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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害我!”

如果我是葉兒的轉世,那麽,她在毀我容;如果我不是,那麽,她在奪我身。都是她在害我。

話未了,很清涼的風忽然撲到脖頸間,單單撲到脖頸的某處,如同誰努起嘴,惡意地吹了口氣。

是我奪寵,要誣陷她?[VIP]

風中有着奇異的冷香,很好聞,可吸入肺腑,卻像冰水迅速将五髒侵了個遍,凍得我發抖。

“是你……葉兒,你為奪寵誣陷我……”

輕輕柔柔細細膩膩的嗓音溫柔地在耳朵回旋,一字一字,清晰而怨毒:“你為了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誣陷我下毒!”芒

我是葉兒?

我是葉兒?

是我奪寵,要誣陷她?

“不對,是你下了毒,是你!”

我猛地轉過身,想與萦煙正面對質。

回身一瞬間,天地變色。

明明晴日朗朗,花開正好,蝶舞翩飛,一轉眼,已是遍天遍地蒙蒙的綠。

“萦煙!”我高聲地叫,在那綠意蒙蒙中尋覓呼喊着:“萦煙,你出來!”

我一定要說清,一定要說清,不管前世那個葉兒有沒有害過她,她有沒有害過葉兒,所有的恩怨都該結束在五百年前,不該再來糾纏我。

便是她當真沒向葉兒下毒,給冤枉了,那又如何?從古至今,冤殺的仁人志士多了去了,都像她這般等上幾百年報仇,家家門上都該貼上八卦桃符了。格

霧氣中,隐隐瞧見了一個身影,短襦長裙,身姿窈窕,髻間尚有一枚鳳頭釵,垂下細細水晶流蘇,在薄霧裏瑩瑩如星光閃爍。

我忙奔過去,叫道:“萦煙!”

“我不是萦煙!”

那人輕輕地回答,很柔的女子聲線,很熟悉,但真是不是萦煙。

這個怪異的空間,我居然遇到除了萦煙之外能與我交流的人?

那一刻,我真比大學時半年回家一次還要歡喜,急急走到她身畔,問道:“你是誰?”

那細細巧巧的人影垂着頭,長長的發掩着面孔,依舊那樣輕輕地反問:“你又是誰?”

是個連反诘都如此溫柔小心的女子,糾結了生怕冒犯了任何人的忐忑,令人不由地憐惜。

我不覺放柔了一向疏曠高亢的嗓音:“我是葉皎。”

“哦……”那女子忽然擡起頭,興奮地說道:“我是葉兒。”

她擡起頭的一瞬,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驚怖,失聲尖叫起來。

光滑如緞的青絲掩映中,是一張比魔鬼更醜惡的臉,焦黑而獰猙,連鼻孔也只剩下了兩個孔洞,白牙森森,龇露于外;忽而肌肉一動,似要綻出一個笑意,便有黃紅的液體自翻轉着血肉的焦黑面頰滲出,滴落,那張開的森森白牙,便像随時要一口向我咬下一般。

才有的一點歡喜立時給沖得半點不剩。我尖厲地叫着,猛地推她一下,卻像和萦煙接觸那般,推了個虛空,可手上卻涼了一涼,立時讓我猜測,是不是她臉上滲出的液體掉在我手上了。

如此一想,我更是掉頭便逃,一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

自覺離得稍遠,剛想松一口氣時,脖頸邊又是清涼的風拂過,有人吐氣如蘭,幽幽吹在肌膚上,嬌軟地輕笑:“咦,來了?葉兒,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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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佩服自己,寫這章時是半夜兩點多,我還單獨一人下樓煎了兩個蛋吃,順便到院子裏看了看星星……

我不是葉兒[VIP]

“我不是葉兒!”

我下意識地尖叫,踉跄向後退了幾步,看到了身後那女子的輪廓,眉目秀挺美麗,正是萦煙,卻當真如萦了煙般看不清晰。

如果一定我要選擇,我已經說不上到底希望見到她,還是見到那個自稱是葉兒的怪物。芒

面對着她,我還是忍不住地後退,只是盡量鎮定着心神,努力與她溝通:“我當真不是葉兒,你認錯人了!”

我指着方才那個葉兒出現的方位,說道:“真正的葉兒在那裏呢,你……你快去找她吧?”

但我擡起眼時,那個方位已經空無一人了,讓我又在懷疑,方才那個鬼樣的怪物,到底是不是葉兒?

可萦煙聽我這麽一說,笑容頓時綻得更大,她身上散發的讓人寒冷徹骨的迷離詭異,都似衍生出格外的妩媚妖豔來:“你看到葉兒麽?那就……沒錯了!”

她一步步走向我,盈盈笑着,面龐和雙手,漸漸地通透,幾與周圍的綠色相融。柔軟的布料同樣融化着,漸漸形成一大團人形的碧色煙霧,向我延伸撲灑而來……

“放開我!放開我!”

我失聲高叫着,忽然之間便手足虛軟地無法向前邁出一步,連氣息也越發地微弱。格

掙紮中,一道極強的銀光,如閃電般飛快破開綠色的迷霧,幾乎同時,一只溫暖的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猛地一拉。

我聽到了自己的哽咽聲,将牽着我的那只手用力地捏了捏,無力地喚道:“阿寧……我好怕……”

“皎兒,我在,我在這裏呢,別怕,別怕!”

顏翌寧熟悉的聲音傳來,溫柔中夾雜着一抹不敢明言的悲傷。

“這個古人的精神力量太強了。皎兒……恐怕撐不到後天早晨了。”

這是楊旭的聲音。

我勉強睜開眼時,一滴溫熱的水正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還在車內,周圍已經黑透了,車子應該正停在路邊。

車內的燈光昏黃,照出了丁绫一臉的淚水,顏翌寧一臉的冷沉,還有楊旭一臉的煩惱。

我動了動,發現身體還是自己的,冰涼的手指還能感覺顏翌寧掌心的溫暖,只是心頭卻忽明忽暗,一半落在人間,一半落在那不知名的詭異綠色世界。

那裏是地獄,還是……

我擡起手,看了看腕上的镯。

碧色盈盈,寶光流轉,不論從哪個方位看都是一枚絕世好玉,明紅的披帛在美人身上輕輕拂動,飄然欲飛,偏有着血管流動的汩汩聲,若有若無地傳入耳膜,就如我的心跳聲,也若有若無,時快時慢。

從身到心,俱是一片慘淡,仿若根本不曾從那玉镯中逃出。

對了,何嘗逃出了?只怕一大半的魂魄,都已深深地封在這個不知所謂的玉镯世界中了吧?

“楊旭……”我幹涸地吞咽了一下,艱難地轉動舌頭,問道:“我……到底是不是五百年前那個葉兒?”

斷斷續續,我講起我的夢境,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的夢境。

這個夢境顯然也超出了顏翌寧和丁绫的認知範疇,但經歷了這幾日的波折,他們毫不猶疑地接受我這匪夷所思的夢境,努力去消化我所形容的一切。

楊旭是個異能者,從小便專與這世間各類生命的古怪存在方式打交道,倒不曾懷疑過我這夢境的真實性,聽得極專注。

幸好,還有他們相信我,陪伴我。

否則,我就是魂魄沒給收到玉镯裏,也該被關在精神病院發瘋而死了。

很吃力地講完,又喝了兩口橙汁,我終于能在臉上逼出一絲笑意:“可笑,如果我是葉兒,怎會在夢中見到另一個葉兒?萦煙也瘋了,居然還敢肯定我就是葉兒。”

“萦煙本來就是個瘋子!”楊旭少有的一本正經,眸光轉動時,又顯出了那種屬于異能者的自信和鋒芒:“任何一個把自己精神上的存在,硬生生封在玉镯中五百年的人,都不會有着正常的思維。希望我們能找出讓她發瘋的原因,皎兒才可能擺脫這種可怕的狀況。”

“我是不是葉兒?”

雖然我肯定地說我不是葉兒,那個前世和萦煙不知有着怎樣恩怨的葉兒,可我還是忐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楊旭的答複,或者說,宣判。

“你确信你見着了另一個自稱葉兒的人?”

楊旭的問題很奇怪,居然和萦煙的口吻很類似。

“是,我見到了另一個……鬼怪一樣恐怖的葉兒。”

“那麽,你就一定是葉兒。”楊旭肯定地回答。

我手足更是虛軟,喘着氣,頭頂的小燈一圈圈的光暈,時大時小,讓我什麽也看不清晰。

顏翌寧幫我問出了口:“為什麽?”

楊旭指住那只玉镯:“我可以肯定,這枚玉镯中只有兩個人的精神存在,絕無第三個人。既然皎兒見到的不是萦煙,那人又自認是葉兒,那麽,她肯定就是皎兒自己了。”

“可皎兒又怎麽會見到她自己?而且,連皎兒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葉兒,憑什麽那人會自稱是葉兒?”

丁绫滿頭霧水,雖然在置疑楊旭的話,但顯然沒有置疑楊旭的能力,神情間描繪着顯而易見的求知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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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發現居然上架了,趕忙又湊了一章。

親愛的編編大人啊,瞧我更新之慢,點擊之少,以及大人的推薦之少,您确定沒把6月1日當成4月1日麽?

不想說連累[VIP]

楊旭精神大好,殷殷解釋:“皎兒的精神存在,或者說皎兒的魂魄,早已被分散開了,一半留在軀體內,一半被萦煙替換到了玉镯內。方才我說了,這個五百年怪物精神力量很強大,多半也因為等了五百年等不及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試圖把皎兒剩餘的魂魄置換入玉镯內。皎兒一時松懈,的确被部分拉入了玉镯中,并遇到了早先進入镯中的自己的魂魄。因那些魂魄都是皎兒的,它們一入玉镯,便自動聚集,形成了皎兒另一部分的精神存在。在和皎兒才進入玉镯的魂魄聚合前,它們便是彼此單獨的精神存在,彼此能看到對方。”芒

“可我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個古人,我從來沒見過的古人。”

我額上有冷汗直冒,也不知是驚吓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

話才了,我憶起了另一件事。

我并不是沒有見過葉兒。

在戴上玉镯的前一天晚上,我做的第一個噩夢,便是葉兒,醜陋如怪物的葉兒。

楊旭已經侃侃而談:“那是因為,這個形象,是你上一世殘存的記憶。可能這種記憶給你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喝了孟婆湯轉世輪回,都沒能将這種記憶完全抹殺。”

他沉吟道:“嗯,也可能孟婆湯現在也是現代化加工,學着偷工減料,效果沒那麽好了。……哎,真想看看傳說中的孟婆湯到底是什麽東東,陰間又是什麽樣的存在,轉世輪回,真是佛道或者基督教天主教說得那般深奧麽?”格

我已對此毫無興趣。那個孟婆湯從古至今被無數人猜測過,都沒人能研究出個子午寅醜來,我又怎麽用我以分鐘計的生命去探索如此深奧的課題?

我只對自己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感興趣。

顏翌寧顯然也只對我的性命感興趣。

他望一眼黑漆漆的窗外,道:“看來,我們真得連夜上孔雀山了。”

楊旭叫苦不疊:“喂,我開了兩天車了,還要陪你們夜間爬山麽?還是……去全是幾百年古墓的墳堆?”

丁绫皺眉:“難道你怕遇到五百年前冤鬼纏你?”

楊旭哼了一聲,道:“我才不怕,這天底下不論是神是鬼還是妖,無非是不同的精神存在形式,敢來招惹我的還不多。只是夜間行路當真蠻危險的……不過,走吧,怕皎兒拖不起了。”

楊旭應該沒吹牛,一般的所謂鬼魂狐妖,在他看來不過是生命體的不同精神存在形式,幾組比正常人類強烈些的腦電波。連封印五百年的萦煙都對他畏懼三分,他的異能所形成的巨大精神力量,由此可見一斑。

我的身體已愈發無力,顏翌寧小心翼翼将我扶下車來,将我背在背上。擡眼細看,才見前方黑黢黢綿延着大片山峰,應該就是孔雀山了。

這裏地處偏僻,他們緊趕慢趕,到底未及在天黑前趕到,當真給顏翌寧白天的話給說中,不得不在夜間去挑戰山上的魑魅魍魉了。

沿路走時,我的心智一陣迷離,一陣清晰,只是下意識地緊抱住顏翌寧的脖子,偶爾低低地問上一句:“累不累?不然把我放下來走一段。”

“不累。”顏翌寧一邊穩穩地踏着山道,一邊低笑道:“也不知你天天是怎麽養的,吃那麽多,還瘦得這樣,風兒一吹都可以飛了!”

我笑了笑,悄悄為他拭拭額上的汗珠,不再說話。

我雖不胖,也不至瘦成他說得那樣的瘦骨伶仃。他肯這般勸慰我,自是打定主意背我上山;而現在,也着實不是我逞強的時候。

我絕對不是前世那個柔柔弱弱的葉兒,可我的力氣真的在一夕間給這該死的玉镯汲取得一幹二淨了。

不想說連累,但我真的很後悔,後悔以前不曾珍惜。

我的愛情,我的友情,都是這般地彌足珍貴。

丁绫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顏翌寧後面,還記得向我抱怨:“皎兒,我這鞋是特步的,三百八,這一爬山,壽命至少縮短一個月。你得讓顏翌寧打折扣賠我!”

顏翌寧背着我的手臂緊了一緊。

丁绫這家夥性情不比我細致多少,自然又是在玩笑,把顏翌寧當成了冤大頭,哄他日後多請幾回客罷了。可顏翌寧多半會聯想到是自己送的玉镯引起了這麽大的風波,更會懊惱不堪。

心中想着,我勉強回駁:“你那什麽鞋,這麽不經穿?不會是山寨版的吧?”

楊旭笑道:“我有幾個朋友在國外,绫子你喜歡什麽牌子的衣服鞋子,我讓人直接從國外寄來,絕對不會有山寨版的充數。”

丁绫眼睛一瞪,這般黑黢黢的夜間,依然看得到圓溜溜的瞳仁明珠般閃亮的光澤:“能不能幫我從國外緊急快遞幾個人過來?”

“什麽人?”

“非山寨版的靈魂師。”

楊旭嗆住。

我笑起來,臉頰拂過顏翌寧半長的頭發,癢癢的,不覺去摸了一摸,道:“阿寧,你如果留起明代時的長頭發,也好看得很。”

顏翌寧不以為意地轉動了一下腦袋,話語卻極溫柔:“哦?改天我叫人拿我照片PS幾張明代的服飾給你做電腦桌面好了!”

我哧地一笑:“那也成,不過得把我的頭像也放上去,都穿着明代的服飾,看起來雙雙對對的。便是我不在了,也可以活活氣死那個害人的萦煙!”

你竟放火燒死了她![VIP]

顏翌寧便不說話,呼吸間似給堵住了什麽,很不均勻,腳步卻邁得更快了。

我很想找別的話題岔開,逗他歡喜歡喜。轉而一想,該面對的,我早晚要面對,他同樣早晚要面對,讓他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也好。芒

正黯然地悄悄捏緊顏翌寧的領子時,楊旭忽然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那樣也好。”

嗯?

三人一起擡頭,望向走在最前面的楊旭,等待他下一句。

但他居然沒再說話,擡頭望着遠近的森郁山樹,竟哼起了歌兒,還是某動畫片的主題曲!

丁绫最沒耐性,緊追上前幾步,拽了他手臂問道:“什麽也好?”

楊旭回頭,笑容燦爛:“咦,我有說話麽?”

丁绫無語。

顏翌寧也無語。

我望着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家夥,嘆氣,然後側着臉欣賞山間夜色。

無月的天空,繁星比城市中所見的多多了,灑了一天的碎影,如揉皺了的水般,明明滅滅的晃蕩,泛着微微的光,青澀地籠着遠遠近近的山,剪出模糊的輪廓,或如孔雀展翼,或如虎踞龍盤,在這樣的黑夜和明清時的古墓群聯系起來,很容易讓人心生悸懼。

如果是以往,我應該也是怕的吧?格

但這一刻,我居然很寧靜,舒展在顏翌寧肩上的雙手涼涼的,半點汗意也無,連心跳都很穩定。

是因為顏翌寧身體傳來的熱量,還是經歷了那般可怕的夢境,已經沒什麽可以驚吓到我?

霧很薄,樹木昏蒙,遠遠近近彙成一片的蟲鳴,是很久很久沒有聽到的安谧的樂章,舒融了夜色的沉寂和森然。

我打了個呵欠,微笑。

然後,我看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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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竄起的火焰燎亮了半個天空,匆促的下人拎了水盆水桶,奔向那個小小的偏院。

海棠落盡,荼蘼亂舞,一階慘白的蕭索落花。

“葉兒!葉兒!回答我!”

和火焰一樣瘋狂的,是在侍仆拖曳下,還固執地想要奔入火堆的唐逸寧。

那頭好看的長發,那身飛揚的袍袂,均已在火燎之中卷了邊,變了色,蒼白的臉上,是失了心般的恐懼和悲恸。

萦煙慢慢地在忙碌的人群中走着,霞緋色的衣衫,染着火光,也似蒙了一層煙氣,迷蒙不清着。

“寧哥哥……”她柔柔地喚着,帶着不确定的忐忑:“事情既已發生,請……請節哀!請保重……”

“啪!”

回應她的,是一記響亮清脆的耳光。

不僅萦煙給打得旋了個身,踉跄着差點摔倒在地,唐逸寧自己也喘着氣,站立不穩。

“我好悔……我好悔娶了你這麽個妖毒婦人,你竟放火燒死了她!你竟燒死了她!”

他斷續地說着,常那般堅毅抿着的薄唇顫動,眼睛裏也烈烈如焚,緊攥的拳似克制不住要往萦煙臉上揮去。

萦煙晃着身體,勉強站穩了,駭然地叫起來:“寧哥哥,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怎會燒死葉兒?”

那火中……竟然有葉兒麽?

可我沒感覺出葉兒被火焰吞沒的痛楚和悲慘,反是萦煙的驚駭面孔瞬間将她巨大的悲傷和痛苦傳遞給了我。

我奔過去,很想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唐逸寧會認為是萦煙燒死了葉兒。萦煙……應該不會用毒胭脂,不會做那樣傷天害理的事。

可楊旭明明說,我就是葉兒。

我是葉兒,為什麽我缺失了自己的痛苦,反而為別人的痛苦而痛苦?

又是該死的夢境,又是那個萦煙操縱了我的感情!

抱住頭,我尖叫起來:“萦煙,你活該,你活該!害人的是你!是你!”

可我的聲音空落落的,似乎回旋在空曠山谷中,應和我的只有蒼茫的回聲。

萦煙和唐逸寧依然在火光中争吵着,話語不多,卻有着最激烈的姿态,全然失去了向來的矜持和溫雅,面紅耳赤。

唐逸寧分明的一身古裝,但他此刻橫眉冷對神情寒厲的容顏,像極了素常顏翌寧混跡商場時的沉凝冷肅。

我忍不住,趕到近前去,去拉唐逸寧的袖子:“別吵了,別吵了,阿寧!萦煙應該有苦衷,……葉兒可能也沒有死?”

我什麽都不能确定,只是模糊地猜着,萦煙可能真的冤枉,否則不會隔了五百年,還是禀着一股怨戾之氣苦苦糾纏着我。

如以往每一次的夢境一般,我的手穿過了唐逸寧的袖子,甚至是身體。

夢中人對我來說只是幻影,便如我對夢中人來說只是虛無。

可這一次,唐逸寧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他忽然止住了對萦煙的斥責,彷徨地四處張望,悲喜難測地大聲呼喚:“葉兒!葉兒!是你麽?”

那種從絕望之中泛出的希冀,如同雪地裏綻出的豔紅花朵,那樣怵目驚心地讓人疼痛糾結,讓我禁不住掉下淚來。

可我只是一縷魂魄,一種殘缺的精神存在,又會有眼淚?

“阿寧,阿寧……”我哽咽着,低低地喚。

或者他不是顏翌寧,可他分明給了我和顏翌寧同樣的的感覺,讓我無法忍受他的悲痛和絕望,更無法忍受這種根本不真實的從絕望之中泛出的希冀。

“葉兒,我聽到了,你在哪?你在哪?”唐逸寧激動地叫起來,火光映耀下,他的蒼白面龐浮過明亮的紅潮,一雙黑眸閃着異亮的光彩,四處逡巡尋覓着,睫上瑩亮的潮濕清晰可見。

送君一滴淚[VIP]

他竟聽得到我!他竟聽得到我麽?

我試探着進一步走近他,去握他的手。

我感覺我那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淚水,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唐逸寧身軀忽然震動,手腕擡起,穿過我的身軀,擡到他自己眼前,忽然慘然而喚:“葉兒,不要哭!”芒

我悚然,低眸看時,他的寬實手背,一滴水珠巍巍而顫,晶瑩如鑽。

半夜的天空,疏星朗月,庭院暢闊,無雨無露,哪裏來的水珠?

是我的淚水麽?

可相隔五百年,一縷殘魂,該怎樣送君一滴淚,告訴你,我就在你身旁?

唐逸寧終于也落下淚來,恰也打到他的手背,與原來那滴水珠重合,緩緩沿着骨骼分明的手背滑落,輕輕飛散在空中。

只在一瞬間,我的所有意識,滿滿被那男子的淚水浸滿,連感官也在那一刻格外地敏銳。

宛若身處火焰之中,如此真實地活生生被焚燒着,從每一寸肌膚,到每一次呼吸,俱在火中炙烤,衣袖旋轉處,如盛開的絕色花朵,瘋狂地迸濺着最後的風華。

我痛不可耐,失聲恸哭。

“阿寧!阿寧!”

嬌怯卻固執的沙啞呼喚,像從我口中發出,又像從葉兒口中發出。格

我已辨不清。

這一刻,我只為自己和唐逸寧痛楚,切膚地痛楚。所有為萦煙而生的感覺已煙消雲散。

“葉兒!葉兒!”

唐逸寧同樣瘋狂般地呼喚着,不确定的眼神四處打量,妄圖看到一絲半點他的葉兒的蹤跡。

萦煙呆呆地望着在侍仆扶持下依舊團團亂轉陷入颠狂的唐逸寧,忽然身體一軟,已撲倒在地上,一雙善徕明眸,已寂若煙塵,靜若死瀾。

是,萦煙,你敗了。

不論誰先誰後,誰是正室誰是妾室,當我們已經這樣愛了,你如何插得進來?

五百年後,我還是葉兒,愛着阿寧的葉兒。

便如五百年後,阿寧還是阿寧,那個愛着葉兒的阿寧!

你如何插得進來?

我淚零如雨,努力靠近唐逸寧,努力讓他感受到我。可唐逸寧依然揮着他的雙手,袍袖映着火光飛揚,苦苦尋覓着,一聲聲喚着:“葉兒,葉兒!”

“找到了!找到了!是小夫人,小夫人!”

滅火的人群忽然暄嘩,卻滿是驚怖,全無半點欣喜。

唐逸寧猛地沖了過去。

人群淩亂而遲疑地讓出了一條道路。

我迅速緊跟其後奔過去,然後迅速和唐逸寧一樣木然,石化,連驚駭都不會了。

一截燒得如枯木般焦黑的嬌小身軀,僵躺在一塊水淋淋的白錦上,模糊的面目不辨五官,周身流淌着的液體,看不出是體液,還是淋上的水跡……

可她居然……還活着麽?

她的身軀,似在蠕動,她的雙手,似在悸顫……

“葉……葉兒……”

唐逸寧小心地呼喚,不可置信地呼喚。

他蹲下身,伸出手掌,想去觸摸那具不成人形的軀體,卻顫抖,遲疑,懸在空中,不敢落下。

“葉兒,葉兒……別怕,別怕……”

他流着淚,溫柔地安慰着,努力在唇角彎出一抹向上的弧度,也不管那具枯木般的人影,還能不能看到他的笑容和眼淚,聽到他的勸慰和呼喚。

可他的手指還是不敢去觸碰那具軀體,不敢去觸碰那日日夜夜與他相偎相依的愛人。

他一定不敢去碰呵,連他看着都忍不住滿臉的痛楚,他那被燒成這樣的葉兒,嬌嬌小小的葉兒,又會身處在怎樣的痛楚之中?

我同樣也不敢去碰。我甚至不敢想象,我的前世,竟會如此悲慘地死去。

——以葉兒的燒傷程度,即便在現代的醫療條件下,也只有等死的份,何況在五百年前的明代?

但葉兒居然聽見了。

她居然聽到了唐逸寧的呼喚!

喉中發出一串嘶嘶的響聲,她的頭微微側過,慢慢擡起了手。

曾經潔白如玉纖長柔軟的手,黑乎乎地僵着五指,滲着看不清顏色的液體,顫動着,伸向唐逸寧的方向。

唐逸寧懸在半空的手立刻落下,小心地将葉兒的手托住,卻不敢去握,只在一瞬間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葉兒,葉兒,我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不要怕……”

我不怕。

你在我身邊。

我只想把我的手,交到你的掌中。

我終于做到了。

仿若輕輕地一笑,無邊無垠的疼痛中,傳來了你掌心的溫暖。

我的世界,終于是全然的黑暗。

可黑暗之中,有你的溫暖。

黑暗也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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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阿寧……”

我低低地呼喚,溫柔地呼喚,唇舌間,盡是淚水的鹹澀。

“皎兒,皎兒!”

誰的聲音?有溫熱熟悉的氣息,撲灑在耳邊。

唐逸寧?還是顏翌寧?

總是我的阿寧吧!不論我是葉兒,還是皎兒。

我勉強睜開眼,擡頭,依然是繁星如鑽,照不亮的山影深林。

我依然在顏翌寧的背上,感受着他身軀的溫暖。

我的手腳完整,白皙幹淨。

可我真渴。

“阿寧……”我仿若真的經歷過一場烈火焚身的生死劫難,微弱無力地求助:“我渴。”

“好,我們喝水。”

顏翌寧察看了一下地形,小跑兩步,将我放到一處平整些的石塊上,讓我半倚在他的懷中。

楊旭和丁绫都已奔了過來,遞上一瓶礦泉水。

顏翌寧将水送到我唇邊,我急不可待地喝着,卻覺得吞咽好生困難,喉嚨唇舌都已不受我的控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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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玄幻文都能虐上,我暈了,暈了!純屬失誤,失誤。。。。。。

我是生是死?[VIP]

吃力地喝了好幾口,終于暫時纾解了那難耐的口渴,艱難地透了口氣,喘息道:“給火燒的滋味……真是難受。”

顏翌寧驀地變色,發白的唇變得和夢中唐逸寧的唇一般地僵硬。

“皎兒?你是皎兒麽?”他遲疑着問,卻不敢再用力地搖晃我,逼着我清醒。芒

我現在的模樣,是不是也虛弱得像快要死去了?

“我是……葉皎。”我勉強給他一個微笑,胸口劇烈地抽動,每一次的呼吸,都凝窒而疼痛,如同在烈火中被濃煙熏得劇烈嗆咳後的不适。

“可我也是葉兒。”我望向楊旭,低低而笑:“楊旭,我真是葉兒。那個萦煙,她別想再控制我!”

烈火之中,我對曾經感同身受的那些萦煙的情緒,那些所謂的悲慘落魄,傷心無奈,都已消逝無蹤。

葉兒的靈魂,和我的靈魂,似被烈火煅燒到了一處,密不可分。

不管葉兒曾和萦煙有過多少的過節和恩怨,受害者絕不止萦煙一人。

不管那把火到底是不是她放的,那種烈火煅燒下的情感和悲慘,難道她看不到,覺不出?

葉兒淪落至此,她有什麽理由将她的恨意綿延五百年,生生世世地不肯放過她?

不管為了前世的悲慘,還是這世的糾纏,不管是葉兒的仇恨,還是我的憤怒,我都有足夠的理由去恨萦煙。

“她別想再控制我,便是我死了,她也別想控制我。我是我,我是葉兒。我不是萦煙。”

我喃喃地念叨着,如同繞口令般喃喃地念叨着。

顏翌寧低聲道:“皎兒,你又做了什麽惡夢麽?”

“我……夢到了我被燒死,活活燒死……”

我苦笑着,突然便明白,為什麽我還有着自己滿臉焦黑醜如鬼怪的所謂前世殘存記憶。不論是誰,經歷了那樣的烈火焚身,那樣的生死死別,都該銘刻于心了。

“夢裏,似乎是萦煙燒死了我。”我問向楊旭:“那不應該是我刻骨恨她,怎麽現在成了她刻骨恨你,五百年也不忘報仇?”

楊旭嘆氣道:“你幹嘛不問問萦煙啊?”

我郁悶。我有機會問她麽?每次在夢境裏來無蹤,去無影,完全以驚吓我,看着我慢慢死去為樂!

楊旭沉吟道:“不然,我把那個萦煙叫出來,讓顏翌寧問問?這女的不肯和我溝通,不過應該願意和阿寧說話。……阿寧到底有魅力啊,隔了五百年,老情人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夠了!”顏翌寧看來比我還郁悶,攬着我的胳膊更緊了。

我嘆道:“阿寧,不然,你就勉為其難用一回美男計吧!或者……她因此便給你哄得放過我呢?”

夢裏那個萦煙,對唐逸寧還真不是一般的一往情深。

即便給唐逸寧一耳光打得暈頭轉向,我還是沒感覺出她對唐逸寧的半分不滿來。

顏翌寧正猶豫間,楊旭忽然又道:“不過現在子時已過,算是第七天了,若是讓萦煙占據了身體,我沒有把握再讓她回去。”

我吸一口氣,同時聽到了顏翌寧和丁绫的吸氣聲。

丁绫圓圓的眼睛不安地轉動着,猶猶豫豫說道:“也就是說……皎兒,可能再也回不來?”

我加了一句:“用一般人的觀點來看,就是……我死去了,再活不過來?”

楊旭撓頭道:“如果把人的靈魂和肉體分開算作死亡的話,現在的皎兒,已經死了大半個了。不過和別人不同的是,皎兒的肉體不會死,她還會繼續活着,活到這具軀體毀敗為止。”

我點頭道:“也就是說,從法律上看,我還會活着。幸好,我還沒和顏翌寧結婚,不然顏翌寧的妻子就成了萦煙了。”

顏翌寧的臉黑沉得如濃得化不開的滿天陰霾。

我故意地笑了笑:“阿寧,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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