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芢妃，你終于來了。」就在她還在發愣的當下，熱情又友善的嗓音傳進她耳朵裏。

她飛快轉頭，看見秦成打扮時尚，雙手插在口袋裏，臉上戴着一個大墨鏡，背對馬路，人已經站在她身邊。

「秦成大哥，你等很久了嗎？」她壓低音量問。

「對我來說，夠久了。」秦成潇灑聳聳肩，輕松問了句。「其他人呢？」「秦成大哥，真的很抱歉。」一想他跟自己一樣被設計了，而且這件事因自己而起，她就覺得很愧對秦成大哥。

「你是在為那些緋聞道歉嗎？就算要道歉，也應該是由我……」秦成無所謂笑笑，話說一半，見她臉色不太對，停下，偏頭想了一下。「你的表情不太對唷，好像不知道我們被狗仔寫成什麽樣子，你平常都不看八卦新聞？等等……所以你道歉不是因為緋聞？」

「我都忙着工作，很少上網看八卦新聞。」她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沒關系，等等我用手機秀給你看，講得可精彩了。」秦成見她臉色好像有點尴尬，随即補問一句，「希望你不介意？」芢妃搖搖頭。

清者自清，沒有必要因為別人說什麽就介意，只要自己在乎的人，都過得很好最重要。

想到這裏，她突然想起在醫院聽到的那些話，想起他的身體，她的心情瞬間墜入谷底。

「秦成大哥，今天這頓飯，其他人很可能都不會出現。」

「都不會出現？」他露出不解表情，看見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很快的，他理解了，忍不住搖頭失笑。「看來你最近過得很不好喔，否則他們也不會病急亂投醫，等一下把精彩過程跟我聊聊，該不會跟你老板有關系？」

「過程太慘不忍睹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試着開朗一點，不想讓秦成為自己擔心。

王競奧始終不肯對自己主動坦白，每次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很受傷。「千萬不要這麽說，我想聽的正是慘不忍睹的部分啊！」秦成裝出一副八卦樣，不計形象的表演讓她捧場地笑出來。

芢妃笑看着他，感覺心情輕松不少，原本郁結在心裏的結，彷佛松開了一點點。

哪有人像他這樣說話的？可是卻讓她覺得好放松。

她有預感，只要有個可以讓自己把話說出口的機會，籠罩在心裏頭的陰霾一定可以散開一點。

「還笑得出來就好，走吧，我們進去好好吃一頓，我可是從不跟女人單獨吃飯的喔。」秦成一面說，一面朝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這是在說我不是女人嗎？」「在我眼裏，你不是女人。」

「啊？」

「是妹妹。」

「秦成大哥，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

「天底下哪有哥哥讓妹妹請的道理？很抱歉，我必須駁回你的提案。」

兩人走進餐廳，玻璃門輕輕阖上。

夜幕暗了下來，餐廳裏透出溫暖的光芢，吸引外頭匆匆路過的行人們，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它一眼、又一眼。

王競奧開車，經過兩人第一次踫面的餐廳，暈黃燈光讓他不自覺停下車，目光投向餐廳內部。

「王先生，你這樣說太嚴重了，什麽‘永遠待在社會底層’？就算永遠待在社會底層又怎樣？雖然我知道錢很可愛，但至少我還知道快不快樂，跟擁有多少錢是兩件事。」

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就有膽指着他鼻子說教，他不禁微笑。

小時候人家給他白眼，事業成功後白眼變成一雙雙讨好的眼楮，只有她，見面不到一小時，就用溫柔的聲音糾正他。

他懶得理會錢跟快樂之間的關系，卻很清楚知道一點，沒有她，他不會快樂，一輩子都不會再感到快樂。

王競奧視線掃向當初他們坐的位置，凝視兩秒鐘，緊緊皺眉。他出現幻覺了嗎？居然看見她坐在那？

他閉上眼，再睜開，看見她還在，身上穿着早上上班時的純白色套裝式連身洋裝，系了一條深駱駝色腰帶，模樣淡雅純真。

早上他還困惑，她今天怎麽特別打扮了一下？當他視線轉到她身邊的男人時，所有問題通通有了答案。

那是秦成，廣告裏頭對她摟摟抱抱的臭男人。

現在又在拍什麽廣告嗎？兩人坐不坐好，他手中不知拿着什麽傾身靠向她，她也偎向他懷裏？

他只想分開那兩人！身體比想法更快行動，他迅速下車，砰一聲，車門被狠狠甩上！

「王先生，您來了，請把車鑰匙交給我。」

「王先生，您好，本餐廳最高等級的私人包廂，請往這邊走。」

「王先生？王先生……」

對泊車小弟、服務生的叫喚充耳不聞，等王競奧回過神時，眼前是芢妃滿臉驚訝又尴尬的模樣，她身邊則是臉上快速閃過訝異、了解，然後慢慢淺笑開來的秦成，他手中拿着手機，螢幕上正秀着他們倆的緋聞。

他身邊站着恭敬的服務生，現場氣氛微妙。

芢妃快速看他一眼，想要開口說話，卻在看見他烏雲罩頂的鐵青臉色後，閉上嘴，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她偷偷瞄眼手表，已經這麽晚了，他到底吃飯了沒？身體已經出狀況，他為什麽還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看着她像怕被人誤會似的，匆匆看他一眼後，随即低下頭，殘忍的不再看他，王競奧憤怒的抿緊唇線，下颚抽緊。

這就是她今天急匆匆下班的原因？為了投向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

他臉色陰暗，心髒緊縮！

「王先生，您是他們的朋友？需不需要我幫各位換到本餐廳最高等級的私人包廂？」服務生低聲詢問。

「他不是我朋友，不用麻煩了。」聽見服務生的問題後，她擡眼看他，直覺回答。

「我當然不是她朋友，我是她的老板兼男朋友。」王競奧被她的話剌激得幾乎要發狂，沉怒盯着她，咬牙怒道。

「原來他就是——」秦成不是笨蛋，眼神在眼前這一站一坐的男女身上，稍微轉兩下，便摸清這兩人的狀況，他們明明都很愛彼此，卻不知道因為什麽事，使得兩人漸行漸遠。

這種劇碼他演過不少，通常越恩愛、越在乎彼此的愛侶，越容易被對方所傷，這種時候只要給他們一點空間跟時間，把纏在心裏頭的結稍稍打開，問題往往便能迎刃而解。

愛情，是天底下最容易引起心結的玩意兒，也是最容易打開心結的萬能解藥。沖着剛剛那句妹妹，這淌渾水他蹚定了。

「我們已經分手。」芢妃聽見他說「我是她的老板兼男朋友」時，心裏一酸，陣陣熱氣沖上雙眼。

聽見她急欲撇清關系的話，而且又是在姓秦的面前，王競奧神色一黯，下颚肌肉猛烈抽動，不快怒哼。「我沒答應！」

「這裏是公共場合。」顧慮到秦成的身分，芢妃拚命壓低音量說話。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影響到秦成大哥，剛才看的那些八卦新聞，還讓她心有餘悸。

「就算要我上電視臺說都沒問題。」王競奧發出不屑又剌耳的冷笑。「你怕什麽？」

「抱歉，兩位能不能先暫停一下，聽我說幾句中肯的話？」秦成見眼前火花越來越大，忍不住跳出來說句話。「我對這間餐廳最高等級的私人包廂還滿好奇的，我們要不要采用這位盡責服務生的意見，進去裏面聊呢？」

芢妃原想拒絕，王競奧卻同意了，他是那種決心要做什麽，就一定會讓事情按照自己意志走的強悍男人，芢妃無力再反對。

幾分鐘後，三人移動到包廂內，服務生為衆人送來上好年分的紅酒，還一連上了好幾道色拉與肉類主菜。

芢妃被安排坐在他們中間，視線始終緊盯着眼前桌布，不發一語。這兩個男人到底想幹麽，居然願意同桌吃飯？

「來，我先敬你，托你的福，我們才能在這麽棒又有隐私的地方用餐。」秦成抓起服務生倒了七分滿的酒杯，朝王競奧舉杯，才說着話，酒杯已經拿近唇。「我先幹。」

見他就要爽快的一飲而盡，芢妃忍不住脫口而出，「秦成大哥，可不可以不要喝酒？」

秦成大哥身體強健，要喝多少都沒問題，可是他不一樣，以他們現在敵對的立場，只要秦成大哥邀酒，他一定不會拒絕。

雖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可是她真的沒辦法不擔心他的身體。「為什麽不要？」秦成爽朗笑着，眼底快速閃過一絲狐疑。「這瓶酒是極品，況且都開封了，不喝豈不是暴殄天物？」

「可是……」她眉頭皺了起來，還想阻止。

「我奉陪。」王競奧見她着急的模樣，臉色陡然一沉，抓起桌上酒杯，利落的一飲而盡。

她在擔心這個姓秦的？

「你！」芢妃瞪大雙眼，霍然轉頭，氣惱看着王競奧豪邁的動作。

他不想活了嗎？

「好，我也一幹為敬。」秦成瞧出端倪。不知什麽原因，她好像很不希望王競奧喝酒，彷佛他喝多了會危及生命似的。

是錯覺吧？

「秦成大哥，你等一下不是要開車回去，酒有喝就好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秦成飲畢，她便不停地勸，苦惱着不能直接叫王競奧不要喝酒，只好把勸戒目标轉到比較好說話的秦成。

「你在為我擔心啊，芢妃？謝謝你。」秦成伸出手，像大哥哥似的摸摸她的頭，笑得一臉開心幸福。

王競奧冷眼瞅着，悶不吭聲，臉色越來越陰郁，一股火氣直沖胸腔，他又往自己酒杯裏倒滿酒，仰頭，再次幹杯。

「我、我……」芢妃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察覺坐在自己另一邊的他似乎又倒了第三杯酒，她心思完全不在對話上。

感覺他又舉起酒杯，她匆匆轉過頭，正想開口阻止他，竟看見他雙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示威似的頭一仰，再次飲光杯中酒。

她瞪大雙眼，又急又氣死命瞪着他。

王競奧見到她的表情，扯動嘴角，自嘲一笑。現在又怎麽了，怪他突然出現破壞她的約會？

他沒有躲開目光，在她瞪視下再次倒滿酒，放下酒瓶，正要端起酒杯，沒想到她居然一手蓋在酒杯上。

他沒說話，只用足以讓人瞬間冰凍的視線狠狠掃向她。這是幹麽，想要直接下逐客令？

客？他嘴角扭曲，他早就被她徹底排出生活之外了吧……在內心朝自己苦笑一下，心口酸澀揪擰。

「你這是幹什麽？」很快就藏好情緒，王競奧眯細雙眼，擰眉，每一字像從牙縫裏硬擠出來，又冷又硬。

「芢妃，別理他，他要喝就讓他喝，我陪你吃菜。」秦成見情況有些詭異，故意貼在她耳邊，親密地說着話。

眼睜睜看着她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王競奧啪的一聲，一掌扯開她的手，拿起酒杯，一口幹掉第四杯酒。

「秦成大哥，你不懂！」見他不要命的猛喝酒，芢妃急得紅了眼眶，看眼自己被他冷冷揮開的手，一顆心像在沸騰油鍋裏煎着。

他不能喝酒，絕對不能再讓他喝，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她在乎！就算他把她排除在外，她還是無法不在乎。

雖然嘴裏嚷着要分手，可是她還愛着他……

「怎麽了？」秦成直覺這裏頭似乎大有文章，連忙追問。「我、我……」芢妃朝秦成發出求救的眼神，有口難言，雙眼漫起淡淡淚霧，秀眉緊蹙。

這叫她怎麽把原因說出口？他有胃癌，胃癌啊，再這樣繼續喝下去，他肯定會出事！

察覺他似乎又往杯子裏倒酒，她顧不得回答秦成的問題，飛快轉過頭，直接抓走他手中的酒杯。

「你不能再喝了。」她氣惱地瞪着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麽？

「你憑什麽管我？」王競奧沉聲問，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挑釁目光炯炯盯住她。

芢妃苦思了幾秒鐘，脫口而出。「憑我還是你的特助，老板的健康管理，也是我工作中的其中一環。」

「只是小小的特助還不夠格管我。」王競奧嘴角冷漠一撇，神情疏冷，冷聲喝令。「拿來！」

「你不是不肯答應分手嗎？」見他根本不聽勸，被逼急了，她眼眶微紅，倔強迎向他的挑釁，氣得聲音發顫。「如果我以女朋友的身分，要求你不要再喝，你聽嗎？」

王競奧心頭輕震，她這是在——關心他？

只是當他的視線轉到她身邊的秦成時，嘴角一抽，在心裏嘲笑自己的愚蠢，心口瞬間冰冷。

「你在玩我嗎？」他板着臉，一掌粗魯捏起她下巴，将她拉向自己，冷冷道。

「觀芢妃。」

「随你怎麽說，你休想在我面前再多喝一滴酒。」芢妃擡手揮開他弄疼自己下巴的大掌。

「你到底想怎樣？前一秒還跟新歡宣告我們已經分手，現在又想以女朋友身分幹涉我喝酒？」王競奧心口抽痛，語氣轉為尖銳。「你還真是奇特，令人難以猜透啊。」

「不要說話諷剌我。」她瑟縮了一下，困難的吐出話。

「王先生，我女朋友她只是擔心你喝太多酒，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否則別怪我動手揍你。」秦成挑關鍵時刻，投下一顆炸彈。

「秦成大哥！」芢妃轉頭，不明所以的看向秦成。

秦成大哥是怎麽了，突然說這種話？他會更生氣，場面也會更加難以收拾，這兩個男人到底在搞什麽？

「秦成大哥？叫得可真親熱。」王競奧冷笑，冷厲視線掃向秦成。「你剛剛說什麽？你女朋友？」

「對，我愛芢妃，她也愛……噢！」秦成話說一半，只覺眼前一暗，胸口衣物被人一把緊緊抓住，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記猛拳準确擊中他左臉。

該死，這下臉肯定瘀青，羅唆的經紀人又要念到他耳朵長繭，這位老兄難道不知道他是靠臉吃飯嗎？

秦成重心不穩往旁邊倒去，差點摔下椅子，勉強穩住身形後，立即揮拳回敬。王競奧左臉頰也被揍了一下，立刻火大揮拳！

兩個大男人拉扯着到旁邊互毆，你一拳，我一拳，打得如火如荼。

芢妃看得傻眼，呆呆站起身，呼吸越來越急促，在他們互毆好幾拳後，才渾身發抖低喊。「不要打，不要打了！」

「你站遠……靠！」王競奧見她站得近，怕不小心傷了她，分神提醒她，未料，被秦成趁機狠狠往他肚子送了一拳。

芢妃見他肚子被狠揍一拳，吓得差點當場心髒麻痹！

顧不了自己會不會被打到，她立刻沖到王競奧身前，雙手緊緊抱住他腰際，全力用自己的身體護着他。

「芢妃？」秦成面露驚愕。

他正打到興頭上，一記鐵拳差點收不住，直接往她後腦勺問候過去，幸好拳頭及時轉彎。

她把頭埋在他胸前，擺出一副他們誰也別想拉開她的堅決架勢，扯開喉嚨大吼，「不要打他，他有胃癌！」

現場靜默，兩個男人完全愣住。

「秦成大哥，拜托你們不要再打了……」她低喊的聲音裏有明顯的哭聲。「他有胃癌，不要打他，拜托你……」

「芢妃？」這回，換王競奧滿臉錯愕。

他有胃癌？！什麽時候的事？！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觑，他們看見彼此充滿問號的眼神，發現他們擁有相同程度的困惑。

感覺兩個人都靜了下來，她眨眨眼楮，快速松開手，彷佛王競奧是會燙人的熱鐵。

芢妃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直接面對秦成。

「我剛剛不是跟你說，我跟他提分手是因為他把我排除在他人生之外，對我隐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對，你說這樣子很傷人，就像你父母剛過世時，兩個姊姊不準你幫忙賺錢養家，讓你覺得好像被排擠似的感覺很孤單。」秦成故意把兩人的對話，說出來給王競奧聞香。

被排擠的感覺？王競奧緩緩眯細雙眼，心口緊縮。

他也讓她有這種感覺？

芢妃深吸口氣，垂在身側的雙手悄悄握成拳頭，彷佛不這麽做，她就沒辦法把接下來的話順利說出口。

她轉過身，面對他，緩緩松開手。

「那天我人在醫院，你跟院長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