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同
梅美人是一個很溫柔的人,雖然已經病得在床上起不來,但是依舊能感受到身上傳出來的那種母性的溫柔。
“是誰來了?”沒有聽清宮女的通傳,她非常輕地問了一句,随後自己微笑起來,“對不住,我現在已經聽不太清楚了,很抱歉。”
大皇子站在門口,透過被掀起的紗簾看到床上去。
那裏躺着的女人已經幹瘦成枯柴,露在外面的手腕比二皇子看上去更加幹瘦。
伺候她的宮人彎下腰,揚聲說:“娘娘,大皇子殿下到了。”
似乎終于聽清楚了來的人是誰,梅美人轉過了臉來,視線與大皇子相交。她露出了一個并不美麗甚至有些吓人的微笑:“殿下……”
溫柔的聲音仿佛一柄利劍将大皇子的腳步牢牢地釘在了門口,不能上前一步。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母親。
手指動彈了一下,最後又無力地垂落下去:“殿下,請恕罪,臣妾的身子撐不住,沒法給您行禮了。”
“沒關系。”大皇子硬邦邦地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看看你是不是另一個榮嫔。
可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另一個榮嫔。某種意義上同樣的溫柔……讓他生出恐懼。
阿音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心的熱度傳遞過去,他茫然地擡頭看她,落入眼中的臉龐讓他忽然回神。“二皇子,父皇說要帶他回宮中去。”他說,“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帶回……宮中?”梅美人重複了一句,忽然激烈地咳嗽起來,眼神卻一下子變得晶亮。宮人們忙而不亂地上前幫着她減緩痛苦,等她終于停止那種咳得撕心裂肺仿佛将肺都要咳出來的感覺,又一下子都退了下去。
阿音的視線一直跟在這些動作流暢的宮人身上,最後落到梅美人身上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帶上審視。
梅美人卻根本就不曾注意她的視線,她發亮的眼睛落在大皇子身上,喜悅滿滿:“陛下,要帶臣妾回宮了嗎?”
“并不是你,”大皇子冷酷地說,“只有二皇子。”
仿佛一盆水澆下來,她眼中的火光熄滅了。“陛下……”她哀哀切切地叫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連一個眼神都吝啬于再給予大皇子。
大皇子的一顆心忽然落得空蕩蕩的。梅美人和榮嫔是不一樣的。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定定地盯着梅美人看了許久,轉身就走。阿音跟在他身後,也沒有回頭。
一個心裏面只有陛下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存在的人,對大皇子來說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陛下對梅美人是什麽樣的人不感興趣,只是在聽到大皇子說梅美人大約命不久矣之後,有些遲疑地看向了蔣貴妃:“貴妃,不如,将那孩子記到你名下?”
在朝堂上從來都是格外自信的男人露出忐忑的神色:“你有個孩子,以後,也好有個依靠。”
蔣貴妃心中的怒意被撫平了一些,更深切的悲涼卻湧出來。他小心翼翼的為了自己好,卻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不,也許他知道,卻永遠不能給予自己。
“陛下,”她嬌柔地與陛下對視,深深地看入他的眼底去,“臣妾說過,臣妾絕對不會落在陛下後面的。”
“臣妾會走在陛下的前面,有沒有依靠,又有什麽關系。”
“不準這樣說!”陛下勃然大怒,那張臉上寫滿了深深的懼怕,又仿佛被這樣的自己吓到,他放低了聲音,幾乎是哀求,“你會好好的,長命百歲。”
蔣貴妃微微地笑了笑,沒有答話。
被兩人忽視的大皇子站在那裏,視線落在已經開始不安扭動的二皇子身上,平靜得什麽都沒有想。
最後打破這種氣氛的是終于無法忍耐的二皇子,他尖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撲向了桌上的糕點。在碰到那疊荷花糕之前,被迅速的宮女抓住,柔聲地勸撫:“殿下,不要這麽沒規矩。”
二皇子卻只是拼命地掙紮,視線直直地落在荷花糕上,臉上寫滿了不耐。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
陛下終于遲來地看向了二皇子,察覺到這個二兒子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朕記得,這孩子五歲多了?”狐疑的問句顯示出了他內心的困惑。
伺候二皇子的嬷嬷連忙跪了下來,不安地答道:“回禀陛下,是。”低頭看着膝蓋下的青石,她有些絕望又釋然地想,二殿下的不對勁終于被發現了,事情也不會更糟糕了。
這個被落在行宮當中,被衆人遺忘的二皇子,是個心智不怎麽健全的孩子。
大皇子冷漠地看着這一幕,聽着陛下問:“這孩子為何不會說話?”
伺候二皇子的嬷嬷嗫嚅着不敢回答,這件事背後的事實讓她恐懼,陛下的視線更加劇了這種恐懼。“殿下……殿下……殿下小時候受過傷。”最後,她給出這樣的回答。
陛下皺了皺眉,揮手道:“既然如此,倒是不好讓你養了。”他是對着蔣貴妃說的,“還是看蘭嫔肚子的那個吧。”
蔣貴妃微微地笑了笑,已經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回答什麽了。
她心中只是積蓄了更多的怒氣,甚至于只能垂下自己的眼簾來掩蓋這種無法抑制的憤怒,以及這種憤怒所催化出來的心思。
腦海中仿佛有一跟弦,終于嘣的一聲斷掉了。
阿音在那一瞬間察覺到了一種不太好的改變。她下意識地看向蔣貴妃,後者坐在那裏,以手扶額,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仿佛被折斷了翅膀一般的脆弱氣息,落在她身上,就是另一種的妩媚。
仿佛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蔣貴妃擡起了頭,向這邊看過來。阿音連忙低下頭,依舊能感覺到蔣貴妃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猶若實質地停留了很久,方才慢慢地移開。
心跳忽然加速起來,她忽然失神。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在芳華宮。大皇子沉默地走在前面,氣氛凝重,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兒聲音來。
浮生站在前方迎接衆人,這樣凝重的氣氛讓她也呆了一下,對着大皇子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地就放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皇子。一直到大皇子上床睡去,她才松了一口氣,想起小宮女傳來的消息,心中也是嘆息一聲。
遇到這樣的事情,也難怪大皇子這般不快了。
畢竟還是小孩子。
可是皇家沒有小孩子。
兩種念頭同時出現,讓她情不自禁地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夜裏的時候,卻有人敲響了她的窗。
今兒浮雲不在,浮生獨享房間。手指扣在窗棂上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瞬間就驚醒了,一側臉,就看到不遠處的床邊,站着一個人。背對着月光的人影看到她有了動作,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慢條斯理地将紙張放在窗棂上,身形一閃就已經消失。
浮生盯着那紙條片刻,咬住唇過去拿過來。在一片黑暗的房間裏坐了許久,她終于點燃了蠟燭,将那紙條看完,面無表情地在蠟燭上燒掉了。去了一趟淨房,回來卻再也睡不着,翻來覆去好一陣,才朦胧地打了個瞌睡。
阿音也難得地失眠。珍珠熟睡的呼吸聲綿長地響起,她卻睜着眼盯着頭頂上的帳子一直沒有什麽睡意。
作為皇帝的陛下無疑是合格的,從哪方面來看,這個朝代都處于蓬勃發展的時期,風調雨順帶來了平定寧靜的生活。可是作為丈夫,作為父親,陛下卻……
大皇子,二皇子,榮嫔,梅美人……還有更多的人,都因為這樣的陛下而餘生苦悶。
陛下所有的愛意與情感,在遇到蔣貴妃之前還曾經短暫地給予過他人,在遇到蔣貴妃之後,就全部給予了蔣貴妃。在他心中,除了蔣貴妃,再沒有別的女人。
這樣的陛下,阿音坦率地承認,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太容易生出好感了,只要帶入蔣貴妃的身份。
所以,她能理解梅美人。但是,也是陛下毀了梅美人的一生。
與蔣貴妃吵架時的發洩,讓梅美人變成了他的附庸,然後迅速地被遺忘,依靠着回憶度日,毀滅了自己,也毀了二皇子。
今日在宮殿中,阿音就已經看出,二皇子的狀況,并不是那宮人所說的受過傷的原因。而更加類似于……被人強行摧毀了他的心智。
這樣的人,除了梅美人,阿音想不出第二個人。所以,她能理解,卻無法原諒。
還好,大皇子沒有變成二皇子那樣的人。
榮嫔……終究與梅美人不一樣。她更聰明,更理智,在察覺到陛下的不可靠之後,就算無法放棄那些情感,也充滿愛意對妥善安排了大皇子。
這樣想着的時候,阿音忽地對自己苦笑。自己在這裏指指點點地評價別人,又有什麽意義。不要忘記了,這裏面任何一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讓自己所有的努力化為虛無。
身為宮女,擁有這樣居高臨下的心态是不對的。
她努力對自己說,你現在就是一個宮女,是深宮中最底層的一員,你并沒有什麽值得自高自大的地方。
再次意識到這一點的感覺并不美妙,消失的危機感再一次降臨,這一次卻不僅僅是因為別人,而單純的是因為自己。
在床上蜷縮起來,黑暗中少女閉上了眼,對自己說,你需要更小心更謹慎,需要更加提防別人。
因為這裏是後宮。
這裏是黑暗之地,平靜背後總有足夠絞殺人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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