然崔總管記得這般清楚,當年的舊人,想來也是還是有幾個知道的。”
崔總管低頭道:“梅美人身邊伺候的,都是當年的宮人。陛下若是想詢問一二,老奴這就去讓人帶了她們過來。”
陛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皺着眉一臉回憶之色:“為何朕從未收到過行宮這邊報上來的消息,說有人有孕?”他盯着崔總管問,“若是知道,朕定然不會讓她留在這裏,孩子也定然會帶回宮中。”
崔總管不緊不慢地答道:“老奴當年向宮中報過三次消息,三次消息均無回應。老奴也不清楚宮中出了什麽事。”
蔣貴妃有些心虛地捏了捏袖中的手指,笑道:“事已至此,當年的事情日後再來查。目前緊要的,還是先将那位二皇子殿下請過來才是。”勾了勾陛下的手指,她柔聲道:“那位梅美人,陛下也該見一見才是。”
陛下下意識地皺眉,道:“将那小孩子帶過來就是了。那位……梅美人,就先不見了。”
崔總管聽了,心中一冷。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帝王,比他想象的更為薄情。
若不是……
他更深地低下頭去,垂目想着當年的一些事,想着除了今天這件事之後,自己又該如何重新取信于大皇子。就算二皇子是他看着長到現在的,他也沒有想過要讓二皇子去争什麽。
那孩子,最合适的還是做一個閑散宗室,富貴悠閑地過一生。
他垂目看着地上的青磚,想着這些心事,卻還分了一部分心神在陛下身上,恰聽到陛下說:“不過,朕實在是想不起來,還有一位喬美人。”
阿音垂目站在那裏,聽到蔣貴妃道:“陛下想不起來,臣妾卻記得。”她的聲音柔柔地傳過來:“陛下還稱贊她姿容華美,惹得臣妾心裏面泛酸呢。”
陛下依舊一臉茫然。
阿音畢竟對這些事不了解,大皇子卻握緊了拳頭,想起了什麽。
那位喬美人,當初得寵的時候,曾經去過冷宮。榮嫔那時候在冷宮已久,但畢竟是宮中唯二誕下子嗣的嫔妃,分位也算不上低,恰似一個最好的立威人選。
那時候他年歲還小,有些事記得不清楚,如今卻一點一點地冒出了頭。
他記得那個喬美人,是個端莊秀麗的,略有些豐腴,但眉眼之間卻有些稱不上這樣的容貌的小氣之色。這無關身份,而是長久以來潛移默化的氣度。
後來,後來呢?
大皇子沉默地想着,喬美人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與榮嫔有關的記憶中,似乎只有那一次喬美人的耀武揚威,而沒有喬美人如何墜落的場景,甚至連零星的一言半語都沒有。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
蔣貴妃依舊說着當年的喬美人,與陛下半真半假地撒嬌。跟着大皇子過來的侍衛已經渾身冷汗,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過。被牽涉到皇家昔日舊事當中也就罷了,還見識到了陛下與貴妃之間的交流,今天這一天的遭遇,實在是讓他反應不過來。
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想到這裏,越發對崔總管生出了幾分怨恨之心。如果不是他瞞着那所謂二皇子的事,也不會鬧出今天的事情來。
崔總管似乎察覺不到那侍衛偶爾投注過來的視線,只是垂手站在那裏,格外安靜。
過了一陣,去外面請人的宮人就回來了,不僅帶回了那個大概是二皇子的小孩,還帶回來了幾個昔年宮中伺候的老人。
當年的宮女,如今要麽成了嬷嬷,要麽就熬成了大宮女,已經不再是昔年的小宮女了。見到陛下,她們連忙跪下,心底不是不激動的。
跟着梅美人在這行宮待了多年,雖說不是冷宮,卻實在是比冷宮更加讓人難受。一個被陛下全然忘記的嫔妃的日子,實在是好過不到哪裏去。
陛下盯着那幾個人,慢慢而狐疑地問:“當年,是你們伺候梅美人的?”
其中一位藍衣的嬷嬷上前,躬身答道:“回禀陛下,奴婢伺候梅美人六年了。”她的視線移向旁邊的小孩,聲音略低了一點:“伺候殿下,也有五年了。”
自從那小孩進來之後,阿音的視線就一直落在那小孩身上。
按照說法,這個小孩應該已經五歲多了。五歲多的小孩,應該已經相當活潑,但此時站在那裏的那孩子,手指緊緊地捏在一起,低着頭一言不發。他看上去有些矮,露在外面的手腕極細,膚色極為蒼白,頭發也發黃,看上去極為不健康。
這孩子有崔總管照顧,怎麽還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阿音迷惑地想着,視線忍不住在那小孩身上一再流連。
忽而卻覺得手一墜,大皇子已經無聲地握住了她的手。見她的視線回到自己身上,他才松開了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轉了回去。阿音卻分明在那張臉上看到他在表達自己不高興,心中莞爾。
兩人這樣悄無聲息地交換了一下,卻是無人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跟着小孩進來的幾個宮女嬷嬷身上了,據崔總管說,外面尚有幾個太監等候召喚。他們也都是當年的知情人。
陛下在一群人的提醒之下,終于是慢慢地從腦海中挖出來一些記憶,想起了當年的事情。唯一的問題在于,他對二皇子的身份還略有些疑問,但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只是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此,你就是朕的二皇子了?快些擡起頭來讓朕看看。”
這個時候,阿音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二皇子。
二皇子有一張過分蒼白的臉,眉眼細長,薄唇。低着頭的時候尚且不明顯,如今一擡頭,那種感覺就格外明顯了。
年歲尚小的二皇子,那雙眼睛中完完全全的都是淡漠,沒什麽活下去的欲念。
阿音想起昨日二皇子那野獸一般的哀嚎,想着大皇子當年裝扮成公主的時候,對陛下的感官又掉落了一層。
雖說她對陛下原本也沒有多少好感。
蔣貴妃輕輕挑了挑眉,輕聲道:“二皇子殿下怎麽不說話?”
二皇子的視線随着她的聲音落在她身上,那淡漠的視線讓蔣貴妃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那種感覺,對方好似根本就麽有将自己當做一個人,而是當做了一件物品一樣。
忍住了被一個小孩子吓住的不快,蔣貴妃嬌笑道:“二殿下,為何不向陛下問好?”
陛下被蔣貴妃這樣一提,也生出一點略微的不快,冷道:“大約是年歲尚小,教的人沒有教好。”
蔣貴妃長長地“嗯”了一聲,一個音轉出十八道彎來:“既然如此,陛下就該帶了二殿下回宮去,讓人好生教導一二了。畢竟還是小孩子呢……”
她走過去,似乎想要摸摸二皇子的頭,後者卻毫不猶豫地用力揮開了她的手,瞪着她一副不滿的模樣。
那幾個伺候二皇子的宮女嬷嬷連忙跪下替二皇子賠罪,蔣貴妃卻嗤笑了一聲,收回了手,曼步走回陛下身邊,柔聲道:“陛下您覺得呢?”
陛下皺眉道:“梅美人呢?她既然是這孩子的母親,為何不好生教導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看了一眼大皇子,俨然一副榮嫔能将大皇子教出來,梅美人就該将二皇子教出來的架勢。
大皇子被那一眼看得心火直冒,手指緊緊地捏起,手心一陣刺痛。
這次上前答話的是崔總管,無奈地将已經重複過的事情再說一遍:“梅美人自當年誕下二殿下之後就纏綿病榻。”
也是個苦命人。
阿音這樣想着,聽到大皇子忽然說:“父皇,兒臣……想去看看弟弟的母親。”
一瞬間,就連陛下也愣了一下。
他想去看一看,這位梅美人,會不會是另一個榮嫔。
如果是……視線從二皇子身上一掃而過,大皇子一瞬間居然說不清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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