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時至中午, 蘭陵城東市中,有一家名為“一醉閣”的酒肆, 乃是一西域胡姬所開, 此時店中座無虛席, 絲竹管樂之聲不絕,有美人正咿咿呀呀吟唱着小曲, 嗓音靡靡,又有幾名身段婀娜的胡姬翩翩起舞, 美麗的酮體在緋色薄紗衣裙下若隐若現,引人遐思, 好一番異域風情。

店中地上鋪的是西域羊絨地毯, 顏色鮮豔,客人們只席地而坐,有幾名侍酒的胡姬, 妖嬈穿梭于各席間, 言笑晏晏, 操着尚不流利的漢話,學着漢人女子的溫言軟語不斷勸酒, 一時間,客人與胡姬的嬉鬧聲,伶人所奏的絲竹聲不斷, 好不熱鬧。

臨窗位置有一桌穿着顯貴的客人正在閑談。

“聽說了沒?孫閣老家的孫女昨夜投缳自盡了!”

“什麽?!怎麽會?孫閣老的孫女不是與總督家的大公子定了親,下個月就要過門了嗎?”

“你還不知道?聽說前天夜裏,那姑娘被人從自家府裏擄走, 第二天送回來的時候……唉,作孽啊!不用我多說,你應該懂的……”

“這……什麽人竟然如此大膽?敢公然從守衛森嚴的閣老府裏擄人?簡直駭人聽聞!”

“我也是聽說,這一段時間以來,蘭陵城裏發生了不少未婚少女被擄走玷污了清白的案子,作案之人行蹤莫測,出入人家的院子如入無人之境,都傳是什麽合歡總的修士使的邪門歪道,用邪術害人家姑娘呢!”

“合歡宗?這可是個淫窩啊!這些個修道之人平常都口稱行善積累功德,現在他們中間有人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就沒人出來管管嗎?”

“你忘了咱們蘭陵還有個孟家了?這孟家可是頗有威望的仙門大家,好像受害的幾戶人家已經聯合起來去求孟家出面,替他們做主找真兇了,且看孟家會如何解決這事吧。”

“是啊,這孟家素來與蘭陵城的權貴來往密切,本事也大,由他們出手捉那淫賊,還不是簡簡單單,手到擒來?但就怕這些修道之人沆瀣一氣,互相包庇,哪裏管我們這些凡人的死活。”

“唉,修道之人也不盡然都是好的,有些個賊道士,都是黑了心肝爛了肚腸的東西,你們家中若是有未嫁女眷的,可得好好看住,別再讓那淫賊得了手!“

“兄臺說的甚是。”

……

與那桌客人隔了一道屏風的桌上,擺着兩壺西域葡萄酒,一碟清炒冬苋菜,一盤胡椒炙羊肉,一碗去骨鲈魚脍,主食是兩碗湯餅,鐘珏邊悠閑自斟自飲,邊豎着耳朵聽隔壁客人談論的這些八卦。

他心裏盤算着時辰,想來葉堯岚出去的這會兒功夫,應該已經把東西取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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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這麽想完,果然,從門外出現了葉堯岚的身影。

葉堯岚喜穿紅色,相貌又生的出衆,這幾日因為跟着鐘珏在蘭陵城中各處打探消息,做成一副胡商打扮。

他穿着一件暗紅色圓領箭衣,窄袖束腰,身姿高挑,腳蹬羊皮短靴,一雙筆直修長的腿,邁步進入酒肆,立即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尤其是幾個陪酒的胡姬,看見葉堯岚,眼都直了,也忘了正在伺候的其他桌的客人,提着裙擺就圍上來招呼他入座,争搶着想為他陪酒。

可葉堯岚冷着臉,連個正眼都沒瞧這些妖嬈的美人兒一眼,目光在酒肆內逡巡一圈,找到了鐘珏所在的位置,徑直大步向他走去,那些胡姬明白過來,這俊俏小哥兒是鐘珏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嘻嘻哈哈地散開來去伺候客人。

葉堯岚在鐘珏對面坐下,鐘珏立即前傾過身子問:“東西拿到了?”

“嗯。”葉堯岚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像玉牌一樣的物件,放在桌上,移到鐘珏面前。

鐘珏拿起來放在手心裏,玉牌上的紋路竟然開始扭曲變化,最終浮現出兩排文字,鐘珏将玉牌背對着光線,仔細研究了一下這上面的話,看完之後心中大喜,卻沒流露表面,默默将玉牌放回桌上,玉牌便恢複成了原樣。

他從儲物囊裏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又掏出一支毛筆,筆尖上不沾一滴墨,卻用這支筆在紙上寫了兩行看不見的字。

寫完之後,那紙自動折成了一只紙鶴的形狀,鐘珏又提筆在紙鶴的一只翅膀上補上“蕭雪瀾”三個無形的字,那紙鶴立即隐去身形朝窗外飛去。

做完這一切,鐘珏才有功夫擡頭看一眼葉堯岚,他正拿着一只瓷勺,笨拙地往盤子裏舀一塊鲈魚肉,方才叫飯的時候,只有鐘珏一個人,所以桌上只添了一副碗筷,筷子鐘珏用過了,瓷勺是未用過的。

“嘿,你這人是不是專愛搶我的東西用?什麽毛病?”鐘珏一把搶過葉堯岚手裏的勺子,鳳眼不滿地斜睨了葉堯岚一眼。

這裏是東市,鐘珏交代葉堯岚取東西的地方在城西,他這一來回走了半日的功夫,連口水都沒喝上,現在好不容易舀起到嘴邊的肉被人奪走,葉堯岚是真感到委屈,要是換了其他人,以他的脾氣早就掀桌子了,可偏偏是鐘珏,他的債主。

“你叫了兩壺酒,兩碗面湯,為什麽不添兩雙筷子?”吃不到飯,葉堯岚給自己倒了杯酒,滿臉寫着“你無情你無義”,直截了當道,“你從來沒把我放心上。”

“……”什麽心上不心上,這人還知不知道害臊?鐘珏老臉一紅,怕人聽見,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惱怒道,“你胡說什麽。”

“從我坐下起,你便未正眼瞧過我,我現在是賣身給你不假,可你也不能這樣看輕我,從早上起到現在,為了你的事,我從西趕到東,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現在只是借個勺子用,你都要與我斤斤計較,真是讓人心寒……”

“打住!求您別說了,是我不好,是我考慮不周,是我說錯話!您還是做回那個惜字如金的葉大爺可好?這麽說話,老子的牙都快掉了!”鐘珏忍着牙酸,打斷了葉堯岚的抱怨,“你這幾日嘴上功夫漸長啊,我是小看你了,再過幾天,連我都要說不過你了!”

葉堯岚挑了挑眉毛,挑釁地朝鐘珏勾了一下嘴角,“你教的好。”

向來舌燦蓮花的鐘珏又在葉堯岚這裏吃了個癟,認命般地把勺子遞過去,連聲道:“給你給你,算我怕了你。”

“我現在不要勺子,”葉堯岚搖頭,“要筷子。”

“都給你。”鐘珏立馬拿起手邊的筷子扔過去,只想息事寧人,看着葉堯岚拿起來,忽然又想到筷子是自己用過的,忙補充道,“那是我吃過的,你反過來用!”

蕭雪瀾醒的時候已經将近巳時,因為一心惦記着孟家祠堂裏的事,所以白日裏并沒有離開孟府,本想讓孟疏塵再帶自己去一次祠堂打探一下,可臨近午時,孟征派人将請孟疏塵過去議事,這件事只好先按下再作打算。

他一個人留在新房裏打坐修煉,一套練氣功法走完三十六大周天,身體上因為昨夜的放縱造成的酸疼疲累已經一掃而光,渾身上下,神清氣爽,因為約法三章不成,反被某人拿話暗裏調戲的郁悶也消散了。

從榻上起來,外面天色已經昏暗,孟疏塵一出去就是一下午,好在他這院子偏僻幽靜,又将外面伺候的奴仆都遣散了,倒是沒人來打擾。

蕭雪瀾推開門出去,天上已經升起了一弦彎月,院子裏栽種着猗猗綠竹,蒼翠梧桐,俱是風霜高潔的植物,樹林蔭翳掩映處,有一座小閣臨于水上而建,倒是十分雅致的所在。

蕭雪瀾散步走到閣樓外,孟疏塵正好從外面進來,他一路腳步匆匆,像是要趕去見什麽人,遠遠看到蕭雪瀾之後,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之喜,于是放慢了腳步走近蕭雪瀾,溫聲道:“我以為師兄離開了,這是剛來……還是一直在這裏等我?”

蕭雪瀾漫不經心看他一眼,不明白兩個人才不過幾個時辰沒見,他看自己的眼神熱切得好像很久沒見了一般,淡淡道:“反正晚上都要過來,還走什麽?”

得到了蕭雪瀾沒離開過的答案,孟疏塵心中蕩漾,抿嘴笑了一下,蕭雪瀾直男一個,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和藏在表情下的旖旎心思,指着面前的小閣樓問道:“這裏面是什麽地方?”

“師兄想進去看看嗎?”孟疏塵執起蕭雪瀾的手,牽着他向前走,“這裏是我修行的地方。”

蕭雪瀾覺得手牽手是那種戀愛腦小情侶才會做的肉麻兮兮的動作,他不習慣這麽和人膩歪,扭動手腕,抽回了手,冷冷道:“我會走,不用你牽。”

孟疏塵低頭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溫暖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

被叫去議事整整四個時辰,這四個時辰中,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留在院中的蕭雪瀾,想着他是不是在自己離開後也離開了,想着他什麽時候再回來,又想着會不會因為兩人臨走之前那番不太愉快的對話,惹惱了蕭雪瀾,擔憂他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他神思恍惚地想,師兄自降身份委身自己,心裏有氣也是應該的,自己實在不應該違逆師兄的話,等再見到師兄,不管他再發什麽脾氣,使什麽性子,自己都要順着師兄的意,好好安撫他,不讓師兄再受一點委屈。

可孟疏塵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有些東西一旦得到,嘗到了滋味,就再也不想放手,蕭雪瀾一旦表現出對自己的抗拒疏遠,他就忍不住步步緊逼上去。

他再次伸手,準确地握住了蕭雪瀾的手,反手将自己的手放入蕭雪瀾掌心中,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黑眸中的失落,眨眼擡眸,眸中一片溫柔的執着,含笑道:“那師兄牽着我,我不會走。”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考慮到有些讀者老爺已經睡覺了,所以二更放在中午12點,這次不是兒童車,而是瑪莎拉蒂,車速很快,時間到了準時發車,如果不準時乘車,可能會被晉江的交警攔下,當然,我對我的車技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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