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再見

“靳知否！”

知否抱着腦袋正哭得昏天黑地，似乎聽到了那個人在喊自己。她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開始幻聽了。剛才強忍住的眼淚似乎又有了決堤的趨勢，她将環抱着自己的雙手又收緊了一些，就在此時，剛才的幻聽又再次出現了。

“靳知否！”

聲音似乎離自己又近了一些。盡管心裏明知道不可能，就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一般，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知否擡起腦袋看向聲音的來源，隔着一整條街道，隔着紛紛揚揚的大雪，隔着幾乎淹沒了她雙眼的淚水，知否看到了那個萬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那個在她心裏出現過無數次的人。

罷了，幻覺也好，自己已經徹底瘋了也好，即使是在最美好的夢境之中，她都想象不出這麽美好的場景。她站起身來，往那個人的方向狂奔而去。大年三十的晚上，街道上空無一人，那個人站在那裏，微笑着看着他心中的那個小女孩，朝着自己狂奔而來。

知否就像是一個小炮彈，直直地往自己的靶心射去。靳陽被她撞得都往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子，都還未低頭，便聞到了懷中那獨屬于少女的馨香。知否穿得很厚，她撞進靳陽懷中，手上還帶着毛線手套，兩只手抓着靳陽大衣的衣角，大雪紛紛揚揚，她的腦袋靠在靳陽胸口，靳陽伸出手來護住她的腦袋。

面前的這個人身上散發着熱氣，将寒冷從他們這一方小天地中隔絕開來，知否的腦袋靠在他的懷中，她一路狂奔過來氣喘籲籲的，待稍稍平靜下來，便清楚地聽到了面前這個人的心跳聲。

那麽清晰。

幾乎是一瞬間，知否擡起頭來，伸出手摸上了靳陽的臉。靳陽看着她震驚的小臉先是一笑，随即知否的手便垂了下來，她幾乎是有些粗暴地脫下了一邊的手套，然後用她的小手再次覆上了面前這個人的臉，她的手有些冷，靳陽被她的手冰得一哆嗦，但是卻沒有躲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知否才終于意識到，面前這個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與靳陽拉開了距離。

靳陽心中一涼，剛才的溫存在一瞬間便消失殆盡。兩個人之間隔着一米不到的距離，知否看着他，眼神中帶着一些不信任。

一種曾經被抛棄的不信任。

靳陽心中也一痛，但是他還是勉強對着知否露出了一個笑臉，将手上的東西伸到了知否面前：“生日快樂。”知否看着他的笑臉，幾乎已經要丢盔棄甲了，但是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臉色又變得僵硬了起來。靳陽自然将她的表情全部收進眼底，只是臉上的笑容卻更勝了一些，知否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伸出手來，接過了靳陽手中的盒子，然後低聲而飛快地說道：“謝謝。”

說完便低下了頭，再也不肯看靳陽一眼了。

到這裏便是再也無話可說了，靳陽今天來本來也只是為了将這個東西送到她的手中，此刻任務完成了，他看着面前這個小孩子，兩個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終于投降了：“趕緊進去吧，別感冒了。”知否聞言一怔，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又擡起頭來看了靳陽一眼，在看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像是吓了一跳，打算說的話完全忘幹淨了。對着靳陽點了點頭，便慌慌張張地往身後的福利院跑去。

靳陽一直目送着她到了福利院門口，低下頭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般，又往福利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遠遠地果然看到她正站在門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在察覺到被發現了之後，又一溜煙地跑遠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靳陽才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腦子裏漫無邊際地想着：剛才她蹲在那裏的時候，是在哭吧？

那天晚上之後，知否便再也沒有見過靳陽了。若不是立在牆角的那雙球鞋在證明着那天的真實存在，知否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夢境。但是，上天并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來考慮靳陽為什麽這麽做，另外一件事情的發生使得她更加手足無措起來。

知否是四年前從另外一家福利院轉院到這裏來的，她來的時候已經十四歲了，雖然性格內向，不會主動和人交往，但是因為院裏的老人家很多都是學校裏的資深教師退下來的，一般都很好相處，再加上院長不知道為什麽格外照顧知否一些，這四年下來，她慢慢地也對福利院有了一些感情。

因此院長跟知否說要遷院的時候，知否雖然理解，卻還是有一些難以接受。院長主動來了知否的房間，告訴她這件事情。眼見這些年越來越多老人住進了福利院裏，院裏的房間也慢慢變得緊張了起來。照常理來說福利院裏的孤兒成年之後都會主動離開福利院進入社會謀生，過了新年之後，知否就已經滿了十八歲，離開福利院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這一切都很合情合理，但是知否還是覺得難過。

院長也很心疼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在福利院這四年期間，兩個人也慢慢熟悉了起來。而且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成功考上了大學。之前電視臺為了宣傳福利院要求對她進行采訪，院長害怕她不願意，知否也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這一切的一切，院長都牢牢記在了心中，因此也就更加心疼面前這個一言不發就接受了這件事情的小女孩。

學校規定是元宵節之後開學，知否之前本來打算元宵節之後和彤彤一起回學校，但是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盡管院長沒有直接告訴她馬上搬出福利院，但是知否心中也知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初五一過，她就一個人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回了學校。

說是所有的東西，其實也沒有多少，占據了最大空間的，還是那幾雙她穿了這麽多年的鞋子。盡管院長有心挽留，但是礙于床位真心緊張，便也答應了下來。知否離開的時候，院長拉着她的手說，希望以後有時間還是多回來看看福利院，知否明白院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發自內心的，但是與此同時她也明白，自己與這麽福利院，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至于年三十靳陽那一晚的突然到訪，則被她當做夢境一般刻意遺忘了。

所以初六一大早靳陽從鄉下一趕回來就往福利院跑，卻從院長口中得知，她已經從福利院搬走了。靳陽得知消息的時候是目瞪口呆的，他極少來福利院，這還是院長第一次見到面前這個男人，因此看着他的眼神裏不免有些好奇。靳陽心中卻是千回百轉，不知道什麽滋味。

走了？還是永遠搬走了？靳知否還真是厲害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完全都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一聲，自己直接走了不說，得知這個消息居然還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靳陽得知她返回學校之後就告辭了，一個人怒火中燒地往家走去，走到路上突然掏出了手機給段均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那邊段均前一晚剛剛打麻将熬了一個通宵，正頭昏腦漲的時候，就聽到靳陽劈頭蓋臉問道：“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這句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段均大腦高速運轉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知否，腦袋又開始大了起來：“一大清早的幹嘛啊！她不在福利院還能去哪兒啊！”

這句話一說完，沒等來靳陽的回複，靳陽直接挂斷了電話。

走在路上的時候，焦躁的心突然找到了一絲平衡，原來她不只是沒有告訴自己，原來那個庸醫也不知道。想着想着又有一點生氣起來，為什麽要跟那個庸醫比！自己跟他怎麽能一樣呢！

那邊一大清早被吵醒的段均，不知道怎麽了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距離開學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校園裏雖然已經有些人跟她一樣提前返校了，但是還是顯得十分冷清。好在她平時也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沒有覺得有什麽很大的不一樣。晚上回寝室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地洗漱然後睡覺，還覺出了幾分平時沒有的清淨來。

今天跟往常一樣，她一大早起來洗漱完去食堂買了饅頭和豆漿往圖書館走去，一上午的時間轉瞬即逝，她無意間擡起頭來看到牆上的時鐘顯示已經快一點鐘的時候，才恍惚發現自己居然差點錯過午飯時間了。食堂營業時間到一點結束，她要是不快點的話，今天中午就得跑到校門口去吃外面的小炒了。

靳知否難得有些慌張地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往圖書館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