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安樂命人把隽霄心愛的石榴樹砍了,徒留下碗大一塊疤。

隽霄悲痛欲絕,每日神色凄涼地伏在石榴樹旁邊,回憶往日的美好時光,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于是安樂又下令,命人扯上幾塊彩布,把隽霄和他的石榴根圍起來,索性眼不見,心不傷心。

隽霄指責她:“你變了,自從你當了皇上,你的心就狠了。”

安樂堅決地說:“從前的安公主已經不在了,現在出現在你面前的,是鈕钴祿·安樂。”

隽霄說:“你把我石榴樹砍了,我的心已經死了,我莫得感情。我也要成為鈕钴祿·隽霄。”

安樂搶先說:“既然這樣,你坐斷了我的腿,我也要讓人打斷你的腿。”

隽霄怪叫:“士可殺,不可辱,什麽叫我坐斷了你的腿?明明是你的腿骨太脆弱了好嗎?”

安樂說:“我讓人扛着半臂粗的鐵棍,對着你的腿狠狠一擊,你的腿骨也會脆弱得斷掉!”

隽霄:“……”

安樂:“呵,不堪一擊的人類。”

安樂只是嘴上說說罷了,并不會對隽霄動手。哪知隔天下午,隽霄一時興起,非要翻牆而過,然後摔下牆頭,把腿摔傷了。

并排躺着的兩人:……

安樂痛哭:“哥,你真是我親哥。謝謝你,摔傷自己,陪伴我!”

隽霄熱淚縱橫:“妹,你是我親妹。我不愛你,我還能愛誰!”

席鴻抱着一疊奏折來找時,就見兩人正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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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隽霄的身份,席鴻也是知曉。但他實在很難想象,江湖中以仁德著稱,俠肝義膽的女俠,是怎麽養出這麽一個不着調的兒子的。換言之,倘若有人說安樂和隽霄不是兄妹,他當真第一個就不同意。

席鴻搬出他的小凳子,在側榻一旁坐下。

安樂随手用隽霄的衣擺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問:“席愛卿,西北戰事如何了?”

席鴻遞于她一本折子。

安樂展開一看,卻是秦煦寫來的。

他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先是訴苦家中催婚,然後又照例思念他的采花賊。上次安樂問他:解酒兒抓到了嗎?這次也有了反饋,支吾一大堆廢話之後,他說沒抓着。

也不是沒抓着,本來是要抓着了的。

他率兵把那春風三月閣的刺客圍困在一所破廟之中,刺客手中有暗器,他體恤下屬,主動踏入破廟,與刺客一戰。然刺客過于狡詐,最終還是逃脫了。

所言和解酒兒相差無幾,不過在解酒兒的版本中,卻是她在點住秦煦的穴道後,要糟蹋他。秦煦寧死不從,以死相逼:只說心中有人,他要守身如玉,絕不受此辱。

解酒兒還郁悶地問安樂:“他歡喜之人是誰?”

安樂無奈道:“你吧。”

解酒兒大驚:“我爸?我都不曉得我爹是何人。”

安樂說:“是你!”

解酒兒又困惑:“‘施禮’是誰?”

念及此,安樂在秦煦折子下面批注:繼續抓。

安樂把批完的折子還給席鴻,席鴻便又遞給她一本。

這次是一位朝臣哭訴自家孩子不聽話,鬥膽懇請皇上代為訓斥一番。

安樂大筆一揮:打。

一本批完,又是一本。

打開一看,竟是個投訴其他朝廷命官的參折。

安樂一個機靈坐直身子,細細研讀半天,把折子扔回席鴻身上:“什麽玩意?!”

席鴻漫不經意地應她:“怎麽?”

“你看這個,上次他說他家隔壁新搬來太醫署主藥一家,那孔主藥不知暗中在研發什麽害人的東西,家中時常會飄出一股異樣的味道。每次他聞見這個味道,嘴角不自覺就會流出口水,吃到嘴邊的東西也變得食之無味。數次登門溝通無果之後,他只好寫了參折投訴孔主藥,危害他生命健康。

“前兩天,我傳喚孔主藥詢問。孔主藥說,他什麽都沒做,就只是做飯而已。

“結果今天他又寫折子投訴,說孔主藥家做飯味實在太香,他好想吃,可孔主藥卻以‘獨門秘方’為由,把他拒之門外。付錢蹭飯吃也不行的那種。他還要投訴孔主藥心狠,沒有醫者善心。”

席鴻淡淡道:“哦。”

安樂呼啦啦又挑出幾本折子,道:“還有這個,這個。這些人每天沒正事幹哦,竟是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雜事。”

席鴻問:“能有什麽事?”

安樂說:“誰誰誰貪污,誰誰誰受賄,誰誰誰欺行霸市,搶占民女民男?”

席鴻唇角微彎,極難得露出一點笑意,道:“大夏朝的百姓勤懇良善,安居樂業,群臣皆是忠君愛民,秉公守法,普天之下,當真無大事。”

“……”

“若說真有事,也就你這個做皇帝的無心江山社稷,只想劃水摸魚。”

安樂被說得羞愧,趕忙差人去孔主藥家勸導:他做什麽飯?能不能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讓鄰居蹭吃一下。

一旁的隽霄同情地拍拍安樂的肩膀。

安樂郁悶的心情稍稍舒緩,然而就聽隽霄說:“我也想吃。”

安樂:其實我也想吃……

批折半晌,安樂終于見到了來自西北的奏折。

上書:宋周二國聯軍,入侵大夏朝西北邊境,雖一時得勝,然而蔚将軍用兵如神,兼之謀士奇斷,渡江夜襲、斷糧道,很快殺得敵軍丢盔棄甲,兵退靈康城。殘軍守城不出,綁了城中的無辜百姓做人質,與蔚家軍叫嚣。蔚将軍于百丈之外,引弓将敵軍将領射下城樓,城池不攻自破……

然而這卻不是一個請歸的折子。

收複失地之後,骠騎大将軍蔚景曜在折中懇請陛下準許他一路西行,直取宋國,将宋國疆土納入大夏朝的版圖。

安樂心中沉甸甸地,說不出話。

她無措地看着席鴻。

席鴻垂眸,不作他言,亦道:“懇請陛下決斷。”

“我還能說啥子嘛,我當然是同意咯。”

安樂工整地批一個“允”字,将折子放入已閱的夾盒。

然後她又把折子拿回來,在“允”字下面補充:速歸。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又是吵吵。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因着政見不和,剛打完,彼此臉上還挂着傷,倒是不再動手。一個兩個委屈兮兮地看着安樂,都求皇上為他做主。

安樂凝神靜思,不為所動。末了長嘆一聲:“沒啥好說的,今個大家都去孔主藥家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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