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蜀道之難

兩個男人沒有說話,直接從腰間掏出繩子,便要來捆成青雲,成青雲突然一躍而起,雙手往上一勾,輕而易舉地勾住兩個男人的腦袋,再狠狠地往中間一撞!兩個堅硬無比的腦袋發出一陣悶響,高大的男人應聲倒地。

劉素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險些叫出聲。還沒來得及動彈,頸部突然一涼,一柄短劍橫在了咽喉之處。

“二娘,”成青雲陰沉沉地冷笑着,聲音低沉狠戾,“真是想不到啊,二娘竟然還有這份賊心。”

“你……你想如何?”劉素芹眼珠子斜斜地等着她,既害怕又憤怒,“你竟然沒……”

劉素芹雖然有幾分市井婦人的小聰明,可畢竟只是個會些小手段的閨中婦人。比起成青雲看過的那些陰狠手段,她的伎倆根本不夠看。

“我竟然沒昏睡死?是不是?”成青雲把短劍往前一送,“二娘耍得好手段,想把我高價嫁出去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我父親留下的家業和高額的彩禮嗎?”

劉素芹咬牙切齒,眼神怨怼又憤怒,“我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嗎?我都嫁給你爹了,還給他生了兒女,地位竟然還不如你死去的娘。你爹還把所有的家業都給你,我這一輩子,被你們母女欺壓得還不夠?我難道就不該為自己和兒女做點兒打算?”

成青雲嗤笑,“可你這樣做,可是相當的危險?你難道就不怕……”

“怕什麽?”劉素芹蹙眉。

當年京中巨變,并不清楚,成家是被牽連的,這其中的緣故成青雲并不清楚,但是從小就知道,身份不能透露,否則就會有危險。當年成家九死一生,成青雲甚至從此失去了母親。

這其中的九死一生,血影刀光,劉素芹一個無知的深閨丫鬟根本就不知道,她一心做的,就是當上正房夫人的美夢,哪怕成懷谷和成青雲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她更不知道,暴露成青雲身份可能會遭遇的利害危機。只當成懷谷讓成青雲扮作男裝,是為了把她當男兒,争搶成家的家業。

難怪青岚說,劉素芹就是個尖酸刻薄,心胸狹隘的愚蠢無知婦人。

成青雲欲言又止,就算如今跟劉素芹解釋其中的利害關系,劉素芹腦袋裏的那幾根筋也不會想通透想明白。

手中的短劍一轉,她狠狠地推搡着劉素芹往桌邊走,說道:“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請二娘寫一封家産分配契書交代清楚才好。”短劍在劉素芹脖子上劃出淺淺的血痕,劉素芹渾身氣得發抖,“成青雲!你敢!你竟敢這樣對我……”

“我有什麽不敢!我挖墳崛屍解剖人體,我連鬼都不怕,我還有什麽可怕的?”成青雲一掌狠狠地按在她的肩膀上,“你寫不寫?不寫的話,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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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素芹顫抖着手拿起筆,成青雲念一句她寫一句,她腦子轉得非常快,自己得到了多少,成青雲到底還保留了多少,她要計算得一清二楚。

大部分錢財器物,都是劉素芹的,但是成宅的房契卻是成青雲的!

劉素芹幾乎要拍案而起,可成青雲的短劍就在她的脖子上。

寫完之後,成青雲抓起劉素芹的手,陰沉沉地說道:“二娘,借你的手指一用!”

劉素芹吓得臉色慘白,眼睜睜地看着成青雲掰起自己的大拇指,短劍猛然間對準砍了下去。

她還沒慘叫,嘴巴已經被堵得嚴嚴實實了。

“又不是剁你的手指,你嚎什麽?”成青雲輕蔑一笑,見劉素雲的大拇指上沾滿了血,就着這樣按在了家産分配書上。自己又對準她的大拇指沾了血,也按了一個指印。

“二娘,白紙黑字,一清二楚。從此你我不再想幹。”

劉素芹氣得雙眼瞪得溜圓,咬牙切齒地說道:“房契你留着,我住哪兒?”

“你可以繼續住。”成青雲将契書收好,“二娘,恕青雲從此不能照顧你和弟妹了,你……好自為之吧。”

劉素芹氣急,還想開口詢問她到底是什麽意思,成青雲已經一掌狠狠地劈在了她的脖子上。劉素芹雙眼一翻,癱軟倒地。

成青雲擦了手上的血跡,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到床邊,拿起床上的包袱,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間。

成宅庭院淺淺,淡淡月色為院落鍍上一層銀潤色,清華悄然。院中花樹葳蕤正好,花未眠。

她擡頭,伸手按了按眼睛,深吸一口氣之後,走向馬棚,牽着馬,出了成宅。

深夜的成都人,千家寂靜,萬籁無聲。成青雲翻身上了馬,馬蹄聲在街道石板上踏出“噠噠”的聲音,緩慢,又輕柔。

她回頭,看着那扇漆黑的門,隐約看見門上“成宅”兩個大字,突然回想起,那一年,京城風雪交加,她和父親等人,一路忍受風雪寒雨,踽踽而行,一路向南。

直到到了成都城外,漫道滿陌的芙蓉花絢爛蓬勃,他們才停下匆忙風塵的腳步。

“曉看紅濕處,花團錦觀城。”

也許在那一天,奔波尋覓的旅人終于找到了定居之所,原本以為從此安居,卻從不曾想到,還會離開。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突然急促地奔跑起來,坐在馬背上的少年,孑然一身,身影卻異常堅定。她頭也不回地奔馳,拉緊馬缰,馬鬃在風中筆直招展。

馬蹄一路向北,終于出了這芙蓉滿城的錦城。

……

成青雲一連趕了幾天的路,終于出了蜀郡。

常言道,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其言不假。成青雲回首,看着崎岖入雲的山,回想一連幾天行走在懸崖邊緣的山路上,不由得心裏發憷。

出了蜀郡,地勢道路漸漸平坦,成青雲選擇沿着水路行走。本朝漕運發達,運河貫通南北,往來船只穿梭不絕,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說法,絕對不是言過其實。

到了一處渡口,她在地上撿起一根稻草,插在了馬頭上。

她很不舍地摸了摸馬頭,嘆了口氣。

“京城太遠,我不能總騎着你趕路,坐船會平穩快速些,我會把你賣給一個好主人的。”

她牽着馬去了集市,也不管價錢高低,賣給了一個斯文的書生,再趕往渡口乘船。

江面寬闊,曉來下了一場小雨,暮霭沉沉,煙雨朦胧。船順風而行,天黑不停,速度很快。

乘風破浪,一路風光迤逦。成青雲坐在船頭,眼見着兩山排闼變作蘆葦蓊蓊,再變作熱鬧繁華的城市,江面不再是零星的幾搜行船,而是停在了喧嚣的渡口,渡口岸邊上,漕運的搬運工人來來往往,岸邊勾欄瓦舍、亭臺樓閣,鱗次栉比。

成青雲得知船會在此處停留一天,幹脆下了船。

漕運的人正将停靠船上的商貨搬上岸,成青雲粗略一看,搬運的貨物中,茶、鹽、绫羅、綢緞、瓷器、銅、草糧、香料、藥材……因有盡有。

水面之上,舸艦迷津,如雲聚散。

到了街面,更發現此處繁華更甚成都,商鋪、酒樓、茶坊、邸店……琳琅滿目,應接不暇。街道之上,行人口音天南地北,南來北往,商旅胡人,達觀市井,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揮袖如雲。

成青雲有些恍惚,若不是聽聞耳邊的口音不同,她恍惚之間覺得自己還在成都。

一路順風順水,竟是到了杭州了,再往北走,便是京城。

成青雲為自己置辦了些許用物和幹糧,正欲回船,天上竟下起濛濛細雨。

江南煙雨如紗,杭州城頓時猶如盛裝的女子入浴般,淡妝輕抹,令人沉醉。

細雨如絲,尚不足沾濕衣裳,街上行人依舊悠然自得,少許江南少女撐起油紙傘,繁華绮麗的街道樓亭,更顯一番溫婉風致。

成青雲匆匆往渡口走,遠遠地看見江面畫舫游船,掩映在淡淡水霧朦胧之中,猶如一幅濃淡适宜的水墨畫。

“成捕頭?”還未上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成青雲詫異,這離蜀郡如此之遠的杭州竟然也有認識她的人?

她回頭,見一人撐着一柄黑色油布傘走了過來,那人身形魁梧高大,在渡口穿梭的行人之很是顯眼。

成青雲只覺得他有些眼熟,待他走進了,看清他半張模糊猙獰的臉,才認出這人來。

“胡柴?”她眨了眨浸了雨水的眼睛,“你怎麽在這兒?”

胡柴把傘遞過來,那傘很大,勉強能遮住兩個人。他說道:“司馬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之後,我就離開蜀郡了。”

成青雲心道一聲好巧。好歹自己和胡柴也算是個老鄉,她随口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京城,”胡柴目光看向渡口河面的一艘船,說道:“我是乘那艘船過來的。”

成青雲回頭,“我也是。”

胡柴雙眼一亮,興奮又爽朗地笑了,“是嗎?沒想到,我們竟然一直在同一艘船上。”

兩人閑聊着上了船。

這幾日一直在船艙之中,吃食自備,成青雲很少出來,沒有看見胡柴也是理所當然。兩人相約一同去京城之後,各自回了自己的艙內換衣裳。

臨到夜幕時分,雨依舊纏綿不休,江上霧氣朦胧交錯,往來船只只得暫時停靠,等待大霧散去。

煙波浩渺,對面一艘美輪美奂的畫舫緩緩撥開霧氣,帶着潺潺水聲劃了過來,對岸風景如畫,勾欄樓臺高低錯落,小橋流水楊柳依依,美不勝收。

成青雲開了窗,見胡柴坐在甲板上,戴着箬笠,一手的竹竿伸入江面,似在垂釣。

她幹脆出了艙,到甲板上陪他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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