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反噬

霍潛回宗門,按照以往的慣例過了月圓便會走,故而未出遠門的同輩師兄弟都陸續來拜會他。他自己在屋裏與師兄弟小聚,糯糯便在外邊和獵雲玩。

獵雲是霍有悔送給霍潛養的鳥精。大家都是精怪,體型卻是天差地別。這只看起來頗為威武雄壯的三頭鳥用自己的六只眼睛輪番瞅了糯糯半天,對小貓咪不屑一顧:“霍潛不會喜歡你的,他只喜歡我一只鳥。”

原住民鼻孔噴氣,對着入侵者挑三揀四:“你個子太小,不能當坐騎;長得不威風,不能帶出去裝相;皮毛也不像我一樣油光水……”他瞅瞅糯糯光滑如綢緞的皮毛,改口挑別的毛病:“你還掉毛,呸呸呸,我嘴巴裏全是你的毛。”

糯糯回頭,見霍潛沒注意這邊,遂化身成人,氣勢洶洶逼近獵雲。

獵雲:???!

糯糯把耳邊的碎發往後一撇,露出光潔的額頭:“我只是原形小,我們是精怪,想變多大就變多大。” “而且誰說我不能當坐騎了?”他靠近一臉懵懂的獵雲,終于找到了炫耀的機會,“我追着他來山上,就是為了騎他。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不還是帶我回來了?”

一臉無知的獵雲眨眨無辜的六只眼,沒聽懂糯糯的騷話。他才一百多歲,一直都呆在流雲宗沒出去找過雌鳥,還是個小寶寶。糯糯十七年來連番接受碎嘴山雀精和情窦初開狐貍精的熏陶,是只小污貓。

獵雲那麽傻,糯糯憋了許久的炫耀之心沒有得到滿足,只能又祭出一頗為直白的殺招:“看看這是什麽?”

“鞋子?”

青蔥一樣的少年提着偷來的鞋子在獵雲面前晃:“這是霍潛的鞋子,看看上頭,全是我的毛。”他蓬勃的表現欲在第一個觀衆面前展現地淋漓盡致:“你不是嫌我掉毛麽,霍潛可不嫌棄。我甚至能用貓毛糊他一鞋子,讓他渾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獵雲表情裂了,悲痛欲絕:“你撒謊,不,霍潛不會背着我在外邊養別的精怪,他也不會讓你在他腳面上滾。他都不讓我滾的,憑什麽讓你滾!”這只鳥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一只十尺長的大鳥滾鞋面有多不合适,他還擁有一顆巴掌大雛鳥的少年心,當即開始吃飛醋。

糯糯炫耀上瘾,拿着鞋子直往獵雲身邊戳,嘴裏頗有節奏唱:“這裏邊有一段情……”

直至霍潛在裏頭喊他:“小貓,鞋子給我叼回來。”他才停了“一段情”,立即變回貓,賊溜溜往霍潛那邊瞅。确定霍潛沒有看見他變人的模樣,他才又昂首挺胸做乖巧狀,叼着鞋子回去了。

他才不要做人呢,做貓占便宜不知道又多方便。又親又抱又蹭的也不會引起多大的反彈。

他叼着鞋子回去時,霍潛正與一個娃娃臉的小姑娘在庭前閑話家常。糯糯把鞋子叼到他腳下,霍潛穿了鞋便把他岔起來送到小姑娘跟前:“就是這只貓。”

糯糯趁機用尾巴纏霍潛的手腕:???

“我要閉關幾日,”霍潛竭力做出和顏悅色的模樣,還破天荒地撓了撓糯糯的下巴,“這幾日你先跟着我小師妹,我晚些再來接你。”

糯糯吃了糖就沒了腦,喉嚨裏冒出一陣愉悅的小呼嚕,非常懂事地接受了臨時鏟屎官。只是巴巴地趴在小師妹肩上黏黏糊糊不願意被抱走:“那你什麽時候出關。”得到“很快”的回複後還意猶未盡對獵雲揮了揮貓爪:我還會再回來的小傻鳥。

他們師兄妹一人一座山峰,糯糯跟着小師妹走,飛到兩山之間時隐隐察覺有點不對。他離了霍潛,智商又慢慢爬回線上。

“霍潛有自己的一座峰?”

他不是走在外邊凍成睡美人也沒人撿的小可憐嗎?

小師妹美滋滋地捏貓jio,把貓爪捏出來,又捏回去:“他是師尊最喜歡的弟子,當然有自己的山頭。”

“師尊?霍潛的師尊?”糯糯又忘了霍潛的身份疑點,關注點跑歪突然害羞,“師尊喜歡什麽呀?我都沒準備禮物。”

小腦袋裏已經開始盤算該怎麽讨長輩歡心了。

“你一只小貓咪要送什麽禮物呀。你還小,又是只精怪,不需要管我們修士的這些虛禮。”小師妹輕盈地落在自己的洞府之前,面有黯然,“何況師尊已經隕落了。”

糯糯立即閉嘴,暗自咋舌:流雲宗的修士好慘,前任宗主隕落了,霍潛的師尊也隕落了。

好像流星雨……

!!!

見色起意心大如鬥的糯糯這時候才想起自己也是流星雨大軍中的一員。當即蒙圈了。

小師妹宋栖是女孩子,一整座院子裏都是些小女孩子的玩意。露天院子裏一座還修了一座挂滿風鈴的涼亭,裏邊擺着藤制的秋千。周邊幾間屋子裏都是一整屋一整屋的鞋子衣服胭脂水粉和大小不一的娃娃以及手工用品。

活得像個有囤物癖的小公主,一點都不像他那些清心寡欲的光棍師兄。

宋栖讓糯糯趴在秋千上,自己坐在一邊給他縫貓窩。糯糯整只貓都蔫蔫的,尾巴不安地晃來晃去:“不用給我做貓包,我只是暫住一下。”

宋栖心道等你住久了就知道要了,這會兒就笑笑不停手。

她母愛爆發地一連縫了七個貓窩,邀請糯糯一一試過。糯糯怏怏地趴在其中一個貓窩上邊,不安地想霍潛什麽時候才會出來。他若是一回山就時時閉關,自己豈不是沒幾天聚頭?搞不好哪次出關就得到自己渡劫失敗的消息。

他心知此時留在流雲宗,又沒有哪個仙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渡劫失敗是必然的。雖說路千裏來者不拒,找他應當能解燃眉之急,但霍潛就在流雲宗,糯糯是一步也不舍得跑遠的。

有霍潛就萬事足的小貓被午後的日光照得暈暈乎乎,在貓窩上打起了憂愁的小呼嚕。

宋栖又去給院子裏移栽了兩顆大樹供糯糯玩鬧。還尋了一些木天蓼的種子催芽,就等種子發芽,散發出傳說中的“令貓神魂颠倒”的香氣,好讓糯糯早早把注意力從霍潛那邊轉移過來。

傍晚時分糯糯驚醒,四顧周圍沒有在院子裏看見宋栖的身影。宋栖不在,院子裏倒是多了好多拾掇到一半的貓咪用品。他還驚奇地發現有個臉生的六七歲小女孩抱進來一個箱子小鞋子進來了。

小姑娘見到糯糯還“哇”地叫了一聲,歡歡喜喜撲上來展示那個小箱子:“乖乖,看鞋鞋,師父給你買了十年也穿不完的小鞋子。試試,試試嘛~”

糯糯迎着小女孩渴望的目光,矜持地用前爪戳了一只小鞋子,舉到小姑娘面前:“喏。”雖說滿足了小孩子的心願,但有些話還是要糾正的:“我在這裏待不了幾天,哪裏能穿十年。”

再說我們貓精也不愛穿鞋子。

小姑娘臉上紅撲撲,不解道:“不啊,師傅說以後你就是栖雲峰的貓了,讓我們平時多照看着你。”

“我不是栖雲峰的貓,我是藏雲峰的貓。”糯糯義正言辭糾正她。藏雲峰是霍潛住的山峰。

“可是霍師伯把你交給師父帶了呀,”小姑娘歪頭,“說是以後都讓師父教你修行。”說着還戳了戳貓頭:“你要是願意拜師,以後就要管我叫師姐。”

糯糯驚詫地望着一院子的貓用品,後知後覺。這哪裏是給一個臨時歇腳的貓準備的家當,這滿院子的小玩意分明是給常駐民的分量。

一時之間,不免有些心冷。常年以來所接收到的“不被喜歡與期待”的外界反饋猶如陰影一般,再次籠罩在他頭頂。

糯糯沒有多和小姑娘争辯,身子一伏竄到圍牆之上,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宋栖到了日落之後才回來,她下午看糯糯睡着了。又實在不放心霍潛的身體,便去請了神醫常霏去給霍潛把脈。确定無礙後又順手約了常霏的弟妹來吸貓,多耽誤了些時候。兩個女孩子一來就面對這空空蕩蕩的院子和癟嘴欲哭的小姑娘,一時無語。

最後還是阮紅塵擺擺手:“早知道不跟你來了,我命裏克貓。”說着告辭:“我速回,不礙着你尋貓,你趕緊找免得你師兄怪罪。”

宋栖喪噠噠命衆弟子滿山找貓,尋了半宿也沒找着,心下納罕:說好的不會禦風呢,怎麽都把栖雲峰翻遍了也沒見着根貓毛?

糯糯此時在哪裏呢?

他正哼哧哼哧在流雲宗的群峰之中瞎轉。他傍晚跑出來,不願意在栖雲峰多呆。試了幾次禦風之後驚奇地發現自己能穩妥地飛起來,便迫不及待飛出來栖雲峰的地界,要去找霍潛。

只是大大小小地山峰在月色下恍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壓根分不清楚哪座是藏雲峰。轉了半夜,活生生沒找到地。轉了好多圈後,他才咋摸出點規律來。落霞山諸峰,到了夜晚也俱都是燭火點點。只有一座山峰一片死寂,沒有一個弟子在其中往來。

他想起自己在藏雲峰上待的短短半天,赫然想起:只有霍潛身邊沒有随侍的弟子。

喵!

糯糯鬥志滿滿地喵一聲,圍着一片灰暗的山峰轉了好幾圈。一聽到某處有動靜就搓jiojio兜頭紮進山峰之中。一陣竹葉的窸窣響動之後,糯糯恍若一顆小星星,兜頭砸在了獵雲最中間的腦殼之上。

獵雲不耐煩地鼻孔噴氣,鳥臉上神奇的出現了不能再生動的表情:怎麽又是你。

糯糯倒疊在他頭上,與獵雲靠邊的鳥頭對視:我說過我會回來的喵。

他輕盈地從獵雲頭上跳下,就見得霍潛從竹林之中走出來。平時風姿俊朗的此時人扶着翠竹,硬是顯出了脆弱之态,唇色更是白得和他身上的素服化為一體。霍潛咯出一口血,又毫不在意地随手拭去,對着糯糯皺眉道:“貓?你怎麽還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問一下小可愛們的意見,《我只是一只小貓咪》和《我對仙君始亂終棄》這兩個書名,你們更喜歡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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