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星

十六歲，我遇見了一個小偷。

夏日。

女貞樹下一片綠影，三樓的教室裏，響起朗朗讀書聲，其中夾雜了幾句偷笑聲。

“天哪，這本小說裏的男主好帥啊！”

林酸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用英語書擋住臉，對同桌驚呼道。

“我也是诶！我昨天看完這本小說都沒睡着，太浪漫了……”同桌手裏拿着一本《冰山校草寵上我》，眉飛色舞道。

林酸兩眼桃心，伸出一只手，“求借，最近看了十幾本，看不夠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課本背後，竊竊私語，并沒有注意到，教室裏的讀書聲漸漸小了下來。

其他同學紛紛轉身，看着英語老師走在教室後面，慢慢靠近，強忍住笑，集體吃瓜。

“你們在聊什麽啊，我也想聽。”英語老師徐言湊在兩人腦袋間，面無表情道。

“帥哥啊，我跟你說，這本小說真的太好看了，完全是我的菜……”

林酸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勁，緩緩轉過頭，逐漸石化。

“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同學大笑起來，林酸手一抖，把小說一丢，假裝嫌棄道：“這小說真難看，我都說不看了，影響我學習真的是……”

教室裏又是一陣哄笑。

徐言撿起那本《霸道邪少愛不完》，唇微微上揚，“封面看起來還不錯啊，借給老師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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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酸擺擺手，“不不不，老師，這本書不合适你這個年紀，千萬不要看！”

徐言翻了兩頁，表情漸漸凝固，沒收了這本書，“你站到走廊外，這張卷子上面的單詞，不默寫完不準吃午飯。”

她低頭一看，密密麻麻，接近50個。

林酸拿起課本，走到教室外，走廊上空無一人。

她把課本放到頭頂，拿起那張卷子，愁眉苦臉，幾乎一個都不知道怎麽寫。

林酸一邊轉筆，一邊發呆，不能看書，到底該怎麽辦？

“叮咚——”

她摸出口袋的手機，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魔王：幫我領個快遞，寄到你們學校了。

林酸搖搖頭，翻了個白眼，嘀咕道：“都上大學了，還寫錯地址。”

“你在幹什麽？”

徐言從前門探出頭，看見林酸正在玩手機，眉頭微皺，一把拿過她手機，“不準作弊，好好站着，書不準掉下來。”

林酸臉色一變，原地轉了一圈，欲哭無淚。

她姐每次一發消息，就不會有好事情。

既不能看書，也不能上網查單詞，她冥思苦想，搜腸刮肚，不管對還是錯，一股腦填了上去。

“感覺身體被掏空。”

瞎幾把亂寫了一通之後，林酸望着最後一個詞語發呆。

“水星？”

這什麽玩意兒，最近課文上沒這個單詞啊，怎麽辦？林酸不停地轉筆，這個單詞她實在不會寫，編都不知道怎麽編。

林酸搖頭晃腦，站在走廊上懵圈，一回頭，看見走廊盡頭的樓梯口。

女貞樹葉晃動，青綠的影子浮動，微風輕柔吹起，一雙帆布鞋映入眼簾。

“啪——”

林酸視線上移，身子一晃，課本掉落在地。

“請問，高二三班是在這裏嗎？”

一個修長挺拔的男生，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和破洞牛仔褲，卻分外好看。

他朝這邊走過來，沖她招了招手，聲音恍若一泓清泉，悄悄流進林酸心裏。

“額……對！”

她怔了幾秒，才後知後覺點了點頭。

在那長而翹的睫毛下，那雙眼睛像被風拂過的新鮮橘子，一眨眼，她周圍的空氣都清爽了。

他撿起地上的課本，一張語文卷子從裏面露出來，一行歪歪斜斜的可愛字體，少年不由得念了出來：“明月松間照，美男石上流？”

“撲哧——”

少年又一笑，隔着一米遠，林酸仿佛能聞到柑橘的清甜味道

林酸捂住眼睛，上課偷偷寫語文卷子，結果光顧着讨論小說，居然寫出了這樣的詩句，太丢人了。

他見她不好意思，便把語文卷子折疊整齊，夾進課本裏，溫柔一笑，遞給她：“上課要認真聽講哦。”

說完，他提着一個粉色盒子，便要走。

“那個……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單詞？”

林酸也不知道怎麽，忽然叫了一聲。

少年轉過身來，彎下腰看着她，歪頭打量她手上那張紙，唇一彎，“有什麽困難嗎？”

他離得很近，林酸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耳朵微微發紅，猶豫了一下，說：“你知道水星這個單詞怎麽寫嗎？”

“哦？”少年直起身子，忽然笑了出來，偏頭看着她。

林酸看了他兩秒，沒見回應，忽然嘆了口氣。

“這個時間點你不在教室，還提着東西，不會是跟我一樣被老師趕出來了吧？”林酸眼睛眨了眨，膽子大起來，打量着他道：“你該不會也是學渣吧？”

少年一怔，眉眼帶笑，“我确實是個學渣，水星是我唯一會寫的單詞。”

林酸拿回那張卷子，少年老成般踮起腳尖，悄悄在他耳邊說道：“你快回你們班吧，我不會告訴老師，你偷偷去小賣部了。”

“撲哧！”

少年笑得很燦爛，似乎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林酸又呆呆地看着他，這個人長得好清純，到底是哪個班的學生呢？

“我，外賣小哥，雖然是學渣，但已經畢業的學渣肯定會優秀一點。”

他眉眼帶笑，指了指手裏的粉色盒子，林酸這才看清，那是一個蛋糕盒子。

“不如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這個單詞怎麽寫好不好？”他左移一步，和她并排站在一起，林酸手心冒汗，忽然有點緊張。

“什麽……忙？”她低下頭，不好意思看他。

“你們班有一個叫林酸的學生嗎？”他指了指教室，拿出手機，确認了一遍短信，看着她問道。

“林，林酸？”她擡起頭，天真的眼睛有一絲疑惑，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少年微微驚訝，打開她頭上的課本，赫然寫着：

高二三班，林酸。

他抿唇一笑，把蛋糕盒子放到她手上，“遠在天邊，盡在眼前。”

林酸低頭一愣，“蛋糕？什麽蛋糕？我沒買啊。”

剛說出口，她就想起姐姐發的短信，難道說的取快遞，就是這個？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撓撓頭，“哦，我想起來了，我姐好像叫我幫她領個東西來着。”

上周星期天是她生日，可是姐姐去看演唱會了，完全把自己忘記了，想到這，林酸嘴角上揚，原來姐姐還是記得我生日的，故意讓我領快遞，就是為了給我彌補生日蛋糕。

“那水星這個單詞到底怎麽寫？”

林酸把蛋糕放到窗臺上，期待地看着他。

“我只說一遍，聽好了哦。”他側着頭，聲音清冽動人，手指在空中比劃，“M-e-r-c-u-r-y.”

陽光又移，打在他幹淨的臉部線條上，風輕輕吹起他的發稍，林酸屏住呼吸，好像看見了一朵清晨綻放的梨花，清透動人。

他走了兩步，好似又想起什麽，回眸一笑，“祝你生日快樂，林酸。”

林酸見他回頭，腳下一個不穩，頭頂上的課本傾斜下去。

少年一手扶住課本，放回她頭頂，輕輕拍了拍書，“我也不會告訴你們老師你在偷懶哦。”

林酸臉一紅，聽見一顆心“砰砰”直跳。

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只留下一個長長的影子。

她一直盯着走廊盡頭，女貞樹葉又搖晃起來，青綠的碎影輕輕映在牆壁上。

“祝，我生日快樂？”林酸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有一絲小開心。

她的目光瞥到地上，好像是什麽東西掉了。

是一張飯卡。

林酸撿起來，翻了個面，一張清秀的證件照映入眼簾：

明松大學，音樂學院作曲系，13級水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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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水星：我要偷偷告訴你們老師，你罰站不認真。

林酸：我要偷偷鈣塑你們老板，你外賣不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