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瘋狂的思念
盧羽勳坐在病床前幫沈桐切水果,滿臉堆笑。沈桐說:“你最近心情不錯。”
盧羽勳:“是啊,你馬上就能出院了,我心情自然好。不過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嫌照顧你煩,我巴不得天天這樣照顧你。”
沈桐不自在了,故意轉移話題:“你大學讀的是什麽專業?”
盧羽勳:“導演,等畢業以後就可以正式進入影視行業,自己拍作品。沈桐啊,你之前說的想去環境宜人的地方曬太陽喝茶可以實現了,房子我已經給你找好了,出院以後就搬過去吧。”
沈桐滞了一瞬:“找好了?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幫我找,這怎麽好意思,總是麻煩你。”
盧羽勳:“上次不就跟你說了麽,又沒認真聽吧,壞孩子。不過別再說什麽麻煩你了、不好意思了之類的,再說這種見外的話我可就生氣了。”
沈桐:“我……我其實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盧羽勳笑着說:“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出其不意的,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我們慢慢準備。就好比有的夫妻想要孩子,提前鍛煉身體、戒煙戒酒,結果一年兩年都還要不上,有的夫妻沒打算要孩子,結果一不留神就有了,這又怎麽說呢?既來之則安之,你盡管安心聽我布置就好了。”
沈桐:“可是……”
盧羽勳:“你是不是還放不下蘇烈?”
沈桐:“啊?蘇烈?我是、是放不下他,也放不下他媽媽。”
“別瞞着我了,我知道你和蘇烈的關系,我能看得出來,”盧羽勳真誠地說,“你要是相信我就聽我的,別再拖着了,早點走。沈桐,你該知道我的情況,我喜歡男人,喜歡優秀的男人,所以我喜歡你。我願意在你剩下的日子裏照顧你,陪伴你,我保證不會讓你為難,不會勉強你做什麽,更不會奢望你回報我的感情。”
沈桐徹底呆住了:“啊?”
盧羽勳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看你這迷糊樣兒,難道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心意嗎?蘇烈就沒有跟你說過什麽?唉,我還以為自己表現得挺明顯的,沒想到你一直都沒感受到,看來還得再努力啊。”
沈桐幹巴巴地嚼着果皮,說:“你何必呢,我不可能給你任何回應,而且我……我快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只有蘇烈,但沒關系,我只要能守護你就夠了,”盧羽勳定定望着他,“你不願意蘇烈知道你會死,就打算用偏激的方式讓他徹底忘記你,好讓他能開始新的生活。我明白,我懂你,我也可以幫你。”
沈桐:“你幫我?”
“嗯。別說話,別掙紮,他就站在門口呢。”盧羽勳笑了一下,突然低頭吻住了沈桐。
“盧羽勳!”蘇烈怒喝,沖過來就是一記重拳,把盧羽勳打倒在地。
眼見他唇角逸血,沈桐急了,大喊住手。蘇烈看向沈桐的眼神如同狂獸,烈火在他瞳孔裏熊熊燃燒,咬牙切齒地問:“你護着他?”
沈桐:“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烈:“好,現在我問你,你誠實地回答。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沈桐抿唇,狠心搖頭。
蘇烈:“那你告訴我,剛才是他強迫你,還是你自願?”
沈桐閉上眼,艱難地答:“是我自願。”
“你撒謊!”蘇烈掀翻了桌上的果盤,果盤掉落在地,旋轉了幾圈突然碎裂。
“他沒有撒謊,是你不肯面對現實。”盧羽勳擦掉唇角的血跡,平靜地說,“蘇烈,你太孩子氣了,并不适合他。”
蘇烈掐着他的脖子,一把推翻在旁邊的陪護椅上:“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沈桐不擅長撒謊,怕露出端倪被蘇烈識破,就幹脆縮進了被子裏攆他走,說:“我出院以後就會離開這裏,你不要再糾纏我了,算我求你,饒了我吧。”
蘇烈心傷地問:“你要跟他走?”
沈桐悶聲答:“嗯,我要跟他走。”
蘇烈:“你喜歡他?”
沈桐:“是,我喜歡他。”
蘇烈:“那之前為什麽要讓州子給我送題庫,為什麽要在高考之前跑去找我?都是假的麽?沈桐,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自己?”
沈桐:“你誤會了,為你做的那些小事都不足挂齒,那是看在你媽媽的面子上。高考之前也沒去找你,我是去找盧羽勳的,順路想去關懷一下而已,但是你家的狗太黏人了,我嫌煩就沒進去。好了,說開了的話就趕緊走吧,別再來了。”
蘇烈被傷得夠徹底,他沒想到自己滿腔熱忱都錯了,原來都是一廂情願。什麽叫看在他媽媽的面子上,什麽叫狗太黏人了?呵,還不如直接說一個字,滾。
他聲音微微顫抖:“沈桐,愛一個人真的會變得特別膽小,我算是體會到了。愛你的每一天我都是戰戰兢兢,就怕哪裏做得不好會讓你不高興。你給我一個笑臉,我他媽能高興一整天,你皺一下眉,我心裏跟着揪疼。你說我是不是欠的?呵,我他媽純粹就是欠的,愛你這麽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沈桐:“知道了就快走吧。”
蘇烈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沈桐,算我看錯了人。”
腳步聲漸遠,沈桐的眼淚也開始垂落,一滴滴沁入枕芯。盧羽勳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安慰:“沒事了,過了這個坎兒就沒事了。他走了,你睡會兒吧……”
六月中旬,沈桐辭掉了學校的工作,去了Y市,一個山明水秀、氣候宜人的小城市。除了盧羽勳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裏,他每天真就曬曬早上的太陽,吹吹傍晚的山風,再品品當地的山茶,怡然自得。
他本打算就這麽一直逍遙到生命的盡頭,等着突然在某一天一覺不醒,或者像武俠片裏毒發身亡的那些人一樣,嘔出一口黑血,說出半句遺言,然後嗝屁。當然,沈桐不會有這種遺憾,他的遺言都已經寫好了,是一些寬慰之詞,以防萬一哪天蘇烈知道了他病故的消息難以釋懷。
其中有一句話沈桐格外喜歡,從別的地方看來的,說的是愛從不會随生而生,亦不會因死而死,在你眉宇,或在我墳墓,它存在過,即是永遠。
這是他留給蘇烈的,也是留給自己的,總歸是承認了這場愛情的真實性,他覺得萬分感動,對得起兩個人相處的那一年,死也不委屈了。
然而半年之後,他還活得好好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生活費花完了,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是提前死掉還是出去賺錢?
當然還得賺錢,好死不如賴活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啊。
于是沈桐又開始去酒吧做兼職,沒事的時候就琢磨寫歌,還向各個音樂工作室或者傳媒公司投稿,總算是能維持自己的日常開銷了,交了房租之後還有結餘。
茍延殘喘又是半年,沈桐仍然沒有死,只不過又開始了間歇性排血。他覺得差不多了,前幾天去醫院檢查時醫生就旁敲側擊地透露了他時日無多的消息,估計這回排完血能死。
他躺在床上給盧羽勳發信息,說山高水遠的,恐怕來不及當面跟他道別,希望自己的感激之情能被他接收到。
盧羽勳沒有回複,但半夜的時候他就出現在了沈桐的床頭,沖了杯熱騰騰的姜糖水給他喝。
沈桐驚訝地問:“你怎麽來了?”
盧羽勳笑着摸摸他的頭:“你有點低燒啊,鼻音也有點重,應該是感冒了,別胡思亂想。”
“是嗎?”沈桐摸摸自己的頭,“怪不得覺得渾身乏力,還以為到日子了。早知道就不給你發信息了,害得你連夜趕過來,實在太抱歉了!”
盧羽勳幫他掖好被子,輕聲說:“別總這樣客氣,夜裏涼,不許再蹬被子。對了,你有沒有看到財經頭條,說雲弧集團的太子爺在國內職業拳手選拔賽中脫穎而出了。蘇烈那小子,竟然一路過關斬将殺進了決賽,不出意外的話他能進國家隊。”
沈桐:“他不好好上學,想去打職業拳賽?雲弧将來還要指望他呢,這算是不務正業吧。”
盧羽勳:“也不能這麽說,進了國家隊就能有機會打進國際,為國争光是好事,況且打拳是他的理想,他也有那天賦。”
沈桐笑了笑:“難得,你竟然願意替他說話。”
盧羽勳:“我并不讨厭他,雖然他是我的情敵,且分了手還一直蠻橫地霸占我心上人的全部愛意。”
“……”沈桐赧住,“你可別說這些。”
“我同你說笑的,”盧羽勳關了床頭燈,拍拍他的被子說,“好好休息,我去隔壁了。”
次年春暖花開時,沈桐仍然沒死。他開始後悔了,早知道還有這麽多日子可活,就該待在離蘇烈近的地方,哪怕只能偶爾看一看他的背影也好。
暖陽照進花廊,沈桐的思念随風飛長,他瘋狂地思念蘇烈,想見他一面的念頭在一息之間就從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無法遏制。他自己已經換了號碼,但還記得蘇烈的。于是拿出手機撥了那個號碼,滿懷期待地想着,待會兒不說話,只要能聽一聽他的聲音就夠了。
可惜,他聽到的是號碼為空號的提示音。
沈桐的心涼了。
幾天之後盧羽勳來看他,沈桐就問:“你有蘇烈的消息嗎?”
盧羽勳說:“他交了新的女朋友,我見過幾次,長得挺漂亮的,人很和善,懂禮貌,比之前那個好。”
“交女朋友了?”沈桐倚在花廊柱子上喃喃,“那說明他放下了,挺好的,他是家裏獨子,是該找個女朋友好好談戀愛。”
盧羽勳勸他:“沈桐,你也放下吧。”
沈桐望着爬滿廊頂的薔薇,一言不發。
盧羽勳:“我們不說這個。沈桐,你投給華藝傳媒的曲子被選中了你知道嗎?我今天是特地給你帶好消息的。”
沈桐神色平靜:“選中了?”
盧羽勳:“嗯,那邊想和你簽合同長期合作,你考慮一下,如果願意的話過兩天我陪你去他們公司看看。”
沈桐答應了,如果能簽,好歹能在死之前多賺點錢回報給盧羽勳。
夜晚涼風習習,他披着窗外的照進來的月色輾轉反側,想着蘇烈的女朋友會是什麽模樣,個子高不高,皮膚白不白。一想就心酸難忍,白天的那些怡然自得全化泡影,仿佛只是回光返照的錯覺。
他下了床翻箱倒櫃,想找出能拿來懷念過去的東西,最後什麽都沒找到。過去的一切都沒了,和蘇烈一起消失在了沈桐這個人的生命裏。
摸出一本空白的硬皮本,沈桐拿起筆,決定從今天開始寫日記——他要為蘇烈留下一點值得懷念的東西,免得在将來的某一天蘇烈也會遭遇這樣凄苦的夜晚。
提筆三個字:蘇先生……
沈桐突然崩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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