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靈魂買
這兩樁生意趕在一起, 胡家好一通忙碌,等走上正軌的時候已經到年根下了, 連臘八都是糊裏糊塗對付過去的, 如今還有不到十天就要過年,胡爹齊氏忙得抽不開手, 辦年貨的事情就落到了胡甜頭上。
這日胡甜準備妥當便要搭每日早上送橡子豆腐的馬車一道上鎮上去。如今闫大郎管了采買橡子的事,馮家又加大了要貨的量, 靠人力送是不行了,馮家幹脆派了一輛馬車來拉。馬車每日來的很早,拉了豆腐,先去鎮上, 再到縣裏胡甜坐這個馬車倒是正好。胡甜也是後來才知道馮家飯鋪在鎮上和縣裏都有店面,怪不的橡子豆腐總是供不應求。
胡爹在豆腐作坊那裏, 齊氏在家裏管醪糟, 胡甜收拾妥當了要到作坊那邊坐車,便跟齊氏道“阿娘, 今日與馮家姑娘約好了一道逛逛,晚些回來。”
齊氏聽見答應道:“仔細天黑路不好走,等阿祥回來,我叫阿祥去接你。”
如今齊氏使喚起阿祥來也是十分順手, 胡甜沒有拒絕,自打阿祥參與生意一來,也是忙得很,他們已經有好幾日沒見面了。
胡甜正要走, 就聽見胡俊跑出來在後邊喊:“阿姐等等,”然後從懷裏掏出個方形繪彩的小盒子,遞給胡甜道:“吶,阿祥哥一早托我給你的。”因為經常見不着,夜探又會惹齊氏和胡爹一直咳嗽,阿祥見不着胡甜,送東西便只能托他的小迷弟胡俊。
那盒子很漂亮,上面是一株月桂。胡甜沒有打開,接過來就揣進了袖子裏。那裏面的東西不用猜她也知道是什麽。
不光她,連胡俊都撇撇嘴,忍不住搖頭嘆息像個小大人似得:“阿祥哥真是太沒新意了,第一次連送了十天的梳子,上一次送了四天的胭脂,這次又連續送了三天的口脂了,這也倒罷了,還有一回連送了五天的帕子。阿姐你說那帕子不都是姑娘家送男子的嗎,阿祥哥怎麽想的送你帕子啊?”而且那個梳子胭脂口脂送這麽一大堆,要他阿姐用到何年何月去?
在他看來阿祥哥送東西的姿勢實在一言難盡。本來阿祥哥在他心裏就如神壇上的狼人将軍一樣,偶像般的存在!突然變成姐夫了他還不适應,結果沒過多久,就發現這偶像有碎裂的危險,為什麽送個東西這般不知道變通,就是叫他用腳趾頭想想也不會重複送一樣東西這麽多天,阿祥哥他是有多想不開?
胡甜啐他:“就你懂的多。”
自打她讓阿祥參與到生意裏來,把阿祥托付給闫大郎和馮老板以後,阿祥的改變不可謂不巨大。不但說話比從前有人氣多了,還學會了賺錢送禮物!現在阿祥得空就去山上打獵,賣了銀子就給胡甜帶禮物。
雖說送的方式有些別具一格,家裏人都不大理解,但胡甜卻隐隐可以看到阿祥的變化。譬如頭一次送梳子,十把梳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等到第二次送帕子,雖然還是不會挑色系,但每個帕子的圖案就不大相同了,上一次送胭脂,每一盒胭脂都是不同的,這次的口脂也是,五十文錢一盒,種類顏色各有不同。
別人看不到,胡甜卻是知道阿祥的進步和改變的,所以她從來不說他,有禮物就收着見了面再好好誇一誇。不管怎麽說,這個寵媳婦,自發給媳婦買買買的良好習慣一定要鼓勵!
胡俊見阿姐不接他的茬,轉身要走,趕忙道:“阿姐,給我跟秀兒帶點吃的呗。”這小子現在有越發臉皮厚了,但如今近了年根,胡甜肯定要買些糖果糕點之類的準備過年待客,因此應他:“少不了你的。”
馬車在馮家鋪子後門那裏停下,胡甜下了車,裏頭便急切的閃出一個穿紅色披風的女子身影。
馮小姐出來一把拉住胡甜的隔壁撒嬌道:“你可算來了,走走走,聽說布莊今日又上了新料子,我們一道去看看,然後中午再去彙香樓喝一碗酒釀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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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姐比胡甜小一歲,長得小巧秀氣,偏在家頗為受寵,養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雖然難免有些嬌氣,但并不難相處,胡甜一向沒什麽朋友,馮小姐又活潑直爽,兩人倒也相處的不錯。
既然馮小姐說布莊出了新料子,胡甜也要買些給家裏人做新衣,便欣然前往,不過聽了馮小姐的話還是打趣了她一下:“你自家開食鋪,倒要去別家吃飯。”
馮小姐不在意的笑笑,拉着胡甜便走。
臨近年節,縣裏這條主街上天天都有南來北往擺攤的,攤子挨攤子人擠人,賣的東西種類也多了不少,相當熱鬧。馮小姐出來時候瞧着興致很高,但一路走着,馮小姐卻有心不在焉,也不像平日裏叽叽喳喳說路邊的東西,瞧着似有些心事。
胡甜少不得要問一句:“馮妹妹這是怎麽了?”
大約是憋的狠了,胡甜一問,馮小姐的臉色便垮下來,有些難過道:“他要定親了。”
胡甜一驚,忙四處看了看,見人聲鼎沸,沒人注意這裏,這才小聲問道:“誰?”
她估摸可以猜到一點,馮老板只有這一個女兒,大約是要留着招婿,打理家裏生意的。她倒不知道原來馮小姐有意中人不成?
馮小姐張了張口,很想說的樣子,但最終還是啞了。
這般糾結可不像她平常的樣子,若是真有意中人,說與馮老板聽聽,馮老板這般疼她,若是對方人品不錯,也是可以商量的嘛,這般為難做甚?
難道是馮老板看不上此人?
馮老板看不上,又容易叫女孩子放不下的人,胡甜心裏一琢磨,該不會?
胡甜小心道:“難道是王檀?”
上次馮老板去他們家可不是說王檀不是良配,被他否了嘛。但胡甜也不得不承認,王檀這人賣相倒是挺能吸引情窦初開的小娘子的,要是馮小姐私下見過他,對他有了情愫也情有可原。
誰知道她尚在腦補,就被馮小姐急切否認了:“呸,誰喜歡那個家夥,油頭粉面等吃軟飯的小白臉一個,我才瞧不上他!”
胡甜一聽忍不住噗呲一笑,馮小姐這形容還真是毒舌。等吃軟飯這個胡甜也贊同,不過王檀那樣的在馮小姐嘴裏還被形容為油頭粉面,那她喜歡的人得多出挑?
要說比王檀出挑的多的當然現成就有一個了,那就是她家英俊不凡的阿祥啦。胡甜第一時間在心裏自戀了一把,嘴上卻問:“那你喜歡的誰?”
“我……”馮小姐吐出一個字,最終還是卡殼了,搖搖頭,叫胡甜莫再問了。
胡甜也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不過話到此處,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同馮小姐說說。
誰知道馮小姐聽後,搖搖頭,更加落寞道:“莫說我爹想招婿,就是不招婿,也是沒法的。”
胡甜只好勸道:“那就不提了,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了怪叫人心疼的,走,咱們去挑合意的料子去。”
進了布莊,馮小姐也只是看看,眼見興致也不是很高,最終随便按自己的喜好指了一匹蔥綠色的妝花緞,又給馮老板和老板娘各拿了一匹上好的料子。真正在挑的是胡甜,家裏人包括兩個長工都要穿新衣,所以胡甜一次買的不少。自己挑了一匹銀紅蘭花蝴蝶紋緞子,阿秀是桃紅,齊氏暗紅,胡爹是深褐色,阿祥跟胡俊是寶藍和天青。剩下又買了幾匹質量好些的灰白藍粗布,做工時穿。
胡甜和馮小姐買了不少,付了錢便叫布莊的夥計幫着送到馮記飯鋪去,兩人光着手繼續逛逛。誰知道剛出鋪子,兩人差點與人撞了。
還以為是個冒失鬼,誰知道擡頭一看竟然是王檀。
馮小姐和胡甜對視一眼,都有點無語,胡甜更是恨自己烏鴉嘴。
要說兩人都跟王檀議過親,如此見面實在尴尬。
馮小姐心裏也是一樣。
兩人默契的就當不認識,準備擡腿走呢,卻聽王檀攔住二人道:“兩位姑娘一道逛街麽?沒想到竟能與二位不期而遇,真是緣分。”
她們兩覺得尴尬,但王檀一點都不覺得,剛剛站在門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跟他議過親的兩位姑娘竟然真的是一起逛布莊。
王檀先是驚愕了一瞬,反應過來便平靜了,眼睛在兩人身上各自流連了一會,見兩人同樣令人賞心悅目,心下未免可惜了一些。尤其是胡甜,這美貌更甚馮小姐,王檀當初也是很動心的。得知胡甜定親,王檀糾結了一回,不過他現在有姚小姐了,卻是不能去挽回胡家。
不過于他來說,錯過就錯過,也不是放不下,但相逢即是有緣,這般美貌女子,多看兩眼,多說兩句話也是雅事。
他自覺說的十分妙,若是知情識趣的人自然知明白,但奈何聽在胡甜和馮小姐耳朵裏,只覺得十分欠打,風流氣裏夾着一股油膩味,讓人惡心。
風流話本看多了的讀書人,估計滿腦子都是顏如玉和花解語,與她們不是一個路子。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她們兩個一個是訂了親的姑娘,一個還待字閨中,光天化日跟一個男子有何緣分?
馮小姐本就看不慣王檀,她性子直爽裏又有幾分潑辣,當下不客氣道:“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哪來的呆子大白日裏攔姑娘家的去路,你再不讓開,我喊人了。”
王檀自诩風流多才,還是頭一次聽見人說他是傻子呆子,不禁一噎。
胡甜又剛好在一旁配合的呵呵一笑,嘲諷臉一出,王檀受到雙重暴擊。
馮小姐的聲音尖脆,當下吸引不少人投來目光,王檀在人前還是頗有讀書人的風範,當下臉色漲紅,抱拳道:“兩位姑娘抱歉,在下唐突。”
馮小姐當下拉着胡甜便走。
其實胡甜也不喜王檀此人,在胡甜看來,這個讀書人頗有後世花花公子的氣質,但她倒也不像馮小姐對王檀這般态度激烈,半點顏面也不留的,胡甜心裏感覺有些怪異。
離了布莊,兩人繼續走着,胡甜今日有辦年貨的任務,因此對路邊的東西,看着需要的便停下來問一問價,合适的也要買上一些,這樣兩人走的便不快。但是走着走着,馮小姐突然拉着胡甜的手快步往前。
胡甜被拽了一個趔趄,忙問:“馮妹妹這是怎麽了?”
馮小姐目視前方道:“胡姐姐,我們去彙香樓吃酒釀圓子吧。”
胡甜忍不住看了看天,如今還不到午時,有些疑惑道:“現在去吃會不會早了些?”
馮小姐拉着她不松手,一副急切的樣子:“不早不早,我餓了,你就當陪我吃些。”
胡甜還能說什麽,只得由着她了。
只是她看馮小姐這個樣子頗為奇怪,順着她的眼光往前掃了掃,也沒看到什麽。倒是這樣一看,确實發現她們離彙香樓不遠了。
胡甜跟着馮小姐來到彙香樓,因着跟周家的掌櫃認識,少不得去打聲招呼。夥計引了路,馮小姐一路跟着,胡甜到的時候,周家掌櫃好似剛好與誰在說話。
簾子一撩,胡甜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那人一身青色鬥篷鑲了一圈白狐貍毛,讓胡甜覺得頗為熟悉。
因為周家掌櫃有人,胡甜只略說了說話就告辭了。倒是走出去好幾步,發現馮家小姐邁不開步子是的,依依不舍。
胡甜順着馮小姐的目光看向放下來兀自垂動的棉簾,恍然道,裏面那個莫不是周家少爺周文彬?
而馮小姐這個樣子莫不是喜歡的人是周家少爺?
胡甜被這個想法驚了一下,忙把馮小姐拉到樓上雅間吃酒釀圓子。
而與此同時,另一條街上,賣胭脂水粉的鋪子裏,夥計面對眼前這個一言不發,只盯着口脂一動不動看的男人頗為無奈。
這要是那只看但買不起的吧,他早就不搭理了,可是他清楚的記得,這人在這裏買過十把木梳,八條帕子,四盒胭脂,三盒口脂,如今再要買一盒的話,口脂也是四盒了。
可他每次來只買東西,偏偏一句話也不說,不問不答只看,不知道他是來買口脂的人還以為他這是在練定力哩!這樣買東西的怪人,如此與衆不同,仿佛買東西是用靈魂在買,真是讓他這樣滿腹口才的夥計毫無用武之地!
若是不問不答也不還價倒好,可他是不還價,但他每次都能給出一個同款東西的最低賣價,這簡直叫人不能忍!
起先夥計以為是別人買東西的成家價被他聽見了,後來專門背着他也不行,這個靈魂買家一樣的人,簡直天賦異禀,仿佛靈魂無處不在!
慢慢的夥計也習慣了,反正他進來就肯定會買,這比跟別人廢了半天口舌最後還沒成交要好的多了。
要是多點這樣的靈魂買手仿佛也不錯?夥計無所事事在一旁同樣靈魂出竅。
不知道過了多久,夥計被手裏一串銅錢驚醒,數了數,五十文一盒的口脂不多不少給了四十個銅板,而那個買東西的年輕人已經風一般不見了,仿佛他從未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寫好了,但是一直跟新不上來,眼睛長疙瘩,是因為螨蟲和楊絮過敏,荨麻疹起的眼皮子裏都是,擱的眼睛疼。。。。今天去看過了,所以更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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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白天好像不是很有靈感,只有晚上感覺寫起來比較順!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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