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為什麽又剪短發?留長一點不好嗎?”少年有些氣悶的在前面走,給朱曉曉留了一個後腦勺。

小孩一向很乖,性格溫和,也很順從,養了幾年,幾乎沒和人鬧紅臉過。

寧暄曾經說過,照你這樣寵着養,朱曉曉竟然沒被養成高高在上的公主病也算是一個奇葩。看看咱們身邊那幾個姑娘,哪個不是嬌慣的要命,碰她一手指頭,她能哭天搶地半天,末了,還撓你幾條血印子。

所以,人姑娘這樣,理由無非是倆。一是寄人籬下,戰戰兢兢,哪裏敢有什麽不滿。二是性格溫吞似水是天生地養,刻進骨子裏,這樣寬厚溫和,不被外界所幹擾,你算燒了高香。

聽到前者,許琰嗤笑,一副你腦殘思維怪異的模樣。他對她如何,長眼睛的都看得到他疼她。不過想到她生性如此,卻又擔心被人欺負了去。

寧暄冷笑,許琰你就自戀吧,沒準哪天你就知道你錯的多離譜。

許琰卻只是踹了他一腳,樂滋滋的鑽進廚房給朱曉曉做飯去了。

“頭發太長,不好打理,還是短頭發好一點。”朱曉曉解釋道。等你釋懷了,等你真真接受了眼前這個是朱曉曉而不是其他人的時候,就開始蓄發。所以在那天來臨之前,盡可能相像那人,那麽你是不是就可以少了一些懷念?

“可是,你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天天留個短頭發算怎麽回事兒啊?”許琰搖她,企圖把她搖醒了。

“留短頭發就不是女孩子了?你把我當爺們也成,我不介意……”朱曉曉笑眯眯。

“好吧,弟弟,朱弟弟,朱迪……”被自己聯想逗笑了,這笑容如三月微風,梁燕呢喃,朱曉曉一時呆愣,片刻轉移了視線。

越發靠近高考,氣氛越加濃重。每個人幾乎除了吃飯上廁所,幾乎都窩在教室裏時刻看書做題。

周考、月考、一模、二模、三模,黑色的五月、六月,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怎麽又錯了,這個不是給你講了很多遍了嗎?在這裏做一條垂線,再把這兩點連起來……”

寧暄聽得直抽搐。

而當事人朱曉曉更是聽得昏昏欲睡,氣得許琰把他倆攆攆出來,自己一個人喝涼茶下火。

寧暄問朱曉曉:“他給你講了這麽多遍,幾乎把每本書都講爛了,你成績怎麽還這麽差?”

朱曉曉裝傻:“可能,我太笨了……”

寧暄擰她臉,“還有一段時間,好好學,許琰發揮正常的話,重點高校沒跑了。你怎麽辦,你個吊車尾的,你看許琰急得,嘴裏都長了好幾個泡了……”

朱曉曉還沒來得及變态,寧暄又嘆了口氣:“你說你以前挺聰明的一孩子,五六個月就把小學課本學完了,硬是跟着初三複習的時候從頭到尾學了一遍。怎麽到高中了,反而平平了,莫非你是朱仲永?哎呦……誰砸我……”

一轉身對上許琰陰測測的視線,寧暄的怒火頓時熄了。

“我的錯,我嘴賤,我掌嘴……”寧暄谄媚着輕輕抽了自己幾個大耳巴子。

“朱曉曉,趕緊去做試卷,下午,我負責給她講數學,你來給她講物理!”說完許琰又鑽進書房去了。

“這都連名帶姓的叫了,曉曉,你寧哥幫不了你了,好好複習,不然許琰立馬變身哥斯拉,咱倆都完蛋。”

“我曉得,我盡力……”朱曉曉低下頭,有氣無力道。

吃過午飯,朱曉曉老實的寫試卷。門外,許琰煩躁的抽出一根煙,想點,被寧暄奪走,直接折斷扔在樓下。

“許琰,你丫快趕上變态了。你把她逼得太狠了,我看她夠嗆,身上那根弦繃得太緊。你就不怕适而其反?”

“我能怎麽辦,不足倆星期就高考了,她成績不進反而退的這麽厲害,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她考倒數吧!”許琰蹙眉,捂着左臉,他牙痛。

寧暄趴在陽臺上,望着遠處被風吹落的樹葉,嘆了口氣。

“別找借口了,許琰,你心裏怎麽想得,你自己清楚。成績不好,就不能上大學了?三流大學發家致富的人很多,比爾蓋茨辍學人還是世界首富呢!你摸摸你的心,是不是占有欲在作怪,你不就是想讓你家小孩跟你上同一所大學嗎?四年來寸步不離的照顧,真是感天動地!大學是不是也要讓她呆你身邊?以後嫁人了是不是住得你家隔壁?”

許琰沉默了,半響,吐出幾個字,“我只是……”

“你只是覺得她太小,還需要你照顧?你只是覺得她性子太弱,到陌生地方會被人欺負?你只是覺得她不夠強大,還需要呆在你的羽翼下繼續成長?你別忘了,朱曉曉已經十八歲了,不再是那個矮矮的面黃肌瘦、嚴重營養不良病歪歪的小孩!”

寧暄忽然回頭,直勾勾的盯着他,“許琰,透過她,你在看誰?”

你在看誰呢?

……

許琰漫無目的的走着,人來人往,來去匆匆。

路過一家花店,許琰擡起頭,望着粉色的小小花瓣,走了進去。

把風信子放到白色的墓前,望着照片中那張清俊明朗的臉龐,沉默了。

“忽然想來看看你,雖然知道你不想見到我……”

“惜緣,惜緣,珍惜緣分。呵呵,你說,誰讓你當初手欠,若是沒有遇到我,你也不用躺在這裏了。其實應該換我躺的,要不你起來,咱倆換換?”

許琰坐在墓前,太陽下落,橘黃色的光灑在白色的墓碑上,為這冰冷的墓地塗抹了一層柔和。

“我有點想你了,顧惜緣。”許琰笑得悲寂,滄涼。

面前忽而多出一雙腳,許琰擡起頭,對上那雙冷漠的眼睛。

一眼萬年。

朱曉曉坐在考場,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桌面上,擡頭看着玻璃鏡子上隐約折射自己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八號,九號,十號,還有兩天,她就真正滿了十八歲了。拿起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的畫着什麽,監考老師走過來,看到簡筆畫的Q版小人,大大的眼睛,很好看,離交卷不足四十分鐘,監考老師搖着頭走開。

交卷,離開考場,校門口有人在等她,不過兩人變成了三人。

“考得怎麽樣?”寧暄幾步走到朱曉曉身邊,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覺得馬馬虎虎還行吧。”朱曉曉有些沮喪道。

“曉曉”開口的是顧惜晨,褪去眉宇間的冷漠,帶着笑容,甜入心窩。“以前對你不好,希望你能別介意,現在,我跟許琰和好了,不會再那樣了,你是他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朱曉曉笑了笑,沒說話。

許琰站在那裏,欲言又止。

這時從學校裏,迎面走來的許梚,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上前,鑽進車裏,揚長而去。朱曉曉分明看到了他望着顧惜晨與許琰相牽的手變了臉色。

四個人,許琰帶着顧惜晨,寧暄帶着朱曉曉,坐過山車,用刺激吶喊來宣洩高考過後的激動。

風吹亂了寧暄的發型,寧暄在那裏抱怨形象沒了。一個下坡,寧暄吓得一聲尖叫,潛意識往朱曉曉那邊靠過去。朱曉曉倒是興致勃勃,伸長脖子,竟然也不怕,扭頭跟寧暄說着什麽,笑得嘴都合不攏。

許琰望着前面小孩的側臉,又看了看身邊的有些狼狽的顧惜晨,心裏有些煩躁。

從游樂園出來,四個人去吃飯,整個吃飯的過程,都是壓抑的。許琰不停的給朱曉曉夾菜,寧暄看到顧惜晨越來越不好的臉色,在桌子底下踢了許琰一腳,眼神左瞟,示意他做得太過了。

許琰悻悻道把夾在筷子上的菜,拐了一個彎送到顧惜晨碗裏,又裝模作樣的給寧暄夾了一個雞腿。寧暄抽搐,然後死命給朱曉曉夾肉,朱曉曉來者不拒,氣得許琰額角直抽。

大腦沒反應過來,手已經把朱曉曉碗裏的肉塊夾到自己碗裏裏。

顧惜晨氣得把筷子摔桌子上,吓得朱曉曉夾在筷子上的骨頭啪嗒一聲掉湯裏,濺了她一臉。

氣氛頓時凝固了,許琰在桌子底下使勁踩寧暄,面上摸着鼻子解釋道:“那個,朱曉曉不能吃太多肉……她腸胃不好……”

顧惜晨冷哼,臉色更黑了。

“你平時就這麽養她?怪不得把她養成了這幅德行。”

本來許琰覺得自己冷落了顧惜晨,還有些內疚,聽到這帶刺的話,頓時不高興了。

“什麽叫這副德行?朱曉曉哪裏不好了?性格溫順,又聽話又努力,看到流浪狗還給送吃的,在學校從沒跟人紅過臉,同學喜歡她,各科老師都喜歡她,人哪裏不好了?非得打扮的非主流,學人家化妝,露肩露腿,一副放蕩不羁愛自由的模樣就是好了?”

“許琰,你真看看你這幅樣子,我不就說了一句話麽,你至于這麽夾槍帶棒的說這麽過分嗎?”顧惜晨碗筷一摔,終于爆發了。

寧暄看很多人回頭看他們,急忙拉過許琰,對顧惜晨解釋道:“那什麽,顧惜晨,你別介意,朱曉曉被許琰從小雞仔兒養這麽大,有護崽兒的毛病,平時也沒少損我。再加上朱曉曉不愛吃青菜,許琰給她夾菜夾習慣了。”

“是嗎?”顧惜晨冷哼,“我以後是不是也得護着朱曉曉啊?我是找男朋友,不是去做保姆的!”說完直接拿起包就走。

許琰沒管她,站那一動不動。

“還不去追?”朱曉曉直接把站在那裏的許琰往外推。

“你真的這麽想?”

朱曉曉無語:“你女朋友,你不追難道是我去追嗎?”

許琰:“好吧,為了不讓你搞基,還是我去追吧!”

“我擦,你個表臉的,趕緊滾,追你女朋友去吧!”寧暄發飙了。

收拾好殘局,朱曉曉跟寧暄在街上慢慢走着。

“你不喜歡顧惜晨嗎?”朱曉曉忽然開口。

寧暄看她有些驚訝道:“你看出來了?”

“別把我當呆瓜,好歹幾年相處,怎麽會看不出來。”

“啧啧,隐藏夠深啊你,許琰都沒看出來……”

朱曉曉翻白眼:“聽過見色忘友嗎?”

“哈哈,許琰聽你這麽說他,估計會很傷心……”寧暄笑了半天,笑夠了,忽然有些傷感,“其實我跟她不熟,她不過初二下學期才轉過來的。那時候,許琰的父母正在鬧離婚,他很痛苦,整個人都很頹廢。忽然有天,他回來了,像是換了一個人,雖然臉色還是很不好,不過精神多了。我問他原因,他說他認識一個人,忽然豁然開朗了。”

“是顧惜晨?”朱曉曉問。

“不是,是她哥哥,顧惜緣。”寧暄眼神放空,似乎在懷念什麽,“顧惜緣,長得與顧惜晨有七分相似,只是顧惜晨眼裏帶着高傲、強勢。而顧惜緣卻與她相反,眼裏幹淨的狠,無欲無求。不過顧惜緣身體不好,許琰那時候很喜歡跟他呆在一起。”

“哈哈,寧哥,你争不過女孩就算了,連竹馬也被人男生搶走了……”

“你個丫頭知道什麽。”寧暄抽搐,“我嘴笨,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看他跟顧惜緣走得近,慢慢恢複了精氣神,覺得能讓許琰開心一點,交個朋友也不錯。”

“後來呢?”

“後來,有一天,許琰突然告訴我,他和顧惜晨在一起了。再然後,又迅速分手了。”

“為什麽?”

“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那顧惜緣呢?”

“死了。”

“怎麽會死了?”

“病死了吧,誰知道呢?病歪歪的模樣,好像随時都要斷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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