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今晚，是煙野城的“無夜之夜”，比往常都要熱鬧。

酒吧門口，露天下搭了舞臺，現場火熱至極，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彙集一起，身體搖擺着，律動着，光影不停變換，切割着人群。

淩煙在煙野城唱了一段時間了，憑借獨特的個人風格——略微沙啞的煙嗓，以及超強的控場力和感染力，在市中心一帶名氣漸增。

慢慢地，她演出的場次，臺下的人圍成的環越來厚，一曲唱完，掌聲像爆竹一般。

淩煙視線從人群中掃過，她喜歡這種受人矚目的感覺，也很享受。

以前，淩煙沒有野心追逐更大的舞臺，因為生活富足安逸，就像在溫泉泡久了，太舒服，舒服到只想一直泡着，不想動……

直到被一腳踢進海裏，周身來的都是刺骨冰涼的水，她只能奮力地游，奮力地游……

她心緒一晃，陳靳他……也是這麽熬過來的嗎？

臺下觀衆大吼一聲，她被拖回現實。

“淩煙，老子喜歡你！”

“老子喜歡你，能不能給我你的微信！”

年輕男孩扯着嗓子，神情激動。

淩煙掩着嘴笑，紅唇弧度揚得很高，她拿着話筒說：“小男孩，姐姐有男朋友咯。”

她睜眼說瞎話。

被叫“小男孩”的男生大吼，“老子才不是小男孩！”

臺下一陣哄笑。

“那就更遺憾了，”淩煙說，“我就喜歡害羞的小男孩。”

特別是，喜歡臉紅的，耳朵也紅的。

伴奏再一次響起，淩煙收起笑，随着旋律迅速進入狀态，她戴着黑色手套，長腿套着黑色長靴，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我就要一夢南柯有何不可」

「我徘徊在這沙漠望梅止渴」

「我就要在這愛裏尋歡作樂」

「我不管我不顧後果十惡不赦」

「我就認好事多磨別管始末」

「我縱容自己在這水裏水深火熱」

——《苦中作樂》

淩煙在歡呼聲中下場，燈光聚焦在下一位駐唱身上，人們的視線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有幾個人跟過來，其中一個女人問：“淩煙你好，我覺得你唱的超對我胃口的，能跟你合張影嗎？”

淩煙不喜歡跟人合影，以往有人找她合影，她只都看心情婉拒，但她今天心情好，所以，“沒問題。”

剛拍完，模樣清俊的男生湊過來，撓着腦袋：“小姐姐，你這種風格的聲音，真的太好聽了。”

“謝謝，”淩煙笑問，“我這種風格是什麽風格？”

“就……非常符合我審美的風格……”男生說着說着，臉紅了。

他身邊的同伴推他一把，說，“小姐姐，你剛剛不是在臺上說了嗎，喜歡害羞的男生，你看我這位兄弟怎麽樣？”

淩煙估計這倆是大學生。

她笑笑：“你兄弟挺可愛。”

她用了“挺”字，因為她心目中，最可愛已經有人選了，無人能取代。

盡管那個人，現在沒那麽可愛了。

淩煙走了之後，易夏推了同伴一把，“你胡說什麽。”

同伴大笑：“喲喲喲，人小姐姐誇你可愛啊，你聽見沒？還不好好謝謝我這個助攻。”

“助你個頭。”易夏白他一眼，“她有男朋友，你在臺下又不是沒聽見。”

同伴嘲笑道：“你當真啊。”

“你什麽意思？”

“你哪一次真的見到過？人家肯定是專門這麽說，拿來當擋箭牌的。”

………

露天的“無夜之夜”進行得火熱。

淩煙那部分已經完成了，現在是她的放松時間。她穿過層層人牆，随着另一股人潮，擠進煙野城內。

吧臺，淩煙單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高腳杯，品着雞尾酒。

時不時有人湊近同她搭話，态度好的，她也好聲氣相待。某些姿态高的，一副自己是大爺過來搭讪的，她就掏出手機，假裝沒聽見。

她又不是服務生，何必當你是上帝。

晏子湊過來，“淩姐，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這獨自痛飲。”

“別亂用成語。”淩煙說，“我這分明是歡飲，OK？”

“外邊那麽熱鬧，怎麽不去看看？”晏子倒酒，喝了一口。

“嗯。喝幾杯再去。”淩煙說着，她想起件事，問道，“秦笙是不是回來唱？”

晏子思索片刻，回答：“我聽說是這樣的，她回國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具體什麽時候，我也還不清楚。”

回國有一段時間了，她這個頂替的，不知道會不會……

她可以表面嚣張，可以僞裝驕傲，然而，她料不準陳靳怎麽做。

淩煙兩目低垂，再擡眸時，黯然已經一掃而光，“今天這麽熱鬧，怎麽沒見你們老板？”

“你們老板……”晏子一時納悶，“我老板不就是你老板，靳爺他應該來了吧。”

“怎麽沒見他人影？”她狀似無意間問起。

“應該在三樓吧，一般他就都在和客戶之類的會面，我也不清楚。”晏子聳肩，忽又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麽？”

“淩姐，你和靳爺是不是那種關系？”

“哪種？”

“男女朋友……”晏子左右張望一秒，壓低聲音，“上回你在臺上solo，我看靳爺在臺下看的不是一般的認真。”

他還真來看過？

淩煙眼底拂過笑意，“那詞怎麽說來着，考核員工績效？”

“不是啊，這還不止一兩次，”晏子說，“哦對了，我還見過他拍照……”

“………”淩煙沉默一瞬，“他很有眼光。不過我們沒什麽關系。”

至少，在她再一次攻城略地前，沒什麽關系。

“所以，你剛才在臺上說有男朋友，不是靳爺啊？”晏子說，直覺倆人間必有蹊跷。

“嗯。”她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假的。”

晏子每問一句，都提醒着她，她失去了，還沒得到。

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和晏子關系好到跟他和盤托出，她沒有同人深交的打算。

………

“煙煙？”

音樂聲震耳，淩煙在臺下聽歌，恍惚聽見有人喊她，沒聽真切。

“煙煙？真的是你！”

淩煙低頭瞧見一只手臂，那手臂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擡頭，陳一瑤臉上挂着笑容。

“好久不見。”淩煙淡淡道。

淩煙轉身去端酒杯，順勢将她的手不動聲色抽出，準備換個位置坐。

陳一瑤說：“煙煙，上回你走得匆忙，我們倆都沒來得及互留聯系方式，不過，上回酒店領班不是說，你是煙野城駐唱，我就想着來看看，今天還真的遇上你了。”

她說了一大串，語氣不無喜悅。

淩煙語氣寡淡：“陳一瑤，你特意來找我？”

“嗯，來找你喝一杯，”陳一瑤笑，“我記得以前你可是千杯不倒的。”

“現在也是。”淩煙的态度不友好，但也不惡劣。

淩煙只是應付一個陌生人一般，盡管眼前的人，曾經和她穿過同一件裙子。

但她也懶得拆穿陳一瑤的假面具，何必呢，讓她一個演獨角戲，也不是不可。

思及此，淩煙嘴角漾開一抹笑，陳一瑤也跟着笑了，興致勃勃道，“煙煙，我聽說……”

與此同時，淩煙恰好轉開腦袋，同身邊另一個人講話，“剛才那首歌什麽名字？”

陳一瑤話語頓住，淩煙自顧自的同她身邊的人聊天，大半個身子背對她，陳一瑤不悅。

“煙煙，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淩煙若無其事地轉過腦袋，“噢，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聽着。”她喝了一口酒，斜睨陳一瑤。

陳一瑤掩住眼底的不爽，“煙煙，我聽說你和煙野城老板關系不錯，對嗎，就那天那個來的，陳靳。”

她和陳靳關系還不錯？

淩煙挑眉，“你怎麽看出來我們關系不錯？”

“那天楚清為難你，還不是他站出來給你解圍。真好，有人可以幫你對付那些不識好歹的人。”陳一瑤羨慕道。

淩煙不置可否，“所以呢？”

“既然你們認識，我們也是多年好友，你介紹我們認識認識，應該不是太大難事吧？”陳一瑤仿佛與她毫無芥蒂。

所以，終于暴露了真實目的麽？

見淩煙不言語，陳一瑤善解人意，“如果不行的話，那也別勉……”

淩煙勾着紅唇，笑容幅度加深，打斷她，“好啊。”

陳一瑤追問：“他什麽時候會來啊？”自從那天見過陳靳，她見識過不少美男，但陳靳的面孔令她難忘。

“你怎麽跟他認識的啊？”

“他應該是單身吧？”

淩煙好看的眉蹙起，這女人問題太多，煩不勝煩。

她放下酒杯，說：“這樣吧，陳一瑤，我有個東西，給你聽一聽，你聽完我再跟你說。”

兩人來到空曠之處，震耳欲聾的聲浪隔絕了大半。淩煙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那天陳一瑤和楚清在廁所的談話，後半段一五一十地播出來。

“淩煙就那副德行，好像她比誰都厲害的樣子，其實她現在落魄了，心裏也很虛……”錄音裏陳一瑤的語氣，同她剛才的親昵，相差雲泥。

淩煙舉着手機，看着陳一瑤。

她以前是被豬油蒙了心？從來沒想過去看清一個人，凡是捧着她的，她都來者不拒。所以，什麽牛鬼蛇神都湊到她身邊。

出了事時，又作鳥獸一哄而散。

眼下，陳一瑤臉色很微妙，笑容凝固，“煙煙，我不……”

淩煙收起手機，“還需要我介紹麽，我的好朋友。”

陳一瑤并不想失态，淩煙之前沒落魄時，便處處壓她一頭。

只要兩人一起，無論她如何刻意打扮，別人注意到的，永遠是淩煙，她只能淪為綠葉，淪為陪襯。

她對淩煙，不像楚清楚清那般深惡痛絕，她不想和淩煙翻臉，又抑制不住潛滋暗長的某些念頭。

陳一瑤張嘴，她再想說什麽，已然有些蒼白無力。淩煙已經轉身離開，她轉身之際，她叫住她：“煙煙。”

“這麽久沒見，你更厲害了。”陳一瑤換了語氣，贊揚的語氣。

淩煙懶得同她周旋，冷冷回：“我知道。”

“你也真是厲害，”忽然間，陳一瑤笑了一聲，“被老男人包養的感覺怎麽樣？”

淩煙一開始是靠走後臺進的的煙野城，陳一瑤早有所耳聞，“這份工作，來得很不容易吧？”

陳一瑤也不裝了。

她不會讓人用蛋糕拍人，她也不會尖酸刻薄地陰陽怪氣，她刻意讓語氣聽起來溫和些，又帶着傲氣，就像淩煙怼別人時的姿态那般。

陳一瑤慢條斯理地理了理上衣，追上淩煙的步伐。

瞧着她那副自以為是，淩煙也不反駁，自動切換成看戲眼神。

她的沉默，在陳一瑤看來，自然是默認。

淩家落魄之後，傅家的行動也非常迅速，有人看見傅清正同淩煙在酒店出入，都傳她是靠了傅清正這個金主，才還能逍遙自在。

“賣肉求榮的感覺還好麽？”陳一瑤笑問，語氣溫柔又親昵。

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淩煙也笑：“掂量下你自己幾斤幾兩，你想賣都沒人買。”

随後，淩煙在卡座坐下，修長的腿交疊，陳一瑤跟着坐下，攏着長裙。

“我麽，不喜歡老男人。”陳一瑤坐在高腳蹬上，“傅清正那種歲數，我還下不去口。”

淩煙笑了一聲，“至少你連人家鞋底都摸不到。”

淩煙倒了杯伏特加，她已無回複陳一瑤的打算了，自斟自飲，陳一瑤時不時蹦出幾句，柔聲細氣，又暗藏刀影。

「大話西游」怎麽說來着，孫悟空被那啰嗦的唐僧整得發瘋。

淩煙希望能來個人，把耳邊嗡嗡不休的蒼蠅拍死。

剛冒出這個想法，身後傳來聲音，“這次的合作能大獲成功，還是貴公司的團隊給力，來，靳爺，喝酒。”

“合作成功是雙方配合得好。”陳靳淡淡道。

淩煙吓一跳，剛剛坐下時，光線太暗，她竟沒注意到，陳靳在她後面這桌。

淩煙側臉看去，他捏着酒杯，雙腿交疊，姿态慵懶矜冷。

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從淩煙身上掠過，同身邊西裝革履的男人說話。

陳一瑤也回頭看過去，眼前一亮。

不過，她再想認識這位爺，沒人引薦，她不敢貿然唐突。陳一瑤湊近淩煙，壓低聲音：“煙煙，你老板知道你被傅清正包養嗎？”

淩煙沒理會，陳一瑤非常執着。

陳一瑤見她沒反應，默認她心虛，一邊往淩煙杯中倒酒，一邊問：“或者說，他知道你這麽，這麽髒嗎，嗯？”

髒麽。

淩煙轉了轉杯子，輕輕晃着杯中的酒，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睨了陳一瑤一眼。

行動是最好的證明。

陳一瑤不知她想幹什麽，下意識往邊上一閃，差點磕到桌角。

她敢這麽嚣張，是料定淩煙不敢動手。

但此時，她怕淩煙杯子那杯酒，會潑在她臉上。

淩煙紅唇勾起，她優雅轉身，開叉長裙随着動作勾出一片雪白肌膚。

她靠近陳靳，随後，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坐在陳靳大腿上，手肘擡起放在他肩膀上，她扭頭看向陳一瑤。

這一動作猝不及防。

陳靳拿着酒杯的那只手，因為她的動作而忽地拉開，同身體隔出一段距離。

暗棕色的液體在晃蕩，拍打着杯壁。

有幾縷長發，嚣張地舞到他臉上。

愣的不止陳一瑤，和陳靳談生意的老總，也是一愣，随後唇角蕩開暧昧了然的微笑。

淩煙在賭，在賭陳靳願意配合他演戲。

她靠着陳靳，看向陳一瑤，“你說他知不知道。”

陳一瑤一時不知如何吭聲。

陳靳視線落在陳一瑤身上，又落回身上的人，眼睛似一潭水，漾着流光。

他擡手，忽地攬上她柔軟的腰肢，隔着薄薄的布料，溫熱傳至她皮膚。

淩煙心裏一喜，卻不料他貼着她耳畔：“就這麽喜歡坐我腿上？”

淩煙心下一驚，面上自不動聲色，暗示性地看他一眼，頗含深意。

不料，他更是貼近她，“信不信，我讓你下去？”

同陳靳一桌的男人，開始拿出手機，假裝沉迷于手機無法自拔。

一旁，陳一瑤抱臂，這倆人咬着耳朵，旁若無人，她臉色愈發難看。

淩煙轉了身子，她料不準他會如何，心裏沒底。

她微微側身，環住他修長頸項，聲音很小，卻妩媚入骨，“陳陳，求你了。”

他極輕地笑了聲，“真有自信。”

但他還真沒趕她，一手扶在她腰上，同時對對面的男人道：“江總，我們繼續。”

“靳爺，我敬你一杯，祝我們合作愉快！”江總舉杯，仰頭幹了。

陳靳仰頭，性感喉結上下滾動着，淩煙臉側幾縷發絲飛舞，輕輕柔柔掃在他頸項上。

淩煙雖然坐着他，身子卻是正對着陳一瑤。

陳一瑤還能憶起楚清上回醜态，一時間不敢亂說話，生怕便宜沒找着，自己倒先走了楚清老路。

“陳一瑤，怎麽不繼續說了？”淩煙又往陳靳懷裏靠了靠，“繼續呀，我家陳陳也想聽。”

後者拿酒杯的手一晃，暗棕色液體晃得愈發厲害。

見陳靳看過來，陳一瑤面上有些尴尬，點頭賠笑。

淩煙想起一個成語，狐假虎威。

不對，應該是——煙假靳威。

呸，她不知道自己在亂七八糟想些什麽，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将她的思緒拉回。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很長，四舍五入就是雙更了。

「理直氣壯.jpg」

還有，告訴同學們一個事情，明天開始入v啦，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正版～～

我不是寫虐文的，這文的走向會越來越甜的啊……

下一本文，「野蠻溫柔」，打算回歸校園，但是有點不同啊，是個甜文，我很擅長（開玩笑）。感興趣的可以收藏下呀～

文案：

聽說二十中的段岩，為人陰狠極端，因為犯了事被抓了，之後有一段時間從二十中徹底消失。

不久後，有人看見他重新出現在二十中校門口，俊美的臉上，額角多了條猙獰的疤，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可怕，曾經得罪過他的人，帶了一堆小弟圍着他，放下狠話：“段岩，你他媽別過來！”

段岩陰測測地撥開人群，“滾開。”

随後，攬住校門口出來的少女，輕柔拂開她的碎發，溫聲：“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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擋着我帶你離開的，都應被摧毀。

——段岩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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