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朱語芙遠遠的看着錢思兒正在亭子裏低頭學刺繡,那柔美的樣子連她看了都出神,無怪乎自己的兄長一顆心全都懸在她的身上。
錢思兒耳裏聽着朱曦請來的繡工在一旁耐心的教導,心裏卻很想要嘆息,但是臉上依然挂着一貫的淺笑。
這男人霸道,任性的那一面更令她哭笑不得。
他認為她日子過得太閑了,才有時間去聽閑言閑語,胡思亂想,所以索性找點事給她忙,反正她腿傷了,哪裏也去不了,所以就在府裏學刺繡。
從小到大,她跟着爺爺學習經營之道,對于女紅還真不像自己的姐妹們那般擅長,更正确點來說,她根本就一竅不通。
“王妃。”
察覺一旁的繡工突然跪了下來,她擡起頭,發現是朱語芙來了。自上次“耗子事件”後,她沒再與她有接觸。
“王妃。”她低頭看了自己的雙腿,以她現在的狀況實在無法行禮。
“都一家人,就別見外了。”朱語芙帶着笑,親熱的拍了拍她的手,“坐着,別動。”
那輕描淡寫的“一家人”三個字令錢思兒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
她微斂下眼眸,“謝王妃。”
“都說了是一家人。”下人搬來椅子,讓朱語芙坐到她的身旁,“就同我大哥一般,叫我語芙吧。”
“這怎麽可以。”
“別跟我争辯了。”她搖着頭,“我可不喜歡擺高姿态,端起王妃的架子,開口就要命令別人聽話。”
她的話令錢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語芙。”
朱語芙微低着頭,看着她手上的繡品,“柔美如你,還以為會繡些花草、鴛鴦的,沒料到卻是只虎,該不會是指我兄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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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思兒帶着淺笑,搖了搖頭,“繡得不好,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這眼睛再補幾針。”朱語芙的手指了指繡品,“看會不會好些。”
“傳聞你是大家閨秀。”錢思兒拿針線照着做,果然眼睛有神許多。
“進退得宜,就連繡工也了得。”
“傳聞終是傳聞。”她目光看着周遭的下人,要所有人都退到園子外頭,“正如你,人總得經過相處才知真性情。”
微斂下眼眸,錢思兒沒有答腔。
“我本不該多問,但我擔憂我娘親的話影響你與我哥哥。”朱語芙嘆了口氣,“你別怪我娘,她只是關心我哥哥。”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我明白。我這幾日精神好了些,确實是該離開了。”
朱語芙一驚,拉着她的手,“別誤會!我不是來趕你的,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哥哥,你的心我是看得明明白白。娘親這幾日也是矛盾,若非相士所言,她還真心喜歡你,現在你又救了哥哥,對朱家而言,是比天大的恩人,所以她要我來看看你,看你有何需要,別客氣,盡管提,一切等你傷好了再談。”
錢思兒臉上浮現輕憂,“讓夫人煩憂,是思兒的罪過。”
“你別這麽說。”朱語芙連忙搖着頭,“耐着性子等等,王爺來了家書,等他把相士帶來,一切都會雨過天青。”
相士?錢思兒的眼底閃過困惑,“什麽相士?”
“哥哥沒提嗎?”她側了下頭,“哥哥托王爺尋找當年替你斷命的相士,他認定一定是那相士胡說八道,所以氣惱不已,才告訴王爺說,就算把地都給掀了,也要把人找着。”
這個消息令錢思兒太驚訝,看着朱語芙,她有好片刻發不出半點聲音。
最後她斂下眼眸,低喃着,“他是何苦呢?”
縱使找到了人,相士以命論命,朱曦又如何能扭轉乾坤?
“哥哥做的一切全是因為愛你啊。”朱語芙柔柔的笑了,“他跟娘親說的,他一生只認得一個方向,就連愛個人也一樣,不愛就不愛,要愛只能愛到底。”
錢思兒眼中有感動的淚光閃爍。
“別哭。”朱語芙連忙安撫,“若大哥瞧見你的淚,怕會說是我欺負了你,而大發雷霆呢。”
她低頭輕拭着眼角的淚水,輕聲道:“謝謝你。”
“謝我什麽?”朱語芙不解。
“告訴我這番話,縱使此生我與他無緣,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朱語芙嘆了長長的一口氣,突然看到一個生面孔的丫鬟急急的跑了過來,她立刻坐直身子,端出王妃的架子,“瞧你慌慌張張的,什麽事?”
“回王妃!王爺他。”丫鬟順了口氣,“王爺來了!”
她眼底閃過狂喜,拍了拍錢思兒的手,“王爺來了,我相信一切都會沒事,你與大哥一定有緣有分。”
“謝謝你。”看得出王妃的心急,于是她說:“你快去迎接你的夫君吧。”
朱語芙點了點頭,站起身。
丫鬟伸出手扶住了王妃。
錢思兒注意到丫鬟的手一擡,露出腰際有個不正常的凸出物——匕首?!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光亮,手悄悄移到自己的腰間。糟了!原本總帶在身邊的匕首今兒個放在了床頭,她在心中低咒了一聲。
“等等!”她開了口,口氣盡可能平穩,不顯思緒地說:“語芙,你先過來一會兒。”
朱語芙停下了腳步,笑着轉頭看她,“還有什麽事嗎?”
錢思兒沒說話,只是輕招了下手。
她一笑,要往回走,但手臂卻被丫鬟緊緊捉住,她的心一驚,瞪視着丫鬟。
“放肆!松開手!”
丫鬟的眼神一冷,沒有松開,瞪了錢思兒一眼,手一擡,便往朱語芙的頸側一擊,她的身軀立刻軟了下來,倒在地上,失了知覺。
“你做什麽?”錢思兒大吼,欲起身,但是腳卻使不上力,她苦惱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來人啊!來人——”
丫鬟抽出腰際的匕首,飛快的走向她,手一揮就要劃過她的咽喉。
錢思兒驚駭的一閃,整個人摔在地上,銳利的匕首割落了她一縷發絲。一個擡頭,只見匕首往她這兒落下,她無法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朱曦的身影如鷹般掠過閃到了她的面前,手一揮,把那丫鬟打得退了一大步。
看到他,錢思兒驚恐的喘了一大口氣。
他一把将她抱入懷中,轉頭看着唐傲南一把捉住了那個丫鬟。
魏海丹帶着士兵急急的趕了過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妻子,心中一驚,大步向前扶起了她。
“語芙!”他心焦的輕喚。
朱語芙眨眨眼,感到肩頸有些刺痛,“王爺?”
他的臉上寫着關懷與擔憂,看到她睜開眼,原本僵硬的臉部線條放松了。
“先別說話。”他立刻要婢女上前照料,如疾箭般飛快的趕至朱曦身旁,不過當一面對被唐傲南捉住的丫鬟時,他的臉色陡然一僵,“公主?!靖國公主,你不是在貴州嗎?”
被捉住的靖國公主神情一寒,冷冷一哼,道:“既然被你捉了,要殺要剮就随你!”
魏海丹滿是不解,“我出兵貴州,殺了左都督,留了你一命,你為何還要傷害我的妻子?”
“你殺了我夫君!”她瞪着他,“饒我一命又如何?我該對你感激得涕泗縱橫嗎?”
他垂下的目光閃過一絲內疚,但随即隐去,“左都督叛亂,縱使貴為驸馬,也是殺無赦,太子是念在舊情,所以才特許饒你一命,你确實該感激。”
“說是叛亂,不過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擁三皇兄為太子,驸馬擁五皇兄為太子,就因驸馬是五皇兄的人,所以你們才趕盡殺絕!”
關于這點,魏海丹無話可說,只問:“在我府裏的古井下毒的人是你?”
“不是我。”她的神情很冷,“是我的人。我驸馬用心帶人,不少忠臣跟随着他,你一輩子就等着,總會有人替他報仇,但我不殺你,我會毀了她一家。”
她直指着一臉蒼白的朱語芙,又說:“讓你嘗嘗失去所愛的椎心之痛!”
魏海丹向來斯文的神情變得冷肅,正因為王府裏死了不少下人,所以他才當機立斷的将妻子送回朱府,卻沒料到會把災難也帶到了朱家。
“原來在巷子裏要殺的人真是我。”朱曦将錢思兒放回椅上,轉身面對着靖國公主。
靖國公主冷冷的看着他,“你的財力使得魏海丹從一個已經沒落的王爺庶子得以改頭換面,成了個領兵帶隊的大将軍,甚至殺了我夫君,說到底,我夫君的死全都是因你而起!”
朱曦嘲諷的微揚了下嘴角,“公主來自貴州,難怪懂得四川唐門之毒,欲置我于死地,燒我朱家大道,果然最毒婦人心。”
“這全是你自找的!”她失控的大吼,“你們殺了我的驸馬!我與他結發,雖多年未所出,他從未嫌棄,待我如同珍寶,你們卻毀了我的幸福!”
他深吸了口氣,收回放在靖國公主身上的視線,看向魏海丹,“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大哥。”他目光平穩的回視他,老實說:“我在貴州,已饒過她一次。”
他微斂下眼,明白了魏海丹的言下之意,是公主只有死路一條。
朱曦點了下頭,“那就由着你吧。”
他轉身,抱起了錢思兒,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
“我們回屋子去,瞧你臉色真差,先歇會兒。”
錢思兒拉着他的衣襟,眼含秋水,輕搖着頭。
他輕輕一挑眉,低聲道:“這事兒你別管。”
“公主也只是個可憐人。”若今日異地而處,有人傷害了他,她也難保不會窮極一生都要取那人性命來賠。
朱曦低頭望着她,看見她眸底的祈求,輕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說:“王爺,不如就饒公主一命,終生囚禁吧。放消息出去,若她那些忠心護主的仆從敢妄動,就殺了他們的主子。”
“我知道了。”魏海丹也認為這是個好安排,可免去不少隐憂,“多謝大哥提醒。”
“少爺又一次對惡人仁慈。”唐傲南懶懶的說。
朱曦微轉過身,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
“別在這種時候嘲弄我,幫王爺将靖國公主處置後,就把人給我帶過來。”
唐傲南的神色一正,“是。”
錢思兒隐約知道朱曦口中的“人”指的是何方神聖。但她還是不懂,縱使找到了相士又如何?很多事早就已經注定,做得再多也是徒然無功罷了。
“少爺。”唐傲南站在門外,看着斜卧在太師椅上的他,“人到了。”
朱曦坐直身子,将手中的帳冊給放下,目光看向房裏的錢思兒。
她半卧在床頭,目光與他相接。
他對她微揚了下嘴角,随即移開視線,看向唐傲南,“将人帶上來。”
“是。”他立刻轉身離開。
朱曦走至床旁,伸手輕撫着她的臉。
錢思兒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他,“沒有用的。”
他微皺起眉頭,“你知道來人是誰?”
“語芙告訴我了。”她斂下眼,“沒用的。”
“我不許你這麽說。”朱曦彎腰輕吻一下她,便伸手将床簾放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當年那個招搖撞騙的相士,他非得解開她心中的結不可。
沒多久,一名相士被唐傲南領進門,滿臉的畏懼。
當年被朱曦下令不得再進城裏一步,他可是拼命的遵守着,沒料到卻又被朱曦派來的人給抓進了朱府,他的心揣測不安。
朱曦大步的走向他。
相士一看他上前,立刻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開始求饒,“朱少爺!這些年來,小的可是安安分分的沒再招搖撞騙呀,朱少爺饒命!”
瞄了他一眼,朱曦轉身坐在太師椅上,冷冷的看着相士。因為他的一句話,差點毀了元寶的一生!他握緊拳頭,免得自己動手想要殺了對方。
“你這幾年在外頭幹了些什麽勾當我不管。”他冷峻的開口,“這次要你來,只是要你做件事。”
相士吓得發抖,只能不停點着頭,“但憑朱少爺吩咐。”
“你可還記得錢家三小姐錢思兒?”
他的眼睛骨碌碌一轉,喃喃的重複,“錢家三小姐?”
朱曦瞪着他,感到怒火中燒,“怎麽,忘了嗎?”
相士将頭一低,忙不疊的說:“小的沒忘!”
“那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如何替錢家三小姐論命斷相?”他冷冷一哼地問。
頭低得不能再低,相士不敢答腔。
朱曦再也忍不住的起身,氣憤的踢了他一腳,“就因你一句話,讓她這些年都活在痛苦之中,你該死!”
相士痛得卷着身子。
“我現在要你老老實實的承認,你根本滿嘴胡言,壓根不懂命理之說。”
他吓白了一張臉,“朱少爺饒命!這些話當年小的不都認了嗎?小的确實不懂命理,靠的就是一張嘴混口飯吃,但這輩子可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人家來問命,我向來都挑好的說。”
“還在胡扯!”朱曦上前,又想再補一腳。
“你不就說了錢家三小姐命硬,會克夫?”
“少爺饒命。”相十連忙磕頭,“錢家三小姐的事,說到底也不能全怪小的,畢竟她與小的無仇,我沒必要害她。”
“竟然無仇,為何說她克夫?”
相士忙不疊的說:“這真的不關我的事,這一切都是錢夫人交代的,我只是照着她說的做,真的跟我沒關系!”
朱曦的身軀一僵,“錢夫人交代的?!”
“是啊!”相士全盤托出,“錢老夫人原本是指望着三小姐繼承錢莊,但是又想着女大不中留,三小姐終有嫁人的一日,于是想要替一心向佛的錢老爺再添一房媳婦,但錢夫人不肯,于是找上了我,要我說這三小姐八字硬、會克夫,此生無緣婚配,但骨子裏卻是奇才,若接手錢莊,錢莊定能財源滾滾,要老夫人全心栽培,不要再做他想……”
朱曦着實愣住了,萬萬沒有料到事情的真相,最後竟然是繞到了錢思兒的娘親身上——他看了唐傲南一眼。
他微點了下頭,立刻轉身離去。
“若讓我查出是你胡亂嫁禍。”朱曦的手直指着相士,“我饒不得你!”
相士跪在地上直發抖,“我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敢騙朱少爺!”
朱曦的眼神冷得像冰,等着唐傲南去将林悠請過來,這時他屋裏傳來聲響,他的心微驚,立刻大步走進去,就看到錢思兒正掙紮着要起來。
“你做什麽?小心身子!”他一個箭步向前,扶住了她,“你不能走動。”
“那個相士——”她臉色蒼白,眼色幽黯,“胡言亂語。”
他的目光一沉,“是否胡言,等你娘親一來便知。”
錢思兒瞪着他,搖搖頭,“不用問,一定是相士胡說!”
“元寶。”他皺起了眉頭。
“不用問。”她的手緊捉着他的手臂,聲音陡然一低,“不要問……求你。”
朱曦抿唇看着她,看出她的逃避。她是擔心事情若真追究起來,是她娘親的過錯,她将不知如何面對。
“元寶,你縱使孝順,也不該是用這種方式。”說穿了,他今天就是非要問一個水落石出。
“你這又是何苦?”錢思兒無力的說,“反正我已經過了這麽多年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再被誤解下去又如何?但我娘親不同,她一生清清白白,若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
“你想她要不要做人,那她可有為你着想?因為她一己之私,差點就毀了你的一生!”他語帶撻伐,“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你讨個公平。”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公平,我也不需要公平。”她寧願事情就此打住!錢思兒顫抖着,哀切的流下淚,“我什麽都不想知道……”
看着她的淚,朱曦的怒火立刻消失無蹤,他伸出手,将她抱入懷中。
“我求你。”她在他的懷裏哭得直抽噎,“別追問。”
他咬着牙,沒有答腔。
她拉着他的衣襟,流着淚央求,“別問我娘親,我求你……”
“好。”他低咒了一聲,輕撫着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不問、不問,你別哭了,我不追究就是,你說什麽是什麽。”
她的眼淚帶給他近乎窒息的疼痛,他只能妥協。
“傻孩子,你該問個清楚,這是娘欠你的。”
聞言,錢思兒僵住身子,猛然擡頭,就見娘親和兩個妹妹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娘?!”
林悠一雙眼紅了。今日她正好帶着雙胞胎上朱府要來探望元寶,正巧遇見要上門找她的唐傲南,方才在外頭她們将元寶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早明白該來的總要來,只是沒料到,自己這般惡毒,女兒竟然對她沒有一句怨怼。
“這事兒壓在我心頭一輩子,都快喘不過氣了。”她的視線模糊,眼淚直掉,“現在說開了也好,相士所言……全是真的。當年你奶奶病重,又擔憂你雖聰穎,但終歸得嫁人,所以又打起讓你爹再娶一房的盤算,正好這相士來到府裏,我便給了些銀兩,讓他說你八字硬、克夫,此生不會出嫁,但是錢莊交到你的手上定能日進鬥金,這才讓你奶奶斷了念頭。
“原本以為,這相士之言會随着時日而讓人淡忘,到時我還是能風風光光的給你找戶好人家,卻沒料到最後會傳得人盡皆知,衆人皆暗地裏說你不祥,我從那時起,就沒一刻安枕。現在全都說開了,娘真的是松了口氣!你若恨我,也是娘的報應……”
朱曦可以察覺懷中的女人抖得很厲害,想必她心中的震撼不小。
“夫人實在愧為一個娘親。”他忍不住心頭的氣憤怒道。
林悠啜泣着,就連一向黏在她身旁的雙胞胎也沒有一個上前安慰,她們也被駭住了。
錢思兒看着哭得很悲傷的母親,她連忙抹掉了臉上的淚,“娘,你別自責!元寶知道你是不得已的……我們……不如我們就當今日的事沒發生,你永遠都是元寶的好娘親!”
她的話令林悠忘了哭泣。原以為無法得到女兒的原諒,沒料到她竟不再追究。
“我的女兒啊!”她擰着眉,不由自主的又流下淚水。
“別哭。”錢思兒對她輕聲道,“娘,別哭了。”
“不哭、不哭。”林悠拿起手絹輕拭淚水,“你也別哭,你的身子才好些,咱們都別哭。”
朱曦心疼的看着錢思兒,忍不住又将她擁入懷中。
熟悉的體溫傳來,幾乎令她又想落淚,她連忙深吸了口氣,止住心中的酸楚。
“朱少爺。”林悠低聲道,“現在說這些話,或許你會覺得我太厚顏無恥,只是如今你已經清楚當年的一切皆是造假,如此一來,你跟元寶之間……”
“我對元寶的心始終如一,不論相士所言是真是假,我從不在意。”
林悠聞言,露出心安的神情,“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真怕毀了元寶一生的幸福。”
只有女兒得到一個好歸宿,她的心才能稍稍的擺脫一絲絲的罪惡。
“少爺。”唐傲南逮住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溜出去的相士,“這家夥要怎麽處置?”
朱曦冷冷的看着相士,問着錢思兒,“你想怎麽處置?”
她沉默了一會兒,“放了他。”
他低頭看着她,“放了他?你怎麽總——”
“放了他。”錢思兒打斷了朱曦的話,“正如同我爺爺教我的——與人為善,以和為貴……所以,放了他吧。”
“好一句與人為善,以和為貴。”
“夫人?”一看到黎三娘走來,錢思兒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拉開自己與朱曦的距離。
朱曦的手一緊,不願意放手。
黎三娘在朱語芙的扶持下走了過來,靜靜的看着錢思兒一臉的驚慌,方才她在屋外已經将一切全都看入眼裏。
娘親這麽對她,她卻一點都不計較,依舊是一片孝心,她确實是個好孩子。
她的寬容大度,倒令自己赧顏了。
“之前是我誤會了你。”黎三娘柔聲道。
錢思兒連忙搖着頭,“夫人快別這麽說。”
她一笑。事情竟然已搞清楚來龍去脈,她也沒什麽好堅持的了。
“你不顧自己救了曦兒一命,是朱家的大恩人。”黎三娘終于松了口,“只是我這兒子是個直性子,跟他相處未必容易,不知你願不願嫁他為妻?”
錢思兒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朱曦露出大大的笑容,“元寶當然願意!”
看着他的笑,黎三娘不由得輕搖了下頭,“真不害臊,人家姑娘可沒說話。”
“她早已是我的人,一切都只等娘親點頭而已。”
他的話惹來錢思兒羞瞪他一眼。縱使是事實,但當着兩人的娘親這麽說,也太難為情了!
朱曦才不管,只是用力的摟着她,臉上滿是笑意。
“為娘好久沒看到你這笑臉了。”黎三娘輕嘆了口氣,有感而發,“從元寶一家搬出朱府之後,你天天都擺着張臉給為娘看。”
“娘,你言過其實了。”縱使娘親說的是真的,他也不可能會承認。
錢思兒低垂着頭,忍不住流下眼淚。
“別哭。”朱曦的手緊了下,“我不喜歡看到你的眼淚。”
“我只是好開心……”她想止住淚,但淚水就是不聽使喚。
他輕聲一嘆,捧着她的臉,也不顧周遭好幾雙眼睛在看着,溫柔的吻住她。
“少爺真是春風得意!”看着朱曦笑得開懷的臉,唐傲南出聲取笑。
雖然天空微陰,看來即将下場雨,但他心情好,一點都不以為意,對貼身總管的取笑也不回嘴。
朱家大道重建順利,他迎娶了元寶,原本她還顧忌會有不好的流言繞着朱家打轉,誰知道最後她娘親卻出面免去了她的擔憂。
林悠瞞着元寶,帶着雙胞胎,連同當年的相士在朱家大道上,向衆人說出了當年的原委。
一時之間,當年的流言蜚語澄清,又因為元寶的孝順、寬恕不追究,每個人都稱贊她,對她的印象一改,談起她都豎起了大拇指。
但不管外頭的傳言是好是壞,他對她的心始終沒有變。
“你說我的孩子會長得像誰?”
唐傲南好笑的看着他,“又還沒出生,我怎麽知道。”
朱曦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猜猜啊!你不好奇嗎?”
他笑了笑,“又不是我的孩子,我有何好好奇的?”
“你竟然笑得出來,你替元寶瞞着我她有孩子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那日得到娘親首肯後,元寶才偷偷将懷孕一事告知他,吓了他一跳,幸好他即時找到相士,即時留下她。
“少爺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若當時我不幫她,誰知道她會做什麽事,所以只能替她瞞着你,說到底,你還得感謝我。”
朱曦的嘴一撇。這倒也是!
“好吧。”他有禮的對他一拱手,“謝過大恩人。”
唐傲南得意的點着頭,“等你這句謝恩,我可等了許久!這下終于可以交卸責任了。”
“你在說什麽?”朱曦隐約覺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對勁。
“沒什麽,只是覺得少爺的孩子不論長得像誰,反正爹俊俏,娘親柔美,肯定男俊女美!”
“這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回得一點都不客氣,臉上全是即将為人父的喜悅。
聞言,唐傲南忍不住昂首大笑,“少爺找到了此生的方向,我也能心安了。”
朱曦輕挑了下眉,“說什麽呢?”
他搖頭,“少爺,以後你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嗎?”
“有你在,一定找得到。”
唐傲南指着前方,“不一定要有我,自然有人會帶着你,或許該說,你此生會心甘情願的跟着她走。”
順着他的手,朱曦看到了錢思兒的身影。
她雖小腹微凸,但依然風姿綽約,走在街上,仍舊吸引衆人的目光。
看她臉上的淺笑,他的嘴角不自覺跟着牽動,幾個大步上前,“怎麽來了?”
“天暗了,怕有雨。”她拿着傘說:“給你送傘來。”
朱曦接過手,“這種事叫下人來便成了。”
她對他嫣然一笑,“我想你。”
他的眼神一柔,無視他人的目光,伸手将她擁入懷中,終其一生,都舍不得放開她。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他摟着她,轉過身,卻沒有看到唐傲南的身影——不知為何,他的心中莫名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思緒。
風吹散了烏雲,太陽露了臉,發出萬丈的光芒。
“怎麽不見唐總管?”錢思兒問。
過了許久,朱曦才收回視線,沒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的摟着她,兩人走在朱家大道上,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他隐約知道唐傲南走了,或許此生,他不會再見到他……摟着錢思兒的手不禁微緊。
朱曦擡頭看着陽光,如此和煦溫暖。
紅日雖無語,但他明白,唐傲南的離開是為了要自己的旅途,正如他,也找到了自己此生的方向,跟着一心為他的妻子,此生絕不會再多走冤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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