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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處又紅又腫,皮都蹭得破了,我的手果然長大了一圈。

這下想完整褪下來更不容易了。

現在誰也不想保證玉镯的完整,保住我葉皎的完整才最重要。

出了醫院,顏翌寧立刻開車帶我們去他下屬的工廠,讓工人取了鐵錘頭,用棉布和木片襯住手腕使勁往下砸。

開始工人很擔心會把我傷着,但最終的結果,絕佳地印證着至堅者玉的真理。我給那錘子一下一下地震得手臂又痛又酸,滿眼淚水望着顏翌寧,看他這馊主意是不是有意在“謀殺親妻”。

可憐這位年輕有為的商場高手,給我盯得心裏發虛,低了頭不敢和我直視,仿佛我的噩夢,真的成了他的罪過。

下午時,顏翌寧找人弄來了一種特制的電鋸,據說最堅硬的特殊鋼種都能輕易鋸斷。

工人很擔心下手沒把握會傷到我,我大咧咧笑道:“放心,現在科學發達得很,手腕斷下來一樣可以續上。”

話沒說完,就被顏翌寧一把拽到了他懷裏,手已被他握住,眼見着他已将自己的手指襯到了玉镯和我手腕的空隙處。

如此的話,如果不小心切到了我的手腕,顏翌寧的手指先得斷下來。

“你幹嘛?”我粗魯地吼叫,一意要推開他。

誰知平時雖然別別扭扭,卻還算聽我話的顏翌寧,此時犟得跟驢子一樣,力氣偏又大得像牛,生生地将我箍在臂腕間,一動也動不了,口中還悶聲悶氣道:“放心,現在科學發達得很,手指斷下來一樣可以續上。”

“你……你笨蛋,你蠢瓜,你腦袋裏一定給人塞了水泥!”

我口不擇言地亂罵,一旁的丁绫忽然伸出手,拿了一張紙巾,擦着我的臉。

“皎兒,我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特別好,還是特別壞。”

丁绫圓圓的臉上浮着笑容,圓圓的眼睛中卻含着眼淚,笑容綻得更大一些時,淚水便順了臉頰,直滑落下來。

我低了頭,看到丁绫幫我擦臉的紙巾已經濕了,這才覺出了臉上的涼意。

扭頭看顏翌寧,他的眼眶通紅,認真而專注地望着我,忽見我望他,不顧一旁有人,便微一俯身,親在我的頰邊。

臉上微作燒時,只聽他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皎兒,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已不是那個有着幾個臭錢的青澀男生,而是一個有着溫暖寬闊胸膛足以讓我倚靠的成熟男子了。

我輕輕地一笑,偎依在顏翌寧身上,忽然便什麽都不怕了。

“我知道。”我柔柔地回答:“阿寧一直陪着我,我也會……一直陪着阿寧。”

交往至今,甚至已屆談婚論嫁了,我始終不曾把書上的那套海誓山盟搬到現實中來,而我和他的感情,也似乎從來不曾出現過任何問題。

周圍的朋友支持我們,從無第三者插足;我父母欣賞他,他父母也喜歡我,長輩也待我們極其寬容,并不曾讓我們有任何壓力。

寧哥哥

我們的感情發展,平淡如水,有時甚至讓我平淡不耐煩,想着激怒他或疏遠他以制造些波瀾;可惜顏翌寧很少上我當,寧可退避三舍由我胡鬧。

如果不是這次事件,想來也會平淡如水發展下去,然後在打打鬧鬧說說笑笑間,水到渠成地結婚生子。

這樣順利的感情,實在有幾分乏味,乏味到海誓山盟也顯得多餘。

可現在我終于明白,平淡如水,也是一種幸福。

不過,不經過高低起伏的轉折起承,我大約也不會領略到這是種幸福吧?

其實我才是個笨蛋,只會在小說中紙上談兵的笨蛋。

想來已經習慣了我的粗線條,突然的溫柔,明顯讓顏翌寧有些不适應。

他的身體僵了一僵,疑惑地小心翼翼問:“皎兒,是你吧?”

還接受不了我好好和他說話了?我啼笑皆非,恨恨道:“顏翌寧,你有受虐狂傾向。鑒定完畢。”

顏翌寧鼻子裏發出低低地一聲笑哼,将我擁得更緊了。

電鋸已給固定好,慢慢鋸下。

我和顏翌寧等人都不敢再開玩笑分心,集中精力,只盯住那仿若可以決定我們命運的雪亮鋸片。

鋸片嗡嗡響着,終于觸着玉镯時,卻發出了尖銳的低嘯,不斷打着滑,在玉镯上滑出一道道淡淡白印,卻再無法深入。

“天!這也太詭異了!”一旁的老工人在嘀咕:“這種電鋸切起花崗岩來像切豆腐一樣,居然……居然斷不了這玉镯?”

正覺額上滲出汗珠之際,只聽“啪”地一聲,我的眼前一花,便聽到了顏翌寧一聲申吟。

電鋸竟然斷了!斷裂的鋸片飛了出來,紮到了顏翌寧的手臂上!

我看着鮮紅的血慢慢從顏翌寧淡色的西裝面料裏滲出,還沒有來得及從驚駭中醒悟過來,我聽到了萦煙的呼喚。

那聲呼喚,清脆,溫柔,帶了對愛人言之不盡的憐惜痛楚,像清風一樣掠過我們每一寸裸在空中的肌膚上,一層的冷森之氣。

聽到這聲呼喚,顏翌寧的臉色完全白了,連唇邊都血色褪盡,我估計就是他的手腕給鋸下來,他也不至有這般恐懼。

那聲溫柔的呼喚,喚的是:“寧哥哥!”

從最初連名帶姓的顏翌寧,到後來的阿寧,我何嘗那樣柔軟地叫過他什麽寧哥哥!

那麽,是萦煙在叫他?

可萦煙又怎麽會認識顏翌寧,還那般親熱而理所當然地叫他寧哥哥?

“皎兒!皎兒!”我又在被丁绫使勁地推搡。

我知道這聲呼喚必定又是出自我口中,必定又把丁绫給吓着了,所以我立刻回頭,勉強一笑:“我是葉皎。我……還沒瘋。”

丁绫也不顧車間地上有着一層灰塵,一屁股坐倒在地,抱了頭哀嘆:“我都快瘋了!”

不理一旁老工人見了鬼般嘀嘀咕咕,我用手去掩顏翌寧滴血的傷口,歷歷的鮮血,沾濕了我的手腕和玉镯,讓我陣陣心悸,卻還能笑着去拍他的肩:“哥們,你成古惑仔了,不怕疼了?”

“啊!”顏翌寧恍然大悟,嗓音已經變了調:“我沒事,沒事。”

我是葉皎,獨一無二的葉皎

去醫務室看了下,的确只是皮肉之傷,但紮得也頗深,上了藥,好不過能休息個一兩日。

可顏翌寧顯然顧不得休息了。

醫生還在幫他包裹時,他便打電話給我父母,恭恭敬敬甚至奴顏婢膝地同我父親講話:“伯父嗎?皎兒在我這邊。我明天有公務要去海南,一早的飛機……嗯,皎兒和我一起去,打算多玩幾天。伯父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

顏翌寧顯然打算這幾日守在我身邊,幫我解決這個惡夢和美人镯了。這事不解決,我還真不敢回家去,白白讓老爸老媽擔心不已。

看他挂了電話,丁绫走近了他:“翌寧,你打算怎麽辦?”

顏翌寧皺眉道:“皎兒這情況……似乎不單單是那個镯子在作怪,倒像是……”

他再看我一眼,沒敢說下去。

我幫他說了下去:“像給鬼附了身,是不是?”

一旁的大夫插嘴:“這世上還真有鬼嗎?迷信吧?”

我們幾個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青年面面相觑。

良久,丁绫開口:“其實有些事完全可以用科學來解釋。比如鬼火是磷火,靈魂可能是一組腦電波;咒語則是符合某種特殊頻率的聲波,而鬼附身,則可能是一種人格分裂,算不得迷信。”

“我沒給附身,也不會是人格分裂。”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艱難地開口:“就當按迷信的說法,有所謂的惡鬼附身吧,給附身的人不是該神智不清一無所覺?可我清楚得很,連……連那個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

顏翌寧不欲更多的人聽到這事,看醫生包紮好了,拉了我們便出來,臉色沉得可怕。他皺眉道:“不管如何,皎兒目前情況不對。我去聯系一下懂得這類靈異事件的朋友。”

我苦笑道:“你有這樣的朋友麽?是不是鄉下跳大神的?”

顏翌寧看來給我逗得想笑,可到底沒能笑出來,只是柔聲道:“放心,這年頭,跳大神的不時興了,我們要找的是——靈魂師!”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找老師也好。書到用時方恨少,若我們以前多學些東西,只怕便能知道我遇到的是什麽樣的事了。”

顏翌寧嘴巴張了半天,終于叫了起來:“誰說我要找老師了?”

我嘿然笑道:“靈魂師,老師不就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麽?”

我的話沒說完,丁绫已捧着肚子爆笑起來。

顏翌寧總算明白過來了,咬牙切齒道:“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拿我開涮?”

我避過他來抓我頭發的手掌,向前跑了幾步,沖着這兩人笑道:“誰讓你們緊繃着臉,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樣?便是我明天便要死了,我也希望今天大家還能開開心心的啊!”

想我葉皎天生一個樂天派,生生給這場噩夢逼得半死不活,若是真如那個老心理師昨天所說,三天後便不是我了,剩餘的兩天,我不是更應該抓緊着,得快樂且快樂,還有,得争取且争取。

——萦煙,萦煙,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來自哪裏,想變成我葉皎,都沒那麽容易。

我是葉皎,獨一無二的葉皎。

自動變色的玉镯

晚飯後,顏翌寧已拿到了本城最好的靈魂師的地址,帶了我們連夜趕過去。

路上,我忍不住又去仔細觀察那個可能是我噩夢源頭的美人镯。

那被鋸片刮出的白痕,已經消失不見了。那種消失,很像人類或動物對于細小傷口的自動修複本能……

更可怕的是,那玉镯似乎比原來更加晶瑩剔透了,奪目的光彩随着不同的角度流轉變換着,更顯得镯中那美女的影像如夢如幻,卻更加栩栩如生,風姿翩然。

還有,那繞臂而過的披帛,似乎顏色加深了許多,由三月的桃紅變成了風雪歷過後的梅紅,殷殷地明豔着。

“怎麽了?”丁绫坐在我旁邊,湊上前來細瞧。

“沒什麽。”我言不由衷地伸了個懶腰,笑道:“我是誰啊?我是葉皎!這天底下,沒事兒能吓得住我了!”

嗯,經了這幾天的噩夢,我的神經已經強悍得像鋼筋了,雖然這鋼筋的質量不太好,讓我常會有快要繃斷的感覺……

玉镯的顏色……愛變就變吧,我假裝沒瞧見,行不?

快到夜間十一點時,我們才到了那個被形容得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靈魂師家中。

我雖然很乏,但努力地睜着眼,一直和丁绫說着話,絕對不讓自己沉睡。天知道,睡着後又會做怎樣的夢!

丁绫已經打了好多個呵欠,看得出也刻意地撐着陪我,大約同樣怕我睡着了,一覺醒來又說什麽五百年,叫什麽寧哥哥。

而顏翌寧呢?

他在一處看來很古樸很荒野的別墅前停下車,過來為我們拉車門時,我凝神看了他一眼。

引擎未熄,車頭的隐約的燈光照耀下,他的輪廓比尋常時看來堅毅有力得多,刀削般剛硬着,一對眼睛煜煜生光,并看不出已經兩天一夜沒休息過。

看來他心理抗壓能力還可以,又或者他對這個靈魂師很有把握,認定他一定能救我。

我心裏大贊我的長期飯票有處變不驚的大将風範,更覺開懷許多,挽了他的手往別墅走去時,腳步居然甚是輕松。

丁绫在後面大嘆苦經:“早知道不跟你們一起來了,當了無大不大的一個電燈泡!”

我扭過頭兇她:“如果你不來,以後你找了男友,我當你們的電燈泡去!”

話沒說完,耳朵忽然微微一痛,卻是顏翌寧輕輕提了我的耳朵,嘀咕道:“小祖宗,這都什麽時候了?該給我安份些吧?”

乖乖站定了,看顏翌寧按門鈴時,我笑着問丁绫:“你說,這回出來的,是個老頭子,還是老婦人?”

那個心理師像個中世紀的巫婆,這個靈魂師會不會拖根清朝的長辮子?

丁绫在我身後跟着猜度:“估計是個老道士吧?穿着長長的褚黃道袍……”

正說笑時,有仆人前來開門,披了件外套,卻是尋常人的打扮,看不出任何的出奇來。

我低了頭壓了嗓子道:“估計不會是老道士了!”

穿過拼石的大道,留心院中布置,但見山石點綴間,花木扶疏,樹木蔥茏,雖是夜間,卻也只覺古典,并無古板陰森之感。

到得大廳之中,更是眼前一亮。

時尚的靈魂師

晶瑩碩大的水晶吊燈下,玻璃茶幾,布藝沙發,柚木地板,本色酒櫃,俱是明朗高雅的色調。

一個眉目俊秀的年輕男子,穿一身ASK的淡色系休閑服,正拿了高腳杯,一面晃蕩着杯面湯色瑩潤的紅酒,一邊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一條腿晾在茶幾上,一條腿耷拉着,專心地看着牆上的液晶電視。

這人是……

那位靈魂師的兒子還是孫子?

我疑惑地抓了抓顏翌寧的手。

顏翌寧也微有不解,含笑走過去,彬彬有禮問道:“請問,楊旭先生在麽?”

那男子略側過頭,淺棕色的眸子蘊過笑意,人已站了起來,放下高腳杯,向顏翌寧伸出纖長白皙的手來:“是顏先生麽?我是楊旭!”

我聽到丁绫輕輕一咳,回過頭時,已在她眼裏捕捉到一抹輕蔑的微笑,意思再明顯不過: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我嘆口氣,油然生起一種天要亡我的感慨。

與其找這麽個二十幾歲的“大師級”靈魂師,我真的寧願到鄉下去找跳大神的。

顏翌寧微微一愕,總算保持了一貫優雅的風度:“原來您就是楊先生。我就是杜博士介紹來的顏翌寧,這是我朋友葉皎、丁绫。聽杜博士說您對靈魂學很有研究,果然年輕有為呢!”

楊旭輕笑,年輕的面龐看來居然有幾分陽光:“哪裏!我只是能比常人多看到些東西而已,從來沒有研究過什麽……靈魂學。”

比別人多看到些東西?

沒研究過靈魂學?

我有點興趣了。至少這人很有自知之明,只承認自己是個異能者,能比常人多看到些東西的異能者。

這年輕的異能者站起身來,走到酒櫃邊,問道:“想喝什麽?波爾多紅酒?還是飲料?”

他口中在問着我們,手邊已迅捷而優雅地倒了三杯紅酒。

顏翌寧道了謝,取了兩杯,一杯遞向丁绫;而楊旭自己已取了一杯,送到我跟前來。

我謝了,雙手接過時,楊旭忽然一縮手,那本來蘊着陽光般笑意的眼睛,泛出冷冷的譏嘲來:“你會喝法國紅酒麽?”

我當然會喝。

但我正想回答時,卻突然被怪異而陌生的感覺籠住,仿佛在這樣的衆目睽睽之下,一下子被扔到了夢裏,神智都有些模模糊糊,只覺這個楊旭的眼睛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金光閃閃,徑直逼到了跟前,讓我又怕又恨。

可我為什麽要怕?為什麽要恨?

我來找他,不就是想利用他的能力,幫我解決掉那可怕的镯子,可怕的夢境麽?

我努力凝定自己的心神,掙紮着逼迫自己突破那迷霧一樣的幻夢,努力擠出字來:“我……會喝!”

楊旭又笑了笑,這一次,再也沒有了那寶劍一樣的淩厲鋒芒,又是陽光般燦爛溫煦了。

仿若被人卸了千斤重擔,我長長吐了口氣,接過那杯紅酒時,手居然在顫抖着。

我是害怕麽?我是緊張麽?

我分辨不出,只将那紅酒當成清水一樣猛地向嘴裏倒去。

顏翌寧、丁绫都盯着我呆住了。

而我直到将空空的高腳杯放了下來,才醒悟過來:我居然将那杯上好的紅酒一口飲盡了!

你不就是她麽?

丁绫靠在沙發上嘆息:“皎兒,你很渴麽?這紅酒雖不是八二年的頂級紅酒,可也不便宜;有你這樣驢飲的麽?”

顏翌寧握過我的手,修長的眉蹙了起來,低低問道:“你沒事吧?”

我額上滴下汗來,背部更是一片黏濕,盯着那空空的水晶杯怔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望向楊旭:“你……你剛才不是在問我,對不對?”

他是在問另一個人,會不會喝紅酒。

我聽到了,另一個人也聽到了。我不知道她是受了蠱惑,還是給那銳利的眼神刺激到了,乃至竟然在我清醒的時候也蠢蠢欲動。

楊旭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然後轉眸,緩緩滑下,凝在我那枚玉镯上。

我更緊張了,不顧顏翌寧拉緊我的手,沖上前一步:“那個人在哪裏?她……到底在哪裏,又是誰?”

楊旭飲了一點紅酒,微閉一閉眼,似在品味舌尖的酒香。許久,他才道:“其實她是誰,你再清楚不過;至于她在哪裏,更是一句廢話。你不就是她麽?”

我一陣陣地頭腦發暈。

雖然我的神經大條強悍,可他能不能別這麽刺激我?

終于連久混商場的顏翌寧也受不大住了,忙将我一拉,藏到他身後,才沉着聲道:“楊先生,可不可以……別開這種玩笑?”

楊旭懶洋洋坐倒在沙發上,就像王者坐倒在自己的龍榻上那般自在惬意:“顏先生,我沒開玩笑。眼前的這位葉小姐,三魂七魄中,已經有一魂二魄是另一個人的。”

他一下一下地叩着一旁的玻璃茶幾,發出清脆的“丁丁”聲,卻帶了種森然的寒意,再大瓦數的電燈,也無法驅散那樣的森然的氣息。

我使勁吸了口氣,忍住腳底傳來的驚悸寒冷,問道:“怎樣把另一個人的魂魄趕走?”

楊旭收回凝在我玉镯上的眼神,悠閑地啜着紅酒,眼睛投向了電視屏幕。我扭頭看了看,正播放着某部漢代宮廷女人的大戲,年代颠倒錯亂,人物或拔高或诋毀,只恨古人不能從棺中爬出,找導演來個生死對決辯論賽。

——不過似乎沒古人去找導演算帳,卻有古人來找我算帳了,真是沒天理。

見他不理會我,我拉了拉顏翌寧。

顏翌寧含笑道:“楊先生,葉皎之事,還請盡量幫忙。只要能保她平安,任何條件,楊先生盡管開出。”

楊旭依然津津有味盯着電視,卻笑道:“哦?早聽聞顏先生精明能幹,卻不知還是這樣的多情男,嘻嘻,我可算見識了!”

看他不斷晃着的玻璃杯中只剩了一點餘瀝,丁绫很乖巧地取了酒瓶來為他添着,笑着大拍馬屁:“楊先生一看就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會眼看着一對好好的有情人給個不知哪裏跑來的孤魂野鬼拆散,對不對?”

楊旭笑道:“我又不是穿褚黃道袍的老道士,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去收鬼?”

柔軟的玉镯

丁绫給吸進去的一口空氣嗆着了,差點沒把酒瓶摔下。

顏翌寧也是一驚,旋即笑道:“楊先生不是老道士,可一身異能,比一般的法師強太多了!”

我和丁绫在門前等侯開門時曾經開玩笑,猜測我們要找的人是不是個老道士,這楊旭居然一口道出,這等神通,簡直匪夷所思。

正當我開始相信一切皆有可能時,楊旭“哧”地一笑,忽然轉換了電視頻道。

居然是門口的監控錄象,高清晰的探頭連一只蒼蠅飛過都清晰地傳了過來。門前路上有人騎了自行車行過,哼唱的小曲悠然地傳到廳中每一個角落。

事實再明顯不過:他聽到門鈴聲,随即切換頻道看了一下,我們神情話語,自然一絲不漏地被他捕捉住了。

“我說過,我沒那麽神奇。”楊旭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玉镯,沉吟道:“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些建議。建議你們去找出這個玉镯的魂魄,纏住葉小姐不放的原因。”

丁绫不耐煩道:“能有什麽原因呢?皎兒尋常都不出門的,應該也不會得罪什麽人,對她施什麽法暗算吧?”

楊旭又笑,柔聲道:“葉小姐,請伸出手來。”

他的眼睛裏帶了一種奇怪的魅惑,似有一圈圈淡淡的碎金光影遞出,緩緩将我包圍,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便将手伸出,連思維都一時停止了運轉。

那圈圈的光影,竟漸漸化成有形無質的光暈,讓我眼前的景物都開始朦胧,只模糊覺出丁绫震驚地張大了嘴巴,而顏翌寧握着酒杯的手變得僵直而凝固。

大約他們眼前,應該是我周身在發出淡金的光暈吧?

發光的人……

這也太神奇了。

可更神奇的在後面。

當我被那越來越濃的淡金光暈籠住時,手中的玉镯忽然柔軟起來……

沒錯,至堅至硬,甚至無堅不摧的電鋸都無法割斷分毫的玉镯,忽然柔軟起來,甚至軟軟地耷拉在我白皙的手腕上,就像一條細細的碧綠小蛇宛轉游動……

我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這人怕蛇怕得要命,十丈之外見了都能頭發根根倒豎,發出被人謀殺般的嘶叫來。可這種比蛇更可怕的玉镯在我手上蠕動時,我居然沒有驚叫,甚至沒有害怕,甚至帶了幾分平靜,冷眼旁觀的玉镯的變化。

仿佛那段手臂,根本不是我的,那只玉镯,更只是虛幻的景象,一切與我無關。

變化着的玉镯在朦胧的金光中迸射出柔和卻極具穿透力的澄綠光芒,居然很清晰地讓我們看到其中每一處的細微變化。

包括那女子拖曳的裙裾,明麗的披帛,嫣然的笑容,我甚至聽得到甜糯好聽的聲音,正銀鈴般傳出,而我,只是動彈了一下身子……

在那朦胧的綠意中,動彈了一下身子,仿佛正處于深度的睡眠中,卻被人無辜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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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偶啊,現寫現發中。啥時過上這日子了?

置換靈魂的法器

可我不是正清醒地包圍在那金光,看着玉镯麽?

我又怎會在……玉镯之中?

終于,有了一絲害怕。

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張開嘴,大叫了一聲,自覺已經費了很大的力氣再叫了,可我的聲音如水被海綿吸去,我感覺到自己在大叫,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有那溫柔甜糯的笑聲,呖如莺啼,宛轉在耳邊……

總算,就在那一刻,我又“活”了,應該說,重新擁有了正常人的感覺。我聽到了自己不均勻的呼吸,看到了楊旭明晰的輕笑,感到了心頭的驚悸,最重要的是,那層淡淡的光暈不見了,玉镯也還原成了堅硬碧綠的一圈,冷冰冰套在腕上。

我長長地吐一口氣,身體猛地軟倒下來。一雙手臂,及時地将我托住,讓我跌入熟悉的懷抱中。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水草,惶恐地不敢放手;而背心的冷汗,還在一層層地浮泛着,讓我越發得無力。

“楊先生,這是……怎麽回事?”顏翌寧将我攬在臂腕間,急促地問。

楊旭已坐回沙發上,又拈起酒杯,晃着澄紅瑩亮的酒液,緩緩道:“沒什麽,剛剛研究了一下那枚玉镯。”

“玉镯……是活的。”我虛弱地苦笑。

“錯了。”楊旭微笑道:“玉镯還是死物,只是其中困了兩個人的魂魄。魂魄是活的,被驚動時便會游動,所以讓我們有了錯覺,以為玉镯在動彈。”

“魂魄……玉镯中?而且,有兩個人的魂魄?”我努力坐直身體。

丁绫難得那樣善解人意地為了倒滿紅酒,遞到我跟前。我喝了一大口,含在舌下,體味着紅酒的清涼和芳香,感受屬于活人的正常味覺,終于不再出冷汗了。

楊旭似乎終于把注意力從漢代宮廷劇轉移到了我身上,切換着電視頻道,說道:“确切說來,是兩個人的部分魂魄。你方才也應該感覺到了,你丢了的一魂二魄,已被轉移到玉镯中了。而逐漸占據你身體的那個人,還有二魂五魄留在這玉镯中。”

他放下遙控器,看來也有幾分納悶:“美玉有靈性,施過法的上好寶玉,往往可以驅鬼物,避邪佞,保平安。可這只玉镯不知怎麽回事,被改造成避開輪回置換靈魂的法器了。”

我努力消化着他的話,點頭道:“玉的靈性可以避邪保平安,也就是說,藏于玉镯中的魂魄,也可以不被外界邪物所侵,只要不出來,就可以不被抓着去投胎轉世……”

丁绫郁悶了:“這天底下,還真有投胎轉世鬼魂附體的事啊?哎……”

“信則有,不信則無。”楊旭笑道:“一定要用科學的方法去解釋的話,你把世上游蕩的鬼魂,理解成生存意志太強,不肯散佚的一組腦電波也成。這種腦電波特別強烈,有的可能通過某些方式強化過,就有可能有力量去幹擾動搖他人的腦電波,甚至替換別人的腦電波。一旦将別人的腦電波更換成自己的,就像換了一個電腦存儲系統,裏面的文件就不是原來的了。”

黑客的存儲器

我點頭:“我目前就是被一組特別強烈的腦電波幹擾着,嗯,替換着,就像我的電腦中的文件,被黑客入侵,部分文件被黑客用自己的文件代替了?”

丁绫打了個寒噤,道:“而且這種入侵每天在繼續,早晚會把皎兒所有的腦電波全部替換光?”

“是啊!”楊旭輕松地又将目光轉向了電視屏幕:“人有三魂七魄,按目前的速度,過了今晚,再有六天,葉小姐的魂魄會全部轉移到黑客的存儲器裏了!”

黑客的存儲器……

我望着腕上的美人镯,如被毛毛蟲在全身爬過。從此,我便永遠呆在這镯子裏,與我生存的這個世界完全隔絕?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六天內找出解決的辦法?否則,葉皎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顏翌寧談吐還算鎮靜,只是臉色一陣陣地發白。

“錯了,應該說,到後天,葉皎便是另一個人了。”楊旭說了一半,又被電視吸引,竟不再說了。

我轉頭看了看正播放的節目,差點沒氣暈:居然正播放着一部歷史題材的國産動畫片!

這個楊旭到底哪根筋不對?我從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喜歡看宮廷劇和動畫片的!

正目瞪口呆時,只見丁绫走到電視機前,圓圓的臉上浮起一個很虛假的大大笑容,然後“啪”地關了電視。

“明天我去買全套的碟片回來送你看,拜托大師你先把話說明白了,行不?”丁绫似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把舉起的手指戳到他的臉上。

“啊?”楊旭一臉遺憾,擱下紅酒撓頭:“我喜歡的,只是追着看電視的感覺啊!就像葉小姐的《風月栖情》在網上上傳,我可是從頭追到尾的,享受着就是追文的感覺嘛!大家一起猜測讨論着劇情進展,多有趣兒!新書《風暖碧落》也看了,更得太慢,打算攢多些再看。不過聽說這個月《碧落》沖鮮花榜,我正想着把手中的花都送給你哩!”

我沒想到這個大男人居然還是我讀者,翻着白眼道:“你瞧瞧,我給個不知哪裏來的惡鬼纏成這樣了,哪裏還寫得了文?等那人完全變成了我,你這輩子都看不到結局了!”

楊旭拍了拍額,點了支煙,道:“也是哦!可你這事,實在是不容易解決。到後天是你戴上這镯子的第六天,你體內就有一半的魂魄被置換,到時主宰你思維的,可能是那個‘黑客’了。而一旦你的魂魄有七成被置換,剩餘的魂魄即便不被置換進玉镯,也會因無所依附而散佚。”

“玉镯……”顏翌寧黝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苦,問道:“以楊先生的能力,難道不能阻止這人鸠占鵲巢麽?”

楊旭搖頭道:“如果是普通魂魄,我還有些法子;可這魂魄不知歷了幾百年,方才我意圖與她交流都沒能成功。她的意念非常強烈和專一,她就是要占據葉小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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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節日快樂!

不管親們喜歡《風月》、喜歡《大唐》,還是喜歡《美人镯》,希望有花的親,都能在這個月盡量将花投下《碧落》。

親愛的們,是《風暖碧落》在沖鮮花榜,投那篇,不是這篇《美人镯》。發現有親在拼命地砸這篇。浪費啊,讓我心好疼啊,嗚嗚,嗚嗚,哭死我了。。。。。

镯中人的記憶

他困惑地望着我:“我實在不明白,這個镯子分明是個古物,至今絕對不止一個人戴過,為何這魂魄沒纏別人,只是死死盯住了葉小姐?”

“或者,也曾纏過別人,我們不知道?”丁绫猜測。

楊旭苦思:“可那個魂魄,還是個古老的魂魄。”

他轉頭問我:“那人已有部分魂魄占據了你的身體,你也應該有部分她的記憶了,總該知道她是哪個時代的吧?”

我才知我每晚做的夢,原來是镯中人的記憶,忙道:“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五百年前正德年間的……”

我把接連四個晚上做的夢,以及紫水晶墜的事一一講了,苦悶道:“她的記憶,似乎和我一點關聯沒有,嗯……倒有幾分像是阿寧的追求者……”

“胡說!”顏翌寧立刻駁斥:“那個什麽萦煙,我聽都沒聽說過!”

“今生的你沒聽說過,不代表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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