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近日天氣有些炎熱,沒了那惹人嫌的烏鸫鳥之後,于岑寂又開始開窗睡覺了。
風吹過那簾幕,于岑寂睡得沉穩。
可惜,總有人喜歡擾人清夢。
沈歡鳴從窗戶進來之時,屋裏人睡得還很甜。
睡得着就對了,沈歡鳴站在于岑寂床前,看着他的睡顏,突然發現于岑寂臉還挺小的。
嘁。
沈歡鳴打了一個響指,鋪天蓋地的枯葉飄向了于岑寂的臉。
于岑寂撓撓臉,沒有什麽是翻個身不能解決的。
沈歡鳴并沒有放棄,他又打了兩個響指,床上的于岑寂已經被淹沒了,看也看不到他,可人卻還是沒醒。
當真是豬,沈歡鳴坐在于岑寂的桌前,等他醒。
其實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
目睹了于岑寂是如何花式癱的,從天明躺到天黑,一般人都做不到。
他回去之後,仔細琢磨了于岑寂的話。也想了那道士的由來。
道士是于岑寂請的,要封印他的是于岑寂。
于岑寂要他不要再來了,換言之,于岑寂在無形中換了一種方式,威脅他讓他害怕。于岑寂想陰戳戳的贏他,真狡猾。
偏不如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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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岑寂醒來的時候,好像聞到了大自然的味道。剛睜眼,入目的便是枯黃的樹葉。他一起身,葉子嘩啦啦的往下落。
“于……”
于岑寂還沒喊完于寧的名字,就被瞬移過來的沈歡鳴捂上了嘴。
“看看這枯枝敗葉,你已經睡到冬日了。”沈歡鳴繼續捂着于岑寂不放手,開始忽悠他。
“你有沒有聽過不老人,你睡了多少個季節你知道嗎?”
“唔。”于岑寂剛睡醒,呆滞的思維還有些跟不上沈歡鳴。
“于岑寂,現在已經是席安三一年了,你睡了十五年。”沈歡鳴說罷還無奈的搖搖頭,他松開了于岑寂,欣賞于岑寂呆傻的樣子。
“你在說什麽?”于岑寂才不會相信,他睡前明明是炎炎夏日。
不信沈歡鳴的于岑寂下床,看向窗外。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還不信?于岑寂,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沈歡鳴捏着于岑寂的手背,把它提到于岑寂眼前,給他看他自己松弛的肌膚。
于岑寂甩開沈歡鳴的手,把雙手舉到自己眼前,看着這失去緊致,已經蒼老的手,竟是真的,他當真……睡了這麽久?
“那你怎麽會?怎麽會在這裏?”于岑寂看沈歡鳴,這妖還是那副模樣,絲毫沒有變化。
“我周游這大千世界,路過你的窗,來看看你而已。”
“你胡說。”于岑寂還是不相信,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眨了眼睛也還是發現,并不是夢。
“我怎麽會胡說,我從不說謊。”沈歡鳴看着于岑寂的反應,後槽牙都咬的生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出去看看。”于岑寂不信邪的推開門,呼嘯的北風席卷而來,冷的他又立刻,關上了那道門。
“這麽冷的天,你還是把鞋子穿上吧。”沈歡鳴瞥了一眼赤腳的于岑寂,這個人是不是都不知道鞋子是用來幹嘛的?
“不可能的!”于岑寂怎麽也接受不了,他不過是睡了一覺,怎麽就夏轉冬,甚至連于寧也不在門口守着了?
“你怎麽不接受事實?你因為好吃懶做,貪睡不醒,而錯過了人世十五載。”
“你安靜一會兒。”于岑寂現在只覺他需要靜一靜,現實過于魔幻,他需要消化一下。
“你不用自我安慰,承認吧,你心慌了。”沈歡鳴可沒錯過于岑寂慌亂的眼神,他馬上就要扳回一局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我沒有。”于岑寂坐回床邊,他現在已經徹底醒了,可他還是接受不了這件事。
他真的睡了十五年?
“其實你不必僞裝,當人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當中,他會與周圍的磁場不相融合。你就是害怕不安,表現出來又怎麽了?”沈歡鳴像只老鳥,對着于岑寂諄諄教導,引誘他承認自己的慌張。
實則他修煉也不過百年,按人間年齡換算,他才十六七。
還是只雛鳥,所以會被人砸到腦袋。
砸了他還想有再一再二,惡人于岑寂。
“不對,若是我睡了十五年,為什麽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于寧沒有在我身邊?”于岑寂腦袋閃過了一些想法。
“我跟你非親非故,你剛好路過,我剛好睡醒?”
“說吧,你又搞什麽鬼?”于岑寂彼時才想到,沈歡鳴是妖。
妖若是要迷惑你的心智,那當真是太簡單了。一個障眼法,什麽都可能發生。
“非也,你若是不信,就自行出門看吧。”沈歡鳴端坐在椅子上,堅定的看着于岑寂。一定要把于岑寂看的懷疑自己。
“不去,如果我沒猜錯,我現在看到的,一定是你想讓我看的。”于岑寂雙膝并攏,右手五指點着自己的膝蓋,推敲着眼前的一切。
“哦?”
“少欺負人了,撤掉你的障眼法吧。我們堂堂正正的比拼。”于岑寂跟沈歡鳴談條件,這妖若是執意要困他,那他也只能智取。
“情比金堅鎖七天。”
“什麽???”于岑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歡鳴剛剛說了什麽?
“鎖七天。”沈歡鳴要把于岑寂困在冰天雪地裏,困他七天。
“你做什麽?”于岑寂坐也不坐了,他疾步走向沈歡鳴,幾乎是撲過去的,待他揪住沈歡鳴的衣領。惡狠狠的于大人咬牙切齒的,瞪了沈歡鳴。
“跟你游戲啊,看不出來嗎?”報複你啊,還問個甚。沈歡鳴一向有仇必報,不信?不信就去城南看看瘸腿的趙開覺,問問他是怎麽摔斷的腿。
“你再跟我鬧着玩,我就押你下大牢!”于岑寂本以為這事就翻篇了,沒想到沈歡鳴卷土重來,還愈發過份了。
好,要玩是不是?他于岑寂奉陪到底!比誰記仇不是?于大人要是輸了,他以後就不拿筆!
沈歡鳴按着揪他衣領的手,也不把手拿下去,就着這個姿勢,把于岑寂向下扯,扯到離他分毫近的地方,随後開口問:“哪座大牢?”
他的指尖抵着于岑寂的胸膛,繼續說:“如果是這裏,那來吧。”
“神經病。”于岑寂嫌棄的松開沈歡鳴,後悔自己沒問趙開覺要幾道符,貼死沈歡鳴這個惡心的烏鸫鳥。
“粗鄙。”
“肮髒。”
“陰險狡猾。”
“幼稚至極。”
“于岑寂,跪下求我,求我我就把你放出去。”沈歡鳴得意的抖腿,今天不打贏這場,以後他就不配坐擁天下山林。
“你過來。”于岑寂朝沈歡鳴勾手。
天真的沈歡鳴剛站起來,就被于岑寂敲了腦袋。
“求你?還跪下?”真是腦袋在脖子上待的太久,想找個別處安家了。
“于岑寂!你居然偷襲?勝之不武,你這個人不行,失信于人。”
“你若是不撤掉自己的蹩腳法術,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陰險。”
“你做夢。”沈歡鳴不理會他的挑釁,從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于岑寂。
于岑寂不為所動,眼下局勢不行,他最好還是不要喝沈歡鳴遞過來的水。
“于岑寂,七日後見。”沈歡鳴大大的裂開嘴角,墨色衣裳在窗邊映的黑白分明,整個人都鮮明了起來。
于岑寂站着不動,看着眼前少年變戲法一樣消失。
他伏在桌前,看着那杯熱茶,早已凍的沒了知覺。指尖碰到杯壁的時候,甚至被燙了一下。
這杯茶,是恒溫的。
于岑寂依舊趴在桌上,些微擡頭看了看窗外。
飄落的白雪只會讓他想到于青鹽。青鹽是冬天出生的,伴着皚皚白雪而來,所以于家父母為她取名叫青鹽。
于岑寂是深秋誕生的,恰是萬物蕭條,歸于岑寂的時節。
這妹妹只比他小一歲,倒成了于岑寂虧欠的人。
青鹽啊,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哥哥,哥哥還有些話,想同你講。
于岑寂想着于青鹽,想着滿天的紅色,閉上了眼。
他還是沒喝那杯熱茶,他真倔,他贏了。
于岑寂覺得他做了一個夢,有一生那麽長。他忍着頭疼欲裂睜眼,看到了床頭焦急的于寧。
“老爺!您終于醒了,您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什麽時候了?”
“巳時。”
“我怎麽了?”于岑寂有些頭昏腦脹的,講句話都吃力。
“是屬下照顧不周,讓您在這炎暑之日染了熱病。”于寧自責,也許是他家老爺睡覺喜歡踢被子,所以着涼了吧?他夜晚應該來走動一下的。
“熱病?”于岑寂扶額,只是熱病啊。
“是,老爺。您醒了就來喝藥吧。”于寧把碗遞到于岑寂面前,黑漆漆的湯藥還有些刺鼻。
于岑寂拿過碗來,一飲而盡。
“于寧,我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是。”
于寧退下之後,于岑寂也睡不着了,他平躺着,瞪大了眼睛,看着正上方。頭腦發脹只能讓他看到一個個圓環,來了靈感的于岑寂鞋也顧不上穿,直奔書桌,拿起上等狼毫,可下筆的時候,又頓住了。
他應當是……畫不出來。
筆尖點在宣紙上,暈開了一灘墨跡。
于岑寂執筆發呆,卻被人用松子砸了頭。
“唔。”他捂着腦門,看正前方那顆樹上,坐着的沈歡鳴。
沈歡鳴再度擡手,朝于岑寂丢來一物。
于岑寂眼疾手快的接下,是一團紙。上面寫道:若不知鞋是何物,不如贈予城中乞丐。
紙團裏還夾着一個藥丸,于岑寂把它放在桌上,擡頭看時,樹上那人早已不見了。
于岑寂捏着那藥丸,風吹亂了頭發也沒去理。
明明沒有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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