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胡柴入案

成青雲等人吃完三條魚,隐約察覺出,明德多半是會聽蘭行之的話的。蘭行之這族弟內裏持重沉穩,但似乎對蘭行之親密,并不故作矜持,可見兩人關系不錯。

侍女收拾完杯盤狼藉,天色漸漸暗下來,畫舫之中,宮燈燭火次第點亮,各層所住的人熙熙攘攘,來往穿梭。光影蕩漾映入水面,潋滟婉轉。

一行人離開亭臺,入了畫舫之中的客房,蘭行之讓侍女為成青雲安排了住所,才與明德一同回到自己的房中。

明德關上門,走到桌前坐下,若有所思,說道:“行之,她就是你說的成青雲?破了蜀郡大案的那個?”

“正是。”蘭行之放低了聲音,說道:“先皇去世之後,江山各處盡是犬狼的爪牙,蜀郡太守,便是其中一只。除了正好,若是不除,留到今後作為人證也未嘗不可。”

“蜀郡每年上繳朝廷的稅錢不知其數,這其中到到底有多少入了犬狼的口袋……”明德把玩着桌上的水杯,微微搖頭。

“蜀郡地形險要,也是一道防線,如論如何,蜀郡的人,若不為我們所用,就必須為我們所殺!”蘭行之目光深邃陰沉,緩緩一笑,“這杭州,漕運發達,關系到将來水師和糧草的調運,更把持着全國上下的漕運,杭州……”他緩緩地握緊手,低聲道:“杭州,也必須收入我們的囊中!”

“那是自然,”明德輕輕一嘆,眉宇間頗有幾分疲憊,“漕運關乎國本,不管糧草商品,大半通過漕運流通,若是不控制漕運,相當于把大半江山拱手讓人……但是,如何在杭州,安排自己人?”

蘭行之明湛的雙眸微微眯起,深邃犀利,只是淡笑道:“自然是已經安排好了。”

明德看着蘭行之,突然覺得那張好看的容顏,竟是有些讓人膽寒。

“你也應該回京城了,”蘭行之對明德說,“此處的事,盡可交給我處理,我怕你我都離開太久,京城……會生出變數。”

“好,明日一早,我便回京。”明德說道。

……

次日,成青雲起得晚了些。

連日的奔波讓她疲憊困倦,這畫舫舒适安逸,她竟一覺睡過了頭。

侍女前來敲門,伺候她起床更衣。她放下帳子,隔着帳子吩咐侍女出去,這才下了床,換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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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畢之後,侍女前來請她與蘭行之一同用早膳。成青雲想起胡柴,問了一句。

侍女搖頭,只道自己也不知胡柴被安排到了何處。

成青雲只好去蘭行之那裏問。

到了蘭行之那裏,蘭行之已經換好常服,坐在桌旁等候。成青雲見桌上只放着兩副碗筷,問道:“明德呢?”

“他有事,天一亮就回京了。”

成青雲坐下,又問:“胡柴呢?他住在哪間房?”

蘭行之告訴了成青雲胡柴的住處,成青雲放心下來,兩人用完早膳,門外侍女告知,請蘭行之選擇一處地方停靠畫舫。

蘭行之說道:“青雲可知杭州最熱鬧的地方是哪兒?”

成青雲搖頭,“我對杭州不熟。”

“我倒是知道一處地方,比起成都的橋梁棧道別有一番風致,不如将畫舫開往那處,這一路,也順便體會杭州的風情。”

“也好。”成青雲只道自己是客,不好做主,全聽他安排。

畫舫緩緩地順着杭州城內的寬闊蜿蜒的河流行駛,兩岸勾欄旅舍排闼而開,各色鋪面居所次第展開。

兩岸街道風情萬千,世态繁華喧嚣,車馬如水,川流不息。越是到達城中,河面變得越是擁擠,商旅游船、畫舫輕舟,漁船竹筏,在蜿蜒迤逦的水面穿梭,在如半月的橋下往來。

很快,畫舫便停下,成青雲與蘭行之站在甲板上,迎風而立。

四周畫舫輕舟次第延展開去,更有高大寬闊的游船,猶如水上酒樓,其中旅客往來上下,熱鬧鼎沸,船上傳來絲竹管弦歌舞之聲,間或能看見其他船只上舞動的舞女胡姬。

岸上商鋪鱗次栉比,樓閣椽飛,錯落有致。市井百姓穿梭于兩岸街道之間,揮袖如雲。

“此處便是杭州最熱鬧的地方,聽聞,這裏通宵不眠,即使是夜晚,也猶如白晝。”

“倒和成都的夜市挺像。”成青雲欣喜地說道:“只是,成都沒有這麽多的船只。”她環顧四周水面,輕舟小船數不勝數,大船畫舫前前後後便有四五艘。

“那些畫舫之上,都是酒樓嗎?”

“有的是酒樓,有的是教坊或者青樓。”蘭行之指着其中一艘,說道:“那艘畫舫,是杭州纨绔達觀貴人最喜歡的船。”

成青雲了然,恰在此時,有侍女上前來,欠身說道:“公子,巡撫大人請您到椒蘭廳共賞舞樂。”

“知道了,待我換了衣服就去。”蘭行之對侍女揮揮手,又譏诮地對成青雲說道:“這杭州的周巡撫大人,生怕我來了杭州會寂寞無聊,便特意為我包了這艘畫舫,還時不時讓我共賞舞樂,真心怕我找不到事情做。”

成青雲聽他陰陽怪氣的口吻,不由得蹙眉。

蘭行之卻不以為意,依舊漫不經心地自嘲,說道:“或許,我沒到一處,便總是無端的生出些事情來,各地的大人們,都怕了我,所以這巡撫,幹脆就把我困在這船上了吧。”

成青雲無心與他共賞舞樂,拱手行禮就要告辭,卻不想蘭行之握住她的手,竟有些哀怨地說道:“青雲,你一定不願意讓我獨自赴宴的。”

成青雲掙脫他的手,奈何這人用了八成的力氣。“大人,我去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蘭行之似笑非笑,“難道你上船上,巡撫會不知道嗎?與其無聲無息的,還不如去見見他,免得巡撫大人見外,你說呢?”

成青雲咬牙,十分勉強地答應了。

巡撫大人果然很會安排,成青雲與蘭行之一進去,布置考究雅致的廳內,便已經陳設好了美酒佳肴,每臺案幾旁,還有環肥燕瘦的少女,安靜乖巧地等候着。

成青雲坐在了蘭行之的右下方,還未坐穩,身後那等候的乖巧如兔的少女,便伸出纖纖細手,搭在了成青雲的肩膀上。

成青雲驚得肩膀猛地一縮,連忙回頭一看。

少女抿唇而笑,見成青雲是一俊俏英氣的少年,羞澀溫婉的笑容裏更是多了幾分期冀和甜蜜。

成青雲将她的手拂開,說道:“我肩膀受傷了,不要捏。”

那少女擔憂地蹙眉,還未開口說話,蘭行之卻看了過來,“青雲,你的肩膀還未好?不然讓杭州城內的大夫看看?”

成青雲幹笑着,說道:“不用。”

蘭行之倒是很享受,指揮着少女為他倒酒,為他剝水果,又讓少女給他夾菜,可他就看着,一動不動。

周巡撫興致高昂,點了花牌,讓三位貌美的教坊女子合奏一曲,不停讓人為蘭行之倒酒。

成青雲也沒能幸免于難,幾杯酒下肚,竟有幾分醉意,混混沉沉地坐着,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有些模糊。

這宴會一直進行到傍晚時分,成青雲沉底的醉了,連那三個教坊來的藝女也喝得半醉不醒的。

成青雲看見蘭行之起身,将她扶起來,對周巡撫說了些什麽,随後便帶着她離開了。

許是因為醉酒,成青雲這一晚睡得很沉,直到被渴醒了。借着江面各處畫舫輕舟搖曳的燈光,她自己起床倒了一杯水喝,身上熱汗涔涔,幹脆掀開了帳簾,站在窗邊吹了吹江風。

夜來風景如畫,楓橋漁泊,美不勝收,對面畫舫之上,甲板上還有人歌舞彈琴,吟詩作對。

還有漁船趁着夜色撒網,天明時可以收網撈魚。

成青雲只站了片刻,感覺燥熱消散很多,才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次日清晨,侍女扣響門,成青雲起床,打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去找胡柴了,畢竟兩人算是同鄉,又要一同去京城,絕對不能生疏了。

開了門,不曾想站在門口的是蘭行之,手中端着飄着藥香的碗。

“醒了?”他稍微側身便走了進來,成青雲猝不及防,一轉頭看見鏡中的自己,确認臉上的僞裝沒有問題,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蘭行之把碗放在桌上,“昨天你喝多了酒,喝點醒酒湯藥,會舒服些。”

成青雲抱着衣服,到屏風後換了,這才走出來,一言不發地喝完了醒酒的湯藥。

兩人一同用完早膳,成青雲便要到下樓的船艙去看胡柴。

這畫舫有三層,頂層住的,是蘭行之周巡撫之類的人物,中間一層,由于畫舫之上人并不多,大多房間空置着。最底層,則是船上打雜伺候的下人奴仆所住的地方。船上出入口,有護衛把守。

還未到達胡柴的住處,便聽到一陣嘈雜争執的聲音,成青雲一怔,立刻小跑過去,卻不想被圍堵在外的護衛攔住。

隔着攔住她的幾個人,她看見胡柴被幾個護衛圍困住,胡柴猶如一只困獸,雙拳緊握,全身戰栗憤怒,做出攻擊的狀态。

“放肆!我勸你還是乖乖認罪!否則別怪本巡撫将你當場誅殺!”

周巡撫站在幾個護衛身後,對着胡柴大聲怒吼!

“狗官!老子沒罪,憑什麽要認罪被捕!給老子滾開!”胡柴目眦欲裂。

“殺人償命,人贓并獲!還敢抵賴,來人,立刻将他抓起來。”

州巡撫話音一落,幾個護衛立刻拔出刀劍向胡柴砍殺過去,成青雲心頭猛地一驚!

“成捕頭!”胡柴一個轉身,看見了成青雲,頓時一喜,擡手将一個護衛狠狠地撂倒,“成捕頭,我沒有殺人,你幫我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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