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戲弄

“你來啦。”今日屋裏的媳婦們把阿祥誇了又誇, 她只能在屋裏想象他的樣子,難免有些遺憾。但如今人就在她面前,胡甜卻只是匆匆一瞥,就心如鹿撞, 感覺比白日裏被人圍觀還要緊張, 不敢多看。

她睫毛顫啊顫,燈影下, 猶如一把小刷子般撩動人心。阿祥情不自禁道:“她們不讓我進來。”話裏帶了幾分委屈, 有明顯撒嬌的意味。

胡甜一時詫異, 擡眸去看,正好撞進阿祥的眼神裏。兩人四目相對, 便有許多道不出的情愫相纏。尤其是阿祥, 平日裏孤冷的樣子搖身一變,這一身打扮外表公子如玉, 內裏又有幾分落拓不羁,眼神通透明亮,情誼綿綿, 哪裏像是一個傻子, 風流多情的翩翩佳公子也不過如是。

兩人幾日未見,眼神對到一起都舍不得移開。也不知是誰主動,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良久,終于緩緩四唇相貼。

叩開齒關,長驅直入, 追逐糾纏。

胡甜覺得阿祥的技術越來越熟練了,真正的霸道又不失溫柔,吻的她渾身發軟,還覺得不夠。

約莫是兩人太過投入,胡甜情不自禁的後仰中,碰掉了手邊的紅漆禮盒,禮盒從炕桌上掉下一路滾動發出一連串響動,在黑夜裏有如驚雷。

胡甜受驚的兔子般掙脫開,微微喘着粗氣。

那個紅漆禮盒裏裝的是一根絞絲鍍金的蝴蝶簪子,用來做小定已是十分貴重了。

胡甜忙去查看簪子有沒有摔壞,跑下炕去撿,一時着急又帶出一陣響動。

隔壁的齊氏和胡爹聽了一陣又一陣,終于忍不住了,胡爹一串咳嗽,齊氏應和。

這麽明顯的提醒,胡甜拿着簪子面如火燒。

怪不得今天叫胡秀跟他們一屋,原來其實早有預料嗎?

胡甜捏着簪子,對阿祥道:“你趕緊走吧!”因為成了未婚夫妻,他們自然不能再住同一個屋檐下,洪娘子如今都住在白雲庵裏,所以阿祥就暫時借住在洪娘子家。

阿祥本來不樂意,但想起洪娘子對他的耳提面命:“成親前一定要守規矩,莫要再鬧出什麽事情。甜丫頭是個好的,也是命運多舛了些,招惹了這許多是非。”說到這,洪娘子很為胡甜扼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既為男子,既要懂得保護妻子的性命,也要懂得維護妻子的名聲。”

洪娘子并沒有因為阿祥是個“傻的”就什麽不說,反而教了他許多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大多都是男子如何疼寵女子。洪娘子與洪秀才也是恩愛夫妻,洪娘子并不迂腐,在她最難的時候是胡甜貼心陪着她,因此也不吝啬教導“教導”胡甜這個“傻”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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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最後,洪娘子語帶遺憾道:“希望你們能夠白頭偕老。”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也是如此了,再恩愛的夫妻,陰陽兩隔都是枉然。

洪娘子說了那麽多,難免是因為由此及彼感慨自身。但阿祥也不是真“傻”的,尤其是那些幼小的被遺憾和封存的記憶找回之後,從前麻木的許多感情似乎都複蘇了,他再一次有了喜怒哀樂的感受,也覺得自己比從前更加像一個“人”。

雖然記憶沒有完全恢複,但阿祥已經不像原來那麽“傻”了,洪娘子說的他能夠明白。

只是胡甜不知道這些,怕阿祥犯倔,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語氣甜甜的哄他:“我今天有點累了,要先睡覺。你乖,下次有機會再見。”一邊哄他一邊往外推。

阿祥眼裏劃過一道流光,覺得“傻”也挺好的,真想賴着不走了。可是他不能,阿祥有些遺憾,不過在走之前他卻起了點戲弄的心思。

觸不及防,簪子被阿祥拿了去,簪在了胡甜的鬓邊。阿祥在被胡甜推出門前,舔了舔胡甜的耳垂,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胡甜聞言呆若木雞。

阿祥離開,關門的時候故意讓門軸發出響動。

齊氏和胡爹聽見人走了才放下心來,夫妻兩雖然沒說話,但是不約而同的嘆了一下,仿佛在說:“女大不中留啊。”

良久,胡甜小聲呸了一聲,暗惱男人的流氓本色,就是傻子也不例外。

她才不會下次跟他一起睡!可是想想阿祥大概不懂什麽是玩笑,約莫說的是真的,胡甜又擔心起來,萬一他下次真來和她一起睡怎麽辦?

胡甜擔心着,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全然沒發覺自己的心思已經歪到是睡呢還是不睡呢?

定親的第二天迎來了一些不速之客:吳氏的娘家人。

普通百姓,四十以後無子才能納妾。胡家老大不具備納妾的資格,又因為兒女關系休不掉吳氏,因此娶了張寡婦當平妻。聽說吳氏跟張寡婦不對付,整日盯着張寡婦不肯離開。昨日胡甜定親,來的也只是胡家老大一個,而且過來上了禮錢就走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

今日吳氏的娘家人過來,帶人過來的也不是吳氏而是她女兒胡銀娘。

胡銀娘帶着自家姥爺和舅舅舅母過來,見胡甜姐弟三個在院子裏刷洗回收的醪糟罐子,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道:“果然是勞碌命,就是把王公子那樣好的人送到你面前,你也配不上!哼,也就配個傻子!”

對于胡甜沒能跟王檀定親這件事,胡銀娘是一百個順心順氣。外祖家想拿着個讨好胡家,胡家也沒福氣得着這個便宜!

對于胡銀娘,上次的事,說兩人有仇也不為過。發現是她過來,胡甜正眼都不帶看她。但她這話是何意,最重要的是她怎麽知道的王檀這事?

胡甜剛想開口問,便聽見齊氏出來喊道:“二丫頭,先進去做別的,這些罐子不急。”有外男在,這是讓她避一避呢,而且如今她已經定親,不好跟胡銀娘一般見識。

胡甜應聲躲到裏屋,幫齊氏做過年的新鞋。

按說吳家和胡爹也是有龃龉的,吳家大哥那次有沒有算計胡爹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是事情太多懶得計較罷了。

但畢竟是沒有腦開,吳氏也沒有被休棄,吳家人登門,還是要以禮相待,尤其是吳氏的爹也來了,那是長輩,不好怠慢。胡爹請了幾人進來,齊氏奉茶。

剛剛胡銀娘的話不僅胡甜有疑問,齊氏和胡爹也是一樣,尤其是當初齊氏跟胡爹還對王檀抱了很大的希望,也很看重這個後生,卻沒想到前頭說的好好的,回頭卻又翻臉不認,一提起來,兩人心裏就有跟刺。

齊氏臉色不虞地問胡銀娘:“大丫頭,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

因着吳氏從小對自己娃子的言傳身教,胡銀娘對自己這個二嬸也是一點尊重都沒,聽着問話,無所謂道:“就是那意思呗,配不上王公子——”

話沒說完就被吳家阿翁打斷,訓斥道:“怎麽說話的?還有沒有個女娃的樣子!”然後轉頭對胡爹和齊氏歉言道:“都是我老頭子教子無方,兒子女兒都養成這般性子,帶累的底下孫輩也不像樣子,你們夫妻都是大氣明事理的,別跟小娃子一般計較。銀娘啊,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先回去照顧你娘吧,看她那個樣子,唉,造孽呦。”

胡銀娘才不樂意在這裏,冷哼一聲走了。

但齊氏和胡爹聽着這話怎麽就不這麽不對味呢?胡銀娘比她家胡甜還大哩,怎麽就是小娃子不懂事?這也罷了,好像說吳家大哥那事也是不懂事一樣。胡爹看了看吳家大哥,沒接這話。

吳家阿翁有點尴尬,心下暗惱這小輩忒不給面子。他已經五十來歲了,精神頭看着不錯,眼裏有着小生意人的精明。吳家大哥長的很像老爺子,但是精氣神就差了些,有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讓齊氏和胡爹夫妻倆驚奇的是吳家媳婦,他們本應是同齡人,但吳家媳婦卻瞧上去老了許多,臉色蠟黃,人也瘦弱,跟吳家大哥站在一起,都像兩輩人了。

見自己爹的話沒人接,吳家大哥忙道:“爹教訓的是,這事都是兒子跟小妹的自己的錯,爹莫自責。”

齊氏和胡爹不知道這些人演的是哪一出,也不想跟這些人耗着,便接話問道:“不知道伯父和吳家大哥這說的是何意?”

見胡家總算接茬,吳家阿翁這戲才接着唱下去:“青松啊,能聽你再叫老頭子一聲伯父,實在欣慰。都是伯父對不起你,我這孽子和孽女一道算計你家,老頭子對不住你。我那孽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夫管教無力,但是這孽子卻必須給你陪個不是。剛知道的時候我這老臉實在沒處擱,這才沒有及時上門賠罪。”

說到這,頓了下,又道:“我這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又聽說二孫女的婚事也被人算計,這才托人介紹了王檀這樣一個好後生來提親,怎知竟也沒成,老頭子也怕一片好心弄巧成拙,如今再也沒臉躲下去,只好帶着孽子來求個原諒。”

齊氏和胡爹一時無語,原來王檀是吳家人牽的線?如果當初知道的話,他們還會不會起與王檀做親的心思?但不得不承認,王檀這個後生确實極好,吳家也不算是對不起他們。

算計的事情過了那麽久,胡家也得以正式分家,齊氏跟胡爹心裏早不在意了,又聽聞吳家曾如此為甜丫頭着想過,心氣更順了些。胡爹道:“這事早過了,我們也不在意了,伯父快別這麽說。”

其實來不來道歉都沒啥影響吧,胡爹心裏狐疑,但他學聰明了,并不主動去問。

無家阿翁沒法只好道:“青松侄兒你有所不知,我這豆腐作坊在上陽縣裏不大不小,生意對手不少。不瞞你說,馮記飯鋪也是我們的大主顧,如今有心人拿着這事在馮老板那裏給我上眼藥想搶生意哩,這可是養家糊口的根本,我只好舍了這張老臉,帶着孽子一起來給你賠罪,希望侄兒你到時候在馮老板那裏能幫忙說句話,老頭子一家感激不盡吶。”

說着便叫吳家大哥:“孽子還不過來,給你青松老弟賠個罪!”

吳家大哥走出來,應言,撩袍就要跪下,胡爹眼疾手快趕緊給按住了。

吳家大哥問:“老弟是不是不願意原諒大哥?”

齊氏和胡爹着實為難,做生意靠的是信譽,咋滴也不是上兩句眼藥就會出問題的吧?要不要原諒其實是想讓他們去馮記飯鋪那裏說說話,他們一無所知的,這怎麽能行?

“這,不是,吳家大哥,你莫折煞小弟。”

“不折煞,是老哥豬油蒙了心,對不住你。”越是攔着吳家大哥越是要跪。

這就很有貓膩了。

兩人拉鋸着眼看沒個頭,吳家阿翁心裏着急,狀似随意的瞥了媳婦一眼。

吳家媳婦被這一眼一瞥,先是僵硬了一瞬,然後整張臉麻木下來,一個箭步沖出去閃到齊氏跟前,撲通一聲跪下,哭求道:“弟媳婦,是嫂子對不住你!嫂子家金娘眼看着要嫁了,兒子也要娶媳婦,手頭上拮據,是嫂子聽了我家小姑子的話,對你們的豆腐方子起了心思,這才撺掇男人去套方子!是我,都是我的錯,我給你們磕頭了!”

齊氏唬了一大跳,這陣勢她攔也攔不住。

要是引來人圍觀,那真是有理也沒變成沒理了!

正沒辦法呢,吳家阿翁看媳婦跟兒子火候差不多了,也跟着要跪。

那怎麽行?他們豈不是要遭雷劈?

齊氏和胡爹只能趕緊攔着,無奈答應:“都快起來,有話好好說,那些事我們早不在意了。兩家怎麽說也是姻親,我們不是那等計較之人。”

吳家阿翁趁機道:“還請侄兒在馮老板那裏替我們說句話。”

胡爹只得答應。

好容易才把人都弄起來,吳家阿翁好好的,吳家大哥髒了片衣角,倒是吳家媳婦磕頭磕的額上一片青紅,看的齊氏都替她疼。

這事透着蹊跷,好不容易送走了吳家人,胡爹馬不停蹄去找了闫家大郎。闫家大郎一聽又帶着胡爹去鎮上找了馮記飯鋪。

可惜不湊巧,馮記飯鋪的老板不在,胡爹無功而返。但沒想到的是,下午過半,闫大郎竟帶着馮老板到了胡家。

馮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長相精明但氣質很和善。

胡家人招待他坐了,馮老板笑着說:“橡子豆腐在我家飯鋪裏賣的不錯,早就想來拜訪你們,只是太忙,一直拖到了今日。”

胡爹忙跟他客氣:“哪裏哪裏,是我們應該上門拜訪才是。”但這生意中間還有個闫大郎哩,不是說聯絡就能聯絡的,胡家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這裏也是說的客氣話。

闫大郎也懂,因此聽了這話表情也沒什麽不高興。

馮老板又道:“聽大郎說吳家的人今日過來找你們了?”

胡爹正是着急這件事,因此道:“正是。不知是否因為私事礙了生意?吳家與我家只是有些誤會。”

馮老板擺擺手:“你們兩家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但在商言商,做生意講究的還是誠信。吳家人總是以次充好,缺斤短兩占些小便宜,此次只是被人拿住的話頭做筏子罷了,源頭并不在這裏。”

胡爹和齊氏怪道:“原來如此。那求我們又有甚用?”

馮老板笑道:“也不止是求你,也求過我。”

胡爹:“那馮老板的意思?”

馮老板卻道:“我不好跟一個婦人過不去,所以最近才躲了出去。”男人犯的錯,卻讓婦人來背,他是很不齒的。

胡爹和齊氏一副了然的神情。

說到這裏,馮老板又道:“除此之外,他們可曾與你家介紹一樁好親?”

齊氏和胡爹面面相觑,胡爹道:“馮老板可是指王檀?”

馮老板一笑:“正是。我膝下只有一女也到了适婚年紀,先前吳家便向我推舉過此人。”

齊氏和胡爹:“這??”

馮老板略帶嘲諷道:“此後生才學樣貌都是不錯,卻不是良配。最近聽說同縣學的教谕姚家的掌上明珠走的頗近。”

齊氏和胡爹一聽,不禁後怕,對視一眼,感激道:“多謝馮老板提醒。”

對于自家閨女沒能與王檀定親一事,到底是心裏有個疙瘩,如今倒是釋懷了。

他們都是平賤夫妻,想讓閨女嫁的好是一回事,但女婿要是個朝三暮四的,苦的還是自己閨女,這樣的女婿不要也罷。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前兩天有事……

我會盡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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