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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未識胭脂紅

作者:三冬江上

蕭池篇

新婚日,病弱得連朝堂都上不了的九王鋪了十裏紅妝,親自前去迎她。

蓋頭一掀,是他長身玉立,公子如玉一般看着她。

她看着他狡黠一笑,什麽都沒說,兩臂一交,一飲而盡。

她的笑,看得他失了心神。迫不及待撕開她的喜服,随即愣住。

好嘛,新婚夜,他新娶的九王妃正準備用身上的一條晦氣白肚兜氣死他呢。

可他九王蕭池能輸給這麽一條白肚兜麽?當然不能!

他暗暗一笑,又正了臉色,“本王什麽沒見過,今夜就叫你看看本王的厲害!”

葉修庭篇

對父母,對家國,他自恃坦蕩。誰也不知道,對她,他生出了這世上最龌龊的心思。這份心思何其重,他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窺探出絲毫。

夏夜池邊,她說,“你将我嫁了吧。”

他一瞬間渾身冰涼,“葉棠,你敢再說一遍?!”

他将她逼至欄杆邊上靠着,咬牙道,“葉棠,你別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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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如花如水紅妝

鏡中人黛眉輕掃,淺試新妝,目若秋水,紅唇雪膚。

她知道,今晚,他一定會來。于是一早就屏退了所有傭人丫鬟,坐在鏡前等他。

果然,不多時,房門被人打開,又迅速被來人關上。

男人轉身,正看見她一襲紅衣,腰若約素,如玉的手指間正拿着一支蒼綠翡翠。迅速将門反鎖,快步走到她跟前,抱了她幾步進了裏間,迫不及待将她狠狠往榻上一丟。嬌小身軀裹着一襲紅妝,瞬間陷落在綿軟床榻間。

男人站在床側,一邊望着榻上人,一邊迅速解着自己的衣裳。雙眼如芒,盯獵物般死死盯着她,房間裏一時間只剩下男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她側躺在床上,一雙眸子淡然瞧着他,半點情緒也沒有。

她明白,這男人關鍵時刻總能及時找到理智。就算,面前這個女人,他已經想了些年頭。

這次,一定也如以往一樣,什麽也不會發生。不為別的,就為他們倆這見不得人的關系,他就一定不會動她。

果然,他壓了過來,氣息已經能灼人。可到最後,他只是撐在她身體上方,灼灼盯着她看,卻不再碰她絲毫。

自始至終,她雙目清泠,不見絲毫波瀾。這麽多年來,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

他終于霍然起身,匆匆撿了地上衣裳,三兩下便将自己整理好,快步出了房間。這次,他踉跄而去,走時狼狽,連門都沒顧上給她關。

她從榻上坐起身來,低頭自嘲一笑,不覺笑出了幾滴眼淚。

明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葉棠啊葉棠,你還在期待什麽。如花如水紅妝,傾國傾城愛戀,他可以屬于任何人,卻獨獨不屬于你。

她起身,走到門口,清楚看見他快步往那個姬妾房裏去了。

整整一個時辰後,他才又回了來。

臉上妝容都已經洗去,一身紅衣也換了下來。他進來的時候,她正摘着一只耳環,一身米白薄棉長裙,方才嬌嬈全都不見,十指纖白,素淨淡雅。

珰珠似明月,她指間這對不起眼的小珠子還是他送她的。一只,便價值連城。

皇帝多疑,卻獨獨倚仗葉家。前些日子,他奉命去了長嶺關,平了些小麻煩。葉家作風,向來雷厲風行,他又急着回來,在長嶺關動作更是利落。

半月後,他從長嶺關回來,先到宮裏複命。皇帝見了他,甚是滿意欣慰,直言葉家少将軍已經能獨當一面,氣度作風不輸老将軍,實為三軍表率。當即,便賜了許多封賞,件件難得。

葉家自開國便是皇家心腹,忠心耿耿,不貪不搶。衆多封賞中,葉修庭只選了這對女孩兒家喜歡的小小珰珠,其餘都恭敬拒了。皇帝見了,笑得意味深長。礙于朝上還有許多朝臣在,等着與葉家攀親的也不在少數,皇帝對這少将軍的私事,就未多追問。

景安宮,郡主李知蔓正半躺在貴妃榻上,眼眸微閉。一襲素绡長裙,桃粉色,上繡數朵折了枝的牡丹,鮮豔惹眼。裙擺處,纖細金色滾邊絲,張揚金貴。郡主身側站了個小宮女,輕手輕腳,正緩緩搖着扇。

一小太監弓着腰踮着腳匆匆進了來,屏了呼吸,跪在榻邊上,小心開口,“郡主,少将軍回來了。”

一聽葉修庭回京來了,榻上,李知蔓這才緩緩睜開了眼。

“皇上給了少将軍許多封賞,可少将軍什麽也沒要。”

李知蔓輕輕一笑,這倒是他一貫的作風,沒什麽奇怪的。

哪知那太監說話大喘氣,還未說完,頓了頓,又繼續道,“卻獨獨選了一對兒西海珰珠。”

李知蔓微微一頓,終是撐着身子從榻上坐起身來,眼風一掃,冷笑一聲,“呵,一對兒西海珰珠?”

那太監跪在地上附和,“是啊,朝上群臣都猜測,這少将軍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才選了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

葉修庭的情況,李知蔓自恃清楚。他府上只有一個姬妾叫什麽夕岚,相貌一般,身段倒是不錯。不過說到底,一個出身低賤的風塵女子而已。葉家少将軍夫人的位子,就算他願意給她,葉老将軍也不願意。且平日裏,也沒見他對那個姬妾有多上心。

她從未将那個夕岚當回事兒,心道不過一個他的工具而已。男人麽,總是需要那麽一兩個女人的。

“查。”

“是。”

她倒要看看,那珠子,他究竟送了誰。

☆、002 珰珠明月

等到葉修庭回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葉家還燈火通明。他悄悄入了府,立即有府裏的下人來迎。

“少将軍。”

“嗯。”

他下了馬,匆匆朝她房裏走。

這麽晚了,遠遠便看見她房裏的燈還亮着。她果然還在等他。

風一身,塵一身,他連衣裳也顧不上換,到了她房門前,徑直推門而入。她一見他,立即起身道,“你回來了。”

他有許多話想說,可終究什麽也不能說,只拿出了那對小珠子給她。

晶亮圓潤,月兒一般。

她接了,在鏡前低頭戴上,回頭看他,雙眸若水。

她什麽也沒問,他什麽也沒答,只站在一側看着她出神。

第二天,她耳上帶的那對小珠子,讓夕岚見了。夕岚自恃葉修庭寵她多年,如今葉家上下,誰見了都要尊她一聲夕夫人。

所謂恃寵而驕,她夕岚自然也不能例外。

當着葉棠的面兒,夕岚便攀上了葉修庭的胳膊,随後妖嬈身段好似失了骨頭,藤蔓一般,纏了上去。趴在他耳邊,輕輕喝着氣,“少将軍,大小姐耳上珠子可真好看啊。”

夕岚并不知那珠子來歷,也不知葉棠的珠子是葉修庭送的。她只覺得,葉修庭生活一貫幹淨,就算在外生活也是如此,又是許久未見了,他當是容得她如此小小任性出格的。

都說葉修庭和葉棠這對兄妹二人相像,不僅脾氣像,連眼神都很像,如刀子一般。只不過,葉棠的眼神紮在了葉修庭身上,而葉修庭的眼神卻是紮在了夕岚身上。

明明葉修庭什麽都沒說,見了葉修庭那眼神,夕岚卻不敢再放肆,讪讪松了他,站直了身子,也不再吵着要什麽珠子。

大庭廣衆之下,還當着葉家大小姐和一衆下人的面兒,那女人就敢如此放肆,不拘禮節,還不都是他慣得。

葉棠冷哼一聲,又白了葉修庭一眼,轉身走了。

時隔幾日,景安宮中,那個小太監又來報。小太監恭敬附在李知蔓耳邊,低語幾句。

李知蔓聞言,将唇輕輕一抿,放了心。她只當葉修庭重情重義,對國如此,對家亦如此。聽了那小太監的話,李知蔓莞爾道,“合着只是送妹妹了啊。我就說嘛,一個風塵來的姬妾,根本配不起一個西海珠。”

不過,自那天碰到夕岚之後,葉修庭便沒見過葉棠戴那珠子。今夜不知怎麽又拿了出來,配她一身紅妝,煞是好看。他懂她心意,卻不是很懂女兒家心思。她的美,他越來越見不得。他只怕,心裏那根線,不知什麽時候就要崩斷了。

葉修庭從夕岚房裏出來,身上的衣裳也已經換了。可葉棠是女人,何其敏銳,饒是他換了衣裳,仍是掩不住他身上殘留的暧昧脂粉氣。那氣息刺鼻,與煙柳巷的廉價胭脂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就算夕岚來葉府兩年了又如何,還是本性難移。他在桌前坐下,捏起一個小盞子,喝了口她放在桌上的水。

她将那些首飾一件件放好,坐到他對面,冷眼看他,忽而哼笑,“怎麽,渴了?果然,還是夕夫人好啊。難得你這些年來獨寵夕夫人一人。”

他知她是話裏有話,只說,“葉棠,你知道的,我不可能-------”

“我當然知道。哥哥請放心,哥哥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也做不到。”

他雙手暗自成拳。是啊,他做不到的事情,這天下任何一個男人都能輕而易舉做到。

她本不欲說這些的。可一想到他在那個夕夫人房裏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她就來了脾氣。

見他坐在桌前不在說話,葉棠還是後悔話說得沖了,于是又開口,“算了,不說這些了。”

她終于不再故意叫他哥哥了。

随手從桌上果盤裏拿了只橘子,素手輕動,輕薄的橘子皮兒被她靈巧破開。她歪着頭,仔細摘着白色橘絡,衣領處有些松,恰好襯出她白皙好看的頸項。

纖影一抹,素手新橙,落入他眼中,是嬌俏妖嬈,也是素淨安好。

不多會兒,手中橘子被她剝幹淨,露出一瓣瓣嫩黃鮮亮的橘肉。他看着她摘下一瓣,櫻唇輕啓,将那橘子送了進去。潔白貝齒一咬,果汁的酸甜将她的舌瞬間浸染。

他心頭一頓,也知自己不能繼續坐下去,遂起身出門。

“天晚了,你好好休息。”

他在府裏轉悠了一夜。

他怕,他實在是怕,這樣下去,萬一哪天他真的會什麽也不顧了。

☆、003 夕岚

第二日一早,葉棠又在府裏碰到了夕夫人,夕岚。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姬妾罷了,府裏的下人叫她一聲夫人,不過是因為葉修庭的确是沒有別的女人了。

女人麽,免不了要愛虛榮。即便嘴上不說,甚至推辭不要,能在葉府被尊一聲夫人,這心氣兒難免就不一樣了,連出門都要多帶些丫鬟。

可葉棠不吃她這一套。

她向來不待見這個夕夫人,原因麽,她與葉修庭都心知肚明。不過葉棠也從未為難過人家,眼不見心不煩,葉棠連見都不願看見她。且葉修庭每次去夕岚房裏,多半都是因為她。

昨夜她說葉修庭的話,何嘗不是在說自己呢。

別的女人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就算她不在乎,她什麽都敢,事關葉府聲名,葉修庭也不敢。

他是她的愛不得,說不得。

這個夕夫人來府裏有了些時日,與上上下下早就熟絡起來。府裏下人不乏真拿她當夫人看的。可唯獨葉棠,與她疏離得很。

這幾年,夕岚開始想,葉修庭之所以什麽要求都答應她,吃穿用随着她來,也默許了下人喊她一聲夫人。可有一條,葉修庭就是遲遲不給她名分。夕岚覺得,八成就是因為這個葉家大小姐。

若是她主動些,與這葉家大小姐關系好起來,沒準葉修庭就能早日将她扶正了呢。畢竟,能獨占葉府少将軍這麽多年,可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的。

葉棠不意夕岚會突然朝自己這邊走來。原本趴在浮亭上喂魚,這下也不免要多看她兩眼。

這多看兩眼倒是不要緊,她一下就看到了她脖頸上。那些刺目,不是葉修庭留下的又能是誰。昨夜,他可是将她晾在房裏一個多時辰。冷哼一聲,氣呼呼将手裏剩下魚食往水裏一撒。湖中大大小小魚兒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

時值雨季,府裏湖水早就漲得與浮橋齊平。夕夫人出門身邊又多跟了幾個丫鬟,一時間小小浮橋上就顯得擁擠起來。

夕岚見了她先開口,“大小姐----”

未等她把話說完,葉棠一連推開幾個丫鬟想起身先走。這是葉府,她自然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一個姬妾而已,她推也就推了。

誰能想到這姬妾如此弱不禁風,一個趔趄倒向了一邊的小湖裏,還拽着她一起。

葉修庭剛剛回來,遠遠便看見湖邊亂作一團。眉頭一皺,緊走了幾步才聽清了,那些丫鬟喊的是,“夕夫人落水了!大小姐落水了!”

糟了,葉棠不會水。

眼睛掠過湖面,很快便鎖定了她的位置。

待夕夫人被下人救上來的時候,恰巧看見葉修庭正抱了葉棠匆匆離去。府上人皆知葉修庭疼妹妹,自小便如此,二人感情好,早就見怪不怪了。

夕夫人換好衣裳,遲遲不見葉修庭過來,心中奇怪,便決定去看個究竟。

葉棠渾身濕了個透,風一吹,渾身冰涼,她縮在他懷裏微微發顫。葉修庭趕緊将她抱回來,“快将衣裳換了。”

夕夫人悄悄過來的時候,遠遠看見葉修庭正給她擦着頭發,桌上放着他命人剛送來的驅寒姜湯。

他将她的發梢仔細擦了幾遍,随口問道,“你推她下去的?”

葉修庭語氣平淡,似乎葉棠只是踢落了一個路邊無關緊要的石子。

葉棠他了解。夕岚在府上她心裏不痛快,可又發作不得。就算要發作,她也沒有立場啊。

依着葉棠的脾氣,沒有隔三差五找夕岚麻煩已算難得了。

“嗯。”

她低着頭,只應了一聲,任他手裏的布巾掠過她耳後脖頸。

得到她的回答,他嘴角噙了笑意,心裏竟也是愉悅的。

看她這板着小臉的樣子,連問都不用問,她推夕岚下水,一定是因為他。

“好了。”

他在她身側坐下,端起姜湯,自己嘗了,才用勺子盛了,遞到她唇邊。

她瞥了一眼,沒有張嘴。

他只好說,“糖多,姜少,不辣的。”

葉棠瞥了一眼他遞到唇邊的一勺姜湯。手上還帶着被刀劍磨出來的薄繭,他就這樣耐心拿着一個小勺等她。

葉修庭手中的那枚白瓷勺精致,透紅的湯底隐隐潛着一尾小魚,尾鳍一甩,似乎就要淘氣地從勺底跳出來。葉修庭覺得,那魚兒,像極了她。

這小小白瓷勺子,還是許多年前,他買給她的。彼時,她還是個小姑娘。

葉修庭出門在外,那次竟然足足待了三月餘才回來。少将軍一回來,高興壞了将軍府的大小姐。

府裏下人看到小姑娘連頭也顧不上梳起,匆匆別了一枝發簪,一早就站到了門口,踮着腳,遠遠望着。

貼身的丫鬟過來拉她,“小姐,這時候還早,少将軍信裏說,他得中午才能回來呢。咱們回去等吧。”

她甩開丫鬟的手,固執站在門口。一個丫鬟哪裏知道小姑娘心思,她不過是希望他回來第一個看到的是她而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馬蹄聲有力,節奏輕快,一騎絕塵,拐過街角,他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張望的小身影。

葉府門口,她仰起小臉,小手遮了陽光,看他在她身邊拉了缰繩,駿馬前蹄高高躍起,帶起些許塵土。

年輕的少将軍當即從馬上躍下來,二話不說,一把将小小的姑娘舉起來,抱進懷裏,這才擡腿往葉府裏走。

于是,先前想拉葉棠回府的下人才說,還是這兄妹心有靈犀。明明說好中午回來,才早上時候,大小姐一出來等,這少将軍就回來了。

葉修庭抱着她,一邊走,一邊問,“在等我?”

白嫩胳膊搭在他肩上,撇了撇小嘴,“才不是。”

口非心是,他怎麽會不明白,聽了只一個勁兒笑。

老将軍迎出來,也有些奇怪,遂問,“修庭,信上不是說中午才能回來?”

他将葉棠放下來,牽着她的小手,“路途順暢,軍隊走得快,且若真等到中午,街市熱鬧起來,兵将進城,必要擾民,所以就提前回了。”

老将軍聞言欣慰,囑咐他早點回去休息。送走老将軍,他立即帶着葉棠上了街。

街市口有一老翁,專門在瓷器上畫畫,瓷上柳青青,碗中花潋滟,筆力靈動,栩栩如生。

她看來看去,拿了一個小勺子,“我要買這個。”

少将軍眉毛一挑,低頭看着她,“家裏不是有勺子嗎?”

小姑娘小臉一板,當街便捏着勺柄,氣呼呼喊他,“葉修庭!”

☆、004 心疼為誰

街上許多人都是識得他的。就算不認識他,但那個名字一定是聽說過的。

葉府少将軍,年輕有為,名喚葉修庭。

被這麽個小姑娘嫩生生當街一叫,不少人紛紛側目。他倒是不在意路人那些指點的,只是低頭看着自己面前,還矮自己許多的她板着小身子,微微鼓着腮一本正經與他生氣的樣子,覺得甚是好笑。于是蹲下身來哄她,“好,買。”

掏了銀子,等她笑嘻嘻滿意地從那老頭兒手裏拿過白瓷小勺,這才牽着她走了。

後來,葉修庭越來越忙,那潛在勺底的小紅鯉一陪就陪了她許多年。她用它來喝湯,吃飯,有時也無聊地用它輕輕敲幾下白瓷碗的沿兒。

将軍府歷來規矩多,葉老将軍上了年紀,更是如此。每每一起吃飯,一見葉棠這類不經心的小動作,總免不了要板着臉,嫌她沒個葉家女兒的樣子。

葉棠不以為然,扁扁嘴,依舊坐在高高凳子上晃着腿扒飯。葉修庭卻伸手摸摸她柔軟的發,笑說,“年紀還小,不過調皮了些,又有什麽要緊。”

聽兒子如此說,老将軍面色才終于和悅了些。

“修庭,你疼妹妹,可也得有個度。這女孩兒家的,最重要的便是規矩。你由着她性子來,當心她将來嫁不出去。”

彼時,葉修庭看了看身邊的葉棠,雖年紀還小,可女孩兒的模樣已經能看出一些來了。

葉府園子裏,她着素衣低頭安然坐着的時候,眉眼清澈得如一湖秋水。落花吹落,如星如雨,她就坐在青青草地上,并不知他就站在她身後。明明還帶着些許孩子氣,可聽見聲音轉過身來,擡眼朝他輕一笑的時候,又是那般明媚,耀如春華。

聽老将軍擔心自己将來嫁不出去,小葉棠咽下一口米飯,不以為意,“那還不簡單,嫁不出去就不嫁!”

老将軍剛剛才好看一些的臉色又陰沉下來,擱下筷子,就差重重拍了桌子。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淨胡鬧!”

還是葉修庭打了圓場,“爹,葉棠還小,您也別瞎擔心了。對了,聖上今日朝上還提起您來着。”

“哦?聖上都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說您戰功赫赫,實乃當朝第一功臣------”

幾句話,老将軍眉開眼笑。老人興許有些健忘,高興起來也不提葉棠這茬了。

可昨日還坐在他身邊的小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如今再看,當年老将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

葉棠出落得窈窕尚且不說,光憑葉家權勢,想與葉家攀親的朝臣就不在少數。聽聞葉家千金到了年齡,甚至有幾位朝臣特地帶了禮,攜自家公子來葉府,以示兩府修好之意,最後皆毫無例外被葉修庭連人帶禮拒了。幾位好歹也是同朝為官,表明來意後,竟連葉府的門檻都沒邁進去。

誰叫這葉家少将軍位高權重,雖損了些顏面,可誰也不好說什麽。

這些,葉修庭自然沒讓葉棠知道。

聽見葉修庭問是不是她推夕岚下去的,葉棠眼風一掃,問,“心疼了?”

葉修庭仍是耐心遞着那個小勺子,與她解釋,“那池子深,你不會水,渾身上下又濕了個透,我怎麽不心疼。”

☆、005 今夜我陪

葉棠問的哪是自己,她問的是他的那個姬妾,夕夫人。

不過她好歹是終于張了口,輕輕含了勺子。葉修庭見她終于肯喝,搖頭笑笑,一臉寵溺。順勢在她身側坐下來,一勺接一勺喂她。

門外,夕夫人站了好一會兒了。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不免疑惑。她知葉修庭向來縱容他這妹妹,幾乎事事都順着她,否則她也就不會費了心思想要與葉棠套近乎了。

夕岚一直以為,她跟在葉修庭身邊久了,沒有哪個女人比她更了解葉修庭。她甚至以為,葉修庭骨子裏就是不冷不熱的一個人,對誰都是清清淡淡。

莫說那男人如此溫潤細心的一面她沒見過,就方才葉修庭看葉棠的眼神-------

那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嗎?

溫柔,寵溺,還帶着一些———占有欲。

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是兄妹,這怎麽可能呢?夕岚搖搖頭,只道是自己多想了。

葉棠先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夕岚,立刻眉頭一蹙,一臉厭煩,将頭一別,不肯再喝。

葉修庭也沒問,只一擡頭,往門外一看,立刻便明白了。将手裏端着的姜湯擱在桌上,起身出來對夕岚道,“你怎麽來了?”

夕岚還在低着頭想着什麽,聽見葉修庭說話,回過神來,立即換了笑臉,想上前去挽葉修庭的胳膊。

“因為擔心大小姐,所以------”

自己被推入水裏,上來後還惦記着葉棠,她占着理兒呢。夕岚以為,就算葉修庭不憐惜她,至少也一定不會拒絕她。

誰知,葉修庭眉宇一蹙,不着痕跡躲了她,似乎也沒有耐心聽她把話說完,回頭望了屋裏的葉棠一眼便說,“今日之事不怪你。你回去吧,以後,這邊兒,少來。”

語氣裏的不耐煩,已經容不得夕岚多說。擡眼悄悄看了他身後房中人一眼,夕岚知趣低頭道,“是。”

葉修庭轉身邁步匆匆回去,這次記得将房門牢牢掩上。

夕岚心中仍是止不住疑惑,回去的路上不禁喃喃自語,“這兄妹感情好是不假,可他們的感情果真能好到如此麽?”

跟在夕岚身旁的小丫頭道,“是啊,夕夫人您有所不知,自小少将軍便疼小姐。府裏誰人不知他們的感情一向很好,都羨慕小姐能有這樣一個好哥哥呢。”

混跡風塵多年,夕岚見得肮髒事和龌龊心思多了去了,她才不是身旁的這個天真小丫頭。

總之,這番說辭,很難讓夕岚相信。怕只怕,這葉府宅院深深,深的足以藏污納垢。葉修庭其實也不見得就真如世人所說一般,多麽幹淨磊落。

這聲震朝野的少将軍,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夕岚暗自冷笑,看來,她得仔細注意那對兄妹了。沒準,成為名正言順的葉府少夫人,這個秘密對她更有用。

葉老将軍年事已高,加上早年征戰,身上多處沉珂痼疾難以痊愈,身子每況愈下。于是這葉府的大小事宜早就皆不過問,一切都交到了葉修庭手裏。

才下午十分,葉修庭早早處理完事務便早早回府了,一回來便又去見了葉棠。晚膳後,她擺了棋局。二人對坐,沒怎麽說話,一時間只剩燈影和落子聲。

葉棠托着腮,卻一直眉頭緊鎖。

這葉棠下棋,自小便許贏不許輸。葉修庭估摸着,若是再不讓她贏一局,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三兩步的功夫,葉修庭便說,“我輸了。”

主動認輸後,葉修庭這才見她臉上終于好看了些。

不過,似乎今天贏一局還不夠,她又低頭分揀着黑白。

一局棋而已,葉修庭自然是要順着她的。直到她坐在原處不住瞌睡,葉修庭才站起身來,走到她近前,輕聲道,“時候不早了,去睡吧。今夜,我陪你。”

☆、006 失控

她的心思,他怎麽可能不懂。他們自小便一起長大,血脈相連啊。

不過是她以為,多留他些時辰,他便不會去夕岚房裏了。

知他不會走了,她一邊迷迷蒙蒙地瞌睡,一邊趴在桌子上點了點頭。

男人偉岸,擡手撫了撫她的發,而後彎腰輕易将她一把抱起。明明身姿修長,窩在葉修庭懷裏,她依舊顯得嬌小。

纖纖素手順勢往他肩上一搭,是她靠在他胸前,眼眸微閉,喃喃低語,“修庭,葉修庭------”

向來,沒人的時候,她才會如此叫他。

“嗯。”

貼在他胸膛上,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是他輕聲應着。輕輕柔柔一聲喚,心裏再多悸動,也只能止于此了。

還記得她第一次固執喊他葉修庭的時候還是那麽小小的一只,而他已經高出她許多了,少将軍氣度初成。她站在地上,仰着小臉喊他名字。他聽了,蹲下身來,為遮掩心裏的波瀾,将手裏的劍往地上一撂,板着臉唬她,“沒大沒小。”

她自是不怕他的,柔柔軟軟的頭發随意綁在身後,歪着頭,背着小手,眯着眼睛笑嘻嘻看他。

心裏一軟,到底是不忍苛責。

再後來,他竟也能希望她能常常喊他的名字。

可到底還是是機會少。園子裏,池塘旁,趕上她不知從哪裏突然跑過來,看四下無人,扒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耳邊喚他一聲“葉修庭”,他就足以暗暗高興許多天了。

她叫他一聲葉修庭,已經是所能表達的極限了,哪怕是在沒人的時候。那時懵懂,就連葉棠自己也不知道,這一聲“葉修庭”,究竟代表着什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叫他。

葉修庭早就不是小孩子,明明該覺察出她的不對的,可也放任默許了。每每微微彎下腰來看那小姑娘,又總想将她抱在懷裏,抗在肩上。

不過短短幾年時光,野草閑花般苒苒而過。如葉棠一樣,葉修庭自己也沒想到,他很快就不滿足那一聲親昵嬌嗔的“葉修庭”了。

是她有心也好,無意也罷,那天晚上,天氣悶熱。中午時候,朝中幾位官員到府,議過事後,葉家留客,他喝了些酒。

天色忽已晚,她以為他今夜不會來了。

誰知,珠簾掀開,她正半躺在寬大軟椅上,一身單薄夏涼衣衫,蟬翼一般,她又脫了鞋襪,光着小腿,露着腳丫。聽見聲音,她撐起身子回頭,松垮衣衫半開,恰好耳邊落下的幾縷發絲許是濡了汗,濕濕潮潮貼在耳鬓,青蔥如玉的手上輕羅小扇正輕輕搖。

沒想到這麽晚了他還能來,微微一怔的功夫,他已經三兩步到了近前。他身上的酒香清清淡淡,伴着他沉重的呼吸,帶着甜膩又昭然若揭的念想。

嫩生生的雪色蓮足刺進他眼裏,耳邊聲音瞬間湮滅,那麽一瞬間,除了還斜躺着發愣的她,他似乎什麽也看不見了。

那天,他将她抱了,狠狠扣在床上,只差一點就真的撕了她單薄的衣裳。

有一便有二,而後,便是無休止的一次又一次。

☆、007 若有來生

春潮帶雨,晚來風急。

是夜,葉修庭從葉棠房裏狼狽出來,在院落裏站了一夜。等到皎月慘淡,最後一絲酒意也散去,徹底清醒過來,他只恨不得殺了自己。

葉修庭,那是你妹妹啊,你怎麽能,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她一定被自己吓壞了吧,有沒有哭,他想回去看看她,可是又不敢。

往後,莫說叫他哥哥喊他名字,只怕是她連見都不願再見他了吧。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也不知能不能成。葉修庭深夜出府。

尋常百姓家早就熄了燈火,有一個地方卻正是熱鬧。

燈紅酒綠,嬌聲燕語,永晝之地,銷金更銷魂。

京都西街的煙柳巷子,他是第一次來。空氣裏缭繞着刺鼻的脂粉氣,耳邊充斥着男聲女聲,粗重或妩媚。

方才,他一踏進來,便被那些女子盯上了。這男人俊朗挺拔,一身凜凜軒昂之氣,衣飾簡單,衣料卻華貴。她們雖不知他來歷,但只一打眼,便知此人非富即貴。

掙誰的錢不是掙,若是能選,她們當然希望掙的是他的。之所以沒有立刻黏上去,是因為這男人一臉嚴肅不知在想什麽。

各個女子撫雲鬓,理衣衫的功夫,他已經丢了數張銀票出來,選了夕岚。就這樣,他将夕岚帶回了府。

帷帳落下的時候,他顯得匆忙又沒耐心。

夕岚是何等人,輕易看出來他分明就是第一次。

夕岚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憑着葉修庭的身份地位放着那麽多好人家的女孩兒不要,偏偏去了那種地方,還偏偏就選了不怎麽起眼的她呢。

她當然不知道,葉修庭會選她,不過是因為那天她穿的衣裳顏色,非紅非綠的藕白色,與葉棠當夜穿的有幾分相似,僅此而已。

葉修庭想得簡單,他以為帶個女人回來就能讓自己斷了念想,就能讓葉棠不怕他了。

你看,哥哥還是哥哥,也不是沒有女人的。

也許就連他也沒認清楚,這情意似藤蔓,早就在他們倆看不見的地方潛滋暗長得枝繁葉茂,已經将他們兩個死死困住了。

可惜,這心思肮髒,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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