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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水。”
“人呢?人有沒有受傷?”朱贏問。
鄭嬷道:“人倒是沒事,不過給府裏的衛兵給押走了。”
“公主,公主救命啊,公主……”正說着呢,屋外頭突然傳來一婦人的哭叫。
朱贏走到窗口,見一大腹便便的婦人正跪在房前的道上,大薊和當歸兩名太監扯着她的胳膊,三七正拿東西堵她的嘴。
婦人身後還哭爹喊娘的跟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和兩個更小的孩子。
“這是那莊頭的家眷?”朱贏問。
鄭嬷皺着眉頭,道:“正是。說起來陪了兩戶莊頭給公主,瞧瞧這一家子,也就那莊頭一人能幹活。”
朱贏招來穆王妃給她的那兩名丫鬟,問:“在府中,仆人犯錯,比如說無意中導致走水,該怎樣處置?”
名叫芳美的丫鬟道:“回公主,府規中有幾條規定,下人一旦觸犯,都需處死的,放火便是其中一條。”
☆、尚嬷
不小心燒了半間廚房便要處死,朱贏正驚詫琅琊王府府規之嚴,那邊齊嬷帶着犯事的莊頭進了院子。
“老奴見過世子妃。”她仍是草草行了一禮。
“免禮。”朱贏道。
齊嬷直起身子,開門見山道:“崇善院小廚房走水之事,王爺和王妃俱已知曉,本來按着王府府規,這奴才是要處死的。王妃宅心仁厚,念及府中新辦喜事不宜見血,況這奴才又是世子妃帶來之人,便饒他一命。王妃特命老奴将這本王府家訓送來給世子妃過目,望世子妃日後能按着府規嚴格約束下人。”
“有勞齊嬷嬷,請替我帶話給王妃,待安置了這些下人,我親自過去向她請罪。”朱贏說着,示意鳶尾遞上一份紅包。
齊嬷也未客氣,拿着便走了。
朱贏拿過那本厚厚的王府家訓,翻了幾頁後便問鄭嬷:“這院中可有大些的廳堂麽?”
鄭嬷道:“西面有間花廳,看着似乎挺大。”
朱贏道:“鄭嬷,你和淩霄鳶尾下去,讓所有陪嫁的人都到花廳集合。”
三人領命退下,一直站在一側的尚嬷也想走,朱贏揚聲道:“尚嬷嬷請留步。”
尚嬷停住,回身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朱贏屏退房內衆侍女,看着尚嬷道:“尚嬷,您是聰明人,我就不跟您繞圈子了,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尚嬷有些詫異地看了朱贏一眼,一個公主對一個奴才用了“您”字,這可謂亘古未有。她不知道的是,在朱贏上輩子,懂禮數的年輕人稱呼比自己年長的老者,用“您”字很普遍。
“公主請問。”因着那份詫異,她語氣不免恭敬了許多。
“如果我沒猜錯,送您來當我的教養嬷嬷,應是福陽公主的意思吧。我雖不知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但料想她讓皇後送您給我做教養嬷嬷定然不是出于一番好心。而她挑中您,必定因為您在她眼中是得力的,但,這數月來觀您言行,對我雖是嚴厲,卻從不借題發揮無故刁難,為什麽?”朱贏看着尚嬷,眼神誠懇。
尚嬷與她對視半晌,突似洩了氣一般,雙肩微微垂下,道:“因為我身負更重要的任務,那便是,無聲無息地讓您死。”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朱贏卻毫無詫色,似是早已料到一般。
“那嬷嬷何以對我和盤托出?”她問。
尚嬷嬷擡眸看着窗外,眼神似虛似實,道:“我十三歲入宮,至今年五十有四。這四十一年來,每年生辰,我都能收到很多金銀之物,底下宮女的孝敬,上頭主人的賞賜。但,自我離家後,就再沒有人給我下過生辰面,直到……”她轉眸看着朱贏,“直到遇到公主您。”
朱贏搖頭失笑,道:“如此說來,福陽公主豈不可悲?與您多年情分,還抵不過我一碗壽面。”
“情分?主仆之間哪來情分?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奴才給主人辦事,主人賞賜奴才,給奴才面子。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奴才必須有能力替主人辦事。你給主人辦好一萬件事,也抵不過辦砸一件事。年少時或許還有争功奪利之心,可随着年紀越來越大,許多事也就漸漸看清了,看淡了。如我這個年紀,無父無母無兒無女,所以狠得下心絕得了情,凡事可以不留退路。福陽公主與皇後娘娘看中我的,無非就是這點。卻不知,凡是人,哪個不想有個真心相待之人。公主您雖同樣身處高位,卻與旁人不同。”
“哪裏不同?”朱贏偏首問道。
“您與您的侍女仆從之間,有情分。”尚嬷道,“在老奴看來,您身邊除了鳶尾稍微好些之外,鄭嬷軟弱迂腐,淩霄急躁沒規矩,三七油滑好打聽,手腳還不幹淨,這樣的人,居然能在深宮活到現在,除了公主您的護佑,奴婢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麽保命的手段。”
“那嬷嬷有沒有想過,我本是個無權無勢且不受寵的公主,除了保住這些願意跟着我的人,我別無選擇。”
“公主見過其他無權無勢不受寵的公主嗎?”尚嬷反問。
朱贏一愣,她穿來時真正的朱贏公主才三歲,得知這個公主沒有靠山不受寵後,本着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原則,她幾乎一直龜縮在燕贻閣沒出去,以至于後來皇帝賜婚時,很多人都驚奇“什麽?宮中還有個朱贏公主?”是以,如果電視劇裏看來的不靠譜的話,她還真沒見過真正無權無勢不受寵的公主。
“奴婢見過,前朝的,這朝的,宮中什麽都缺,惟獨不缺不受寵的人。朱贏公主,您确是不受寵的人,但您不像。數月觀察下來,對您,我只能用四個字概括,靜水流深。”
朱贏捂臉,甚不好意思道:“尚嬷嬷您委實過獎了,有時候不動聲色,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而已。”
尚嬷道:“便是這點,沒有一定的功力,也是做不到的。”
朱贏正了正神色,看着尚嬷道:“尚嬷嬷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眼下形勢不容樂觀,我也不能向您承諾什麽。但您這份情,我記下了。”
尚嬷對她行了一禮,道:“公主萬福,定能遇難成祥。”
朱贏站起身,不料牽動傷處,忍不住腿一軟,差點又跌了下去,尚嬷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
“書桌可布置好了麽?”朱贏問。
“布置好了,只公主的書還未歸攏。”尚嬷道。
“我才有幾本書?”朱贏覺得好笑。
“所以奴婢很好奇公主的見識到底從何而來。”
朱贏:“……”她能說是上輩子帶來的嗎?
“我想梳理一下底下那幫人,嬷嬷您幫我參考參考。”朱贏在書桌前坐下,尚嬷很自覺地替她磨上墨。
看到朱贏寫的字,尚嬷更驚詫了,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沒有師傅經年累月的教導督促,哪裏練得成?
然而對于朱贏而言,自她穿過來後,要啥沒啥,也就時間多得是,總不能一直枯坐等死,于是自拿得起筆開始,每日都得花個幾個時辰寫寫畫畫,十幾年下來,自然而然也就有些功力了。
“姓名,年齡,籍貫,家中人口,賣身原因,技能特長,愛好興趣……”看到最後一條,尚嬷嬷看了朱贏一眼。
朱贏微笑:“若是做得好,賞賜時投其所好豈不事半功倍?若是做的不好,這也是個懲罰的參考。”
尚嬷嬷道:“還缺一條,以往的獎懲情況。這些人都是皇後作主給您挑的,皇後未必肯費神來為難你,但福陽公主……你可知福陽公主為何為難你?”
朱贏睜大雙眸道:“于我而言這可算千古之謎,在皇上賜婚前,我連福陽公主的面都不曾見過,實不知她為何處處針對我。”
“那你可知福陽公主的驸馬是誰?”尚嬷問。
朱贏想了想,道:“聽說是傅閣老家的公子。”
“公主常年幽居,不想消息倒也靈通。”尚嬷似笑非笑。
朱贏雙頰泛起淡淡嫣紅,道:“您也說了,三七為人油滑,好打聽。”
“福陽公主的驸馬傅攸寧傅公子是傅閣老的嫡次子,真正是溫雅如玉一表人才,前年殿試得了探花,皇上甚是喜歡他,福陽公主更是對他一見鐘情。”尚嬷道。
朱贏不解:“挺好的一樁姻緣,可這與我何幹呀?”
尚嬷扔出炸彈:“這位傅公子得了探花之後,第一件事便是上書皇上求娶您——朱贏公主。”
朱贏:“……”
“在皇後的幹涉下,皇上最終将福陽公主下嫁于他。”尚嬷繼續道。
朱贏捧頭:“果然都是飛來橫禍,我連這位傅公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還是先解決眼下的事要緊。”她在紙上添下一筆。
淩霄風風火火地回來,說是人已經都在花廳了。
朱贏問:“一共多少人?”
淩霄道:“連王妃給的芳美芳滿在內一共62個人。”
朱贏想了想,将手中寫好的紙遞給淩霄,道:“你和鳶尾按照我紙上寫的這些先去将每個人的情況都問清楚記錄好,我一會兒過來。”
淩霄抱着筆墨紙硯興沖沖地去了,尚嬷也跟了去。
這一松懈下來,身體各處又疼了起來。朱贏伏在桌上,想想也是委屈,穿過來就沒娘,有爹等于沒爹,困在那冷冰冰空蕩蕩的燕贻閣坐了十多年的牢。好不容易嫁出來,公婆不待見,老公拔鳥無情,更兼還有個沾親帶故的老公前未婚妻虎視眈眈……
有時候朱贏真想一頭撞死重新投胎算了。
可前一輩子疲勞駕駛撞車死,這一輩子黴運當頭自殺死,想想也太衰了點。
耳邊傳來腳步聲,朱贏擡頭一看,是鄭嬷。
“公主,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吧。您的午膳本來放在小廚房的,這一走水,也就沒了。”鄭嬷将三碟糕點一盞熱茶放到朱贏手邊。
朱贏這才想起從昨天到現在自己就沒吃什麽東西,早餓過了頭,當即喝了點茶,吃了塊芙蓉蓮子糕。
鄭嬷站在一邊,看着朱贏嘆氣:“公主自幼就苦,原指着出嫁時,不求多顯赫富貴,但求有個能體貼心疼公主的夫婿就好。這下可好,顯赫富貴有了,可姑爺看着,着實不是個會心疼人的。”
朱贏心道:指望他心疼人?他不讓我疼我就感謝他八輩祖宗了。
“昨天剛成親,今天便離府,這滿府衆人也不知如何看待公主呢。”鄭嬷絮絮叨叨。
朱贏看着鄭嬷,暗想:慶幸他走了吧,如若不走,今夜再來幾次,明天你就可以給你家公主收屍了。
鄭嬷仔細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勸誡朱贏:“俗語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公主,眼下看來皇上和姑爺您都靠不上,只能指望兒子了。不如您去求求王爺和王妃,讓您和姑爺同去那什麽營,好歹等您有了身孕再回來。”
☆、表妹啊表妹
朱贏吃完點心,便讓鄭嬷扶着去了花廳。
彼時淩霄正在收拾做好的筆錄,鳶尾的桌前還站着兩三個人,其餘人在一旁站得倒還整齊,就是都有些垂頭搭腦的模樣。
見朱贏來了,衆人紛紛行禮,朱贏朝鳶尾擺擺手,示意她繼續,然後在北牆下的主座上坐下,尚嬷嬷來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張單子,道:“62個人基本情況都在這兒了。”
朱贏接過一看:莊頭兩戶,11人,漿洗,8人,針線,2人,大夫,1人,司藥,1人,廚子,2人,采買,2人,廚工,4人,司茶2人,司衣2人,司寝,2人,司燈,2人,司儀,2人,花農,2人,灑掃,2人,器管,2人,倒夜香的,1人,丫鬟,10人,太監4人。
其中,兩戶莊頭,大夫和司藥,廚子,器管都是福陽公主送的。漿洗,針線,司茶,司儀,司衣,司寝,司燈,都是宮裏的,但都是入宮不足半年的菜鳥。采買,廚工,花農,灑掃,倒夜香是婚前福陽公主從人牙子手裏買的。而丫鬟裏面,鳶尾和淩霄是朱贏自帶,其餘冰糖,雪梨,銀耳,枸杞也都是婚前福陽公主從人牙子手裏買的。鄭嬷是朱贏自帶,尚嬷是皇後送的,外加王妃送的芳美芳滿,正好10人。4名太監中,三七是朱贏自帶的,其餘陳皮,大薊和當歸都是皇後從宮裏挑的。
看到這份名單,朱贏就知道,自己嫁給琅琊王世子李延齡這件事,怕就是皇後和福陽公主一手促成的。
傅攸寧傅公子,您到底何方神聖啊?老娘被你坑慘了知道不?
朱贏彈了彈名單,笑道:“皇後娘娘和福陽公主替我考慮得挺周全,看看,人配的挺全。”
尚嬷嬷瞥她一眼,冷冰冰來一句:“公主下嫁,陪嫁衆丫鬟奴仆只負責伺候公主一人,月錢也都從公主手裏領取。”
朱贏:“……”尼瑪,待會兒趕緊問問一個丫頭一個月工資多少?
這麽一會兒,鳶尾那邊已經全部登記完畢,淩霄捧着厚厚一疊紙往朱贏面前一遞,一臉邀功地大聲道:“公主,都做完了。”
朱贏點點頭,示意她放下,然後看着衆人道:“今天小廚房走水之事,大家都知曉了吧?”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作答。
尚嬷厲聲道:“公主問話敢不應聲者,杖二十!”
衆人一個激靈,忙道:“回公主,都知曉了,知曉了。”
朱贏掃一眼衆人,道:“別覺着我年小便來欺我,你們是跟着我來這兒的,管你們生的只有我,但管你們死的卻不止是我,通過今日之教訓,你們應當明白這一點。一家有一家的規矩,你們中有些人已經在宮裏或者公主府裏學過規矩,但來了琅琊王府,都別托大,老老實實重新學琅琊王府的規矩。王府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列出來的規矩,你還去犯,沒人會去保你。從今天開始,所有人每天這個時辰都到這裏來學規矩,三天後本公主要根據府規條例進行抽查,抽到之人,一個問題回答不上來,罰10個錢,兩個問題,20個錢,三個問題40個錢,以此類推。所罰之錢都從你們這個月的月錢中扣。都聽明白了嗎?”
“回公主,聽明白了。”聽說有打奴才板子的,也有餓奴才肚子的,但罰奴才的銅錢,這公主真是……衆人更垂頭搭腦了。
“公、公主殿下……”有個女人的聲音低低怯怯地響起。
朱贏目光穿過人群看去,只見說話的是個黃瘦黃瘦的女人,一個五六歲的女孩抱着她的腿,母女二人都似兔子一般看着她。
“你想說什麽?”朱贏放柔了語氣。
許是她态度溫和,那女人也就猶豫了兩秒,又看了一旁的丈夫兩眼,被丈夫推了一下之後,就鼓起勇氣道:“公主殿下,奴婢的孩子還小,怕、怕是記不住。”
嫁妝中沒有田莊,卻有莊頭……
朱贏無奈之餘,道:“十歲以下的孩子我不會問,但父母要嚴加管教,若犯錯,父母代其受過。”
見無人再有異議,朱贏便把手邊那本王府家訓遞給淩霄,道:“你識字,聲音又大,就由你負責每天讀府規給他們聽。讀下人篇就可以了。”
淩霄這丫頭禁不住誇,當即欣然領命,接過冊子大聲讀了起來。
朱贏對鳶尾和尚嬷道:“你們兩個陪我去見王妃。”
方才起床時朱贏只簡單挽了個纂兒,要去見王妃自然又得重新裝扮一番。
戴手镯時,朱贏套了兩只龍鳳金镯,又翻出皇後賞的那串紅麝香珠手串,一起套上了。
來到敦睦院正房萱寧居,穆王妃正與其妹穆元禧及穆元禧之女,也就是表姑娘文靜姝在東廂房內一起喝茶閑聊。
朱贏依舊是端端正正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穆王妃不鹹不淡地賜座。
朱贏站着沒坐,先就小廚房走水之事向穆王妃賠罪。
穆王妃沒什麽表情道:“大婚第二日就走水,本就不吉,若再殺人,便更不吉了。這次是念你剛剛過府,一應規矩都不知曉,才不予追究。但你記着下不為例。送你的那本王府家訓傳了幾代,所有人都得按府規辦事,即便你是公主,也不可能為了你一再破例。”
朱贏低着頭道:“謝王妃提點,朱贏謹記于心。”
穆王妃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珠串上,淡淡開口:“你腕子上戴的什麽,怪好看的。”
朱贏看了看手腕,擡頭便似孩子受到誇獎般沒心沒肺地笑了,道:“這是皇後賞的,說是叫紅麝香珠,我瞧着它顏色好看,還有香味,就戴着了。若王妃喜歡,我房裏還有一副挂珠,待會兒給您送來。”
穆王妃擺擺手道:“這珠子顏色鮮豔,也就合你們這些年輕人戴,我們這個年紀戴着未免有些不莊重。”
朱贏想了想,目光轉至一旁的文靜姝身上,道:“那,那串挂珠便送給表姑娘吧,晨間認親時未料到姨母和表姑娘在,失禮了,朱贏正不知該補什麽見面禮給姨母和表姑娘呢。”
穆元禧道:“此珠串既是皇後所賜,公主理當診視才是,我等草民,也不敢擅受皇家之物,公主心意,臣婦心領了。”
朱贏聞言,便也作罷。
“延齡他自幼好武成癡,十二歲便在骁騎營裏磨煉,一年到頭也沒幾天着家,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他今日便丢下你回兵營,乃性格使然,實非故意冷落你,你要體諒。”穆王妃忽然道。
朱贏垂眉順目:“世子是做大事之人,自然不會被兒女之情牽絆,朱贏都省得。”
穆王妃點頭道:“你明白就好。”
又說了些場面上的話,朱贏便告退離開了。
見她消失在門外,穆王妃轉頭問自己的姐姐:“你覺着怎樣?”
穆元禧道:“觀她晨間在院外言行,實不像個沒城府的,這俯首帖耳逆來順受,怕也是裝出來的居多。”
“不管她是真是假,如今進了琅琊王府,便由不得她翻浪。”穆王妃輕輕抿了口茶。
“那你的意思,還是暫時不動她?”穆元禧皺眉問。
穆王妃放下茶盞,修長的指拈起帕子掖了掖唇角,道:“她雖有公主之名,但無權無勢好拿捏,她若願意做低伏小更好,也省得我們麻煩。若弄死了她,難保皇帝再嫁個有權有勢或者脾氣不好的來,反而更難對付。”
“那,靜姝怎麽辦?”穆元禧轉頭看向自己眼眶發紅的女兒,說實話她覺着李延齡雖為王子,但好武粗魯實非良配,偏這女兒對他情根深種,覺得他英武不凡,非一般男人可比。連脾氣不好性子耿直都能說出好來,說什麽脾氣不好一般女人不敢往上貼,性子耿直不好女色,将來不必擔心側室小妾作祟。
李延齡那個武夫經年呆在兵營裏,于是文靜姝便一等再等,一直等到十八歲,眼看着再等不得了,于是穆王妃逼着李延齡回來成親,誰知就在這當口,那缺德皇帝一道聖旨,賜下個公主來。
“我又沒說不動她,只不過此時不動她而已。動了她,就得讓靜姝能順順利利地嫁給延齡,否則便是白動。眼下來看,只有一個契機,動她之後,能讓靜姝嫁給延齡。”穆王妃道。
“什麽契機?”穆元禧急忙問。
“猋族向旻朝宣戰之時。皇帝賜婚不過就是為了拉攏琅琊王府,讓王府在猋族入侵之時能幫着他旻朝将領一起保衛邊關而已。只有雙方正在交戰,皇帝才不會在意一個公主之死,也不會冒着得罪琅琊王府的危險來幹涉延齡再娶。”
“那誰知道猋族什麽時候向旻朝宣戰啊?靜姝已經十八了,這過了年可就十九了。”穆元禧急道。
穆王妃看了看文靜姝,沉吟片刻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要委屈靜姝。”
穆元禧猜測:“你是說,讓靜姝先做妾?”
穆王妃點頭,道:“不管那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呆,戴着那串紅麝香珠,延齡又長期不着府,一年內該是難有身孕。一年不孕,王府便有理由給延齡納妾。到時弄死那丫頭,直接将靜姝扶正便是。”
穆元禧轉頭看自己的女兒,文靜姝拭着淚,微微搖頭,道:“我願意等。”她與李延齡自幼相識,八歲那年便與他定了婚約,到如今等了整整十年,不是為了以妾的身份悄無聲息地被擡到他身邊。她要的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穆元禧愁眉不展,道:“這也不知要等幾年,若是延齡在這期間喜歡上了那公主,你又該當如何?”
文靜姝猛然睜大淚眼,似吓着一般,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表哥他的心思,從來就不在兒女之情上,否則他也不會……”不會遲遲不娶我。
“傻丫頭,那哪有準數的?”穆元禧心疼地拭着文靜姝淚濕的臉頰。
文靜姝猛然想起昨夜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便和朱贏睡了,以後每次回府,說不定都會和那女子睡覺,忍不住心中大恸,伏在穆元禧懷中大哭起來。
☆、陪嫁衆人的簡歷
這些日子朱贏不管是體力還是精力都透支太多,用過晚飯之後,本該上床養精蓄銳。但穆王妃今日話說得很明白,她是公主,又是千裏迢迢從帝都來的,為免兩地差異給她造成不便,崇善院一應生活起居由她自行安排,如有需要,王府可提供幫助,但不會幹涉。
為了避免由于缺乏有效管理而繼續出現各種麻煩和混亂,朱贏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人事安排,以便崇善院各處能正常運作起來。
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朱贏都沒有這方面的相關經驗,眼下也無人能幫她,于是只能本着知人善任的原則,先從看衆人的簡歷開始着手。
疲累之下挑燈夜戰,朱贏本來還覺着自己也許看不到最後就會睡着,誰知第一份簡歷就讓她精神抖擻,看到第三份時睡意全無,看到第十份時,其感覺只能用驚悚來形容。
“這、這都是怎麽問出來的?”朱贏一臉不可思議地指着被她賜名枸杞的那位侍女的簡歷,問一旁正在做針線的鳶尾。
也不怪朱贏反應這麽大,這枸杞的經歷實在是夠寫一部傳奇了。她母親是個暗娼,父不詳,枸杞十三歲時,與她母親的一個恩客有染,母親大怒,就把她給賣了。她在第一個主家與人家少爺有染,被那家人暴打一頓,賣了。到了第二家又與人家老爺有染,再被暴打一頓,賣了。到了第三家,老爺少爺沒事,她與人家姑爺有染……本來這次是要被打死的,但那家主人正好是嵩陽公主驸馬表姨的外甥女,福陽公主也是神通廣大,居然知曉了這件事,并趕在枸杞被打死之前,将她買了下來,塞進了朱贏的陪嫁隊伍。
鳶尾抿唇道:“這些奴才都刁着呢,原本哪裏肯開口?還是尚嬷嬷說了句,王府府規裏有規定,背主之仆論罪當死,期瞞主人,也算背主。于是才肯交代的。”
朱贏發了會兒呆,繼續看簡歷。
半個時辰後,所有簡歷都看完了。
朱贏閉眼揉着太陽穴,感覺自己三觀的下限都被刷了一遍。
這都什麽人啊?除了她自帶的那幾個與尚嬷外(芳美芳滿是王妃送的,不好仔細問),幾乎就沒有一個正常的人。就連那兩戶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莊頭,都有壓榨佃戶欺上瞞下的黑歷史。
“這些人沒法用,鳶尾,去把她們的身契拿來。”朱贏道。
鳶尾捧了裝身契的盒子過來。
朱贏打開一看,問:“怎麽就這麽點?”
鳶尾道:“福陽公主送的人身契不在這兒。”
朱贏想了想,道:“莫不是在尚嬷嬷處?你去看看尚嬷睡了沒?若是沒睡,讓她過來一趟。”
片刻之後。
“什麽?你說福陽公主雖然把人送來了,但身契沒有一起送來?”朱贏睜大眼睛。
尚嬷确認:“是的。”
“也就是說,從律法上來講,我并不是他們的主人,無權差使他們,也無法将他們發賣?”朱贏問。
尚嬷予以肯定。
朱贏絕倒。
“那,我可以把他們趕走嗎?”朱贏試探地問。
“沒有官憑路引,這些人連城都出不了。若是被抓,極大可能會被當做逃奴或者逃犯關起來,而一旦确認他們是您朱贏公主的陪嫁,官府會送他們回來的。”尚嬷道。
“天吶!”朱贏伸手捧住頭,煩惱不已。
尚嬷道:“公主不必太過憂慮,這些人自己并不知道他們的身契不在公主手中。”
朱贏頓了一下,眼睛倏爾一亮。
“便知道了,也無妨。一個人不聽話就打,打得剩一口氣,下次便聽話了。一群人不聽話,打死一個,旁人也就老實了。”尚嬷道。
“可我不是他們的主人啊。”朱贏還沒反應過來。
“還是那句話,旁人并不知道這點,福陽公主也不可能昭告天下。”
“那福陽公主這麽做,意義何在?”朱贏不解了。
尚嬷看了她一眼,道:“假若說你是個懦弱的,不會管人的,下不了狠手的,又不受公婆夫婿待見的。身邊再有這樣一群奴仆,并且他們知道自己的身契不在您手中。”
“好吧。”朱贏有氣無力,“旁的不說,飯還是要吃的,鳶尾,你去把采買和廚子叫過來。”
鳶尾出去後,朱贏問尚嬷:“尚嬷嬷,你可知外面物價怎樣?比如說,米,菜,布這些日常生活中要用之物,一兩銀子能買多少?”
尚嬷道:“奴婢久居宮中,對這些柴米油鹽的事,并不十分了解。”
朱贏想想也是,翻翻簡歷,那個被她取名大薊的太監三十多歲,老婆孩子都有,半年前因為與鄰居争執一時失手打死人命,為了避禍自賣己身進宮當太監的,他有生活經驗,當是能知道這些。還有那兩個莊頭的老婆,也可以問問。還有月例的事,也得參考着琅琊王府丫鬟奴仆的月例,盡快定下來,這個麽,問芳美芳滿應當就可以了。
如此又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朱贏心中終于有了個大概。這個朝代市面上流通的主要貨幣是銅錢,一串錢是100個銅錢,一吊錢是1000個銅錢,一千個銅錢可以換一兩銀子。20個錢能買一鬥米,一鬥米到底多少斤,他們都說不上來,但大薊說,原先他在家時,他家有六口人,分別是他父親,他,他妻子,大兒子十六歲,小兒子十三歲,還有個女兒十歲,一鬥米也就夠他們吃兩天,這兩天中還只有一頓能吃飯,其他五頓都得吃粥。于是朱贏推斷,三個大人每頓都吃飯的話,一天大概也就需要半鬥米左右,那就是10個錢。
她帶來的人連她在內一共63人,一個月米錢就是六七兩銀子。再加上菜錢,柴米油鹽姜醋茶,冬天火炭夏天冰塊,四季衣裳等分攤下來,一個月大約需要100兩左右。這還不算如果有人生病需要支付的藥錢。
然後就是月例,芳美芳滿是王妃身邊的二等丫鬟,每個月月例是二兩銀子,一等丫鬟有三兩,得臉的嬷嬷有四兩。而自二等以下,三等是一兩,其他統一是五百個錢。
比照這個月例制度,她身邊鄭嬷應該得四兩。真正的朱贏公主兩歲就沒了娘,而淩霄,鳶尾和三七到她身邊時年齡都很小,有那麽幾年,幾乎就是鄭嬷一個人在照顧四個孩子,在那人情比紙薄的深宮,所得月例又被層層剝削的情況下,所受的苦就無需贅言了,故而這四兩是應當給的。
而尚嬷,朱贏打算拉攏她,自然也就不能虧待她,也該與鄭嬷一樣,四兩。
鳶尾和淩霄還有三七都是與她患難與共過來的,情分不比一般,都給三兩。
芳美芳滿既然被王妃送給了自己,她自然也不好繼續讓王妃那邊支付她們月例,這兩人依舊算二等丫鬟,每月二兩。
大薊原本是木匠,算是有一技之長,雖曾經打死過人,卻是失手之過,朱贏覺得這人可堪一用,決定先給他一兩。
其他的暫且都給500個錢,看他們表現再慢慢提拔漲工資不遲。
這樣算下來,一個月月例要發掉47兩。
生活費和月例兩樣加一塊兒,一年差不多2000兩左右,而這些還不算逢年過節給長輩的禮物和給下人的打賞,以及平日裏人情往來。
琅琊王府層次在這兒,人情往來什麽的少了肯定拿不出手,朱贏自覺一年至少需得留一千兩的預備款。
今天上午認親時送給王爺王妃的禮物不算,光送給那些侄子侄女的金項圈就值五百多兩了。當然因着今天第一次見面,朱贏的禮就備得厚了些。
也就是說,在朱贏自己不買任何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東西的情況下,一年的固定開支大約需要三千多兩。
而朱贏現在有多少可支配的銀子呢?
朱贏當公主時,每個月按例有二十兩俸祿,但她拿到手的只有七八兩,怕惹是非,她也從沒去問過其他那十幾兩上哪兒去了。
鄭嬷、淩霄、鳶尾和三七四個人的月例合起來只有一兩左右,也不知被上面克扣了多少。
而燕贻閣被克扣的也不止衆人的月例錢,吃用開銷都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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