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七月十號，朱曉曉的生日。

寧暄送了朱曉曉一套白色的裙子，長及膝蓋，并且要求在朱曉曉當天必須穿上。

許琰做了一頓大餐，又訂了一個抹茶蛋糕，吃飽喝足，蛋糕亂飛，三個人都成了花貓臉，甚至家裏的金毛狗都沒有幸免。

朱曉曉呵呵笑，許琰揉了揉她腦袋，揉了一頭奶油。

朱曉曉洗幹淨頭發，又吹幹，下樓只看到寧暄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寧暄笑笑，拿出一個豬仔的眼罩輕輕套在朱曉曉頭上，“不要問，跟着我走就行。”

朱曉曉感覺自己上了車，過了不久，便被扶下車，周圍有些竊竊私語。

朱曉曉被另一個人接住，坐在椅子上，周圍忽然安靜了，衆人沉默的看着那個高挑、精致的像明星的少年，左膝撐地，柔和了眉眼間的高傲，輕輕擡起面前少女的腳，小心而笨拙的換上另一雙華美的高跟鞋。

朱曉曉被攙扶着站起來，腳後跟被高高的擡起，絕對稱不上舒服的感覺。

然後，眼罩被取下來，看到身邊柔和如水的少年，笑意盎然的拉着自己的手，然後眼前炸開了絢爛的煙花。一分鐘後，傳來空靈的吉他聲，婉轉悠揚，《鳥之詩》朱曉曉最喜歡的曲子。朱曉曉回頭，身後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自己的這幾年來的成長圖片。

從稚嫩的、瘦弱的小猴子，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一祯祯，一張張，每張照片的身後，都藏着一大段記憶。

不知何時，眼睛裏早已溺滿眼淚。許琰溫柔的替她擦去，牽着她的手，走到廣場中間。音樂聲再次響起，許琰帶着她，舞出一曲華爾茲。

周圍忽然傳來衆人的掌聲以及和着節拍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

“想了許久，只好送你一雙高跟鞋，人生的第一雙是由我親自為你穿上。”

我曾經埋怨這個世界的無情，事事變幻無常，所在乎的人或者事慢慢變成傷痛，拖着我墜入地獄。

後來，直到遇到你——上帝送給我最仁慈的贈禮，也是我生命中的救贖。

朱曉曉擡頭，臉色古怪的望着他，“對不起……”

“怎麽了？”

“又踩到你腳了……”→_→

“握草，不要在這個時候說這麽壞氛圍的話！= =。”

“哦”

……

天色已晚，三個人叼着冰激淩甜筒慢慢在街上蕩着，不時調侃幾句，一路上倒也頗為歡樂。

朱曉曉一直傻樂，人生中的第一次，有人如此珍而重之，她的存在被某個人需要，而不是只是拖累。

走到家門口，輕松歡樂的氛圍，蕩然無存。朱曉曉望着夜色中，站着的那人。就算是夜色朦胧，看不清表情，可心裏就是知道那人臉上結着的冰霜。

許琰臉上的笑容僵住，收斂了表情走上前，問道:“這麽晚，怎麽來了？”

“聽說，曉曉今天過生日，我以為你們會在家過，沒想到你們都出去了。”

許琰有些讪讪，他沒有告訴顧惜晨朱曉曉今天過生日，小孩的成人禮，本該是在最親的人面前，不是不可以辦一場盛大的party，再請來很多朋友同學，只是覺得沒有什麽意義。于是，只有三個人，四年的陪伴，如此甚好。

“生日快樂，曉曉。”顧惜晨也不理會許琰的糾結，徑直走到朱曉曉面前，奉上禮物。

“謝謝。”朱曉曉道了謝，接過禮物，那是一對兒很漂亮的紫水晶耳環。

“天色已晚，我也該走了，不過臨走前，想跟曉曉說兩句話，許琰，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顧惜晨對着朱曉曉，眼睛卻看着許琰。

許琰有些皺眉，顧惜晨見他沉默，挑眉道:“怎麽，這麽不放心我？我就這麽惡毒，讓朱曉曉跟我呆一會兒，能吃了她不成？”

“怎麽會？”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許琰也不好拒絕。許琰打開門，接過朱曉曉手裏的東西進屋，門外兩個女孩大眼瞪大眼。

“出去走走吧，算是送我到門口。”顧惜晨道。

“天這麽晚，不讓許琰送你嗎？”

“沒事，門口一會兒有人來接。”

朱曉曉随着顧惜晨慢慢走着，顧惜晨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從來都知道，這少女向來美的過分，看了四年，又是如此近的距離，朱曉曉還是覺得驚豔。

“朱曉曉，過了今天，你就徹底十八歲了。”

“嗯。”

“你知道在國外，十八歲的人要自己養活自己，父母不會再無條件供養他們。”顧惜晨站定，轉身望着朱曉曉。

朱曉曉垂下目光，淡淡道:“所以……”

“你不覺得你該離開了嗎？許琰救了你的命，養了你四年，又送你上學，你還要厚臉皮的賴着他到什麽時候？”

顧惜晨抓住朱曉曉的下巴，逼着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帶着嘲弄的、鄙薄的眼神，朱曉曉覺得自己無所盾形。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跟他是天差地別的差距。

“朱曉曉，看着這麽老實乖順的人也只是看着吧？你自己心裏有什麽龌龊想法，你自己清楚！”

顧惜晨放開她，慢條斯理的拿出紙巾擦手指，帶着惡意、羞辱的舉止，然後把紙巾扔到朱曉曉的臉上。

“你配嗎？”

在扔的一瞬間，朱曉曉條件反射閉上眼睛，右手死死攥住衣角，放緩呼吸。

“我沒什麽想法……”

“呵呵，是嗎？”顧惜晨背對着她，笑得花枝亂顫，“你知道他為什麽救你嗎？不過是為了贖罪，減輕他心裏的罪惡感。”

“許琰心裏有一道傷，傷口叫作顧惜緣。他永遠都跨不過去的傷口，因為是他親手害死那個人。”

“他親手送的圍巾，卻成了催命符，拖着他最好的朋友下了地獄！”

“前一秒還在你面前笑的燦爛的人，下一秒死在你面前，那種感覺，生不如死！”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顧惜緣，幹淨純粹的令人嫉妒……”

又想說是代替品嗎？

朱曉曉心裏忽然燃燒起一團火，忍不住開口:“是嗎？我像不像我不知道。不過這個世界上跟顧惜緣最像的人就只有你！如果說，我是替代品，那麽你呢？”

“閉嘴！”

顧惜晨忽然發狂，朱曉曉促防不及，被推倒在路上，膝蓋蹭破了皮。

“你在幹什麽？”

朱曉曉擡頭，許琰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

“你果然放不下她，就這麽一會兒你就跟過來了？”

扶起朱曉曉，許琰走到顧惜晨面前:“那你告訴我，你在幹什麽？別跟我說，是她自己跌倒的。”

“不就推了她一下嗎？你緊張什麽？我才是你女朋友，你卻像防什麽一樣防我。許琰，為了跟你在一起，我媽到現在都不肯跟我說話，我爸也當沒我這個女兒，你對得起我嗎？我哥知道你這麽欺負我，他一定對你非常失望……”

朱曉曉看着那個有些癫狂的女孩子，其實她過得也很辛苦吧？親情與愛情，理智與感情，死去的顧惜緣永遠成了羁絆住活着的顧惜晨的一道枷鎖。

許琰嘆了口氣，把顧惜晨摟進懷裏，柔聲道:“是我的錯。”

顧惜晨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她心裏的痛苦、矛盾，糾纏到肝腸寸斷。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了口。

“別哭了，跟小花貓似的。”許琰輕輕為她擦去眼淚。

朱曉曉站在一旁，只是覺得冷，膝蓋上的傷口，被染紅的裙子，好像都與自己無關。垂下眼睛，為什麽，這裏還是這麽疼？

隐隐覺得顧惜晨與許琰很像，總算是有了答案。

愛讓我逐漸活成了你的模樣。

忽然覺得什麽都沒意思，自認為看穿了一切。其實看來自己也沒聰明到哪裏去。曾經想，争一争吧，如果真有那天，敗到什麽都不剩，她也認了。

所以扮成他喜歡的乖巧模樣，享受着屬于別人的縱容，其實沒有那麽多的緣分總會遇到，不是每個人都是幸福的，幸運的。良人已成了她人的良人！只是嘗過了情，才懂得寂寞，來自于心底的空虛。想洗去一切的怨恨，淡化所有濃情，熄滅占有欲的烈焰，平複相思成災。卻不想，他成就了她愛情的獨角戲，從此為他畫地為牢。

朱曉曉看着許琰的背影，她想，也許她只是太孤單了，只是想找一個人來陪她一起無聊而已。

所以，不管那個人是誰，是不是都沒有所謂？

“許琰，我愛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

“可是，我容忍不了，你身邊有另一個女生。”顧惜晨指着朱曉曉道。

許琰身體僵直了片刻，回頭對上了朱曉曉視線，一時間有些呆愣。冷漠的他從來沒有見過，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許琰嘆了口氣，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你為什麽一直跟她過不去？她只是……妹妹……妹妹而已。”

“誰都無法容忍男朋友對別人比對自己好，你拿什麽讓我相信你愛我？許琰，我也是別人的妹妹，別拿借口敷衍我。你今天一句話，要麽她走，要麽我走。讓你做個決定就這麽難嗎？她有什麽好，不就是一個代替……”

“亂說什麽。”許琰打斷她，冷冷道，“無理取鬧了這麽久，你要走便走吧。”

“你移情別戀了對嗎？”顧惜晨聲嘶力竭，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深。

“你胡說些什麽？為你一句不喜歡，我就必須把她送走？我他媽還沒冷酷無情到這個地步。她是我的家人，不是一件東西。”

朱曉曉看着這場鬧劇，該結束了。家人就家人吧，偷來的四年何嘗不是自己的救贖呢？

“許琰”她叫。

“嗯？”

“送我回家吧，嗯……我想回家了，打擾這麽久，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朱曉曉故作輕松的笑了笑。

“不行！”許琰想都沒想就拒絕，立即轉身朝朱曉曉走去。

這時忽然，竄出來一輛黑色轎車，速度極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面前，勢不可擋，下一秒，石破天驚。

“不！”一聲驚叫傳開，顧惜晨踉踉跄跄向前跌去。

許琰吐出一口血，黑色的瞳仁遠遠的看着朱曉曉抛物線般滑落的身體，逐漸渙散。

“曉……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