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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整天高喊着自摸清一色的綠色青蛙和一只無時無刻不在愛河中放飛自我的綠色河童,雖然沒什麽前途,但我們寮裏的綠化做得還是挺好的。”

“我不是問這個,”妖琴師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奈,“你們陰陽師和式神之間的關系……”

“非常融洽,”立花不由得翹起嘴角,促狹一笑,“都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是嗎……”

“很奇怪?”

“不,”妖琴師沉穩的嗓音中帶着些許沙啞,“很幸福。”

立花早就從大河原藏島那兒得知妖琴師不受重視,要發現這點并不難,因為他每天都會在走廊上彈琴,身邊連半個同伴都沒有,也很少有人主動與其搭話。立花經常在庭院內走動,每次見到妖琴師時他都是獨自一人,背影孤單到了極點。

也許是同情心在作怪,一到午後立花就會出現在走廊邊的拐角處,安靜地聽妖琴師彈完曲子再離開,接連幾天都是如此,妖琴師剛開始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習慣了起來,漸漸地,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到最後就直接變成并肩坐着,關系也沒那樣生疏了。

“喂,”夜叉充滿怒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立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自己身上正蓋着一件月白色外袍,于是側頭看向妖琴師,道:“謝謝你的衣服,那個……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真不好意思。”

妖琴師本想回答一句沒關系,可卻被夜叉接下來的動作給打斷了。

只見後者頗為粗暴地扯過外袍扔到一邊,随即拽住立花的胳膊迫使她站起來,說道:“要睡回屋睡去,屋裏有的是被子!”

“我又不是真想睡覺,”立花趕緊掙開束縛,“只是閉目養了一會兒神而已!”

“結果你還不是睡着了,有什麽區別?”

“……好像沒有。”

事實證明在夜叉面前的反抗都是無效的,立花幾乎是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就被對方拎起來扛上了肩膀,而妖琴師由始至終都沒制止,只将視線放在立花身上,直到她随夜叉一起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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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少女掙紮的叫喊聲:“你快點把我放下來,寮子裏還有其他人呢!”

“本大爺就不放,你還能咬本大爺不成——嘶,你真敢咬?!”

将一切收入耳底的妖琴師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但很快便被漠然取代,他撿起落在木梯旁的月白色外袍,拂去粘在衣角上的雜草後順勢放進臂彎中,轉身離去了。

夜叉早就注意到立花這些天的不尋常,平時總在庭院各處溜達,偶爾還會和鶴田加崎出去危害四方的人居然有了固定的出沒時間和地點,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都很可疑。他原本沒想太多,可妖狐一再提醒這種神似另有新歡的情況有多麽危險多麽嚴肅,他才一時好奇幹起了跟蹤的勾當,不能否認,在看見立花以一種極其陶醉的表情直勾勾地注視着妖琴師時,他的醋壇子已經打翻好幾條街了。

“哈?”立花目露鄙夷之色,“你們妖怪都管打瞌睡的樣子叫陶醉嗎?”

妖狐搖頭:“只有他一個。”

下一秒,他的腦袋便被夜叉死死摁住并扳回了正對面的位置,恍惚間,衆人仿佛聽見了“咔嚓”一聲脆響。

立花略顯猶豫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死不了,”夜叉咧開嘴,“本大爺練了幾百年的正骨技術可不是胡吹的。”

半個時辰之後,免費享受了一場骨療服務的妖狐打着顫從榻榻米上爬起來,心中仍有餘悸:“你們先聊,白童子的牙應該還沒好全,小生得去看看他。”

關上房門,氛圍逐漸冷清下來。

立花悄悄擡眸掃了一眼夜叉,發現他也在打量自己後迅速将視線收回。坦率而言,她并不覺得聽妖琴師彈一下午的琴有什麽不妥,畢竟在桓守鎮的時候她經常跟濑戶禦早等人通宵玩雙六,熬不過去了就幹脆擠一擠在裏室內湊合着過夜,也沒見有人像夜叉這樣大發脾氣,當然,如果鶴田加崎在場的話就不一定了。

忽然,四天前的那一幕浮現在了立花的腦海中。

大概是見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夜叉下意識地開口打破了沉寂:“怎麽,還沒睡夠?”

“你當我是什麽變的,随時随地都能睡着?”忽略他不帶善意的語氣,立花從懷裏掏出了一枚紫底金紋的禦守,“喏,随便撿來的,愛要不要。”

望着她手中做工精美的小布袋,夜叉在不經意間回想起了白川夫人特意為妖狐求來的那枚白色的健康禦守,他愣了一會兒,問道:“你去神社祈福了?”

立花臉頰泛紅,随後将頭扭向一邊:“都說了是随便撿的,只,只是紫色可能比較适合你——你不要我就給白童子送去。”

“呵,你以為本大爺傻?”夜叉奪過即将被她收入懷裏的禦守,負面情緒立即煙消雲散,“白給的當然要。”

他明白禦守代表着什麽,自然也明白立花說的是假話,更何況那張紅得像覆盆子一樣的臉确實沒什麽說服力。

“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說了撿的就是撿的,我才不會無聊到專門去神社替你求符的地步。”

夜叉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本大爺知道,笨蛋。”

☆、Chapter 49

第二日清晨, 立花是被妖狐叫醒的。

她撓了撓還在發懵的腦袋,一手抓住床褥,說道:“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很不幸,立花大人,”妖狐将洗漱用的物品擺好,“你必須得起床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

“小生剛才看見夜叉把你送的禦守挂在角上,還在那名叫妖琴師的式神面前晃來晃去。”

立花:“……你怎麽不攔着?”

聞言,妖狐耷拉了一下耳朵:“太丢人了, 小生沒辦法說服自己靠近他。”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屋外散步順帶呼吸新鮮空氣,但和往常不同, 本該安谧清靜的庭院中赫然多出兩道身影, 一道是夜叉, 一道是妖琴師。前者的神色是一貫的嚣張, 同時又摻雜着些許毫不掩飾的挑釁, 後者則平靜地坐在走廊上焚香撫琴,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大概是對方的反應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夜叉開始不斷地走來走去,雙腳碾壓木板的動靜也越來越刺耳。

這一幕打消了妖狐要上前問安的想法,對于夜叉的傻,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到立花這兒來請求支援。

“慢着, ”立花停止了梳頭的動作, “你怎麽知道那禦守是我送的?”

妖狐有些惆悵地望向窗外:“不止小生, 恐怕整個萬流的人都知道了。”

立花忽然覺得小腸有點疼。

她跟鶴田加崎去神社祈福的時候并未顧忌太多,只是想到夜叉這段時間既當爹又當娘地照顧隊伍裏的後輩确實太辛苦,求符買禦守不過是順便的事,所以才……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妖狐搖扇輕掩薄唇,說道:“有時候本意和帶給他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立花大人。”

見立花有些迷茫,他接着問:“你認為夜叉收到你的禮物會有什麽反應?”

“高興……之類的吧,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擺架子不收。”

“這麽說也沒錯,”妖狐斟酌了會兒用詞,“但他高興的程度和你想象中的或許有所不同。”

立花不吭聲了。

“這畢竟是你們自己的事,其他的話小生也不便多講,可要盡快……”

話剛說到一半,屋外便驀地傳來了一陣琴聲,這琴聲急促且混亂,與記憶中的婉轉流暢截然相反。

輕柔的霧霭模糊了遠山的輪廓,空氣中隐約透着些許清冷。

望着眼前正在胡亂劃拉琴弦的夜叉,立花輕挑眉梢:“你這琴哪兒來的……”

她的問話聲完全淹沒在了嘈雜之中,夜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不斷折騰着那張造孽的琴,明明是相當陶醉享受的表情,彈奏出來的曲子卻包含着一股莫名的殺氣。

見狀,立花上前一步,随後猛地擰住他的耳朵:“我在問你話!”

“痛死了!”夜叉頭一歪,使勁将耳朵從對方手裏扯出來,“你這笨蛋想幹嘛?!”

立花收回胳膊,輕輕踢了踢腳邊的琴尾:“這個,哪兒來的?”

“随便撿的。”

“愛扯謊的孩子可不能彈奏出天籁之音。”

夜叉的話語間夾雜着一絲調侃意味:“難怪你五音不全。”

他指的是昨天立花說謊的事,立花當然也清楚他的意思,可出乎意料的,她并未掉頭離開,而是稍微蹲身将夜叉角上的禦守摘下來,随之系在了他的腰邊,道:“你以後還是別彈琴了,為了京都和平,換件樂器吧。”

“換啥?”

“木魚。”

“……”

夜叉一把拍向她的後腦勺,然後丢掉古琴朝房間走去,說是要好好休息一會兒,恍惚間,立花似乎聽到了他哼歌的聲音。

待妖琴師回來之後,看到的就是正坐在木梯上數指頭的石原立花以及被她抱在懷裏的自己的琴。

“久等了,”他緩緩開口道,“剛才大河原大人在召開會議,讓所有的式神都去旁聽了。”

立花回過神來:“沒事,我才到這裏不久。”

妖琴師從她手中接過琴,眉宇間倏地閃過幾分異樣:“除你以外還有其他人動過這張琴。”

這話是實實在在的陳述句,因為琴弦上面布有少許渾濁的氣息,底板銜接處還有一些不太明顯的深淺不一的劃痕。

“十分抱歉,”立花頗為尴尬地搓了搓鼻子,“是我一時好奇撥弄了琴弦,結果弄出這麽多劃痕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重新買一張賠給你,不過得等到半個月之後……”

妖琴師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用了。”

“哎?”

“我說不用了。”

琴上的氣息是獨屬于妖怪的,再加上昨天的小插曲,他很快便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故此,只是淡淡将琴放下,随即盤腿而坐:“還可以繼續彈奏。”

話音剛落,他那修長的手指便在弦上慢慢游動起來,悠揚清澈一如往昔,恍若拂過柳梢的微風,恍若漾在湖面的漣漪,可就在妖琴師将手移到徽位時,忽地,弦斷了。

立花慌忙低下頭:“我一定賠!”

妖琴師:“……”

既然弦斷了,那在短期之內就無法彈琴了,立花也得重回以前的生活規律。每天早上起床洗漱,下午陪黑白童子和般若逛京都,晚上則窩在被子裏發黴,但沒過多久就有人将她從這樣的生活中解救了出來。

“你是桓守鎮陰陽寮的副會長?”伊勢谷問道,“還很年輕,看來是後輩啊。”

立花笑了笑:“久仰大名,伊勢谷副會長。”

今天是伊勢谷帶領特攻小隊回寮的日子,作為客人的石原立花自然得出門迎接,前者和陰陽寮中的其他成員寒暄了一會兒,然後讓三尾狐到牛車旁邊把一個小女孩兒給帶了過來。

“對不起,會長,”伊勢谷看着小女孩說道,“我們支援得太晚,禮河村在十天之前就已遭遇襲擊,這是唯一存活下來的孩子。”

大河原藏島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些:“稻森的孩子麽?”

小女孩黑鬓長發,穿戴着破破爛爛的巫女服飾,大河原接觸過的巫女雖然不多,但對禮河村的那位卻是有印象的,否則也不會派自己最信任的副會長前去幫忙平息混亂。

“總之,先讓式神帶她去整理一下,另外找人安排好房間。”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話說得不對,伊勢谷下意識地愣了愣,轉而辯解道:“不,他不是……”

“你回來得很及時,最近京都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正愁人手不夠呢,”大河原打斷他,“你跟我到會議室去一趟,剩下的成員各歸各位。”

衆人齊齊回應:“是!”

望着大河原與伊勢谷離去的背影,立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準備跟着大部隊回屋子裏,可就在此時,三尾狐忽然繞到她面前,問道:“哦呀,第一次看見寮內有女性貴客出現呢~”

這極其妩媚妖嬈的嗓音令立花冷不丁一顫,她只能幹笑兩聲,将話題轉移到了另一邊:“禮河村的受害情況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

那位稻森巫女所跳的驅邪潔淨之舞至今還存留在她的腦海中。

“我們盡力了,但仍然無能為力,”三尾狐溫柔地摸了摸旁側小女孩的腦袋,“禮河村巫女的血脈只剩下華林一個了,這孩子會被萬流保護起來,直到長大成人。”

立花注視着華林略顯空洞的眼神,微微蹙起眉頭:“又是巫蠱師幹的嗎?”

三尾狐不清楚巫蠱師的身份,只道:“據現場遺留的線索表明,襲擊村子的妖怪不止一只,伊勢谷大人推測極可能是百鬼夜行,但沒有确切的證據。”

“這孩子挺可憐的。”

“嗯哼~”三尾狐上挑的尾音俏皮意味十足,“那,人家就将華林交給你了哦?”

立花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随之睜大雙眼,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啥?!”

“你是人類嘛,照顧小孩子什麽的肯定比妖怪和這一屋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拿手吧。”

立花本不願意接這燙手山芋,畢竟光是自家隊伍裏的小跟班都夠她喝一壺了,如今再來個小巫女,她真擔心夜叉有一天會撂挑子不幹直接走人,但三尾狐卻沒那麽容易打發,她使出渾身解數挑戰立花的底線,捏下巴,揉臉蛋,撓胳肢窩,最後甚至祭出了烈焰紅唇,立花被逼得實在沒辦法,只得從對方手裏牽過華林,道:“我沒錢給她買零食。”

“她?”三尾狐有些驚訝地重複一遍,繼而促狹一笑,“華林的生活費用由萬流墊付,你想怎麽買怎麽買,記在大河原大人頭上就行。”

僅剩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對此,妖狐是這麽表态的:“小生怕夜叉徹底陷入瘋狂。”

說話間,夜叉磨牙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根本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好不好?”立花瞅了一眼乖乖坐在角落裏的華林,“不過這小女孩确實挺可愛的,我們隊伍陽氣太重,陰陽均衡一下也不錯。”

“你管這叫不錯?!”夜叉氣得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知道帶一個小屁孩的成本有多高嗎?!”

立花呲牙:“至少比你彈琴的成本低!”

“本大爺琴技高超得很,你們這群人類懂什麽!”

“能成熟點嗎,都三百多歲的人了!”

蝴蝶精“噗嗤”了一聲,在觸及到夜叉兇狠的目光後又立刻換為正經的表情:“立花大人,我先帶華林去沐浴了。”

“等等,”立花連忙叫住她,“我跟你一起。”

三個女人一同掀開竹簾走遠了。

屋內,妖狐半是同情半是嘲笑地對夜叉說道:“你又有得忙了,兄臺。”

夜叉本來是想抄起鋼戟往他臉上招呼的,可如今并非攻打友軍的好時機,他唯有強壓怒火保持鎮定:“本大爺懶得跟她計較。”

“是不舍得跟她計較才對。”

突然,一陣凄厲的尖叫聲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Chapter 50

這個世界非常奇妙, 比如夜叉在惡名遠揚三百年後忽然看破紅塵金盆洗手轉行成了養花專業戶,般若在脫胎換骨走上報社之路後頓悟人生真谛做了丐幫弟子,妖狐秉承一顆浪子之心翻過高山游過長河後毅然決然将沙包兼奶爸當成副業,容貌清麗的稻森華林在褪去一身抹布條條後展露出了如少年般平坦的少女身姿。

立花和蝴蝶精一邊拿着破舊的巫女服,一邊直愣愣地盯着光不溜秋的稻森華林,迷茫了。

片刻之後。

“啊——”

夜叉火急火燎地推開門,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的情況,便迎面撞上了一抹杏紅色的身影。

只見立花将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 雙手死死捂住熱得快要沸騰起來的臉,除了“唔”之外再也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

面對這過于突然的投懷送抱, 夜叉還有點小緊張。

“是敵襲嗎?”唯一保持着正常思維的妖狐環顧四周, 随即看向蹲在角落裏埋頭抱膝的蝴蝶精, “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蝴蝶精哆嗦了一下, 然後緩緩伸手指向站在木桶旁邊的稻森華林。

按理說妖狐是不應該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的, 但那埋藏于靈魂深處的流氓精神總能在關鍵時刻覺醒,他毫不遲疑地轉頭望向沉默着的華林, 餘光捕捉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

咦?!

今天的立花小隊也很和諧。

巫女稻森原本育有一子一女,女兒在不久前死于非命,兒子則躲在酒窖中逃過一劫,伊勢谷率萬流特攻小隊将其救出,并把他安置在陰陽寮內慢慢撫養。

以上。

“嘁……”夜叉湊近打量一番, “萬流那幫家夥沒搞錯吧, 這麽細皮嫩肉的小鬼真是雄的?”

說罷, 他便亮出利爪在華林臉上狠狠戳了戳, 而華林只是條件反射地皺眉,連吭都沒吭一聲。

“請注意你的措辭,”立花把他的爪子扒下來,有些疑惑地問道,“這孩子怎麽不講話?”

從進寮到現在華林都很安靜,她們幫他收拾衣物的時候是,夜叉用指甲刺他臉的時候也是,無論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見狀,蝴蝶精輕搖手鼓,被召喚出來的小蝴蝶在空中飛舞跳躍,如紫紅色星芒般齊齊圍繞在華林身邊,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又逐漸消失殆盡。末了,她搖頭道:“不行,完全沒有受傷的地方可以治療。”

“還用問嗎?”夜叉略顯慵懶的渾厚嗓音響起,“這小鬼肯定是因為禮河村的事受了刺激,連最基本的說話能力都喪失了。”

看着神情木然的華林,立花細細思索了一會兒:“這樣吧,我明天去和大河原彙報華林的情況,幫他洗澡的重任就先交給你們好了。”

夜叉身形一滞:“你再重複一遍。”

“幫他洗澡。”

“少跟本大爺講冷笑話!”他憤然握拳,“這種違反原則的要求本大爺絕不會同意!”

立花也怒了:“什麽鬼原則,不近男色嗎?!”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華林根本不可能獨自洗澡,更嚴重點的話或許連一個人吃飯都會成為難題,可立花和蝴蝶精再怎麽有能耐也是女人,性別差異是條鴻溝,徒步走到對岸至少需要十個世紀。夜叉似乎也明白了這點,索性咬咬牙,直接把包袱甩給了正在悠然喝茶的妖狐。

“你不是老大嗎,為什麽要小生去?!”

“老大說話小弟辦事,這條規定恒古不變!”

在脾氣暴躁的夜叉面前妖狐毫無反抗之力,這場景猶如一條面目猙獰的巨蟒遇見了一只不斷蹦跶着想要正面剛上來的田鼠崽。

巨蟒:“你去不去!”

田鼠崽:“不去!”

“去不去!”

“不去!”

“不去老子一叉子戳死你!”

“……我去。”

矛盾完美化解,京都歸于和平。

蝴蝶精看了眼悲痛欲絕的妖狐,然後問:“立花大人,你要回屋休息了嗎?”

“嗯,”立花點頭,“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點睡吧。”

關上門,卻發現夜叉也跟了過來。

初更時分,紅日西墜,空氣中的悶熱被涼風驅散了些許,夜幕即将降臨。

立花:“你房間不是在左邊嗎?”

“本大爺就愛走右邊,你管得着嗎?”夜叉頗為不快地回嘴,但下一刻就像認識到了錯誤一般,語氣明顯有所緩和,“你走你的,本大爺走本大爺的,反正走廊寬敞。”

話雖這麽說,可真正走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并不寬敞,天空愈發灰暗,與臉色微紅的石原立花形成了鮮明對比。

夜叉與她并排走在走廊上,原本相隔的距離有半米遠,但不知從何時起就變為了半寸,微風拂過,立花的發梢輕輕掃在夜叉的手臂上,夜叉察覺出異樣後稍微動了下胳膊,兩人的衣料貼在一起,彼此的體溫都能感受得很清晰。

立花陡然一個激靈,連忙往旁邊跨出幾步:“你過去一點,好擠。”

“你那邊位置不是挺寬的麽,”夜叉莫名其妙地掃了她一眼,“夥食改善了胖得這麽快?”

“……屁咧。”

“那還廢什麽話,快走,別慢吞吞的。”

立花頭上猛地蹦出一道青筋,随即邁開小腿向前快速走了十幾步,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甩開夜叉一大截,誰知後者沒費多大勁便跟了上來,而且還超過了她。

立花:“=皿=*較勁是吧。”

“呵,”夜叉異常嚣張地俯視着她,“短腿跑什麽步?”

前者完全忘記了初衷,只一個勁兒地和立花比賽看起來更像是跑步的競走,等他們終于沖到房間門口時,夜叉還不忘側頭看向慢自己一拍的立花,得意之色盡顯:“還想比嗎?”

聽着他輕松中帶着幾分戲谑的語氣,立花不免感到氣惱,只見她徑直走進房間,“砰”地一聲将門使勁合上,順帶附送了一句“小氣。”

夜叉愣了愣,随後咬牙切齒地吼道:“到底是你幼稚還是本大爺小氣?!”

“你小氣!”

“你幼稚!”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夜叉腦門一黑,當即就要闖進去制造一起家庭內部慘案,可立花像是學聰明了似的,竟趕在他動腳之前往門上貼滿了符咒,最後甚至連窗戶和耗子洞都沒放過,就怕夜叉無縫不鑽。

門外,般若心情複雜地觀看完了夜叉抓耳撓腮的全過程:“咋的,你要進去偷桃啊?”

偷桃嫌疑犯倍感焦躁:“胡扯,本大爺像那麽沒品的妖怪嗎!”

“像極了。”

“……”

屋子裏的立花也不輕松,她保持着随時能夠翻窗逃走的姿勢守在門邊,等了約莫一刻鐘才長舒一口氣,可與此同時,窗外的結界被人從外面猛力撞擊了一下,妖氣很熟悉,但不是夜叉的。

“是你啊,”立花看清來者的相貌後放松了神經,“吓我一跳。”

撲騰着翅膀的白鳥歪了歪頭。

這已經是她和那位神秘的筆友來往的第三封信了。

——京都啊,沒想到我的式神會飛到那麽遠的地方,不過說來也巧,我的房子也在京都,但我本人目前正在雲游四方,恐怕得過段日子才能回去,到時候我會幫朋友帶點土特産,順便送給你一些,對了,京都最近還太平嗎,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立花稍稍眯眼,總覺得這封信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又無法說出究竟是哪裏不對勁,故此,她有些謹慎地回複道——

聽說發生了非常恐怖的爆炸事件,具體的不清楚。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很期待你的土特産,多謝了。

白鳥攜着信箋漸漸飛遠。立花則關上窗戶鋪好被褥,簡單洗漱一番後立刻躺了上去。

華林的事情雖然棘手,但并非全無辦法,心病還須心藥醫,如果能讓他平靜地面對事實那就再好不過了,可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問題更加嚴重。萬流是陰陽師的聚集地,沒有人會教華林如何去成為一名合格的巫女,祈雨祝禱和大傩之禮之類的事物都是陰陽師不擅長的,既然如此,華林就會在完全康複以後被送到其他地方去學習巫女之舞,不可能永遠待在萬流。

大河原大概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才會默許三尾狐将華林交由立花小隊照顧的行為。

思及此處,立花有些焦灼地翻了個身。

如果華林不是男性,她倒可以用陰陽均衡這種蒼白無力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可現在……

漫漫長夜,再無睡意。

不過令立花沒料到的是,她的隊伍真的朝陰陽均衡的目标靠近了一大步。

次日,金魚姬再次出現在了鳥居門前。

“我考慮清楚了!”她的表情十分正經,“為了實現我的夢想,我需要你的力量!”

立花擡頭望了一會兒澄澈的天空,問:“什麽夢想?”

金魚姬跳上臺石,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其實,我想統治世界。”

“統治世界?”立花震驚片刻,然後同對方耳語,“我也有一個必須實現的夢想,你知道是什麽嗎?”

“快講快講!”

“毀滅地球。”

金魚姬:“……”

☆、Chapter 51

“我們組織很窮的, 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妖怪的飯量很小。”

“而且我們會長挺傻的,陰陽寮沒什麽前途。”

“沒關系,傻人有傻福。”

三寸不爛之舌最怕遇上一根筋,在辛辛苦苦說了自家會長半個多時辰的壞話後,立花是真的有點招架不住了,她稍微喘口氣,道:“你讓我去跟濑戶會長商量一下吧。”

“真麻煩,”金魚姬癟癟嘴, “那你們快點商量啊。”

其實如果不是身份背景太複雜的妖怪,陰陽寮中的成員可以直接與其締結契約, 根本不存在要經過會長同意這一說, 但最近的瑣事太多, 立花還沒做好接受新式神的準備。

待金魚姬離開後, 黑童子從寮中走了出來:“又是上次那只妖怪?”

“嗯, ”立花有些苦惱地點了點頭,“真讓人為難。”

“身為陰陽師不就是要和妖怪締結契約麽, 別人高興都還來不及,你為什麽會感到為難?”

聞言,立花從腰間取下錢袋子晃了晃,僅存的幾枚銅錢相互碰撞,發出了稀稀拉拉的清脆聲響。

見黑童子仍然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她又說道:“如果你明天能穿件最樸素的衣服, 紮個最樸素的頭發去河堤搬磚掙口糧, 我就和她締結契約。”

黑童子摸着下巴思索片刻, 然後十分嚴肅地說道:“你還是先和濑戶商量兩年再做決定吧。”

立花對此相當贊同。

正午時分,她去會議室內将稻森華林的情況全部彙報給了大河原藏島,大河原聽後也和立花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但沒有具體措施,只能将此事暫時擱下,等華林的情緒穩定以後再做打算,另外,立花也順道去見了伊勢谷,并把濑戶交給自己的任務全告訴了對方。

“那小子長大後怎麽跟天海大人一個德行,”伊勢谷抱怨兩句,說道,“我現在就把青行燈召喚出來,你帶她去見夜叉就行。”

“現在見面的話我怕他們兩個會打起來……”

“你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差不多,”立花回憶了一會兒夜叉身受重傷後的表情,不由得脊背發涼,“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了,前輩。”

伊勢谷大笑兩聲:“你是那小子心尖上的人,大叔一定會多加關照的!”

濑戶心尖上的人頓時慌了:“我們只是上下級關系而已!”

“哈哈哈,掩人耳目嘛,這招還是我教給他的,沒想到他這麽能活學活用!”

立花放棄掙紮了。

正事談完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她來到走廊上,卻發現妖琴師并不在附近,這時才想起來人家的琴已經被夜叉給折騰得壽終正寝了,自己則在當天承諾過賠償,想到這裏,她将手伸到錢袋子下掂了掂最後的家當,一咬牙,轉身去了妖狐的房間。

走在大街上,妖狐倍感疑惑地望向立花,問道:“為什麽要讓小生陪同?”

“因為你看起來像位風雅之人,而且,”後者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要是老板夫人也在現場,你還能幫忙砍砍價。”

“有前半句話就夠了。”

“後半句話是對你能力的進一步認可。”

妖狐挑眉:“小生本來想告訴你哪兒有價格便宜且質量上乘的樂器賣的……”

“大哥!”立花猛地轉身揪住了他的衣襟,“請原諒我的無知!”

“乖,跟着小生走就對了。”

天空呈現出灰蒙的色彩,完全沒有了蔚藍的影子,重重烏雲掠過,雨滴砸在樹葉上的破碎聲異常清晰。妖狐帶着立花穿過好幾條小巷,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慢慢變得稀少起來。

“到了,”他在一座破舊的町屋前頓住腳步,輕叩了三次房門,“小生打擾了。”

扣門的方法極其有規律,兩快一慢,就像是提前約好了一般。

木門緩緩移開,透出屋內幽暗的燭光。

“五十幾年沒見了,你這狐貍居然還沒被抓起來,”一名頭戴鬥笠的紫衣小妖從最黑暗的地方飄了出來,略微低沉的女音驟然響起,“怎麽又領着個眼生的小姑娘?”

妖狐徑直走進屋裏,手一揮,四周的燭臺全燃起了火光,整間屋子都被照亮了。

“這位是盜墓小鬼,”他介紹道,“是由盜墓者的怨念聚集而成的妖怪,經常在各個古老神秘的墓穴中盜取珍寶,十七弦琴什麽的,應該不成問題。”

話音剛落,盜墓小鬼便移到了立花身邊,并用一種可以被稱為“專注”的眼神打量着後者的胸部,立花臉一紅,趕緊雙手護胸躲到了妖狐身後,問:“你忽然靠那麽近幹嘛?!”

“看看而已,又不摸,至于害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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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時空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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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瀾浩瀚的星空世界,恐怖覺醒,吞噬萬物,無數種族陷入末日之中;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件,楚風踏入救世之路,跨越無數戰場,屹立世界之巅,逆轉一次次末日災難,執掌無限時空,征戰千萬位面,超越極限進化,成無上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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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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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新書求收藏和推薦票!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