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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海精通音律,于吟詩作賦自然大有裨益,葉微雨得他教導于此也造詣匪淺。桓允在葉家那兩年,正是葉微雨由聲律啓蒙進而到拓展學習的階段,可他耳濡卻未目染,一星半點的皮毛都不曾學到。

現下給人作出行令官,他是毫不講究地遑論詩詞曲,想起哪一句便信口而言。

“飛花令”通常有兩種,分“雅令”和“通令”。小娘子們端莊閨秀,自然是行“雅令”。

初初只當桓允他是讀的詩詞少,首令多為五言或七言詩,取的字眼也較為普通,很是好答。

只每進新的一輪,他令首就愈發複雜,絕句或律詩直接擯棄不用,而專挑詞曲的句子。

半個時辰的功夫,七個小娘子接二連三的被淘汰,只餘下兩人對陣。

最後一輪的字眼是“外”,猜拳決定答題先後。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裏燈。”一局定輸贏,趙宣令毫無猶豫先道。

趙宣琪緊盯着葉微雨,生怕她超時作答。

趙宣令話音落,葉微雨就不急不躁道,“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

“風敲窗,雨敲窗,窗外芭蕉雲作幢。”趙宣令深吸一口氣道。

以《長相思》為詞牌名的詞作,這“外”字少見得很,從她二人吟出的這幾句,便可見其用處狹窄。

葉微雨沉吟須臾。

趙宣琪手指點着桌面計數,點到兩次,葉微雨仍未答出,她面露得意之色,以為她必輸無疑,裴知月姐妹倆捏緊手帕為她着急,就連趙宣令面色不變,心底也隐約有些竊喜,桓允揪緊了反思自己是否此令出得太偏時,葉微雨波瀾不驚地緩聲道,“短長亭,古今情,樓外涼蟾一暈生。”

到此已然全無退路,在趙宣令腦中她一句也不能再想起字眼的位置相同,且還是長相思的長短句。

她這才真正地意識到遇到了對手,趙宣令表現的相當磊落,她泰然道,“葉小娘學富五車,我自認才疏學淺,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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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誇贊。”葉微雨坦坦然然地受了她地贊許,“你也很優秀。”

真正開眼的是趙宣琪,她只當葉微雨平日裏多讀些死書,不曾想她這般厲害,心下自是不服。

她抓着李家的兩個小娘子一陣嘀嘀咕咕,同她們一唱一和道,“不行,這飛花令玩法着實簡單了些,并不能體現真才實學,我還要再比!”

“就是,”李家三姑娘李薰以向來以李貴妃為傲,自視甚高,她不顧桓允在場,對葉微雨及裴知月姐妹三人意有所指道,“宣令素有才名,今日你們不過僥幸得勝罷了。”

“出爾反爾的小人。”裴知雪恨聲道。

“朝令夕改,信用掃地。”裴知月也道,“總歸微雨妹妹贏了,日後你見我們便繞道而行罷。”

趙宣令不料她妹妹不願善罷甘休,擔心她僵持到最後會落得臉面盡失的下場,便上前阻止道,“三妹,适可而止罷。”

“阿姐,你何時變得這般軟弱可欺?難不成你想被這胸無點墨的裴知月長久的壓制得都動彈不得嗎?”

“你阿姐是你阿姐?”裴知雪嚷嚷道,“與我五妹妹有甚幹系?無中生有的小人!”

小娘子之間的紛争,不到萬不得已,桓允是不好插手的。幾個小娘子你來我往的打機鋒,他反而神态閑适地在葉微雨身旁坐下,拈起桌上的茶點吃了一塊,再看她們如何進行下一步。

“最初是你定下的條件,言明只用飛花令較量長短。自古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卻是只願當聖人口中說的那類尖酸刻薄,心胸狹隘的女子嗎?”

趙宣琪咄咄逼人,不外乎就是見裴知月姐妹與她辯白無力,葉微雨多是事不關己的冷漠态度。

葉微雨向來秉持“言必信,行必果”的原則,她這般胡攪蠻纏終是忍無可忍,于是出言譏諷道。

果然趙宣琪聞言就将矛頭想要對準葉微雨,還不及開口,只聽桓允彈了彈指尖不曾擦盡的點心屑,慢條斯理道,“本殿下不與女子計較,你以為就可以在本殿下跟前肆無忌憚地撒潑嗎?你對未來太子妃不敬,也就是不敬皇室,前次便與你警告過,你父親的官職可擔不起你在外作威作福,你一再挑釁是再蔑視皇權嗎?”

他這話說的相當重了,趙宣令和趙宣琪聽後駭然跪在軟墊上,“殿下,臣女絕無此意!”

趙宣琪極好臉面,眼下第二次被頗得聖心的九皇子當衆訓斥,她羞愧難當,只覺無地自容而不敢擡首直面衆人。

趙宣令自知是妹妹有錯在先,她正欲行大禮伏身到軟墊上向換作告罪。

就聽不遠處有說話聲,再擡頭便看到太子姐弟,敬親王夫妻并一幹臣屬浩浩蕩蕩往水榭而來。

桓晔沐浴後,換了一身月白繡雲紋的錦袍,他甚少穿這類淺淡的顏色,見之卻愈發覺得他朗月清風,五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好似渾身都起了一層淡金色的薄暈。

他的步調分明與旁人一致,卻偏偏愈發地走近了趙宣令的心裏。再觀眼下這般情形,她心底甚是黯然不已。

“小九,這…”敬親王撩袍步上水榭臺階,見此間氣氛古怪,問道,“是何情況?”

九殿下這睚眦必報的性子,由他陳情,今日定不能好生收場,若是趙家姐妹心小易妒的性子傳了出去,于趙家的名聲都頗有影響。

趙宣琪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卻聽他不以為意道,“哦,無甚大事,不過是行飛花令時起了些争議罷了。”

桓允以大化小,倒也全了她們的臉面,趙宣令的心放回遠處,這才繼續維持着低眉順眼的姿态,卻是連桓晔都不敢偷看了。

敬親王卻了然道,“游戲而已,何必锱铢必較?”

“王爺,”敬親王妃打圓場道,“咱們來晚了,眼見女郎們都玩過一輪,也不知可否會再繼續?”

方才鬧得那般僵,幾個小娘子皆閉口不言。

“天光尚早,自然還得尋着有意思的玩樂…”敬親王道,“依我說,飛花令用于吃酒時玩耍最為酣暢。”他思量片刻,又道,“我這裏有個新的游戲玩法,略微複雜,卻最能展現你們的真才實學,不知有興趣否?”

“王叔還賣關子呢?”桓毓笑道,“倒教侄女愈發好奇是何游戲?”

嘉元帝若在,定要指責敬親王整日不着五六,就會鑽營玩樂。

桓晔也道,“王叔直說便是。”

敬親王的意思說來也簡單,就是“詩畫鬥”,由幾男幾女抓阄選取自己在游戲中的角色,是作畫或是寫詩詞。待确定好各自身份後,再由令官出詩題。作詩之人依題繪寫好詩後,作糊名處理,再交由作畫之人盲選這些詩詞,最終依詩詞之意作畫。

兩兩合作,詩畫皆為佳品者勝。

要不怎麽說敬親王會玩呢?這游戲雖說耗時了些,但挑戰度很高,便是葉微雨都被激起與旁人競争的心思。那趙宣琪本就不甚服氣她,自然無二話當場同意。餘下的小姑娘猶豫片刻,有自認才藝不佳的便當場退出了。

裴知月倒是想臨陣脫逃呢,她暗觑桓晔,發現其并未看向自己,正待表明她也未有參與之意時,那趙宣琪從鼻腔裏狠狠哼聲,她鬥志被激發,便決定留下來比試。

空缺的人數,又有別的小娘子,小郎君補充上。

桓允的繪畫技藝,其時在蜀中由隐世名家親授其才,後來又得專為嘉元帝作畫的大師指點,可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真實水平如何卻不得而知,他于聲律又學淺,若是抓了一題詩的阄兒,可不是要笑掉大牙?

“阿不,吟詩作畫于你而言皆如探囊取物,我…”他與葉微雨咬耳朵道,只話未說完,就見傅明硯與沈蘭庭也言明想要參與,倏而又改口,“我也打算試試…”

侍女很快呈上筆墨,敬親王隐在水榭的重重簾幕之後,在十張同樣大小的方塊宣紙上各寫五張“詩”、“畫”二字,這才交由侍女,使其用托盤呈出供參與之人抓選。

還算好運,桓允抓了“畫”字樣的的阄兒,他看過後立馬去瞧葉微雨的。

葉微雨大大方方的将紙片亮在他眼前,“詩。”

“甚好甚好。”桓允開心道。

如此一來,他二人便可聯手題詩作畫,也算一樁美談。

因是先寫詩,為顯公正,抓到“畫”字樣的參與者須得避嫌離開水榭,待這一輪完成後由侍女傳話才可再次進入水榭。

羅幕輕飛,隐約可見水榭中的情形。

桓晔、桓毓等人坐在水榭四周的靠椅上,彼此之間偶爾輕聲交流。

敬親王出的詩題是“風雨斜照”,三個普通的意象,單個拎出對稍有文學修養之人而言都可信筆而書,可若是将其整合在一首詩詞中,就得琢磨些許時候了。

可規定的時間是一炷香,容不得仔細推敲,好幾人都着急忙慌的未待思量就匆匆下筆。

葉微雨卻是不然,她凝神靜氣端坐于案前,遲遲不肯提筆,要眼看香燃燒過半,她仍是如此,在座諸人都暗道其好定力。

“殿下。”

衛褚和裴知行并肩而行,見桓允坐在湖邊發呆,寶祿在他身後站着,陽光從樹的枝桠間投射下來,照得兩人身上光影斑駁。

桓允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扔進湖裏,水面蕩起陣陣漣漪,他回頭對衛褚二人道,“方才怎的不見你們?”

“我那小侄子午宴時見過阿元的狗兒便念念不忘,吵着鬧着要去找他玩,”衛褚道,“大哥大嫂又不知去了何處,我只好與小七帶着他去葉侍郎休息的院子找阿元,就耽擱了。”

葉南海午宴時喝過頭,此時仍在酣睡,齊殊元結識了些新朋友,倒也不再時時念着要找他的阿姐。

“現下可是在比試些什麽?”衛褚又問。

“比詩畫啊,”桓允悠悠然道,“我稍後再上場。”

“如何說?”

桓允給他倆說了游戲規則,裴知行忽而卻道,“我阿姐那半吊子水平,寫出來的詩定然難看,也不知她腦袋哪根筋搭錯了要去玩這種游戲。”

“我覺着你若是當着她的面說這話,她少不得要給你兩個爆栗。”衛褚揶揄道,轉而又問,“不見傅明硯和沈蘭庭,莫不是他倆也在比試?”

傅明硯抽到的也是“畫”字樣的阄兒。

此前他與桓允前後腳走出水榭時,桓允就開始琢磨壞主意。

桓允不置可否,他側頭看水榭裏的情況,隐約見有人已經将詩作交出,他眉頭一挑,便喚來斐宇,吩咐道,“你去盯着阿不的詩放在第幾個?若是順序被刻意打亂,也盯緊了回來禀報于我。”

“不是,殿下…”衛褚猜測道,“你這是打算作弊?”

“自然不是。”桓允沒有多說,心道,他只是絕不允許阿不寫的詩出現在旁人的畫上,亦或是他給旁人的詩作畫!

否則要麽是葉微雨的詩被畫拖累,要麽是和旁人強強聯手,總之,這都不是桓允想要見到的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短長亭,古今情,樓外涼蟾一暈生。”出自萬俟詠《長相思·山驿》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裏燈。”出自萬俟詠《長相思·雨》

“風敲窗,雨敲窗,窗外芭蕉雲作幢。”出自程垓《長相思·風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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