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未解之謎

延福殿冰冷如霜,清風吹得紗幔不停搖曳,蕭妃凄惶無助,跪在床上,輕聲哽咽。

“皇上,”俪貴妃對皇帝行禮,說道:“此事怕是還有蹊跷,臣妾以為,應該立刻審問為蕭妃診脈的焦太醫!”

皇帝靜靜地看着她,輕輕地點頭。

片刻之後,他将扶着蕭妃躺在床上,起身走出寝殿。

“都散了吧,朕和世子留下即可。”皇帝對衆人說道。

衆人正欲退出寝殿,忽然又聽皇帝說道:“俪貴妃也留下吧。”

俪貴妃只能停下,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坐在上方,有些困倦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後,看向南行止,問道:“世子,你一直旁觀此事,你覺得,朕當這個皇帝,是不是一點都不省心?”

南行止輕笑,“倒是,還不如做個閑人來得自在。”

皇帝也嗤然一笑,“做個閑人?可惜你和我,都不可能。”

南行止沉默片刻,輕聲說道:“皇上是天子,操心的是天下大事,那些閑人怎麽能和皇上比?”

皇帝蹙眉,“那麽,你認為,朕該如何處置蕭妃?”

南行止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是皇上的後宮之事,我只關心我的姐姐在宮裏,可受人欺負,可會委屈?”

皇帝聞言,看向俪貴妃,俪貴妃輕輕垂下眼簾,站在窗棂之下,似并沒有聽見南行止的話。

皇帝漆黑的眼眸輕輕一閃,似隐忍着澀然的情緒。他輕聲一嘆,“如今朕無法護她周全,好在,她并不是軟弱的人,而且,還有瑞親王府在,所以……”

“可蕭妃背後,也有未知的勢力……且比瑞親王府複雜得多。”南行止輕輕搖頭,“如今,我們只是除了蕭衍而已……蕭衍不過是蕭氏的棄子,于蕭氏來說,或許可有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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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頓時凝神,“朕自然明白。”話語雖然平淡,可那雙眼眸,卻黯淡陰沉。

靜默些許光景之後,忽而聽聞殿外有人禀報,皇帝立刻讓人進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敬公公,他貓着腰走進來,躬身走到皇帝身前,說道:“皇上……方才去太醫院的人來報,說是……”

“是什麽?”皇帝問。

敬公公說道:“那焦太醫……上吊自缢了。”

南行止挑眉,輕聲一哂,“這可是,死無對證了啊。”

皇帝立刻起身,正欲去蕭妃寝殿,一擡頭,卻見蕭妃已經穿好衣裳绾起頭發走了出來。

蕭妃形容憔悴,疲憊又虛弱,跪倒在地,磕頭說道:“皇上明察,定是那焦太醫受人指使,故意說臣妾有孕,好讓臣妾蒙上欺君大罪,如今他上吊自缢,定然是自知死罪難逃,所以畏罪自殺了。”

皇帝冷眼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之中,似不帶任何情緒。他沉思片刻,對蕭妃說道:“既然如此,蕭妃,你從今日起,搬到椒蘭行宮之中靜養身體吧。”

蕭妃豁然跪直身體,蒼白的唇輕輕地顫抖,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事到如今,她已經知道自己就算如何解釋,也難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那焦太醫死了,到底是她讓人滅口,還是焦太醫自己畏罪自殺,已經暫時無法查證了。

她既然根本沒有懷孕,那俪貴妃迫害龍胎和罪名自然不成立,只是受了皇帝幾句訓斥,罰抄幾本經書了事。

南行止與皇帝等人走出延福宮,身後的宮人緩緩地将宮門關閉,蕭妃孤獨蕭索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門縫之中。

成青雲與鐘靈郡主在延福宮外等候,見到皇帝等人出來,立刻迎上去行禮。

南行止看了看天色,不由得輕輕蹙眉,“皇上,今日已晚,臣這就告辭了。”

皇帝也沒有留他,對他點點頭之後,與俪貴妃一同離開。

那兩人相攜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重重宮闕重樓之中,成青雲才收回目光。

身後的延福宮寂靜異常,連被押去慎刑司的宮人也沒有再回來。一入宮門,這後宮中的人,無論曾經多麽顯耀風光,或許終有一日,也會孤老其中。

“走吧,去看看焦太醫的屍體。”南行止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跟上他,忽而輕聲在他身旁說道:“蕭妃沒了龍胎,皇帝看上去并沒有怎麽傷心。”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可卻但笑不語。

成青雲蹙眉,“世子,今日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嗎?”她疑惑仰慕,卻又遲疑不定地看着他,說道:“蕭妃到底是自己落入水中的還是……還是俪貴妃推入水中的呢?”

這長長的宮道,兩邊高而深的朱牆,慢慢地向着前方延展,似沒有盡頭。

成青雲纖細的身影亦步亦趨地跟在南行止身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仿佛是框在這宮牆之內的圖景。

“你說呢?”南行止神秘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帶着幾分興味,口吻輕揚,溫柔又沉靜。

成青雲認真地思索,說道:“我認為,是俪貴妃将蕭妃推入水中的。那日,你将蕭妃養胎藥的殘渣給我看時,你便知道蕭妃是假孕,所以你故意讓俪貴妃将她推入水中,之後發生的事情,比如藥湯灑到你身上,俪貴妃立刻讓她的太醫來為你看傷,以及鄭太醫發現養胎藥有問題,都是環環相扣,步步緊密安排的結果?對嗎?”

南行止驀地停下腳步,微微眯了眯眼,輕笑地看着她,說道:“成青雲,你可知你這話說出來,是會被我……”他擡手,溫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她脖子上一抹,柔聲說道:“殺了滅口……”

成青雲連忙擡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下意識想要後退,卻被南行止輕輕扣住了脖子。

他指尖略微粗粝,觸及她敏感的頸部,引得她忍不住顫栗。她心神微微一蕩,不安地看着他,“世子,你……真要殺了我滅口?”

南行止微微慌神,指尖之下的觸感滑膩柔軟,他定了定之後,收回手,說道:“與其殺了你,不如要挾你,這樣比較好玩。”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成青雲有些不悅地跟上,也不再糾結他是否會殺自己滅口的事。

到了太醫院,宮人正在收拾焦太醫的屍體。焦太醫自缢死去不久,屍體還沒有形成屍僵。

宮人見到南行止,紛紛退讓行禮,南行止将蓋在焦太醫身上的白布掀開,示意成青雲驗屍。

成青雲首先查看焦太醫頸部的勒痕,說道:“缢溝深而細,只有一圈,缢溝八字不交叉。”

其次查看屍體面部,說道:“面色蒼白腫脹,是自缢時,頸部血氣不同所致,口鼻之內,有涎溢出。”她繼續往下看,“周身衣服齊整,無損傷不淩亂,四肢也無傷痕,無與人搏鬥或掙紮的跡象。”

屍體還有淡淡的臭味,她不看便知道,由于上吊自缢時,死者往往會大小便失禁,所以這具焦太醫的屍體也是。她擡頭看南行止遠遠地站在一旁,便只記錄下屍體的情況,沒再描述。

之後,她又問焦太醫的徒弟,說道:“焦太醫死前,可曾見過誰?”

徒弟傷心的搖頭,“當時我在醫藥局抓藥,并沒有和師父在一起。我一回到太醫院,一進師父的房間,便看見師父挂在房梁上……已經……”

成青雲點頭,又問其他的太醫,“請問,你們可曾聽到過呼救聲,或者其他可疑的聲音?”

“沒有,”幾位太醫搖頭,“當時也就我們幾個留在太醫院,其他幾位太醫都去各個宮中請脈了。”

“是啊,”另一位說道:“我們忙着整理藥單,也沒有和焦太醫交流,也并不知道他竟然自殺了……”

成青雲用白布将焦太醫的屍體蓋好,與南行止一同出了太醫院。

“他是自缢的,”成青雲說道。

南行止輕聲一嘆,“如此一來,還真是死無對證了啊。”

“是啊,”成青雲也不由得蹙眉,“焦太醫一死,蕭妃假孕的事情,到底是蕭妃自己謀劃的,還是有人陷害她的,或者……是蕭家人為穩固她在宮裏的地位,為了保全蕭衍性命而設計的,都不可知了。”

南行止慢慢走在前面,帶着她出宮。

兩旁道路上的垂柳輕輕搖曳,時而拂上人的臉。成青雲擡手将一片柳葉揪在手裏,忽而聽南行止問道:“你覺得,是哪一種可能?”

成青雲将揉碎的柳葉扔到水池中,沉思着說道:“我認為,第一種和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她微微抿唇,輕聲說道:“鐘子譽還有些事情沒有交代,比如他偷走卷宗,比如他試圖将我溺死……鐘子譽怕你從卷宗之中查出破綻,偷走了卷宗,或許也将這個可能告訴了蕭妃。蕭妃擔心,你若是調查,一定會查出蕭衍當初殺害黃連翹等罪行,她不能對你下手,便讓鐘子譽殺了調查此案的我……至于蕭妃懷孕……”

南行止繼續往前走,說道:“蕭妃後來得知蕭衍的罪行根本就無法隐瞞了,所以向蕭家求救,或許蕭家為她出了這麽一個懷孕的主意。一般嫔妃有孕,顧慮到龍胎,也不會将懷孕嫔妃的至親治死罪。”

“可蕭妃養胎藥之中的肉桂和烏草呢?”成青雲問。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故弄玄虛地反問道:“你說呢?”

成青雲愣了愣,只輕輕笑了笑,亦步亦趨地跟上了他,與他一同穿越這深深的宮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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