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撒與不撒

周天中午陪程央去營業廳辦完了手機卡,拿到他的號碼後, 下午遲嶼去了趙雙晴家。

趙雙晴這段時間在學烘焙, 烤了不少面包糕點之類的送不完,喊遲嶼過去幫忙解決一些, 順便在她那把晚飯吃了, 他們也有很久沒一起吃過飯了。

到那趙雙晴給了他三大盒, 讓他帶去學校裏分給同學, 男同學不吃,女同學總喜歡的吧, 遲嶼二話不說全收下了, 看她那還有牛軋糖, 又多要了兩盒。

遲嶼坐在落地窗前逗她養的狗玩, 趙雙晴給他倒了杯熱巧克力,今天外面天有點陰,風大, 看樣子要下雨了。

“上次過生日你們去春游了, 後來說要給你補也沒找到時間。”趙雙晴從房間裏拖了個小箱子出來, 打開是一些包好的衣服鞋之類的,“上個月我出了趟國,裏面都是給你買的, 當生日禮物了,你要還有什麽想要的跟我說。”

遲嶼往那堆衣服裏掃了一眼, 趙雙晴偏愛各種奢侈品,日常固定那幾個大牌, 不用猜都知道她買了什麽。

其實這些他都無所謂,只要款式入的了他眼的,五百塊和五千塊他都照樣穿,不過太便宜的不行,便宜了容易沒質感。

而且他不喜歡那種特別閃的,或者把LOGO鋪的恨不得占滿整個前胸後背的,有過幾次不穿的經歷後,趙雙晴再給他買,會盡量選素一點更符合他學生身份的衣服。

抛開別的,之前遲海東給他買的那幾身就還挺不錯,是一個他沒聽過的國産牌子,有一兩件程央也穿過,當時就覺得适合他,而且價錢也不貴,遲嶼準備過段時間去看看,買幾件送給他,聽說也做童裝,剛好一塊買了。

“遲海東呢?”趙雙晴在他旁邊坐下,“有沒有送你點什麽,盡盡他這個當爹的的義務。”

遲嶼示意了一下他剛進門時扔她桌上的車鑰匙。

趙雙晴啧了聲,“是他的風格。”

她讓遲嶼把車鑰匙拿過來給她看看,遲嶼指揮狗去了。

“我還以為會是輛跑車。”趙雙晴看着鑰匙上的标志,冷笑了一聲,“這個時候都不盡點心讨好你,看來他是真拿不出什麽本事了。”

“買輛跑車讓我一個高三的學生開出門?”遲嶼笑着搖了搖頭,別說他現在還在上學,就是以後的人生規劃裏有沒有這輛跑車他都沒有想過,不喜歡太招搖過市大概是他和遲海東為數不多的相似點之一。

他把手機摁亮,想給程央發條消息,問問他現在在幹什麽,想想得到的答案無非就是端盤子刷盤子之類的,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無聊,但除了問這些,一時間他也想不到什麽好的開頭,在手機第四次被摁亮時,他看了看窗外,打下一行字,“要下雨了,帶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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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學習還忙嗎,我聽說你們一中每個月都要考?”趙雙晴邊幫他收拾衣服邊問。

“還行。”遲嶼把手機放回去,想了想,問她:“你認識的人裏面,有要找家教的嗎?”

趙雙晴三十多歲,一直活的比較自由,到現在也沒結婚,不過和她同齡的朋友,不少孩子都上小學了,“你找?”

遲嶼:“不是我,我同學。”

趙雙晴笑,“我看你們自己都學不過來,哪有時間教別人。”

遲嶼:“這你別管,你就說有沒有。”

趙雙晴想了想,“我幫你留意一下吧,”

“嗯,主要是數理化,文科不教。”程央的文科可能要讓小學生來教他差不多。

“股權轉讓的事情怎麽樣了,做完了嗎?”趙雙晴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在沙發上坐下了,“前兩天我問趙律師,她說她在外地出差,你沒聯系她?”

“沒有。”遲嶼給狗順了兩下毛,不甚在意的說:“等過段時間吧。”

“什麽叫過段時間?”趙雙晴一看他那态度,把手裏的杯子放下了,“你已經成年了,按你媽當時遺囑裏寫的,這部分股權理當要歸到你名下來了,你還過什麽時間,你在等什麽?”

“轉讓過來之後呢?”遲嶼擡起頭看着她,“你想幹什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跟我站一條線,或者把表決權給我。”趙雙晴說:“然後我們一起把公司清算掉。”

“……”

遲嶼以為她和遲海東争了這麽久,一直在争的是公司的經營管理權,沒想到趙雙晴比他想的要直接,怪不得這段時間遲海東一直想方設法要跟他談,看來确實被逼的有些急了。

這公司是以前遲海東和趙雙瑩一起設立的,趙瑾和李婷芝出了一部分錢,當時在裏面占了點股權,後來全部留給了趙雙晴,而最開始趙雙瑩因為不負責日常管理,真正占的股權比例很少,是後來她和遲海東幾次争吵過後,遲海東為了向她示好,主動給了她很大一部分,這部分在她生前一直由遲海東代持着,直到後來她走,把它們全部留給了遲嶼。

“你會不會太草率了。”遲嶼說:“那麽大家公司還在盈利,怎麽可能說解散就讓你解散掉?”

“是有盈利,不過從去年年初開始業績已經有下滑了,而且現在市場對這塊很不看好。”趙雙晴說:“你也知道,遲海東一直在提轉型,但一個産品從研發到生産到打開銷售渠道要多久,你沒想過,投資人可考慮的清清楚楚,眼前兩條路,要麽清算,要麽讓遲海東回購,遲海東拿不出那麽多錢的情況下,什麽對他們有利他們當然選什麽。”

“那你呢?”遲嶼看着她,“你怎麽想的?”

“這還用問嗎。”趙雙晴哼笑了聲,“我當然是希望他一無所無。”

“他不可能一無所有,就算真的清算了,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全賠進去。”

“那可不一定,去年一整年的業績沒完成,跟那些機構賭他賠了多少你知道嗎。”趙雙晴坐到他對面,“小嶼我告訴你,現在的社會就是這樣,男人有錢就變壞,你這個時候心軟,就是讓他拿錢去外面養別的女人,你忘了你媽是因為什麽走的了?”

“你有證據嗎?”遲嶼有些煩躁的坐起身,“你找人跟了他多久了,到現在有點蛛絲馬跡嗎,別的女人呢,在哪?”

“找不到就能說明他沒有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就算恨他,也要有我自己的理由,我不可能在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情況下,一定認為是他出軌導致的這一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什麽意思,你怎麽會向着他說話?”趙雙晴突然提高了聲音,“你要原因?你姥爺突發心肌梗塞跟着走的時候問你要過原因嗎,你姥姥每天以淚洗面問你要過原因嗎,珊珊還那麽小,被你媽抱着往樓下跳的時候,她問你這個哥哥要過原因嗎?”

“夠了!”遲嶼打斷他,站了起來,“我沒有向着他說話,我只是希望你考慮清楚!”

遲嶼雖然對公司經營狀況不關心,可那畢竟也是他們一家人當年的心血,說要徹底解散,這決定他不可能下的有趙雙晴幹脆。

“我考慮什麽,我考慮的還不夠多嗎?”趙雙晴停了一會,突然捧着臉哭了起來,“我一個學攝影的,你讓我去管那麽大個公司,我管的過來嗎,我也不想煩,我也不想争,可日子怎麽才能回到從前,回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你告訴我,這一切他遲海東就是罪魁禍首。”

遲嶼站在原地看了會,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我下個禮拜就聯系趙律師,把股權先轉過來,其他的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再想想。”

遲嶼跟她保證完全是基于公司的立場考慮,沒有對遲海東有一丁點的心軟,趙雙晴才肯罷休,哭過一輪後,她轉移話題跟他又聊了些別的。

等她進廚房去準備晚飯,遲嶼一頭倒在沙發上,把手機拿出來,屏幕上還是一片空白,程央沒有回他,他點進去看收件人,發現是他今天中午剛存的那個號碼沒錯,備注是程央的大名,然而就是沒有任何消息。

不會用?字總會打吧。

遲嶼覺得他總不可能語文差到連拼音都退化了。

他把手機扔地上,翻了個身朝裏,想着剛才的事,遲海東确實沒有在他十八歲後主動跟他提把股權給他的事,是忘了還是故意的?

失望談不上,遲海東對他的好,一部分可能來自愧疚,還有一部分遲嶼想過,并且也當着他的面提過是因為股權的事,那麽遲海東應該是知道的,愧疚和想從他這得到利益在他感情裏具體怎麽劃分,遲嶼一面想要知道答案,一面又嘲笑自己為什麽還會在乎這個。

吃完晚飯從趙雙晴家裏出來,他坐進車裏,一下午壓抑在心口克制着沒有爆發的郁悶與痛苦,直到此時完完全全變成只有他一個人的空間裏,才徹底如抵擋不住的洪流般沒頂而來。

他想他媽了。

看到趙雙晴在他肩膀上泣不成聲的樣子,他想起那幾個趙雙瑩躲在房間角落偷偷哭泣的晚上,他也想知道原因,想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在他失去家,失去親人的時候,他去問過誰了嗎?有誰來告訴他了嗎?

沒有,就算直到現在,他也還是一無所知,他需要真相,可現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只剩下遲海東一個人,他要聽的,他能聽的也只有他的一面之詞,除非趙雙晴能掘地三尺的把她嘴裏口口聲聲說的那個女人找出來,然而三年了,什麽都沒有。

遲嶼不相信有人能在這個世界上把和另一個女人來往生活的痕跡絲毫不漏馬腳的藏三年,除非很早之前就斷了聯系,那就更無從查起。

也許真的有罪,也許莫須有,遲嶼可以恨他,但恨到為此毀了一切,他還需要足夠的理由,只是在那之前,像今天這樣被回憶狠狠鞭笞的折磨,他不知道還要經歷多久。

遲嶼把手機扔在副駕駛上,一腳踩下油門,在發動機異常的轟鳴聲裏,把車往市郊人煙稀少的地方開了過去。

暴雨傾盆,雨刮器瘋狂的抽動着,和馬路對面被雨水放大的車燈光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有那麽片刻,遲嶼什麽都看不清,他被一件又一件接連發生的事所緊緊勾着皮肉吊起的身體,在黑夜裏如同要炸裂開了一樣。

漫天的雨水裏他把車一直開到一處他從沒有來過的地方才停下來,四周是一幢幢亮着燈的三層小樓,兩邊是高架,雨太大什麽都看不清,遲嶼有些脫力的靠在座位上,全神戒備的高度緊張過後,猛的放松下來,肌肉随之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酸痛。

他關了車燈,在黑暗裏坐着發呆,什麽都不想,就只是看着眼前,直到所有亮着的燈又一盞盞的熄滅,最後只剩下零星的幾個光斑他才動了動。

他給自己定了位,重新啓動車開回去,到家後他在沙發上躺了一會,才想起來看時間,點開手機發現已經快十一點了,屏幕上有一條未接來電提示,程央打來的。

遲嶼坐起身,邊拿過車鑰匙邊給他打回去,有些懊惱自己居然忘了昨天說好要去接他的事,電話一直沒人接,這個時間程央不上晚班,再忙也應該回去了,他直接開去了他家。

到樓上後敲門,敲了有一會,程央才擦着頭發來開,第一眼看到遲嶼,他有些愣,“你……”

遲嶼什麽都沒說,直接進門抱住了他。

一顆鼓噪異常的心在貼上他同樣跳動着的心口時,奇跡般的漸漸平緩了下來。

“對不起。”他說:“忘了去接你了。”

程央有些尴尬的推了推他,“你先放開。”

他剛洗完澡,遲嶼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渾身濕透,連頭發都在滴水,更重要的是……程櫻和程樂還沒睡,而且現在就站在他身後。

遲嶼順着他的力道從他肩膀一直滑到他手臂處,看着後面盯着他們看的程櫻和程樂,把外面濕透裏面包的好好的蛋糕和糖遞過去,朝他們噓了聲:“當沒看見遲嶼哥哥撒嬌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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