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刀意新生
“至少比我強啊。”陸離道。
“什麽?”段紫蕭擡頭看他。
“至少比現在的我強,你看我,只是在林子裏走了一會兒就一副快要死的樣子,你豈不是比我好太多了?”都這種時候了,陸離竟還能笑的出來,他指着他們剛剛走過的路道,“方才我試圖布一道防禦玄陣,但體力有限,功力也低微,無法周全,現在你聽我說的,去把這個防禦玄陣補全,他們一時半會兒便找不到我們了。”
段紫蕭卻道:“防禦玄陣主要是防血祭淵流,對人的作用不大吧?”
陸離:“我的玄陣可以防人。”
段紫蕭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道:“剛才我就想說,陸離,你怎麽和平時不太一樣?在馬車裏就感覺出來了,你竟然能看出三十裏外的血祭淵流的等級?為什麽?”防禦玄陣當然不止一種,但陸離說的那種卻是非常難學也很難懂的,他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的小淵奴嗎?為什麽知道那麽多?
陸離:“你是要幫我補玄陣還是要質問我?再拖延下去,那些人就找來了。”
段紫蕭這個拎不清的聽了這話才有了點危機感,忙道:“補玄陣。”
陸離随手拽了根樹枝,在腳下畫了一個圓,道:“你有任何疑惑以後再來問我,現在咱們先保住命再說。”
段紫蕭:“你不是說他們只是想抓你威脅伏宗主嗎?怎麽又危及性命了?”
陸離:“……”
他擡起樹枝狠狠地打了段紫蕭一下,段紫蕭忙自己捂了嘴,低頭看他畫的防禦玄陣講解圖。
折騰了半天,段紫蕭聽陸離的指揮忙上忙下終于把那防禦玄陣補全了,沒想到真的有奇效,那些闖入密林的人轉了幾圈硬是忽略了他們藏身的地方,像是遇到鬼打牆了一樣怎麽都找不進來。
段紫蕭觀察着那些黑衣蒙面的人都走遠了便欣喜的蹲到陸離身邊:“你真的有一手哎。”
陸離看他那一臉傻樣,心累道:“救兵來了之後不能說這玄陣是我讓布置的,明白嗎?這是你的主意。”
段紫蕭:“我不會啊。”
陸離:“你今天不是會了嗎?我剛教你的,嗯……鏡虛湖出身的人會什麽都不足為奇,所以那陣是你布的。”
段紫蕭明白過來他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本領,于是更奇怪了:“你教我我也不會呀,你明明有這種才能為什麽不願意承認?那陣可不是誰都能鑽研透的,難道是怕伏宗主懷疑……對了,你真的是淵奴嗎?”
陸離倚着樹幹,只想睡一覺休息休息,懶得跟他說話,但又怕這貨露出什麽破綻,只好解釋:“你不是我這種處境,不懂柔弱才得憐愛的道理,我越是弱小可憐,才越得宗主疼愛。”
段紫蕭:“……”他還真不懂。
默然了一會兒,他看着陸離那蒼白脆弱的側臉猶豫道:“你就沒有想過自己走出一條路?非要依靠于別人嗎?”
“當初若不是走投無路,誰又願意承/歡于男人身/下?”這話直白露/骨的讓段紫蕭不好意思,他卻半點沒有尴尬,“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有些時候尊嚴和自強都是虛的,人要想立于世間得能屈能伸,絕境之下只有活下來才能保住一切……”
頓了頓,他又笑了:“不過,現在不同了,你難道看不出我與宗主之間的情意嗎?”
段紫蕭神色一僵,臉皮厚的他頭一次知道什麽是講不出話,而且他也說不清楚看着此時的陸離心裏升起的怪異感,更分辨不出陸離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
沒錯,他覺得陸離在哄騙他。
陸離才不管他相信不相信,一伸懶腰,閉上眼睛,真就這麽在危險重重的林子裏睡了起來。
“你猜到了有人要抓你,怎麽還任由勝冰他們走?”
陸離:“想看看折騰這麽多事的到底是什麽人。”
“看出來了嗎?”
聲音都迷糊了:“自然看出來了。”
“什麽人?”
“……”
睡着了?段紫蕭快好奇死了,結果這人竟然真的睡過去了……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段紫蕭只好放棄,抱了自己的佩劍蹲在一旁守着他。
睡覺這種氛圍真的影響人,看他睡的那麽安穩,段紫蕭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只是這個哈欠沒打圓,就聽陸離又開了口:
“今日我的話不要透露給任何人,尤其是伏霜澤。”
伏霜澤找到陸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色陰沉,幾乎要釀出一場雨來,而他的少年躺在荒草叢裏,渾身傷疤,滿是血污,脆弱的好像一縷燭光,稍不留神,那光便會散了。
伏霜澤走到他的身邊,卻久久不敢伸手觸碰他,他今天又看到了很多人死去,本以為自己早該習慣,再見到時卻還是難以接受,那些人還都只是不認識的陌生人,眼前的這個,卻在他心尖上,若他有什麽閃失,若有個萬一……
還是陸離先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借着混沌的天光看清伏霜澤疲倦但仍舊英俊的面容,便露出了一個微笑,伸手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宗主……”
“陸離。”伏霜澤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起來,像對待稀世之珍寶,聲音也小心翼翼,“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下來,我不該回來的那麽晚……”
最難抵擋,是冷面之人動情之時的話語,陸離為防自己沉迷,便主動倚進了他的懷裏,打斷他的話:“不怪宗主,宗主做的是大事,宗主平安回來就太好了,陸離好擔心。”
柔柔弱弱,軟的像是誰碰他一下他就能暈過去。
早就醒過來的段紫蕭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然後非常識趣的默默退下去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跟旁人講。
伏霜澤也并非完全沒有受傷,今日子茵城之變事發突然,神脈凡氏以休養靈脈之術立宗,本門弟子并沒有多少出色的武者,那麽多人連一個用來拖延近天字級血祭淵流的鎮淵玄陣都布不出來,致使民衆死傷無數,待伏霜澤趕到,那血祭淵流已經吞食了無數生人。
“子茵城是一個殺局,那些人不止要折離神卷,還想殺了宗主。”陸離道。
找到陸離,勝冰便重整了馬車,附近沒有別的城池,還是得往子茵城裏去,擅自留陸離在後頭還讓他遭遇了危險,不等伏宗主責罰勝冰便主動認錯,自罰杖刑五十,因現在還處于危境,他這個大內總管還有用,便等到回蒼雲城了再執行。
陸離說完那句話,便非常後怕的抱住了伏霜澤的手臂。
伏霜澤把他攬進了懷裏,陸離的意思他也明白,看到那近天字級的血祭淵流,他瞬間就想到了一年前剛剛結束的逆天之戰,明白子茵城之局是一個陰謀,專為殺他而布。
衆多周知,當今天下能以一人之力封印血祭淵流的人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而他雖然能夠獨自封印地字級及以下的血祭淵流,卻對天字級別的無能為力,神脈凡氏弟子雖然衆多卻都是無用之人,他身邊帶的斮行盟宗弟子太少,也不足以做成一個能封印如此級別淵流的玄陣,因此到頭來還是要依仗他的鎮淵術,他也的确差點喪命其中……因為血祭淵流之外,竟還有人埋伏偷襲。
好在……他垂首看向陸離:“多虧你給我的那段古語。”
陸離懵懵的看着他。
伏霜澤道:“海夢雲魇,我突破第八層境界了。”
以刀意入夢魇,将死之時方能獲得新生,而若不是每日早起晚睡之時陸離都哄着他默念那安神靜心的古語,他的刀意早已被夢魇吞噬,是撐不住新生的。
陸離撫摸着他臉上的傷痕,欣喜道:“恭喜宗主!那宗主是不是很快就能突破第九層了?”
伏霜澤搖頭:“八百年來,斮行盟宗史上能突破第九層的只有一個人,武學境界越往上越是艱難,第八層和第九層差着十萬八千裏。”
陸離還是很歡喜:“第七層的時候宗主就是風雲榜第五了,現在又厲害了那麽多,陸離好高興!”
伏霜澤見他終于精神起來,心裏稍安,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我在進步,別人也在進步。”
“可是宗主還是好厲害!”陸離道。
“多虧了有你。”
子茵城之變事關重大,勝冰已傳信回蒼雲城調人過來,駐守地離此最近的一位鬼王知道後大為驚怒,也要趕來為伏宗主護駕。
至于為什麽出了這種事他們仍然要進子茵城,除了天太晚一時到不了別的城池外,最重要的是伏宗主想安撫子茵城民衆之心。
血祭淵流雖然駭人,但遠離戰場之時普通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會遭遇,突然遭遇便是這等規模的,又眼睜睜看到那麽多人被吞食,幸存的人們便驚懼難安,本城宗門神脈凡氏已經不能讓他們感到安全,若是有伏霜澤這個剛剛救過他們的武宗宗主在,便能安撫住驚慌錯亂的百姓。
另外,伏霜澤也想把一切都調查清楚。
進了城,凡氏來人把他們接進凡氏宗府,勝冰護在陸離身邊帶他去安頓,伏霜澤則叫了凡氏族中的幾位長老打算連夜商讨子茵城禍亂的後續事宜。
安撫災民不關陸離的事,他只想好好休息,律擇觀給的藥雖能壓制原本的疼痛,但身體并不是真的痊愈了,他還是很容易累,因此一進了屋便問勝冰:“我餓了,子茵城這情形還有吃的嗎?”
勝冰道:“又不是全城都毀了,怎麽可能沒有吃的,等我去問問。”
陸離點頭。
勝冰走出去幾步,卻又踟蹰着轉過身來:“那個……陸離,對不起啊。”
陸離眨了眨眼,仍舊是往日那副天真無害偶爾調皮的模樣:“幹嘛?”
勝冰更不忍心了:“我把你一個人留下,害你差點……對不起。”
“不是我催着你走的嗎?我也擔心宗主啊,你忠心追随宗主有什麽錯?也別鬧着罰自己了,”陸離笑道,“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段紫蕭那家夥還有深藏不露的本事呢。”
勝冰也笑道:“真想不到這小子這麽有能耐。”
陸離催他:“快去找吃的吧,我快餓死啦。”
“好好好,你先歇着等我。”
陸離乖巧的點頭。
過了一會兒勝冰回來,手裏卻是空無一物,他對陸離道:“陸離,有吃的了,凡公子說等會兒要在府中設宴為宗主接風洗塵,特意說了要宗主身邊的你一塊去呢。”
陸離一愣:“發生了這種事,還有心情辦宴席啊?”
勝冰也覺得宗主不會有心情喝酒吃宴,但他也明白是為什麽:“畢竟是宗國規矩,宗主地位在哪兒,他們當然要禮敬一番。”
“也有道理,那我就等着赴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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