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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家路上,陸良最後一句話還在她腦海裏回響,走着瞧?他想做什麽?她有些猶豫明天還要不要去山上摘果子,要是被他給堵住怎麽辦?人都是有承受底線的,一次兩次拒絕可以,再拒絕保不齊會将人激怒,要是陸良真發火,到時候自己繡花枕頭一樣的拳頭哪能敵得過他?

花月皺着眉頭回到家坐在自己屋裏使勁想辦法,蔡氏喊她吃午飯,她只說自己不餓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終究是個沒情感經歷的人,這事如燙手山芋一樣讓她坐立不安,唯一的辦法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大哥,讓他幫着想辦法。這一等直等到天擦黑大哥才從裏正家回來。

裏正用的都是勤快力氣大的年輕人,家中又不缺錢管了他們兩餐飯。蔡氏和問他了一句明兒還去不去得了去的回話,囑咐他早些歇着。花城洗過手,喝了一大碗水正打算回屋看見花月出來,想了想說:“今兒陸良也去裏正家了。”

花月心裏一咯噔,大哥好端端地說這個可是陸良與他說什麽了?佯裝不在意道:“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麽?不是你說以後讓我不要和他來往?”

花城索性在旁邊的木凳上坐下來,瞥了眼手攥得緊緊的妹妹笑道:“別說倔話,陸良還纏着你吧?也是,他打小就是野狼一樣的性子,逮着誰非得整的你只剩一口氣才罷休,我就說這幾天你纏着我必定有妖,怎麽還不說實話?”

花月往爹娘那屋看了眼确定他們不會出來才苦着臉走到大哥身邊,想扯他袖子,可他身上全是灰只得作罷,委屈不已地問:“怎麽辦?我不想被他纏着,大哥你得幫我。”

花城撇撇嘴:“怎麽辦?當初就是慣你慣得狠了,才讓你生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去招惹陸良,這會兒開竅後悔了?罷了,不吓你了,今兒正忙活着縣衙裏來了人将他給拷走了,不知道犯了什麽事。縣衙那種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娘不是定了日子讓你和劉洪濤見一面?若是覺得人差不多定下來就是了,即便陸良出來你也是有了人家得人,他膽子再大也得為他的老母親着想,總不能讓老人家跟着他被村裏人戳脊梁骨。往後可別再犯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回屋裏歇着罷,我今兒可是累得慘了。”

潮濕昏暗的牢房裏只有一個巴掌大的窗戶能送進些光亮,遠處傳來鞭子抽打皮肉和犯人歇斯底裏地呼痛讨饒聲。陸良靠坐在牆壁上,看着小窗子的方向,沒多久聽到牢房鎖鏈被打開,衙役冰冷低沉地聲音傳來:“陸良,縣令大人有話問你,随我走一趟。”

陸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月輝為他俊朗深邃得五官度上一層銀光,手上的鐐铐随着他走動碰撞出聲,腐臭作嘔的味道撲鼻而來,哀嚎聲越發近,在衙役一聲怒吼中停歇。燈架上的燭火曳動,在這個地方唯一能見到的光不是希望而是長久時間中麻木的絕望之光,而他們的影子像是張牙舞爪的鬼魅,陰森可怖。

走過牢房前面是隔出來的一間小屋子,入眼是一張四方桌子上面擺放着青花瓷茶壺和茶杯,後面坐着穿深紫色官服的縣令,聽人說新上任不久,瞧着倒像個文雅的書生。陸良在外面混得久了,倒也知曉些規矩,徑自跪下道:“草民陸良叩見大人。”

“你可知曉本官為何命人帶你來這裏?”

“回大人,草民不知。”有些事隐隐浮現在心頭,在揣摩不透這位大人的意思前還是少說話的好。

只聽縣令大人低笑一聲說道:“倒是個沉穩的。本官且問你,城西程家的二公子程連你可識得?”

陸良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程二公子攀上了縣太爺這座靠山特地來整自己了,心裏冷笑一聲,不動聲色道:“回大人,半年前因為私事沖撞了程二爺,自此結了怨,算是識得。”

那天他本來要帶花月去山上摘覆盆子,出門沒多久便遇到九爺府上的人,說是九爺有樁買賣得他跑一趟,九爺這麽多年對他頗為照拂,他二話不說便跟着去了。到了地兒才知道原來是九爺在山上獵了頭虎打算送給通州的好友做虎皮褥子,只是好友向來不喜死物傷了皮毛風姿,所以眼前這頭虎雖受傷卻仍有餘威,多人使力才将其五花大綁捆了起來,卻沒一人敢送此物到通州,九爺便想到了他。從清苑縣到通州并不算遠,只是當中有一條極為颠簸不好走的路且時常有附近村民扮成的匪賊出沒,不管遇到匪賊還是路上猛虎掙脫了繩子與人來說都是極為致命的。

九爺給錢痛快,每次搭上命的活都想着他,他自小膽子大,如今更是不做猶豫直接應了。卻不想在路上竟遇到了胡攪蠻纏的程二公子,非說他車上裝的是将要被他滅口的人,讓人将他攔下要打開袋子一探究竟,這虎在他帶出來時大夫給上了藥做了包紮,如今止了血又得休息性子最是暴烈,偏偏這個不怕死的二世祖要胡鬧。眼看着手就要碰上紮着口的繩子了,陸良一急掙脫了桎梏自己的下人沖上去拉着程連就是一頓揍,他打人向來手狠,片刻便将這草包少爺打得鼻青臉腫,趁人不注意架着馬車走遠了,後來還是九爺出面将這事給抹了,哪知新縣令才上任,程家便舊事重提。

“本官與他的兄長是舊友,他既然将事情告到本官面前本官也不能不辦,故意傷人的罪名你是認還是不認?”

陸良擡眼看向縣令見他面色嚴肅,眼睛裏卻漾滿笑,倒讓他摸不着頭腦,在一衆人面前說出讓人驚訝地話來:“草民并未做錯事為何要認罪?若要仔細說,草民還要反過來告他程連污蔑好人。那日草民馬車上所帶的是只猛虎,程連若是打開了那道口子,可就不是挨揍的事了,只怕首入虎口的便是他。虧得是個讀書識字深知禮數的大家公子,就是這般對待他救命恩人的?當初我就該躲遠些,讓餓虎出來咬死他才是。”

他的聲音低沉徐緩,看似該是激動氣憤的話卻沒半絲高音,就像是再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話。那縣令大人聽罷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連連應道:“你說的是,這般待救命恩人着實過分了,将手上的東西去了。你且起來罷。”

陸良不解地看着他,這人到底是要做什麽?他生得高大,站起來時有種逼人的壓迫感,就連見多識廣的縣令大人都忍不住刮目相看,這人生得正氣足,便是到了哪裏都讓人難以忽視,他輕笑一聲:“去将人帶進來。”

未多久便進來個穿白衣華服的男子,赫然是程家二爺程連,眼睛裏閃爍着一股看不透的光芒:“勞大人去我家小坐。”

縣令大人在陸良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與本官一同去,順便要将公道讨回來才是,這半日的大牢之苦可不能白受了。”

陸良猜不出他們打得什麽主意,卻是擔心家中老娘,生怕村裏人多嘴将這事告訴她,她那多心的性子指不定能做出上縣衙讨人的事來。既然沒有生命之憂,他便直接開口說道:“回大人,草民并不想讨公道,只是擔憂我家中老娘,她不見我定會着急。”

縣令大人擺擺手道:“你且放心,我已讓人打點過了,只說你去會友人了,三日後便可回了。”

三日?他知道花月這兩天就要見那個劉洪濤,若是知曉他不在,那丫頭要是同意定親……雖說他并不是恪守那般規矩的人,可他總想着和花月是依着老祖宗定的規矩在一起的,當即開口道:“草民想勞大人托人給甫南村的花月家帶個話兒,如此草民才好和大人走。”

程連擡眼看了陸良一眼,不耐煩道:“這般事多,我親自幫你傳話去便是,快些走,這是什麽鬼地方,陰冷又潮濕,污了小爺的眼。”

外面已至日落西山,只留最後一抹光隐在高壯的樹後,地上落了一地落葉,一陣風過來卷走了大半。饒是如此也比在牢裏暖和的多,他以前就知道他打算走的這條路不會太平,有太多的絆腳石在腳下,刺人的荊棘多的數不勝數,也許走錯一步就是難以翻身,可是他覺得只有這條路才能讓他得到想要的一切,再也沒有人敢于欺淩他們。

只因他們陸家是從外地遷來的破落戶,爹早死,娘帶着他們兄弟兩躲到這個閉塞的小村莊來,娘生得溫婉美麗,自他記事起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門說些烏糟話,全被嬌小的娘拿着棍子給打了出去,這個女人明明膽小怕事卻為了他們弟兄兩拼盡了全部力氣,卻不想大哥竟這般傷她的心……

人們既然欺軟怕惡,那他就讓那些人這輩子到死都害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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