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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暗下,朱曦真派人送來了一車的腌梅子。
看着堆滿整桌的腌梅,錢思兒有片刻的傻眼。
兩個妹妹原本還在吵着她沒有把答應買回來給她們吃的腌梅帶回來,現在看到這一整桌,還聽聞是朱曦送來的,全都樂得快要翻天了。
“朱少爺怎麽會送這些東西來?”林悠看着一桌子的腌梅,難掩好奇的問着錢思兒。
她沒将在巷子裏遭人暗算的事告訴家人,畢竟她們膽子小,若她們知道了,難保不會胡思亂想,哭天搶地。
“一定是朱少爺知道我想吃腌梅子!”錢吉祥沒等三姐說話,就迳自在一旁搶着說。
錢思兒聞言,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唉!”
“你算什麽,是因為我想吃,朱少爺才送的!”錢如意在一旁也不甘示弱。
她忍不住又發出另一聲更大的嘆息。
“唉——”
“元寶姐姐。”兩個雙胞胎争不出個所以然,同時跑到了她的跟前,要她出面評個理,“你說,朱少爺是要送給誰的?”
她的目光來回看着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這兩個妹妹孩子心性重,常為了小事在争風吃醋,不過這些梅子——
“都別吵了。”錢思兒提不起勁的咕哝着,“朱曦該是要送我的。”
錢吉祥、錢如意的表情同時一愣,異口同聲的問:“送你的?”
錢思兒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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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
“為什麽?!”
兩個人臉上倒也沒了怒氣,反而一臉的好奇。
“因為我買腌梅回來的時候,朱曦……朱少爺。”她思索了一會兒,“就這麽不巧的撞到了我,把我手上裝腌梅的瓦罐打破了,梅子撒了一地,我看十之八九是他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所以派人送來賠禮的吧。”
錢吉祥、錢如意對視了一眼,又同時開口,“不是送你的!”
兩人一說完話,各哼了一聲,抱着一罐腌梅走開來。
看到她們的樣子,錢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朱少爺撞着了你。”林悠緊張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可有哪裏傷了?”
錢思兒搖搖頭。
“我沒事。”
“那朱少爺有沒有事?”錢如意吃着梅子,随口問道。
“你傻啦。”她還沒回答,錢吉祥就先搶着開口,“元寶姐姐長得瘦弱,被這麽一撞,怎麽說也是姐姐有事,朱少爺能怎麽樣?更何況是他走路不長眼,把姐姐要買給咱們的腌梅打破,他送個幾罐來,還算便宜了他。”
吉祥的話令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吉祥竟然會因為她而批評心上人。
“說的也是。”錢如意想想也有道理,将腌梅給放回桌上,難得跟雙胞胎姐姐同仇敵忾,“元寶姐姐是咱們家的寶貝,撞了咱們家寶貝才送這些個腌梅,真是便宜了他,我不吃這腌梅了!”
如意的舉動令她的雙眼也忍不住睜大。
“我也不吃了!”錢吉祥也跟着說,對三姐一笑,把手中的腌梅也放下,“任何人都沒有元寶姐姐重要,更何況要不是如意要跟我搶,我也不是非得吃這酸得要命的腌梅子。”
這時候,她真是感動到想哭,只不過這兩個妹妹的想法實在難以捉摸,昨天還吵着要嫁給朱曦,現在人家不過是撞了她一下,就被她們當成仇人似的看待。
“你們倆不是喜歡朱曦嗎?”錢思兒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
錢吉祥沒回答,反而看着錢如意,“你喜歡朱曦嗎?”
她側着頭想了一會兒,反問道:“那你喜歡他嗎?”
“喂!”錢吉祥拉下了臉,“明明是我先問的!”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訴你!”錢如意也是一臉的堅持。
看着兩人安靜沒一會兒,又開始吵了起來,林悠頭痛的搖搖頭,錢思兒也是滿臉無奈的撐着下巴,看着兩個妹妹。
看來她們或許喜歡朱曦,但執着的原因,卻只因為不想對另一個人服輸罷了,看着吵鬧的兩人,有時她還真羨慕她們的無憂無慮。
錢思兒的腦子不由自主飛到了朱曦的身上。不知道他的傷到底有沒有大礙?雖看他的樣子似乎真不礙事,不過誰知道那會不會是靠着男人的自尊強撐出來的。
他救了她——這認知令她可人的臉頓時變得嚴肅。若能選擇,她情願他別出手相救。
這樣,她才能守着自己的心,不因他而迷亂。
傍晚下了場雪,天氣又更冷了些。
錢思兒拿着帳本,笕着今日錢莊的帳,年關将近,錢莊的進帳不少,她該感到開心,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好好的集中注意力,不由得沮喪的搔了搔頭。
“說什麽女人禍水,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男人是禍根!”她忍不住咕哝着,明明已經極力克制,卻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直飄到朱曦的身上,怎麽也靜不下來。
她将手中的筆一丢,索性不算了,這種寒冷的夜裏,回房去窩在被窩裏比較實在。
至于朱曦——他的身影再次盤旋到她的腦海之中,有關她名聲的那些難聽話,她聽得多了,只是她并不願意讓這些流言燒到他的身上,可是她又對他放心不下,只好明天派人去朱府打聽,總好過她現在一個人胡思亂想。
“思兒小姐。”
才提着燈正打算回房,唐傲南突然無聲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令她吓了一大跳。
“失禮了。”看錢思兒一臉驚慌,他連忙賠罪。
“在下唐傲南,是朱曦少爺的總管。”
她撫着狂跳的心,定了下心神,“唐總管,真是服了你,總是來去無聲。”
“只是一點輕功,雕蟲小計罷了。”唐傲南笑了笑,有禮的致歉,“只是吓到姑娘,真是失禮。”
“下次別這樣了。”錢思兒一笑,溫柔的說:“我家有一個東西,叫做大門,是給人走的,所以你要來訪,從大門走進來就好。”
他忍不住輕笑,“下次一定記得,只是我想,姑娘應該不想讓今早遇劫的事搞得人盡皆知,所以才從這圍牆翻了過來。”
她确實是不想讓家人得知今天的事,于是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不走正門的理由。既然現在他來了,她連忙追問:“你家少爺還好吧?”
“我家少爺要我跑一趟,交代小姐,要小姐這幾日千萬別出門,就算非有必要出門,身旁也一定得要帶着人。”他沒有回答她,迳自說着來此的目的,“改日,他一定會派人将今天的事查個水落石出,還姑娘一個公道。”
“這些話,在他送我回來時已經說了。”她焦急的看着唐傲南。
“他實在無須要你再跑這一趟。”
“我也這麽跟少爺說,不過少爺堅持,他說——姑娘絕對不會聽話,所以堅持要我再跑一趟。”
被說中了心事,錢思兒的表情微僵。
“看小姐的神情,還真是讓我家少爺說中了。”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顧着問:“唐總管,你家少爺現在可好?”
“少爺交代,若是姑娘問起,只能回答一句——無妨。”
她思索着唐傲南的話,心不禁一突,手急急的拉住了他,“他到底怎麽了?”
“哎呀!姑娘。”他低頭看着她緊拉住他的手,“你這樣拉着我,我擔心少爺看到會吃味的。”
都什麽節骨眼了,這家夥還在跟她打哈哈!她也顧不得其他,松開了手,“你不說無妨,我自個兒上朱府去。”
“少爺不在府裏。”
錢思兒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臉色一白,轉頭看着他,唐傲南的神情一如以往的溫和,但是眼底卻有着肅穆。
“他人到底在哪裏?”
“少爺說——”
“別再一直提少爺說。”她臉上少了以往的溫婉,急着打斷了他的話,“只需回答我一句,他人在那裏。”
“下雪了。”唐傲南看着天空緩緩飄落的雪花。
錢思兒不耐的看着天際一眼,“我也看到下雪了,他人在哪!”
“姑娘,稍安無躁。”他慢條斯理的說,“你可知少爺這些年夏日帶着我,最愛什麽樣的活動?”
“我怎麽——”她的話聲突然隐去。還記得今年夏天,城內外都說朱曦功夫了得,狩獵了只大黑熊……“他愛上山打獵。”
錢思兒的腦子飛快的轉動着,她曾聽聞朱家在城外的山頂上有間木屋,是專為愛狩獵的朱曦所建。
“難道,他現在在山上的小屋?”
唐傲南露出驚訝的神情,“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這樣你都猜着了。”
她無奈的掃了他一眼。她腦子又不是有問題,他只差沒把地點講出來,她怎麽會猜不出來。
“快帶我去。”
“雖說姑娘猜中了,但是沒少爺同意。”他露出一臉的為難,“我也不敢貿然帶你前往。”
錢思兒很快的決定,“若你不帶我,我就自個兒去。”
“姑娘,凡事三思。”唐傲南伸出手,擋住她的去路,“少爺說過,你不能單獨出門。”
“他人在這裏都未必管得住我。”她揚起下巴,“更何況他人不在此。”
唐傲南一臉笑意的看着她。她外柔內剛,将來會是少爺最好的幫手,少爺身邊有了她,他也能心安了。
“姑娘,你真要跑這一趟可得想清楚,我家少爺心怡于你。”他輕聲道,“你若真要上山,我家少爺此生可能就不會放開你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她裝傻,“他救了我,我上山見他,只是表達一份關心罷了。”
他意味深長的瞄了她一眼,“姑娘不單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一流,連自欺欺人這一套也做得挺徹底的。”
“我——”原想要否認,但是錢思兒最後只是一嘆,轉過身,“多說無益,我要去看他。”
“姑娘留步,現下天寒地凍,你一個人上山,那深山裏的狼、狐,饑寒交迫,難道你不怕一眨眼,人就已經在狼肚裏了?”
“縱是如此,那也是我的命。”她直截了當的回嘴。
他的眼底閃過贊賞,“擔心姑娘真有不測,我只好勉為其難的送姑娘一程,到時少爺若怪罪,姑娘可得替我美言幾句。”
聽到他願意帶她前往,她停下了腳步,微側過身,“我實在懷疑你真怕他?”
“我與姑娘一樣,不怕他——”唐傲南一笑,“只是關心他。”
錢思兒下意識又想要說些什麽,但看到他帶笑的眼眸,她搖着頭,放棄了。既已被看穿,再掩飾都是多餘。
“煩請你到外頭等我一會兒,我跟夥計交代一聲。”她微斂下眼,輕聲說道,“我們再走。”
一路上,錢思兒的臉因擔憂而有些蒼白。
從算命的一言斷定她的八字硬,雖将孤老一生,但卻是個生意奇才那一日起,她對男女之情早就斷了念頭,卻沒料到會遇上朱曦舍命相救一事——她一心擔憂着他的傷勢,卻又心驚他與她扯上關系,為她而傷,她不禁懷疑自己真是給他帶來災厄的不祥之人……
到達山頂,唐傲南推開了木門,讓錢思兒先行進入。
這間小屋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用上好的檀木所造,燒柴的薪火,帶來了溫暖,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檀香味。
朱曦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箭矢上有毒。”唐傲南在一旁輕聲說道,“少爺這次傷得不輕。”
錢思兒心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她坐在床緣,低頭打量着他,沒料到向來意氣風發的他,此刻卻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她伸出手,輕撫着朱曦的臉,鼻頭一酸,眼淚竟然不聽使喚的落了下來。
看到她的眼淚,唐傲南微揚起嘴角,“姑娘別擔心,少爺向來身強體壯,假以時日便會痊愈。”
看他一臉似笑非笑,她随意抹了下臉,想要止住眼淚,但是淚珠子就是不停的往下掉。
“讓總管見笑了。”
“無妨。”知道她不自在,他立刻收起戲龍的神情,“我不是少爺,不會出聲取笑姑娘。”
錢思兒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才哽咽開口,“大夫怎麽說?”
“大夫?”唐傲南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我。”
“你。”她有些意外,“總管也懂醫術嗎?”
“皮毛。”他認為做人要謙虛些。
“只是皮毛怎麽行?”縱使失禮,她還是忍不住焦急的說:“你快下山去請城南的盧大夫,他醫術了得——”
“姑娘,你就信我一次。”唐傲南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少爺真沒事。”
“可是他現在動也不動。”
“中了毒,保住了一命,身子難免虛弱,總要耗點時間将氣血給養回來,睡個幾日也是正常。”
錢思兒懷疑的看着他。不是她不相信,而是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只知道他是朱曦身旁的得力左右手,但一點都看不出是擅長醫術之人。
“你真确定?”
“以性命擔保。”關于這點,他很有把握。
看唐傲南說得自信滿滿,縱使心頭還是有懷疑,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