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籌謀破案

成青雲屏住呼吸,先在門外查清了情況——所有門窗都是關閉的,仿佛這家店的主人已經離開。

她慢慢走進去,胡柴伸手攔住她,先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

房間內的陳設還和以前一樣,魚缸之中已經沒有了水和魚,花燈依舊雅致落錯。她摘下一盞花燈,将燈內的蠟燭點亮,房間亮起來。

之前随餘麻錢來過這店,基本熟悉房間的布局。店內一雜物間,再往裏,就是餘麻錢的卧室。

剛走進堆放餘麻錢倒賣貨物的房間,成青雲便發現這裏十分淩亂狼藉,似是被人翻砸過,她蹙眉,再和胡柴一起往內走。卧室之中倒是整齊,但陳設簡單,一覽無餘。她打開衣櫃,衣櫃空空如也,平日裏常用的東西也全沒有。

她對胡柴說,“我要立刻去瑞親王府。”她轉身往外走,胡柴盡職盡責,緊跟在她身後。

出了門,成青雲騎上馬,對胡柴說道:“胡柴,勞煩你先在這裏守着,等世子的人來之後,你再回衛宅。”

不等胡柴發言,成青雲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快速奔往瑞親王府。

她緊緊地拉住馬缰,馬快速奔跑的力量勒得她手心發燙。

案情調查到如今的地步,她已經驚覺這關鍵的一步已經錯失了!

到達瑞親王府,正值傍晚,夜色朦胧,王府之內燈火輝煌。她在門口見了門房,門房立刻進府禀報,順便讓侍女帶着她進府。

“先生,世子此時正陪着王妃用膳,恐怕得勞煩先生先等候片刻。”領路的侍女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随她一同穿過游廊小徑,走過曲水小橋和月拱門,到達一處涼亭歇下。

“請先生稍等片刻,已經讓人去通知世子了。”侍女伸手指了指涼亭之中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成青雲心裏着急,如坐針氈,似等候了許久之後,終于見到去禀報的人回來了。

她一時又覺察不妥,南行止正陪王妃用膳,她怎麽好叨擾?況且,如今還是端午時節,南行止自然應當孝敬陪伴王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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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那人已經來了,并沒有見南行止,她心頭有些怔忪。

“成先生,久等了,世子和王妃請您上捧月樓一同用膳。”來禀報的侍女恭敬地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愕住,呆怔地沒說出話來,那侍女已經要為她引路了,“先生,請跟奴婢來。”

這侍女二十多歲的模樣,生得端莊漂亮,這個年紀的侍女,定是王妃身邊的親信貼身侍女了。王府中的人,恐怕都會尊稱她一聲“姑姑”,成青雲很是惶恐,她還沒準備好見瑞王妃,何況,是和瑞王妃一同用膳?

進入捧月樓,侍女進門禀告之後,門內悄然無聲,所有的垂首安靜地等待。

成青雲微微蹙着眉,心頭百轉千回,忽而聽南行止的聲音傳來——“你來了?”

南行止從樓中走出來,成青雲頓時一喜,顧不得去想如何面對王妃的事情,連忙把他拉到一旁,在衆位侍女驚恐的目光中,帶着他走到樓下院中的鳳凰花樹下。

葉篩月影,枝搖燈火,她沒看見南行止舒展輕笑的眉眼。

“世子,我有話必須對你說!”她放開他的衣袖,目光緊緊地看着他。

“嗯?”南行止口吻輕輕一揚。

“餘麻錢不見了!”成青雲壓低了聲音,但語氣沉重愠怒,“他是不是被擄走了,或者他自己跑了?”

南行止微微蹙眉,說道:“我知道了。”

成青雲木讷地看着他,很多話凝到了嘴邊,都變成無奈又驚怔地靜默。

“知道了,然後呢?”她怔怔地問。

南行止不過一笑,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捧月樓中帶,“母妃還等着,咱們先用完膳再說。”

“可是……”

“不用擔心。”南行止給了她一個安撫地眼神,“我一直讓人看着餘麻錢,他有任何狀況,我都會知道。”

成青雲腳步一頓,了然之後,又稍微窘迫。

她随南行止進入捧月樓,樓中珠簾流蘇搖曳輝映,清雅如水中月色。

越往裏走,珠簾之後的景畫慢慢清晰,王妃坐在桌前,慢慢地擡頭看了過來。

成青雲一僵,立即叩拜行禮,“草民……成青雲,拜見王妃……”

還沒彎下腰,突然感覺肩膀上有道力量微微扶了扶,恰好王妃起身,侍女掀起竹簾,成青雲一晃眼看見王妃走了出來,對她說道:“不用跪拜,今兒本是我和行之小聚,吃些家常便飯,并沒有那麽多規矩講究,不必拘禮。”

成青雲也沒客套,行了禮之後,與南行止一同入座。

飯桌上已經多了一副碗筷,還另加了幾道菜,都是魚,成青雲無聲看了南行止一眼。

“聽行之說,你曾經做過魚脍給他吃,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特意加了幾道菜,都是魚,你嘗嘗。”瑞親王王妃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拿起筷子吃飯,瑞親王王妃涵養得體,食不言,寝不語。只是南行止為她布菜的時候,輕聲地囑咐南行止用飯。

闌珊燈火,宮燈搖映。

成青雲細嚼慢咽,聽着碗筷發出的聲響,一時竟恍然。

她微微低着頭,看着這張梨花木桌子,精巧而樸質。這不過是平常富貴人家,都會用的圓桌。與她想象的皇家貴胄的華麗的桌子不同。三人圍坐用飯的場景,也像極了世間燈火之下,平靜用餐的家人。

瑞親王王妃用完餐之後,南行止為她遞上手絹擦嘴,又捧上一盞清茶,給她漱口。

王妃起身,身後的侍女前來扶她。成青雲見狀也放下碗,正欲起身,王妃說道:“我還要去佛堂為王爺誦經,就由行之陪你。”

王妃離開之後,成青雲僵直的脊梁松了下來,方才細細咀嚼的飯菜,也終于品嘗出幾分滋味來了。

或許是王妃看她太過拘束,這才找了理由離開的。

南行止斟了一杯清茶,自酌自飲,看着成青雲,笑道:“我母妃感激你帶回了我父王的遺體,對你十分周到溫和,你為何還這樣緊張?”

成青雲抿唇,細細的手指緊緊地握着筷子,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白。

“讓王妃見笑了,”成青雲氣餒又無奈,“我以前,都是和庶母用餐,不知道規矩的。”

南行止微微一愣,稍微銳利的眼神輕輕緩和,“可真是……勉強你了。”

成青雲有些窘迫,連忙轉移話題,“世子,餘麻錢不見了,你打算怎麽辦?”

南行止放下茶盞,看她碗中還剩着飯,說道:“王府不允許剩飯,你必須把飯吃完。”

成青雲端起碗,一邊吃一邊聽他說話。

“餘麻錢,是這樁樁件件案子的導火索,少了他不行,所以,我早就派人盯着他。他若是跑了,我的人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他沉沉的勾唇一笑,“如今他突然失蹤了,要找他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

“如果被別人先找到了怎麽辦?”成青雲不由得擔憂,“他們如果先下手殺了餘麻錢,這案子最重要的一環,絕對就斷了。”

南行止依舊神色自若,似笑非笑地說道:“青雲,接下來,你就陪着我一起看戲好了。”

“看戲?”成青雲不解。

“你作為刑部的人,自然要跟着刑部尚書。這樁案子,大部分線索,是由你查到的,你要立即寫出一份案情綜述,交與刑部尚書,等到了适當的時機,我會讓刑部尚書帶你入宮,在三司面前,公開揭露這案子的真相。”南行止定定地看着她,“這是你,平步青雲的第一步,若是成了,你會招人恨,也會遭到更多的猜忌和危險,但是……作為為謝景煥報仇的人,禦史大夫,或許會記住你的恩情,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他的聲音如沒入湖中的水,低潤又清淺,成青雲怔愣片刻,忽然警覺這一切,都由不得自己掌控了。

自從到了京城,自從自己不甘于做一個話語權都沒有的捕頭開始,就必須向前向上,才不會任人魚肉。

不知道當年的父親,還有如今身在遠方的青岚,可否也與她一樣,有過猶豫和惶恐?

他深吸一口氣,看見南行止為她斟了一杯茶,茶葉沉浮,在水中舒卷。她用手摸了摸,卻觸到了南行止的指尖。

心頭一顫,他的手沒有收回去。

成青雲看着他,輕輕點頭,說道:“世子,我一定找出真相,給出一個交代。”

南行止将茶輕輕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很好。”

成青雲離開捧月樓,與南行止一同穿越曲徑小道,涼亭之中清風徐來,亭下溪水,倒映宮燈燭火,粼粼潋滟。

有人正在涼亭之中等待,成青雲遠遠地發現其中一人似是禦史大夫,疑惑地看了看南行止,正想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卻聽南行止說道:“一同去看看。”

進入涼亭,禦史大夫起身,神色肅穆,蒼老卻道然的雙眸靜靜地看了南行止一眼,說道:“世子,老夫可否能相信你說的話?”

南行止神色不變,清風徐來,吹拂得他周身衣袂飄飛不定,他巋然而立,似一棵迎風的青松。

“若是禦史大夫不相信在下,也可袖手旁觀。但是,我能保證,我所告知禦史大夫的,都是真相。”

禦史大夫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後,從袖中拿出卷宗,“這便是工部這些年的卷宗,老夫仔細比對查看,搜集了些許證據,不知世子認為可否?”

南行止拿過來,慢慢地看完,“那便有勞禦史大夫了。”

禦史大夫頹然搖頭,“老夫只是痛心又憤怒,沒想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竟然誤害了我的孫兒。老夫誓死,也必須讨回公道,也為朝廷除害!”

禦史大夫未做久留,離開王府之後,秦慕铮又進了庭院。

“世子,人找到了,”他站在離南行止身前,“還有,按世子吩咐,我已經讓人尋找當初住在長樂巷的人。已經找到一家離京城最近的住戶,正讓人護送前往京城。”

“很好,”南行止淡淡地點點頭,“長樂巷那邊如何了?”

“已經安排好了,”秦慕铮說道:“這幾天,恐怕會下雨……”

“嗯,”南行止正色道:“你先下去吧。繼續盯着餘麻錢那裏。”

成青雲一怔,突然想到胡柴,立刻對南行止行禮,說道:“世子,我也告辭了,胡柴還在餘麻錢家等候,我得去找他了。”

這一晚上,她都快把胡柴給忘了,也不知道胡柴是不是還傻傻地在那裏等着。

不等南行止說話,她已經出了庭院,迎着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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