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脫與不脫

匆忙中解決了兩頓飯,一直到晚上九點多, 領班才過來跟他說可以了, 讓他先回去,程央把最後一點收拾完, 去後面換衣服, 金姐給他拿來個鳳梨, 說是下午特意幫他挑的大個的。

程央道過謝, 用袋子裝好拎着出了門。

走出去沒幾步,在之前他扶着吐過的那條燈杆子下面, 遲嶼穿着今天下午那件深藍色的牛仔外套, 手插在口袋裏, 戴着耳機, 正靠站着像是在等他。

那地方是個十字路口,人來人往,遲嶼背對着街面, 背後空出的距離大到就算程央偷偷走過去, 他也不會察覺, 那姿态分明是想主動,又不想顯得自己太過主動。

程央看了一會,嘆了口氣, 朝他那邊走了過去。

“怎麽這麽晚?”遲嶼看到他過來,摘下耳機, 幾分不耐煩的語氣配合着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分明是想說自己餘怒未消,“不是說上了白天晚上就能早放的嗎?”

“今天人手不夠, 晚了點。”程央說。

“你們什麽時候人手夠過。”遲嶼說着,轉念又冷笑了一聲,“也對,連你這種未成年都要了,可不就是缺人嗎。”

起初張老板招他,可能真的是看在沒人程央又便宜的份上,後面再叫他回去,司馬昭之心有多明顯,估計連程央自己都看出來了。

遲嶼沒把話說出來,意思大家都懂,程央嘴裏必然是蹦不出什麽他想聽的,說多了無非又是口舌之争,他今天晚上能站在這裏,程央能往他這邊走過來,各自态度其實都已經很明顯了,就着下午的事吵下去沒意思不說,還平白破壞了氣氛。

程央沒說話,往前面微一點下巴,意思他們可以走了。

遲嶼偏了下頭,“你手上拎的什麽?”

程央給他看,一個鳳梨。

“哪來的?”

“酒店發的。”

遲嶼突然走過來,從他手裏面拽過袋子,轉身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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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央想阻止沒來得及,眼看着旁邊小店裏的人把一堆剩飯剩菜蓋在了上面,頓時有些惱火,“你發什麽神經?”

“不準你拿他的東西。”遲嶼沉着臉,一字一句的說。

程央有些無語,“你講點道理行不行,又不是只給我一個,所有人都有。”

“那也不允許。”遲嶼往周圍看了看,“你在這等我一會。”

程央看着他穿過馬路,往對面一家水果店走去,腦子裏一閃而過不陪他胡鬧轉身走人的想法,但想想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到那遲嶼已經買好了一整箱的鳳梨,在等老板找錢。

程央:“……”

程央:“你買這麽多幹嗎?”

他問老板能不能退,遲嶼攔着他,“吃不完你送人,我剛都開過箱了,你沒看門口寫着除非質量問題,概不退換嗎。”

老板把錢找給他,也在一邊幫腔,“不多不多,像你們這種大小夥子,一天不得消滅個一兩個的,這鳳梨我跟你說,包熟包甜,不好吃你再拿來退。”

遲嶼把箱子抱在手裏,推了推程央,“走吧,買都買了。”

程央無奈的跟着他出了店門,“我來吧。”

遲嶼往旁邊讓了讓,“又不重。”說着把一個他之前一直拎着的小袋子遞給他。

“什麽?”程央以為是面包之類的,打開來發現居然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機。

“我反正也勸不動你。”遲嶼沒看他,說:“你想在這幹就幹吧,但有一點,以後只要你過來,我都要來接你,別讓我聯系不到你人。”

程央看着手裏,“所以這是條件?”

“別告訴我你要拒絕?”遲嶼啧了聲。

程央沒說話,他其實沒怎麽用過手機,程廣德以前有過一部小靈通,不過後來也壞了,家裏的固定電話有座機費,以前還好,現在程櫻和程樂經常兩個人待在家裏,擔心他們有事要聯系他,所以一直沒有取消。

其實就他自己來說,每天固定的家、學校和酒店來回,并不需要用到手機。

但現在遲嶼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需要。

他需要知道他在哪裏,在做什麽,和誰在一起,如果說遲嶼允許他在這裏打工是對他的妥協的話,那他适時的報告行蹤似乎也并沒有太挑戰他的底線,不過是對他讓步的條件而已。

遲嶼以為至少還要再說兩句狠話,再跟他争上幾句程央才會收,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收下了,雖然他有意抗拒着把程央和自己綁的太近,但如果是為了防範張老板,理由似乎也過的去。

沒有手機确實不方便,有時候突然莫名的想聯系他,還得找他在家的時間,最主要的是一打電話,把他那點沒事找事搞的跟官方會晤一樣正式,這讓遲嶼不僅不自在還有點無從下手。

“晚上你先把電充滿。”遲嶼說:“明天什麽時候有空,我陪你去營業廳辦張卡,到時候把號碼給我。”

程央把手機放回盒子裏,很輕的應了一聲。

“打車回去吧?”遲嶼說。

程央擡頭,“公交不就在前面嗎?”

遲嶼看着五十米開外人頭攢動的車站,把箱子往上掂了掂,嘆了口氣,“行吧,公交就公交。”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站臺方向走,馬路上人多,并肩走容易擠着別人,遲嶼故意錯開半個身體,這樣程央就算跟在後面也還在他視線範圍內,“哎,我問你,你準備在這幹到什麽時候,就算我答應你,阿黃難道能一直放任你這麽下去?”

“到高三下學期吧。”程央說:“我答應過他的。”

“程央我給你算筆賬吧。”遲嶼嘆了口氣,“以你現在的成績,只要把兩門文科搞上去了,別說前十,進前三都有可能,到時候那點獎學金,難道還不夠你現在拼死拼活的幹一個月?”

程央:“你怎麽知道我沒試過?”

遲嶼:“……”

遲嶼:“你怎麽試的?”

程央:“中考前那段時間我沒打工,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遲嶼雖然沒辦法想象他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的樣子,但還是問:“然後呢?”

程央:“然後我考上來連班級前十都沒進。”

遲嶼:“……”

遲嶼想說你難道就不想再搶救一下,那可是高考,想想又覺得逼他太緊也沒意思,以程央現在的分數,到高三下學期再努力一下,班級前二十的水準一般的一本大學也不是沒有可能。

現在想這些确實還太早了,而且往遠了說,跟他又有多大關系呢。

到那邊車還沒來,兩個人找個了角落點的地方等了一會,剛好旁邊有個大爺起身,遲嶼便按着程央坐下了,看他那樣子估計是站了一天。

“你以後準備怎麽來接我?”程央問。

遲嶼知道他要說什麽,無非就是他打車的那點錢還不夠他一晚上的工錢,“公交,不行自行車總行吧。”

“晚自習呢?”

“我稍微早點出來,你那邊快好了給我發消息。”

程央沒再說話,遲嶼看着他,累了一天人的精力都被掏空了,此時完全放松下來顯得很沒生氣,遲嶼捏了捏他肩膀,程央擡頭,兩個人互相看着,看了一會,程央先轉開了視線,剛好這時候公交來了。

上他們這一班的人不多,後面位子都空着,遲嶼把箱子放過道裏,剛選了個靠近門邊的,就看到程央徑直往後面走,看樣子是準備自己一個人坐一排了。

遲嶼站在旁邊看着他,直到他自覺的坐到了他給他留的靠窗的裏面的位子上,他才一屁股在外面坐下了,“睡會吧。”他說。

“不困。”程央說。

遲嶼看他那樣子,估計也沒什麽精力聊天,他把耳機插上,遞給他一只,“那聽會歌?”

程央接過去塞耳朵裏,一首他……聽不懂的英文歌。

結果一首還沒聽完,他就靠着窗睡了過去。

遲嶼把他頭撥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手機程央放在身前,一只手随意的搭着,另一只手遲嶼抓過來放自己腿上,随意的慢慢磨着他幾跟手指,自己也眯起了眼睛。

到站後兩人下車,一路走回去,上樓梯的時候程央走在前面,遲嶼看着他衣服下面勁瘦的腰,在他開門時,手沒忍住從另一邊攬了上去。

偏偏這時候門開了,程央無知無覺的先進去了,遲嶼的手頓在半空,漸漸握緊的同時盯着他背影的眼神變得有些幽深。

程央先去程樂他們房間看了看,兩個人都已經睡了,聽見他進來,程樂迷迷糊糊叫了一聲哥。

“早點睡。”程央說。

“嗯。”程樂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

程央替他把床頭留着的那盞小燈關了,帶上門出來,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就被等在那裏的遲嶼一把攬過腰帶進去摁到了牆上,緊跟着熱乎乎的嘴唇就貼了上來。

遲嶼發現他和程央為數不多接過的幾次吻,每次他都急切的跟三天沒吃過肉了一樣,抱上去就是一通毫無章法的啃,他明明還想在他和程央之間保有點正常關系的溫情,可每次只要一碰到他就必定事與願違。

不過想想也是,在目的如此明确就是睡他的情況下,溫情這種模糊的詞,似乎并不應該出現在他們之間,遲嶼強忍着現在就把他扔上床上了的沖動,撫在他背上的手用力從腰那搓了上去。

唇舌勾纏着他的,遲嶼在吮吸他嘴裏熱度的同時,身體用力的壓向他,好像那裏有一個燥熱宣洩的出口,能讓他身體裏騰起的沖動與渴望有哪怕片刻的釋緩。

他有些克制不住的想在程央的身體上索求更多,他的手,從他T恤的下擺伸進去,一寸一寸用指腹描摹着他緊致而光滑的皮膚,漸漸變得貪得無厭。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他那條理分明的大腦能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沖動找出合理的解釋一樣,他畏懼意義不明的中間地帶,不喜歡他們之間出現所謂的溫情和柔軟,因為這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可他也無法做到什麽都憑着一腔腦熱,就像現在,程央并沒有反抗,他也沒有強烈的意願希望他配合,一切都很完美,離他的目的只有一步之遙。

但他卻猶豫了。

他不知道這一睡下去會有什麽後果,他和程央的關系還能不能回到原樣,在他沒有厘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前,貿然行事會讓他畏懼,也許他只是太過珍惜他這個朋友而讓他産生了某種錯覺,也或許是對于弱者的同情讓他有些分不清感情是非,都有可能。

對他有欲望是真的,無論是什麽可能,遲嶼都不會委屈自己,但現在,他還是想再等一等,他停下來,下巴抵在程央的肩窩上,用力平緩了一下早就亂了節奏的呼吸,過了一會,他說:“映階碧草自春色。”

“什麽?”程央靠在牆上,和他一樣劇烈的喘息着,除了頭發被遲嶼揉的有些亂之外,樣子看着比他要好一些。

“下一句。”遲嶼說:“你要背不出來,我就脫你一件衣服。”

程央:“……”

程央很久都沒說話,遲嶼把他外套給拽了下來,“那淮水東邊舊時月呢?”

這次沒用他等,程央直接一揚手把T恤個脫了,“你要想看就直說。”

“操。”遲嶼擡頭往後退開了點,“我還以為你至少能堅持一會。沒想到直接就投降了。”

程央光着上身看着他,遲嶼沒忍住先笑了起來,過了一會,程央把衣服穿回去,慢慢轉過身,泛黃的牆面映襯和微弱的燈光照射下,遲嶼看到他嘴角勾了勾。

他突然傾身過去,在他還沒有消下去的痕跡上輕輕印上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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