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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绾大氣不敢喘上幾口,想揭開窗去對衛不疑求饒,将太子拉走。

“殿、殿下天人之姿,阿绾不……不敢不懼。”

他的手攀着橫轅,笑了聲,意味不明,繼而衛绾只覺得眼前光影一暗,竟是太子鑽入馬車之中來了,衛绾忙深吸口氣,屏住了呼吸。

常百草積極地讓座,自己蹲在了邊角小杌子上。

夏殊則凝目看了衛绾一眼,她神色緊張,面頰隐隐有汗,坐立不安,他微微垂目,避過了一旁。

一道長椅,一人在北,一人在南,中間猶如隔着一道天塹。

衛绾惶惶不安地偷偷回眸,見他安然自若,目光朝向車窗外,似有所動,衛绾忙又深呼吸幾口,扭回頭裝作望車外風景。

只聽得齊王帶着笑的一聲“啓程”,少頃,馬車被驅動起來。

郊外新綠的原野一碧萬頃,官道廣闊延綿,沒入遠處輪廓朦胧的山丘之中。

金色的日光将晨間的薄霧撕開,傾囊灌溉而下。

衛绾的呼吸緩慢地平複着,随着馬車的颠簸律動,胸脯也一起一伏,緊迫感消弭了不少。只是,她仍舊是不敢回頭朝後方瞟上一眼,脖子歪在窗口,這會兒歪得都發酸發痛了。

她并不想一路扭着脖頸子坐到河西去,何況……

何況什麽衛绾還沒想到,馬車突然劇烈地一晃,衛绾雙臂無着,被身子朝後倒去。

她吓得忙用手掌撐住木椅,不幸卻碰到了樣堅硬且柔軟的物什,好容易立定,衛绾倉皇回眸,只見自己左掌壓在太子右手手背之上,掌下之物骨節分明,有些微咯手,衛绾驚魂未定,寒毛直豎,刷地一下坐了回去。

“殿、殿下,我不是,不是有意……”

夏殊則凝神瞧着她,不見什麽喜怒。

衛绾手心沁出了一層細汗了,緊張地一把扣住了嘗百草的手腕。

一切細小的舉動都落入了他眼中。夏殊則淡淡地瞥眼過去,“不必怕孤。”

他又補充了一句:“孤不吃人。”

衛绾微微怔然。

常百草卻發出噗嗤的輕笑,甚為大膽。衛绾怔怔朝她望去,威脅她閉口,常百草竟然膽大起來,敢當着太子光明正大戲笑,而衛绾戰戰兢兢地發覺,太子殿下似乎并無惱意。

常百草只是覺着,太子一路約之以禮,目不斜視,目光平和溫沉,雅逸端凝,毫無戾氣,分明是個正人君子。不知為何自家姑娘與四姑娘嗆聲時神鬼不懼,逼急了,私下裏能祭出衛織母族祖上八代來,卻偏偏怕太子殿下,宛如見了貓的老鼠,連爪子都不敢亮出來了,這不是太奇怪太好笑了麽。

她仍在笑着,衛绾瞪了她一眼,誡告她不得放肆。

常百草偷偷瞟眼太子,那小手捂住了嘴巴,眉眼彎彎,仍然全是笑意。

目不斜視的太子殿下冷淡地望着窗外,主仆二人無意之間目光落到他背影之上,覺得那剪影沉靜而孑然,與車中俗物格格不入,衛绾更驚疑不定地發覺,殿下耳根……有些微發紅。

一定是馬車逼仄,車中太悶了。她心想。

黃昏時分,将暮未暮,軍隊在黃河邊駐紮下來。

背臨滔滔,大河萬古不竭的水聲,猶如戰鼓雷鳴。

可讓人聽着,卻覺得有種古樸而悠遠的寧靜。

衛绾下了車便顯然松了口氣,一路只步步緊跟着衛不疑行動。

遠處,齊王殿下和太子巡視周邊,兩道身影挨得極近,左右無人,齊王卻還是用手掌遮口,神秘地笑道:“我上一次便發覺那小姑子怕你了,三哥你上回在洛陽城外擄走了人,是不是做了甚麽讓人又心動又害怕的事情?”

夏殊則道:“沒有。”

他皺起了眉,“高胪同你如此說的?”

“不是,只是小五自己猜測的,怕三哥和三嫂不痛快,今日特地為三哥尋了個臺階,你們聊得愉快麽?”

“聊?”他們在車中一路,不過說了三句話。

衛绾怕他,避如蛇蠍。他越是靠近,她越是不自在。

齊王眉目黯淡下來——原來甚麽也沒聊啊。

趕了一程路,諸人饑腸辘辘,衛不疑等人在屬下搭起了木架燃起了篝火,烤肉被翻出濃郁的辣香。

衛绾廚藝一絕,不遜洛陽大廚,尤擅清粥小菜,煸炒炙烤。此行中不少親兵充當了獵戶,他們例無虛發,去了小半時辰便已滿載而歸,衛绾就地取材,竟也讓一衆粗糙漢子吃得有滋有味贊不絕口。

此時天色将暮,暮雲如蓮,從西天大河來處沉了下去,猶如一團落湯的火球。

衛绾烤好肉,與諸人分飨,他們解下盾牌鋪地為砧,取下腰間匕首片肉,大快朵頤。

齊王也嘴饞,問衛绾讨了好些羊肉兔肉。

衛绾殷勤招待,自己一口未動,和常百草兩人忙活了許久。

吃得滿嘴油星的齊王笑眯眯的露出餍足:“三嫂烤的肉色味俱佳,比我在春日宴上的烤羊臀還好吃。”

衛绾微微垂下了目光,“殿下過譽。”

将木架上最後一塊彘肩取下,衛不疑吃飽飲足,幫着問這塊肉誰要,眼饞的親兵吃鍋望盆地爬過來,衛不疑的目光掃到了遠處,挨着另一堆篝火的背影。

那身影宛如被火光舔舐着,籠罩在一團炙熱的火焰之中。

高胪将軍似乎俯身對殿下說了什麽話,便走了過來。

齊王詫異擡頭:“衛三郎你瞅什麽?”

衛不疑道:“我是覺着,主公……很孤獨。”

他們一堆人偎着火烤肉說笑,飲酒放歌,顯得那頭格外的荒涼冷情。

齊王回目望了眼,壓低嗓音道:“我三哥一貫如此,他能把身邊一切樂景襯出哀情。”

“也不知是攢了幾輩子的幽怨。”

衛绾的心輕輕地被挑動了一根弦,有種無法言說而又感同身受的孤獨。

衛不疑取了兩塊羊肉一塊彘肩,“阿绾,你送給殿下吧。主公行了一路似乎水米未進。”

衛绾面露遲疑,不肯行動。

正此時,高胪走了過來,對衛不疑道:“主公有命,我與衛三郎今晚輪番當值守夜,大家夥兒吃完了肉便各自回帳中歇憩。如有風吹草動,以打更為信。”

衛不疑道:“敬諾。”

高胪腹中正空,見還有些烤肉未曾分食,也席地坐下,正要問是否衛绾烤的肉,誰知他來不及問出口,目光才對上衛绾,對方忽然取了衛不疑遞去的羊肉彘肩朝太子去了。

背影頗似逃之夭夭。

高胪搖頭一笑,自來熟地取匕首劃了肉,尖刀上墜着烤熟噴香的羊肉,一口送入。

“唔,好手藝。”

夏殊則手中調着一張古琴,琴聲泠泠,仿佛冷月下泉水嘤鳴,于燒得哔剝的柴火聲之中尤為沉澈悅耳。

衛绾将護盾置于地,取了匕首,恭謹地擺到夏殊則身前。

白日裏相處,讓衛绾已稍稍放下些警惕,她對夏殊則的恐懼反倒不如高胪了,才寧可給他送肉,也不想教高胪那如鷹隼般銳狠的眸子盯上一眼,那一眼已教她渾身不适。

“殿下,我烤了肉,行了一路甚是艱苦,您……”

他的雙掌壓在琴弦上,修眉微微動了下,卻絲毫沒有甚麽表露,那雙深邃的眸子,是衛绾認同的最能藏住心事的那種。

他道:“孤坐馬車,并不艱苦。分給別人罷。”

衛绾不想回去分給高胪,又道:“大家都吃飽了,只有殿下……”她忽然頓口,恨不得咬斷了舌頭。她怎麽突然口拙舌笨起來,這不是在說現在只有別人吃剩的肉了才拿來打發他麽。

誰知夏殊則卻又側身,命人将琴取走,撿起了衛绾置盾上的匕首,他舉刀要片肉。

那雙手細長平滑,無一分贅餘,只是片肉的技巧未免顯出拙劣,想必他平日吃肉都有旁人打理好了的,衛绾心道讓他親自動手很是不敬,确不合适,閉了眼睛自告奮勇道:“我,我替殿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

随後他将匕首倒豎,交給了她。

衛绾依稀仿佛覺得,殿下耳根又紅了。

她深深呼出口氣,極力擠出笑容,雖然緊張,但過于熟練的技藝使得她無論什麽場景都并不露怯,庖丁解牛般片好羊腿,用刀尖刺了送到他面前,帶着一絲焦糊香辣的肉味撲人一鼻。

夏殊則口味喜淡,但面對遞來烤肉的人,他慢慢地咬了一口在嘴中。

入口有些焦脆,裏頭的肉質仍然鮮嫩,有一絲甜辣和若隐若無的腥膻,畢竟是野外,羊肉無法全去其膻味,能做到這個地步已是許多禦廚都望塵莫及的了。

她,想必以前給那人做過許多菜。

肉是苦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人家給你喂食,你居然在偷偷吃醋哇,哪是苦的,明明是酸的嘻嘻

男主嘴刁又害羞,關鍵是對绾绾的奸情他耿耿于懷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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