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雨雪霏霏
南行止看着這支上了年份的青玉簪,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心。
“這枚簪子上,并沒有篆刻玉石坊的印記,”他看了那青玉簪之後,說道。
但凡工匠,無論玉石匠或者磨鏡子的工匠等手藝人,都會在自己制作的成品上印刻屬于自己的記號,專門的玉石坊之類,還會印刻上玉石坊的字號标記,以與其他同行做區別。
可這青玉簪上沒有。而且,這支青玉簪上了年份,并不是新品,若是要查明來歷,或許會很困難。
南行止忽然擡起成青雲的手,将她手中的玉簪放到陽光之下。
淡淡光色之中,青玉如水,泛着潋滟水痕般,玉中甚至有細紋的裂痕,如蛛網般,布在青玉之中。
“這并不是上乘的好玉,這種青玉,雖然不是名貴之物,但坊間的人比較喜歡,因為價廉,所以許多人都愛戴。你若是上街走一遭,便可看見,十個女子,至少有四五個戴了這種玉。”南行止平靜地說道。
“如此說來,要想查出這玉的來歷,恐怕是如大海撈針了?”成青雲頓時有些氣餒。
“或許吧。”南行止淡淡地說道。
成青雲慢慢地把青玉簪包裹起來,那青玉之上的雀鳥,翎羽修長,翅尾纖細,随着翩飛旋轉,周身羽毛圍成一圈,如同輕旋的羽毛,別致又雅韻。
收拾好匣子之後,成青雲慢慢地坐下。卻不料,膝蓋之處若有針刺過一般,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不由得膝蓋一軟,重重地跌坐了下去。
南行止伸手扶住她,見她跌坐到了凳子上,不由得放下心。
“怎麽了?”他問。
坐好之後,成青雲伸了伸腿,膝蓋之處的骨頭發出輕微的“咔咔”之聲,稍微動一動,酸冷入骨,酸得她骨頭都軟了。
她看看窗外的天氣,秋風涼涼,天空蕭瑟,皇城之北,有如淡墨般的雲似墨在水中暈染,快速擴散開去。
“要下雨了,”她說道。
南行止扶着她,與她一同看着窗外的天色,只一瞬之後,他便低頭,說道:“一層秋雨一層涼,你的膝蓋得注意保暖了。”
他俯下身,将她的下裳輕輕地掀來蓋住她的膝蓋,驀地,他的手頓了頓,輕輕地覆在她的腿上。
成青雲一怔,縮了縮腿,想要避開,他卻回神,輕柔卻不給她逃脫的機會,她只好僵硬地定住,隔着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溫暖熨帖的溫度。
“青雲,”他将她的膝蓋蓋好之後,說道:“我似乎記得,你說你這腿疾,并不是在成都染上的。”
成青雲審慎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坦然地點頭,“是,但是不管如何,都是因為受了寒,所以才落下這腿疾。”
南行止目光深沉,指尖卻不由得輕輕地按着她膝蓋旁的幾個穴位,為她緩解酸痛。
“你幼時,應是在極冷的時候奔波,才得了這腿疾的吧?”
成青雲眨眨眼,輕輕地點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南行止漫然地問道:“到底什麽原因,你非要在寒冬的時候奔波?”他換了一條腿,依舊輕輕地按揉穴位,“當時,成青岚可在你身邊?”
成青雲的心微微一沉。
她永遠都難以忘記,那年京城的大雪。大雪紛紛之中,京城巍峨的城牆料峭陡峻,父親的背影蕭索清俊。
她和青岚跟随着父親,一路南下,卻無數次被大雪所困。
皚皚的雪,有時深及膝蓋,蒼茫一片,放眼之下,只有無盡無垠的白。路上只有一些匆忙趕路的人,還有流浪困窘的旅人。
自己的腿疾,便是那時落下的。
父親重病,高燒不退,身為醫者,他卻無法自醫。青岚只為父親簡單的把了脈,用笨拙的醫術和有限的經驗,為父親開了方子,便要到前方的小鎮之中為父親抓藥。
“青雲,你等着我,我抓了藥,很快就會回來。”青岚推開破舊的廟門,風雪瞬間從破敗的風中吹刮進來,那扇陳舊發朽的木門,仿佛就要被狂風撕裂了。
成青雲哆嗦着身體,慢慢地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手冰涼,甚至凍僵了,連活動十指都十分的困難,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将她的手扒開。
他說道:“你在這裏等我,天黑之前,我一定回來。你看,爹需要你照顧,姨娘需要你照顧,你不能離開的。”
青岚走了,成青雲守着爹,還有母親的貼身丫鬟,抱着縮成一團的身體,一直等到天黑。
天黑了,青岚還沒有回來。
她迷迷糊糊的醒了,摸着黑,急得團團轉,終于忍不住出去找他。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地上的茫茫大雪是白的,還有她的臉是白的。她一腳踩出去,雪沒過了她的膝蓋。她一路向着鎮子的方向前進,走了許久,才走出一兩裏路。但就是這一兩裏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最終,是被趕回來的青岚背回去的。
據青岚說,她當時被凍得沒有意識,僵着膝蓋站在雪裏,若不是雪深,沒過了膝蓋,又把她給凍僵了,否則她就倒下去了,倒在雪地裏,雪下大了,會把她埋了,就算青岚回來時經過,他或許也看不見她了。
他說,她不知道她哪兒來的毅力和韌性,竟然可以生生地站着不倒,青雲,從來都是平步青雲,從不曾彎曲過自己的膝蓋。
“青雲……”
有人在喚她,聲音既輕且柔,好像能穿越風雪。
成青雲驀地回神,一擡眼,便迎上南行止漆黑深邃的眼眸,他的眼眸深如星辰浩淼,很遠,可又很近,近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還有自衣襟之中,散發出的淡雅氣息。
她一怔,微微後仰,與他拉開距離。
“你方才在想什麽,如此入神?”南行止目光如炬,探究地看着她。
腦海之中的風雪似乎還未褪去,她閉了閉眼,幹澀地笑了笑,“沒什麽,只是想到我這腿疾,怕是永遠都好不了了,所以有些擔憂罷了。”
她說的漫不經心,卻讓南行止臉色微微一凜,驀地蹙了眉。
隐約之間,似聽見淡淡雨聲,滴落在瓦上,琮琮淩淩,起伏飄渺。刑部的庭院四四方方,莊重肅穆,被這細雨籠罩暈染,竟顯得婉約輕柔。
濕潤柔軟的光影落在南行止衣袂之上,泛着柔軟的漣漪和暗紋。
他凝眉問道:“祛風膏用完了嗎?”
成青雲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可見你根本就沒有按時用,”南行止似隐忍着愠怒,聲音也比窗外的秋雨更加的冷,“本世子給你的祛風膏,是緩解痛風的良藥,一旦開瓶,藥效短時期內就會消退。你放着不用,是想糟蹋本世子的藥?”
成青雲垂下眸,一時間被他訓得有些發憷,她咬着牙,喃喃地說道:“我只是忘了用了。”
“忘了?”南行止不怒反笑,“難道本世子沒有叮囑過你,這祛風膏需要每日塗抹兩次,長此以往才可有效的緩解膝蓋的疼痛。成青雲,你該不會是只有等到膝蓋痛的時候,才會想起用祛風膏吧?”
成青雲縮了縮肩膀,輕聲說道:“你怎麽知道?”
南行止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終究無言沉默。
雨越下越大,成排的瓦當之上,雨水彙成珠簾落下,在庭院之中彙成流淌的湖澤般。
成青雲将自己的匣子收拾好。南行止喚來了秦慕铮,讓他準備寬敞的馬車。
片刻光景之後,秦慕铮将馬車準備好,胡柴也駕着馬車,停在了刑部門外。
“走吧,今日先送你回去。”南行止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将匣子挂在肩上,與南行止一同離開。他撐了雨傘,扶着她上了馬車,随後自己坐進來。
馬車寬敞,車內還熏着小火爐,她腿上的疼痛緩解不少,還可以将腿伸直,慢慢地用手揉捏。
胡柴駕着馬車辚辚而行,穿越雨幕。街道之上少有行人,所有的建築和瓦舍,皆在大雨之中變得模糊朦胧。
南行止将馬車門窗關好,以免飄進雨來。他轉頭看着成青雲,說道:“青雲,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成青雲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回想起他方才的問題。
她摩挲着袖口,輕柔而緩慢的說道:“我的腿,的确是因為受了凍,才落下的腿疾。”
“成都溫暖怡人,也很少下雪,你的腿疾是怎麽落下的?”南行止并不滿意她似是而非的回答。
“不是在成都落下的。”成青雲蹙眉,這一點,根本就瞞不住南行止,她輕垂的睫毛不住的顫抖,隐忍而掙紮,唇緊緊地抿着,終究還是說道:“世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懷疑什麽,但是……我能否今後再告訴你原因。”
南行止輕蹙的眉緊了緊,深深地凝睇着她,片刻之後,才輕輕地點頭。
成青雲頓時松了一口氣,她掀開車簾,看向窗外,似想找一個出口,可以立刻宣洩此時壓抑的情緒。
南行止終究沒再追問,但修長的手指略顯煩躁又無奈的輕輕地摩挲着袖口。
成青雲也靜靜地聽着窗外的雨聲,兩人一時陷入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青雲在慢慢地成長,她終将會成為出色的女官。
小劇場:
寒冬入夜,京城變得粉雕玉砌。
成青雲打算早早地上床睡覺,一想到受寒膝蓋疼,她便将成青岚為她準備的熱水袋放進被子裏,這樣可以睡得舒服,也可熱敷膝蓋,緩解酸痛。
南行止見了,冷哼一聲,伸手将熱水袋拿走。
成青雲蹙眉,乜着他,“世子,那是我用來暖床的。”
南行止厲聲反問:“你有本世子暖床還不知足?”
說罷,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威迫地看着她,“還不快上來?”
啊啊哈哈,突然想到的小劇場,獻給親愛的讀者們,希望你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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