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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唇,微微啜了一口,才讓下人将葉兒扶起來,遞上一個紅包,略帶了幾分矜持笑道:“以後我們姐妹同心,一齊服侍相公,多為唐家開枝散葉,便是盡到了我們女人家的本份了。”
葉兒溫溫順順,點頭稱是。
這套禮節已不只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了。這是小妾初進門,在向正室妻子敬茶以表敬奉之心。
如果……葉兒是我的前世,唐逸寧是顏翌寧的前世,那麽,那我前世居然是顏翌寧的小妾!
還是那麽小心翼翼溫文純良的小妾!
一定……弄錯了。
那樣謹小慎微的舊時女子會是我?
會是一天到晚爬在網上、吆三喝四從沒安份時候的葉皎?
極優美,又極憂傷的琴聲,斷斷續續,又旋在耳邊。
鹧鸪詞,鴛鴦帕,
青樓夢斷,錦字書伢。
後會絕,前盟罷。
淡月香風秋千下,倚闌幹人比梨花。
如今那裏,依栖何處,流落誰家……
又是那曲《普天樂》,卻比第一次夢中聽到時更多了幾分悲傷和無奈,有着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傷感,也有着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凄然,凄凄慘慘戚戚,一副雨打風吹過的失魂落魄。
曲調很熟悉,很清晰,而眼前的景象卻模糊了,只有一點兩點的歡悅輕笑,不時點綴在悲傷的琴音中。
那是……我的聲音?
廊檐前,白雪間,梅枝下,俱是我。
披一身绛紫綢面狐貍皮裏子的披風,執一枝潋滟含光的朱砂梅,輕颦淺笑,又着了淡淡的妝,簪着寶釵珠钿,看來雖然比不上萦煙那等美麗眩目,倒也別有一番小家碧玉般的清秀。
而我的清淺笑容,我的含情眸光,也只為一人流轉。
唐逸寧石青色織錦鶴氅,俊臉含笑,深深的黑眸如癡如醉,也只在我身上駐留,看來根本沒聽到那曲聲聲哀怨的《普天樂》,更未聽到萦煙一次次含情地呼喚,問着他,依栖何處,流落誰家……
或者因為夢中的一切都只是萦煙的記憶吧?我居然只感覺到了萦煙倍受冷落的凄楚和孤寂,卻沒法感覺到那個可能屬于我前世的葉兒的歡喜和快樂。
在唐逸寧溫存笑着,将一枚翠綠色的玉镯套入我腕中時,我失聲驚叫起來。
楊旭長得的确很欠揍
寶光流動,翠色盈然,美人凝眸含笑,衣袂翩飛,飄然欲仙……
那是……噩夢般的美人镯!
“皎兒!”
有人大聲喚我,有力的臂腕将我抱住。
我手一伸,摸着堅實的男子胸膛,鼻尖也是熟悉的男子氣息。
我松了口氣,虛弱地癱軟在他的懷中,除了心有餘悸地驚恐,還有一種很瘋狂甚至快要燃燒的情緒充斥于胸中,随時要爆發出來。
等顏翌寧将臺燈打開時,我才辨認出,那種情緒,居然是妒嫉!
五百年前的唐逸寧送镯子給葉兒,關我什麽事?
就當他們是我和顏翌寧的前世吧,顏翌寧對我好,我該得意才對,幹嘛妒嫉?
除非……這是萦煙的感覺!她雖然成了唐逸寧的正室,卻顯然不如後來居上的葉兒受寵,如果唐逸寧是和這世的顏翌寧一樣的性情,只怕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
身為正室,面對這般冷落,她不妒嫉得發狂才怪!
将手腕擡起,我又苦笑了一下。
镯子早就戴在我手上了,就是把手斬下來,只怕镯子還會落地生根一般牢牢附在我身上。我也真夠膽小的,連在夢裏再次給戴上玉镯,都會覺得害怕。
臺燈的光芒透過淡黃的燈罩傳出,玉镯通體晶瑩,幽光閃爍,镯中美人風姿更勝往昔,笑意靈動,若含冷冷譏嘲;凝聲屏息時,已似有清脆幽冷的笑聲泠泠如水,萦動于耳邊。
更可怖的是,美人繞臂而過的披帛不是三月的桃紅,不是歷過風雪的梅紅,而是朱砂一樣的鮮紅,貫穿了镯中的美人兒,竟如一條潺潺流動的血管!
這一日,開車去尋鄒小潛住處的,還是楊旭。
而我早飯都難以下咽,是被顏翌寧抱上車的。
我無病無痛,就是身體一陣陣地虛飄着,受了驚吓般無力,困乏得只想閉着眼打盹。
丁绫很是着急,追問着楊旭:“皎兒到底怎麽啦?”
楊旭從反光鏡中查看着我的神色,嘆氣道:“她沒怎麽,就是體內丢了兩魂三魄,只剩了一魂四魄,壓不住肉軀了。若這時把那個叫萦煙的放出來,讓他們輪着控制這副身體,應該還成。”
丁绫急問:“有沒有辦法解決?”
楊旭道:“有。”
“什麽辦法?”
“叫那個萦煙自己回到镯子中去,把皎兒的魂魄全換回來!”
“那你叫那個萦煙回去啊!”
“我第一天就說了,這人的意志非常強烈,拒絕與我溝通,我沒法叫她回去啊!”
我确信,楊旭長得的确很欠揍。
幸運的是,鄒小潛并沒有如顏潤莊所願搬家。
他的房屋和哥哥鄒瘋子的房屋連在一起,都是很古舊的老房子,處處滲出股黴臭味,但敞朗的門庭依稀能看得出數十年前名門大戶的豪華勢派來。
聽說是顏家的人來找,他很快迎了出來,讓老婆泡了上好的龍井過來。
茶杯居然是玉石的,雕着古拙的花鳥,只是質地比較粗糙,應是現代的仿制品。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顏翌寧小心将我扶坐在仿紅木的沙發上,讓我靠在他身畔,才開門見山道:“鄒先生,我是為據說向您購買的一只玉镯而來。”
他将一只厚厚的信封放在茶幾上,推了過去。
鄒小潛沒有去接那信封。
他盯着我腕上的那只玉镯,滿面如溝壑縱橫的皺紋頃刻加深了:“哎,是我作孽了,不該賣它的。只不知道,你是不是這玉镯要找的人?”
我掙紮着坐直身體,惴惴道:“鄒先生,你是什麽意思?”
“這枚美人镯很有靈性,也很兇邪。可惜我始終下不了決心扔掉它,還轉賣給了顏二先生。”鄒小潛倒也爽快,接過顏翌寧遞來的煙,便敘起玉镯的事來。
鄒瘋子嗜玉如命,尤其是古玉,若是有對上眼的,當真是傾家蕩産,在所不惜,才被人冠以“瘋子”的稱呼。
不過,這枚玉镯倒沒花他什麽錢。大約在三年前,一夥盜墓人久聞收購古玉,向他兜售了這枚玉镯,據說是一個明代貴夫人墓裏挖出來的殉葬品。因為當時那玉镯看起來灰沉沉的布滿了陰影,泛着一股死氣,無論如何看不出是枚好玉來,所以鄒瘋子只意思意思給了那些人兩三百塊,便買了下來。
剛買回來時,鄒瘋子顯然沒有将它當一回事,随時便扔在桌上;但第二天,突然就認定它不但是美玉,而且是靈玉。他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盤玉。
所謂盤玉,就是用一些古老的手法不停地摩擦古代玉石,據說可以整舊成新,喚起玉的靈性。
在兄長的耳濡目染之下,鄒小潛對于玉器雖談不上癡迷,還是有一定的鑒別能力的,但他當時看到那比石頭還醜陋幾分的玉镯時,真沒想過它原本的質地會如此高妙。
可鄒瘋子真稱得上是個不折不扣的怪才。
兩年後,一枚珍貴玲珑的美人镯煥然一新呈現在衆人面前,寶光盈溢,翠*****滴,加上影影綽綽的古代女子形象,破石頭竟成了無價之寶了。
但可怕的是,鄒瘋子瘋得更厲害了。原本他只是迷玉成癡,但有了這枚镯子後,他一直說這镯中有個美人兒,常獨自一人對着玉镯講話,瘋瘋颠颠,荒誕不經。
後來,鄒瘋子将玉镯戴到了妻子手上,妻子受寵若驚,但七日後突然死去,死前十分痛苦地在床上打着滾,不斷叫着:“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啊,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
那嗓音很清脆,連哀叫之際都有種說不出的溫柔,但絕對不是鄒瘋子妻子的嗓音。
安葬了妻子,鄒瘋子又将镯子給了女兒。
這時鄒小潛已經知道嫂子的死有些蹊跷,悄悄囑咐侄女找機會把镯子取下來。可這時,他們才發現镯子像長在手腕上一樣,設盡方法也取不下來。
七日後,鄒瘋子的女兒死去,死前說着和母親一樣的話:“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啊,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
又是清脆溫柔帶着絕望的嗓音。
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一死,那镯子輕輕易易從腕上掉落下來,裏面的美人嬌豔晃動,玉色更明潤了。
鄒小潛找哥哥理論,卻發現哥哥真的瘋了。他對着镯中美人又哭又笑:“是我喚醒了你,你為什麽就不肯陪伴我呢?我老婆,我女兒,不管是誰的身體,你要拿都可以拿去啊。你不肯出來陪我,我活着有什麽意思?”
聽口氣,他似乎給镯中的美人給迷上了,可鄒小潛瞧來瞧去,只看見了一枚上好的玉镯。
不久,鄒瘋子在瘋颠中死去。
美人镯落到了鄒小潛手裏,成了燙手山圩。
這枚叫鄒瘋子一家三口喪命的镯子,他舍不得扔,卻又不敢留,更不敢給家人佩飾。這裏顏潤莊找來,說要願意買下來,他連價都沒講,差不多半賣半送丢給了顏潤莊。
“他知道來找我買玉镯,不可能不知道這镯子怪異。我本以為他也只是好玉,不想他居然還敢送給人戴。……你跟顏二先生有仇?”鄒小潛吐了個長長的煙圈,問顏翌寧。
顏翌寧同樣一支接一接不斷抽着,整個人被濃濃的煙氣包圍住。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沉着嗓子道:“他是我叔叔。”
鄒小潛又轉向我:“你戴這镯子幾天了?”
我有氣無力地回答:“五天了,今天第六天。”
“五天……”鄒小潛道:“我那嫂子和侄女兒,在戴上這玉镯的第二天就開始斷續說胡話,第六天已完全神智不清,還沒見到第八天太陽,就死去了。”
他怪異地望着我:“莫非……你真是镯中美人兒要找的人?”
“她是!”楊旭難得地在人人黑着臉時保持着神清氣爽,居然又有了點奇人異士的超逸脫俗:“所以她也快沒命了!”
丁绫圓圓的眼睛裏快噴出火來:“如果你救不了皎兒,就請閉上你的鳥嘴!”
楊旭憤怒地站起起,瞪住她片刻,慢慢又坐下來,口中發出了和他的氣勢完全成反比的微弱争辯:“你答應昨天幫我洗的衣服,現在還在車上;你答應昨天給我買的碟片,現在還沒見影子!”
丁绫完全把淑女形象抛到腦後,吼道:“我就不幫你洗,我就不給你買,怎樣?”
一女撒潑,萬夫莫敵。何況是情商遠遠低于智商的楊旭?
我還沒來得及強撐着去拉架,楊旭又站了起來,這回看來真生氣了,茶幾上的煙灰缸都被他憤怒起身時碰落。他邊往外走邊叫道:“好,不怎樣,既然你不守信,葉皎死了也怪不得我!”
幸好沒把人家的玉杯給碰落,不然今天我們消不了災還得大大破財。
不過,這個楊旭,怎麽像是話中有話?
顏翌寧顯然也聽出來了,皺一皺眉,忙要上去細問時,氣暈了的丁绫已口不擇言地罵了起來:“楊旭,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楊旭同樣給氣得暴跳如雷:“有本事你吐出象牙來給我瞧瞧!”
丁绫眼睛睜得如杏核一般,張了張粉粉的唇瓣,愣給這家夥笨笨的一句話,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他有法子幫忙麽?
如果在平時,我真該捧腹大笑了。這兩家夥可真是活寶中的極品了。
顏翌寧已微笑着拉住楊旭,說道:“绫子是直腸子小孩子脾氣,你還真和她一般見識?”
言下之意,若他計較了,便也是個小孩子脾氣了。
楊旭自然不肯承認自己也是小孩子脾氣,他深吸了口氣,睥睨地飄了丁绫一眼,已順着臺階擺出懶得計較的架勢,彎一彎唇角,極優雅有禮向顏翌寧一笑:“誰要她賠我衣服碟片了?我……逗逗她而已。我們得想法子把萦煙原葬的墓地找到,你去問問能不能找到那夥盜墓人的聯系方式,我先去把車子調下頭。”
他再也不看丁绫一眼,真的取出車鑰匙,向剛經歷過一場大劫的車子走去。
我早已走過去,捉住了丁绫不讓她發脾氣,低聲吼她:“你真想我死啊!沒瞧出楊旭可能有法子幫我了麽?”
丁绫滿臉無奈道:“不知為什麽,我現在聽到他說話就想發火。”
我嘆氣道:“那你就塞住耳朵吧!”
丁绫哀嘆:“我說皎兒,當時我們是哪只眼睛看到他仙風道骨風華出衆的呢?”
我問她:“你知道為什麽你現在不把他當一回事了麽?”
“為什麽?”
“因為這樣仙風道骨的異人,就如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見鬼神而不屈,因此可遠觀,而不可亵玩也!”
我故意地搖頭晃腦,篡改起古文來。
丁绫按住胸口,做出嘔吐動作,卻嗤地笑起來,頓時沒了半分火氣。
而顏翌寧那裏的交涉比想象中要順利。
鄒小潛算是個義氣人,明白是那枚自己售出的美人镯惹的禍,千方百計在幫聯系着盜墓人,大約在打了半小時電話後,他給了我們一張邊接電話邊手繪的路線路。
“從這裏過去,就是孔雀山,山下的城鎮,明清時一度很興旺。這個向陽的坡上,有不少明清時的富貴人家墓葬。其中他們發現這枚玉镯的貴夫人墓,就是在盡東面的一株老梧桐樹下。聽說那梧桐在他們盜墓之前曾被雷劈過,從中折斷了,因此應該很好找。”
鄒小潛交待得很詳細,甚至提到了那貴夫人的骸骨:“隔了五百年,棺木早爛了,值錢些的珠飾已經沒了,但墓主的骸骨保留得很好,聽說他們發掘出來時還是一整具,怕損了陰德,取了東西後,特地拿了一大塊長條的白布包了,上了香,重新埋在那裏了。”
顏翌寧連連道謝,又要了盜墓人的聯系方式,才帶了我們上車。
行了幾分鐘,丁绫已忍耐不住,敲了敲楊旭的肩:“喂,我們去找那五百年的古墓做什麽?想把镯子裏的鬼魂送墳墓裏去?”
楊旭撇一撇嘴,居然答道:“試試吧!”
顏翌寧精神振了振,道:“有這個可能麽?”
楊旭答道:“應該……沒這個可能吧?”
別把我永遠封入玉镯
囧!
這人還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丁绫再也懶得理會他了,翻着楊旭剛剛出去買的飲料,拿出一瓶據說含高能量和維C的飲料遞來,道:“皎兒,提提精神吧!”
我搖搖頭,取了一罐橙汁,擰開蓋子,嘿然一笑:“不喜歡那味道。白白苦了我的舌苔,便宜了萦煙同學得個紮實身體,不是虧死我了?”
喝下兩口澄汁,我才覺出車上靜得可怕。
一擡頭,丁绫和顏翌寧都正凝視着我。丁绫眼圈通紅;顏翌寧卻眸子幽幽深深,有種我從不曾見過的驚痛和憤怒,叫我忍不住擔心,他會不會失控地沖上前來,一把将我緊抱在懷裏,或一把把我掐死。
那種怪異的矛盾感讓我自己都心痛起來,再喝一口橙汁,我微笑着說道:“阿寧,你能不能別皺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皺起眉來很醜?”
顏翌寧果然立刻舒展開眉目,手指卻深深掐陷入座墊之中。通過車窗投入的淡色陽光照耀下,他的指骨分明而蒼白。
但他終于能平靜地問向楊旭:“楊旭,你肯定找到那座古墓就有辦法可以救皎兒,是不是?”
有了上次撞山壁的經驗,楊旭開車很專注,好一會兒才回答:“不能……肯定。”
丁绫已經叫起來:“你說話一次說明白會死啊?”
楊旭給罵得滿臉通紅,轉頭又要罵回去,忽然止了口,郁悶地繼續盯着前方的路,俊秀的面龐看來極無辜。
應該是丁绫紅着的眼眶逼回了他的駁罵,卻逼不回他的委屈。
“只能到了那裏再說了。我只是個異能者,不是神仙。”他終于解釋道:“但憑我和不同形态的存在物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即便是離開身體很久的魂魄,也會對自己的軀殼有着特別的感情,至少,在見到自己的前世軀殼後會格外地脆弱。”
顏翌寧明白過來:“你是打算在這時候和萦煙交流,希望她将軀體還給皎兒?”
楊旭點頭:“對,讓她回到已經化為枯骨的五百年身體中自然不可能,但如果能找到她的弱點,勸她另去投胎轉世,還是有點可能的。”
“有點可能……”顏翌寧曾經歷過萦煙的“深情厚意”,大約在想着這種可能性存在的概率,寬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分明有着驚怒的顫意。許久,他才勉強問道:“如果,她不肯呢?”
“如果她不肯,你可不可以幫個忙,把我從這個玉镯裏弄出來,換我去投胎轉世?”我接下了他的話音,嘆道:“死了便死了,可千萬別把我塞在一只镯子裏過上無數個五百年,不是比壓在五行山下的孫猴子還沒指望?”
“你閉嘴!”顏翌寧忽然吼我,眼睛都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恨的。
我并沒有閉嘴,只是懶洋洋地繼續喝橙汁,專心地用舌苔品味着果汁的味道。——真給永生永世封在玉镯裏,的确比死亡可怕太多了,我得珍惜能有正常感覺的每一刻。
不論是觸覺,視覺,味覺,還有一切美好的其他感覺。
嘆一口氣,我找了個舒适的體位,窩到顏翌寧懷中去睡覺,享受我可能很快會永別的他的溫暖,再也不管車上是不是有旁人,我的行為是不是有礙觀瞻。
再度夢到的胭脂
但楊旭和丁绫都沒笑話我,丁绫已經別過臉去,透過高高的椅背,我只看得到她深深埋下去的頭,和微微搐動的肩。
楊旭遲疑片刻,輕聲道:“皎兒,別太擔心,我到時再看吧!也不一定……就沒辦法。”
顏翌寧追問:“還有什麽辦法?”
楊旭苦惱道:“我現在想不出,到那裏再看吧!”
其實……楊旭遇到我們幾個,還真夠倒黴的。他大約也不會缺錢花吧?現在給活生生逼成個中世紀蹩腳巫師兼現代勞苦司機,順帶還成了丁绫同學的出氣筒!
我心裏暗笑着,手足卻愈發無力,眼皮沉甸甸的,竟又睡着了。
嬌香淡染胭脂雪,愁春細畫彎彎月。花月鏡邊情,淺妝勻未成。
“妹妹,這是姐姐新調的胭脂。妹妹用了,必定更是天香國色,傾國傾城……”
聲音一如既往地脆,軟,嬌,已經讓我熟悉得不再為此吃驚,卻依舊不得不為此不寒而栗。
如約而至的夢境,依稀似曾相識,甚至連相同的話語,也似在哪裏聽過。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持着的瓷盒裏是殷然的膏狀,嫣紅柔潤如斂盡了百花的風華。
這是古時的胭脂。我似乎在什麽時候見過?也在夢境中麽?
一時迷惑。
碧玉的簪挺在膏體中輕輕一卷,櫻桃一樣的顏色細細的敷向小小的朱唇邊;柔細的手靈巧地在白皙的面龐舒緩移動,漸漸将那張清水素面收拾成朝霞般招展的容顏,更顯楚楚動人。
“姐姐……”
撫着自己的面頰,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葉兒睜大着水蒙蒙的眼睛,不解地望着萦煙,迷惑着:“姐姐當真送我這盒胭脂麽?”
葉兒擡手間,腕間碧綠的美人镯寶光流動,潤澤動人,更顯得那膚白如玉,纖巧的腕骨格外秀挺雅致,惹人憐愛。
葉兒應該不會是我吧?不過白白長了副和我一般模樣的容貌罷了。
我何曾有過那等溫柔如水的脈脈眼神,又何曾有過如此秀致的清妍怡人?
“是……我特地給妹妹調的胭脂……”萦煙惆悵地盯着那玉镯,緩緩道:“他……連傳家玉镯都給了你,我又有什麽不能給你的呢?”
萦煙放下胭脂,緩緩從那間小巧的卧室中走出,月華裙拂拂而動,依約是當日落霞樓的月影浮動,絕色殊麗。琉璃珠簾晃動時,她的眼底也有着琉璃閃動時的晶瑩光亮。
“你滿意了?你滿意了?”
她喃喃地說着,不知是在和葉兒說,還是在和我說,亦或,在和她心底的那位唐逸寧說。
她明明在往屋外走,我卻覺得她正往我的方向走,眼睛也直直地盯着我,滿是淚水,也滿痛楚,滿是委屈,滿是不甘……
那種痛楚委屈和不甘,開始讓我迷惑,待她走到跟前,然後……直直從我身上穿過去後,一股濃烈的悲傷,鋪頭蓋臉便将我包圍,讓我也禁不住地悲傷起來,嗚咽着,幽怨地望着葉兒的屋子。
主角已錯位
葉兒,那個不知哪裏來的丫頭,姿色平平,無才無識,為何能得到你那般的寵愛?
寧哥哥,你究竟在想什麽?
我曾為你做了那麽多,付出那麽多,好容易贏得今日的相守,這一路,容易嗎?
我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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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兒,皎兒?”
有人在我耳邊低低地喚我,如此輕柔,如此小心翼翼,宛若我是一片羽毛,稍一用力,便随風飄去,再也不見蹤影。
我睜開眼,眼眶猶是熱的,喉嗓口的哽咽尚未消失。
“皎兒……”顏翌寧慌亂地擦着我的淚水,顫聲道:“怎麽了?又做夢了?”
我張開嘴,的确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只喜歡她?為什麽?”
顏翌寧的身體僵硬,不确定的眼波流轉,連丁绫都扭過頭來,驚怖地看着我。
大約怕我着涼,車窗是緊閉的。
可車中,分明有着涼絲絲的氣流在湧動,刮過臉龐,冷森森地微痛,卻又瞧不見發絲拂動一絲半點,倒是周身的汗毛,似在瞬間根根浮立而起,凸起的粟粒清晰可見。
“皎兒,是皎兒,對不對?”
顏翌寧緊盯着我,幽黑的眸中如有一團烈火灼灼燃燒,讓我禁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眼睛。
他霎了霎眼,睫毛滑過我的指肚,微微的溫暖,輕輕的柔癢,很真實的觸感。
“我是葉皎!”我笑了笑:“和你開個玩笑,吓吓你呢!”
“哦!”也不知顏翌寧到底相不相信,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望向窗外。
車內依然怪異地寒冷着,連心跳都給凍得失去了規律。我不敢問他們,這到底是我一個人的感覺,還是所有人的感覺。
但擡眼往窗外張望時,車子正在高速公路上飛馳着,田野村莊有着陽光下極明亮極清晰的輪廓。
三月豔陽天,絕對不該,再有這樣的寒冷。
軟軟地伏于顏翌寧的懷抱中,我終于記起,夢中的情形,我的确見過。
得到這玉镯的前一晚,我做過與此類似的夢。
那是我所有噩夢的開端。
我夢見我被人捆縛得一動不動,往臉上塗抹着血脂般的胭脂。并蒂蘭蕙花紋的菱花鏡,映照出我的面容,醜陋如魔鬼。
那晚的夢境中,我受盡**,萦煙是個害人者;
今天的夢境中,萦煙是個無奈的棄婦,用自己親手做的胭脂,讨好着丈夫寵愛的小妾。
魂魄的更疊替換中,我感覺得到萦煙的悲傷甚至妒嫉,卻沒感覺到她有害人之心;我甚至不知不覺開始從她的角度在想問題,就如寫小說時不知不覺代替了主角的感情。
可不管葉兒是不是我的前世,不管第一個噩夢是真是幻,萦煙一定是想取代我的敵人。
我為什麽會從她的角度想問題?
分明是個旁觀者,卻不小心入戲;入戲倒也罷了,居然怪異地認錯了主角。
“真是見鬼。”
我嘟哝完,才意識到自己白說了。我本來就是遇到了見鬼的事。
楊旭的新課題
暗自嘆口氣,我努力在顏翌寧的懷中找着更舒适的體位,緊緊環着他緊實的腰,繼續閉着眼,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我只是乏了,乏得不想動,其實并沒有很快入睡。
我聽到了顏翌寧低聲在問楊旭:“皎兒……現在的神智還清醒麽?”
楊旭照舊是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應該……清醒着吧!只是一個少了一魂四魄的人,也不能指望她能和正常人一般思維。何況占據這身體的另一個人,雖然一時不敢顯現出來,卻有着比葉皎強大許多的精神控制力。葉皎的思維,便難免在不知不覺間受到那個人的影響了。”
“噢!”顏翌寧應了一聲,已是難以掩飾的愁腸百結,再也不像那個年輕有為沉穩內斂的顏翌寧了,抱住我的臂膀卻一如既往地堅實,甚至更加執着而堅決,絕無半分放手之意。
丁绫忽然幽幽道:“哎,楊旭,如果你幫忙救了葉皎,我天天幫你洗衣服,天天陪你看動畫片,如何?”
車子猛地拐了個彎,插到路邊停下。
我驚訝睜開眼,楊旭正笑嘻嘻轉頭問着丁绫:“當真?”
“當真!”丁绫揚着臉,秀氣的鼻尖快要撞上楊旭高挺的鼻尖,無畏無懼地與他相對而視:“你能救她麽?”
“我試試……盡量試試!”楊旭将臉縮了一縮,目光煜煜,陽光般的溫煦,偏又有着小孩子搶到糖果的得意:“其實你就是不答應我,我也想着盡量試試。畢竟,我也很難遇到這樣的挑戰機會。”
挑戰?
對,他本是個無所事事的靈魂師,僅憑他的異能力,便足以衣食無憂。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畢竟也無聊,才會把我和那個五百年前的古代魂魄,當作深入研究靈魂學的新課題吧?
如果是這樣,那麽,反是對丁绫的好感成了他追随在我們身邊的借口了?
我并不意外地發現丁绫圓潤的面龐有惱羞成怒的紅潮有湧動,忙強撐了半支起身,笑道:“怎麽停在這裏了?高速公路上停車會罰款的。”
這一次,不論是得意而笑的楊旭,還是橫眉立目的丁绫,不約而同地指向顏翌寧:“罰款他付!”
無辜的顏翌寧驚訝地擡頭,然後點頭:“我付。”
往窗外飄了一眼,他淡淡說道:“楊大師打算在夜間去挑戰山上的魑魅魍魉,試試自己的身手麽?”
話未了,楊旭一踩油門,離弦之箭般奔了出去。
我微笑。
他對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得很。他是異能者,不是神仙。
所以,他回答每一個問題都很遲疑,沒有把握的,很少會給出肯定的答複。可如果他沒有否認,本身就意味着,還有希望。
我真的還有希望麽?
按鄒瘋子的妻女情形看,我頂多只能再拖延明天一天,根本見不到後天的太陽。
胭脂有毒
“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
不知不覺地入夢,不知不覺地在夢中驚悸,被那凄厲的叫聲激得心髒猛地一提,每一根神經都在憤怒慘淡中跳躍起來。
萦煙……
那個華美豔麗甚至比壓得過一樹盛開桃花的女子,在落霞樓引來千人注目的傾城殊麗,迤逦一條三色金線織富貴牡丹品紅百褶長裙,如被剁去了七彩雙翼的鳳凰,撲倒在地上,一聲聲凄楚分辨:“不是我,我沒有害葉兒!”
她那彈慣瑤琴的手,白皙如玉,劃過階下的泥土,悲慘地伸向一步步踏上石階不顧而去的男子。
那男子依然一襲飄逸文氣的湖色士子衣,寬領大袖,優雅俊氣,連抛下結發人的姿态都那等令人留連。
“萦煙,從此你給我安份呆在你的芙蕖院中,不許出門一步!”唐逸寧冷淡地瞥着階下垂泣分辯的女子,不掩厭惡之色:“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虛僞的臉!”
一揮袖,灰塵冷風,肅殺撲面。
風未止,塵未定,那挺拔俊逸的身姿已轉入回廊,掩入山石之中。
山石旁,一株西府海棠開得正好,蝶撲莺戲,明錦樣的輝芒吸引去了衆人的眼光。
而芙蕖,尚未到花開的時節;或者說,早過了花開的時節。
曾有過風光,卻只是去年的風光。
幾名侍女端着清茶,細點,和藥罐,視若無睹地穩穩當當從萦煙身畔走過,同樣帶起一陣陣肮髒的風,肮髒的塵,灑到那張曾經明媚無雙的面龐,和着無法幹涸的淚痕,更顯得狼狽不堪。
本來是風塵女子,如今是下堂棄婦,多少年的心願,竟是大夢一場麽?大夢一場麽?
我無法否認地完全被萦煙的情緒感染,仿若我就是那個風塵女子,我就是那個下堂棄婦,不由自主地便想走過去,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安慰她。
同樣轉過山石的侍女們,隐到了那株海棠後,傳出措辭尖銳的竊竊私語:
“公子不要她了?”
“哼,本就是妓女,有必要整天端着個夫人架子麽?”
“可不是,憑了九千歲的幾句話,整天拿了雞毛當令箭。可憐了小夫人……”
“是啊,那張臉……”
“胭脂有毒……有毒啊……”
“……歹毒……”
我頓住腳步,怔忡地回想,回想着我到底是誰。
萦煙……用毒胭脂毀了葉兒的容?
那我為何還會對這個蛇蠍女子這般同情?
是……是我缺失的魂魄,再度潛意識地被萦煙颠倒了黑白是非,蒙上了一層層屬于她的陰影麽?
“不對……全錯了!”我抱起頭,竭力高聲地叫道:“是你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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