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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投生于哪條線上,你都避不開他。”
“你也不願避開,反而他永遠是你選擇的。”
1882.3.31 London
午後一點鐘,艾倫整裝好準備前往城郊工廠區,剛下樓就看到已經有一架馬車停在了自家門口。他站在門口往前邁了一步,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詢問的時候,馬車裏下來了一個人。來者雖然是妙齡女子卻沒有選擇長裙,而是穿着幹練的騎馬裝。他很快認出了她——正是昨日在西敏寺碰見的人。
“又見面了,耶格爾探員。”
“您好,請問……”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問,請先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佩特拉?拉魯,利威爾先生的執事。此次前來是奉利威爾先生之命帶耶格爾探員去城郊。”
這番介紹結束,艾倫的疑問自然消掉了大半。
“那就麻煩了。”他謝過,上了馬車。
這倒是省了不少事,艾倫不由得重新打量這位女執事。去掉了長裙和一些繁瑣的首飾,佩特拉顯得精神并且開朗。行程不到一個鐘頭,路上他們聊了些瑣碎的話題,從日不落帝國最新的政治經濟消息,到倫敦大街小巷的趣聞。雖然有些自來熟了,但是并不讓人反感,反而有讓這位年輕探員放松一些的善意意味。佩特拉言行溫和,駕駛馬車的男人衮達·舒爾茨也一并加入聊天,看上去很好相處。他們與利威爾給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昨晚與利威爾先生談的如何?”
艾倫本想避開這個話題的,沒想到沉默了一陣之後,佩特拉主動提了出來。他聳了聳肩,表示并無多少收獲。
“別看利威爾先生常板着個臉,他其實是很溫柔的人。”
艾倫默認。就利威爾安排人來接他這點,的确很值得道謝。城郊的工廠區範圍很大,馬車到了一定距離就不能再前進,如果要找到R名下的範圍,估計還要花一番功夫。
“并且……”
佩特拉把目光從窗外移到了艾倫臉上,收了些笑容。
“有件重要的事,在耶格爾先生與利威爾先生還要打交道的前提下,我不得不事先說明。”
看着突然嚴肅起來的執事,艾倫點了點頭。
“利威爾先生他暈血,非常嚴重的暈血。所以在他沒有主動提出的情況下,請不要讓他見血,各種意義上。”
》》》
據說還有別的事務在身,佩特拉與衮達在把艾倫送到目的地以後便離開了。艾倫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這裏的空氣并不好,高聳的煙囪向空氣中排放着黑塵。在快速發展的工業時代,被金錢和榮譽圍繞着的大英帝國上流社會,擁有了一個可持續運營的工廠就擁有了數不盡的名利。艾倫看着眼前清一色以R字挂牌的廠房,不由得感嘆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得還要不簡單。
看到利威爾的時候他正在跟別人說話,周圍搬運材料的工人們很自覺的繞道走。男人面對之人穿着艾倫熟悉的深棕色大衣,是埃爾文探長,他居然也來了。艾倫想着上前打個招呼,而埃爾文正好後退一步,正有離開之意。
“利威爾,你別忘記我們的約定,這并不好玩。”
埃爾文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而接下來利威爾回答的話讓艾倫有些驚訝。
“不,埃爾文,這很有趣。至少,耶格爾比你和你的過往部下要有趣許多。你說,如果——”
“不會有那樣的如果,你我心知肚明。”
被點名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了想還是輕咳了一聲。埃爾文擡眼看到了他,并招手讓他過來。
“這兩天辛苦你了,艾倫。”
“應該的,埃爾文探長。”
其實他們之間早該省去了這些噓寒問暖的話,此刻的埃爾文更顯得很無言,因為無言所以随口寒酸幾句。他向兩人簡單的告別,就戴上他标示性的帽子,轉身離開。
氣氛有些奇怪,或許只是艾倫單方面感覺有些奇怪。很想開口問些什麽,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多過問。一邊是自己的上司,一邊是才認識一天不到的……人。
——艾倫無法找到個合适的詞來定義利威爾。
突然想到了什麽,艾倫對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利威爾說了句謝謝。利威爾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帶路。
“謝謝您派人接我過來。”
“小事。”
要不要這麽冷淡……不過說起來艾倫真的開始對其有了一份其妙的好感。他見過不少富甲,比起那些油光滿面,一個個帶着面具炫耀示威或是阿谀奉承的人,眼前的小個子男人顯得比誰都要真實。
也許他真的是看透了世事,也許他就是對所有事漠不關心,所以他才面無表情。
接下來的調查工作基本上就是按照慣常節奏,艾倫去了三名被害者在工地裏的住處,詢問了三人在工廠裏的種種人際,過往瑣事。工人們對着他這樣衣着得體,不抽大煙,談吐溫和的年輕人頗有好感。艾倫不知道那份好感裏還有“能讓利威爾親自帶路”這點引發的下意識尊敬。
在艾倫做記錄的時候,利威爾就不動聲色地站在廠房外。而艾倫一點都不介意穿梭在油墨與火花之間,一來二回弄得一身污塵。要說收集到什麽情報,大概就是工人中有個性格不太好的酗酒之人,據說以前還有不幹淨的案底。是因為看在他妻兒的份上,利威爾才一直留他做活至今,他也倒沒做什麽出格之事,就是不讨人喜歡。
這不算什麽收獲,艾倫又與衆人閑聊了一會兒,直到利威爾喚他離開。看着脫掉外套的青年所穿的白襯衣上弄上的污漬,利威爾皺了皺眉。艾倫臉上也好像落了不少灰,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男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的開口。
“如果不倒退回一開始出錯的地方,你是查不下去的。”
“您指什麽?”
男人沒再說什麽,天邊的雲霞漫開,遠處泰晤士河上又響起船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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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格爾家與利威爾家正好順路,利威爾的馬車在街角把艾倫放下。回來的路途自然比去時要安靜很多,不過這也便于休息和思考。
突然間一個含着糖果的小姑娘攔住了艾倫的去路,小姑娘指了指街對面的一間小鋪。
“塞爾菲特婆婆拜托我叫先生您過去一下。”
艾倫有些疑惑地朝她道了聲謝,便走到那位婆婆的攤前。老婦人穿着的連帽鬥篷上還粘着一片枯葉,她的面容隐藏在帽子的陰影中,但是散落在肩頭的銀絲和蹭過桌布的枯槁手指暴露了她的蒼老。
她朝面前的人揮揮手,艾倫愣了一下,還是禮貌地俯下身,側過臉。老婦人緩緩地擡起手,涼涼的指尖輕撫過他耳旁的碎發。
“好孩子,你本不該在這裏。”
“那我應該在哪兒?”
“他是渎神者,你不該相信。”
“我不會輕信任何亵渎神靈的人。”
年輕的耶格爾探員重新直起了身子,他看上去如此精神,絲毫沒有因為能照出人們倦容的,傍晚的昏黃光線而顯得困頓,也沒有因為對方意義不明的話語而感到不悅。
溫柔的綠眸望着面前的老人,和她鋪着卡其色桌布的木桌上擺放的小玩意兒。他随手挑了一串紅色的手鏈,然後從皮夾裏抽住幾張遠超過那手鏈所值的紙幣,輕放在她面前。
“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祝您晚安。”
“……pire.”
艾倫才剛剛向前邁出一步。
“……他永遠是你選擇的。”
他回過頭,老婦人依然是以原來的姿勢坐在那裏,并沒有再開口。兩個穿着連衣裙的小女孩走到了攤前,把玩着那些便宜倒也不失美麗的小飾品。他沒有選擇再多做停留,而是繼續向前,投身于倫敦夜晚降臨之時的車水馬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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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父親:
我見到那位這次案件中重要的人物了。怎麽說呢,他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深?原諒我不知道用什麽恰當的詞語來形容他。今日我随他一起去了城郊的工廠調查,雖然沒有什麽大進展,但是他話中模糊的訊息卻增添了我的疑惑。喔,并不是說我覺得他就是罪魁禍首,我反而覺得他與此案無直接關聯。說真的,他大概就是那種性格不太好,但依舊具有紳士品格的人吧。
明日米卡莎和阿爾敏要來家裏,說我最近過得太忙亂了。明天回警署上交報告後,案件大概會暫時擱淺,三人一起喝個下午茶也不錯。說真的,感謝上帝将這兩位摯友帶來我身邊。
明早我将寄出這封信,斷斷續續書寫的幾張紙,記錄了我這個忙碌的三月。四月來臨,期待您的回信,也盼望歸期。
另,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父親,您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別種特殊生物的存在嗎?我是說,像——
年輕探員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頓了頓,慢慢地寫下了一個單詞。最後署名,将抽屜裏的信紙全部拿出來疊好,與這張一起放入了一個信封。拿小勺燒好蠟塊,蓋上火漆封信。完成這一切以後,艾倫收拾了桌子,準備入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案件所帶來的緊張感還未消散,入夜已深,他卻絲毫沒有困意,反而大腦越來越清醒。電光火石之間,他總感覺自己要抓住什麽了,但是那散亂的靈感總是不能聚在一起。
“如果不倒退回一開始出錯的地方,你是查不下去的。”
滅了光的房間裏,利威爾的面容和意味深長的話語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出現在了混沌的中央。随後,與他有關的場景開始慢慢倒退着放映。
“利威爾,你別忘記我們的約定,這并不好玩。”
“不,埃爾文,這很有趣。至少,耶格爾比你和你的過往部下要有趣許多。你說,如果——”
“不會有那樣的如果,你我心知肚明。”
利威爾先生于埃爾文探長的約定,是什麽?
他還見過除探長以外其他蘇格蘭場的同事嗎?
艾倫翻了個身,蜷縮在被子裏。想知道,他想知道案件的真相,更想知道案件背後隐藏的東西。那裏一定有什麽,他确定,并且好奇心前所未有地膨脹。
就在這樣的思緒中,神經終究疲憊,艾倫慢慢睡着。并不是安逸的睡眠,他做了一個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什麽怪誕的夢了,因為明明過往生活一直平淡充實。
夢中一場大霧降臨并蔓延過整座死城。而自己在黑森林中奔跑,四周安靜到驚悚,他很緊張,心髒正在狂跳。閉上眼睛再睜開,周圍都是野獸的眼睛,泛着光,危險的氣息圍繞聚集。他掙紮着想醒過來,卻無法掙脫夢魇。突然頸間刺痛,有溫熱的血流下來,有溫柔的唇輕吻過他肩頭。
然後一切都變回了霧,匆匆散去。夢境的終點站着一位老婦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
“Vamp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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