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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能。一時間只剩了幹着急。

她身上這毛病,雖有些日子沒犯了,可他是知道的,怎麽還能喝了這麽多酒去找她。

葉修庭一直遠遠站在門外,一連抓了幾個從葉棠房裏出來的丫頭,問她怎麽樣了。

“小姐吃了藥止住了吐,雖然先前小姐一個勁兒說癢,好在身上只是稍微泛了些紅,并不嚴重,也沒有發燒。這會兒,小姐身上塗了藥,紅也褪了。”

葉修庭這才稍稍放了心,趕緊回去沐浴醒酒。

将身上衣裳裏裏外外換過一遍,又在院子裏吹了許久的風,确定身上一絲酒氣也沒了,他才敢重新進她的房。

葉棠身上遍塗藥膏,便沒穿裏衣,那清涼藥味隔着絲絨被都能聞到。

葉修庭以為她睡了,便在她身側坐下來。

誰知,身後人緩緩睜開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開口,“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剛剛是自己酒上了腦,她又一連數日不理他,他才一時沖動将什麽都說了。清醒過來,她如此直白相問,他卻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若是認了,她一定覺得自己惡心又龌龊了吧。

葉修庭一時沒有說話,葉棠卻說,“葉修庭,我一輩子也不嫁,就在府裏陪你一輩子,可好?”

他忍不住回頭看她,“葉棠-----”

她躺在他身後看着他淺淺一笑,沒有說話,阖了眼眸,不多時便安然睡了。

葉修庭卻在她床側看了她一夜。

那幾日,跟在葉棠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何與少将軍鬧了矛盾,可後來,他們的關系,的确是比以前還要好了。

看,少将軍果然還是疼小姐的。

☆、017 宴上初見

夕岚入府,葉棠雖厭煩,可遲早是要碰上的。

見了葉棠,夕岚規規矩矩沖她福身行禮,“大小姐。”

葉棠從頭到腳将她仔細打量一遍,“你就是夕岚?”

“回大小姐,正是。”

葉棠翻了個白眼,也未說什麽。夕岚再擡頭的時候,葉棠已經繞過她走遠了。

夕岚只當葉家門檻高,大小姐不好相處。身邊小丫頭卻說,“咱們大小姐,與少将軍一樣,人好着呢。興許你剛來,還不熟悉,日子久了就好了。”

那時候,夕岚還記得,謹言慎行,當是深宅生存第一要則。這才多久的功夫,她居然就敢要挾葉修庭了。

此刻,葉修庭劍尖逼近,稍一用力便能要了夕岚的命。

就算再不喜歡夕岚,葉棠還是說,“算了吧。”

葉修庭行事果決幹練,只要自己決定了,就不容置喙。可他卻很少逆葉棠的意思。

夕岚看見,明明那劍已經恨不得立即刺進她脖子了,葉棠只輕輕将手搭在葉修庭胳膊上,那劍尖便緩緩低下了。

不過是葉棠覺得,這裏是葉家,是将軍府,她一個姬妾,翻了天,還能興起多大風浪。葉家生活優渥,夕岚當懂得利弊權衡,一旦她離了葉家,便免不了要重回風塵。因此,葉棠也相信她絕不會胡言亂語。

後來,葉棠一直在想,她還是不夠心狠手辣啊,若是當初她聽了葉修庭的話,斬草除根,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了。

六月十九,聖上為慶雪妃生辰,博美人一笑,特在宮中設宴,邀各家皆入宮相慶。

夏家有女,名雪瑤,雙十年華,進宮兩載,得盡聖寵。

夏家祖上,官高者不過侍郎。自夏老太爺過世後的幾十年間,夏家兒孫費盡心思輾轉官場,卻仍籍籍無名。莫說得見聖顏,連進宮機會都少之又少。

幸而,得高人指點,适逢宮中遴選秀女,夏家狠了心,砸了不少銀子。這法子雖不怎麽光明正大,卻是奏效了。不過區區兩載功夫,因着雪妃,夏家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這回,夏家人不僅入得了朝堂,更是列了文臣之首。

葉老将軍年事已高,諸如此類宮宴,便都交給了葉修庭。

相比之下,葉修庭覺得此類宴會多輕松随意,女眷也多,便想趁機帶葉棠進宮去看看。

一早,車駕便準備好了。葉修庭負手而立,耐心等在葉棠門外。

一時不見葉棠出來,葉修庭也沒有催她。

不多時,身後門開了,他轉身,見葉棠正邁步出來。

青碧浣花錦,岩白纏枝紋。一襲長裙,剪裁得體,用料講究。

發間一支青藍珠玉釵,兩三朵小巧墜飾,顏色也多清淡。一身打扮簡潔幹淨,很襯她膚色身材,若是放在宮中,亦顯謙謹不搶風頭。

葉修庭瞧着她,不由溫柔了目光輕輕笑。他今日一身着蒼藍,與她顏色正相配。

偏偏葉棠第一次入宮,心有忐忑,低頭看看自己,又問葉修庭,“我這樣打扮,合适嗎?”

一旁小丫頭嘴快,“咱們大小姐人生的美,這衣裳也美,我覺得好看得很。”

葉棠莞爾,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擡頭望着葉修庭。

☆、018 宴上初見(2)

葉修庭瞧着她,笑意更深,“今日宮宴随意,沒有那麽多講究。你放心跟在我身邊就行。”

何止是那小丫鬟啊,他也覺得美,可一張口,只能是如此簡單一句。

看着葉修庭小心扶着葉棠,一先一後上了車,那小丫鬟遠遠望着直羨慕,若是自己也有如此體貼的哥哥就好了。

早就聽聞這雪妃愛熱鬧。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宮宴聲勢浩大,宮中來賀者衆多,朝中官員,不論官階大小,皆趁此機會,備了賀禮,攜一二家眷進宮來,為博雪妃歡心,更為得見聖顏。

車駕停穩,有眼尖之人遙遙認出是葉家的車馬,知裏面必是少将軍葉修庭。正欲上前搭讪,忽見葉修庭下車,又小心從裏面扶出一個人來。

遠遠看去,那女子清淡打扮,看不清容貌,似乎也不怎麽惹眼。有人一邊心下疑惑,一邊替自家女兒盤算着,這葉家少将軍正值當年,一直未娶親。難不成,是有中意人選了?

與葉棠還未走兩步,便遇上前問候官員。幾句寒暄,葉修庭低頭看了看身側葉棠,只說,“家妹,葉棠。”

衆人恍然,原來是葉修庭的妹妹。葉家小姐,因着葉修庭護得緊,鮮少抛頭露面,朝中官員自然多數不認得。

此時再看葉棠,諸位大人面前,不怵不慌,站在葉修庭身側,規矩微一福身,算是禮數。

諸位輕一抱拳,算是回了禮。這一來一去,他們這才看清了,這葉家小姐,原先只聽說過未見過。不想葉家兒女個個出色,一個年少成名,領兵百萬,殺伐決斷,威震朝野;一個相貌清麗,舉止得體,不愧是大家閨秀,嬌而不奢。

更有幾位朝臣算盤在心中一打,連帶算上葉家聲名地位,這回,不僅要替家中女兒打算,也要替兒子打算了。

正說着,只聽身後傳來馬蹄聲。地面是白玉鋪成,馬蹄輕叩,聲音格外清脆。

葉棠回頭,看見原先只開了一扇的宮門瞬間大開,兩列值守卸下兵器,伏身在地,行了九叩大禮,恭敬迎那馬車入宮。

那馬車也是極有特點的。整個車駕雖然比尋常官家的大不了多少,可那拉車的馬卻能讓人過目不忘。

天子六駕,這拉車的五匹馬僅比天子之駕少了一匹。

再看那五匹馬氣宇軒昂,一行一動皆透着王者之氣,四肢骁健有力,更難得的是匹匹純白,毛色上乘,一絲雜色也沒有,風一吹,白鬃凜凜。驚嘆之餘,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這幾匹馬,一看便知皆是難得良駒。

進了宮門,人便多了起來。那車駕仍舊速度不減,不論見了誰,一律橫沖直撞,不避不讓。

葉修庭及時拉了葉棠,護在身旁,與一衆官家站到一側,微微低頭躬身,為那馬車讓開一條道。

車駕才剛過,便有嘴快的官家開了口,“本是日行千裏的良駒,竟委屈至此,作了拉車之用,這九王爺真是-----”

随即便有人附和道,“呵,難道是這病弱之人,已是強弩之末,只能借良駒生風了?”

☆、019 宴上初見(3)

葉修庭日日與軍馬打交道,怎會不知那拉車的五匹馬難得。可朝中是非,他向來不妄議。

見葉修庭沒有說話,先前那官家又說,“少将軍,您是識馬懂馬的人,您來說說,這良駒落得如此下場,是不是委屈至極?若是擱在少将軍手裏,上了戰場,助少将軍百戰百勝,那才是遇了伯樂,有了用武之地。”

葉修庭聞言只道,“軍況複雜,豈是幾匹良駒就可以定奪的,且物各有志,一枝獨秀就未必懂得協調配合。”

先前那官家聽了,點點頭,附和道,“少将軍說得極是。”

幾句寒暄過後,葉修庭便帶了葉棠先行,并未再多言。

先前那車駕一路疾馳,連續過了幾道宮門,行至無人處,車夫手中缰繩一緊,五匹白馬立時乖順停下。

車夫年紀尚輕,眉目清秀,一身黑緞,打扮利落。車駕停穩,身後一時沒有聲音。

少年一回頭,朝身後小聲道,“爺?”

車駕行進,快卻平穩,任憑方才入宮之際掀起小小波瀾,車內人不聞不問,似乎兀自睡了一覺,全然不知。

聽見少年聲音,裏面人這才沉聲說,“到了?”

“到了。”黑衣少年躬身候在車外,猶豫片刻,又道,“爺,剛才,剛進宮門的時候,有人說----額,說---”

只聽車內人似乎是打了個呵欠,道,“承譯,你這吞吞吐吐的勁兒,可越來越像和風了。”

承譯臉一紅,幹脆咬了咬牙道,“有人說,九爺您強弩之末,只能借良駒生風了。”

“說這話的我認得,乃是新近上任的順天府丞。爺,要不要我去-----”

憑九王府手段,暗裏解決個把官員,還不簡單?

誰知,車內人聞言笑出了聲,好似那話極盡調侃,說得不是他一般。

“承譯啊,你這愛告狀的勁兒,也越來越像和風了。”

承譯原本以為車內人是要生氣的。若非這話公然忤逆九王府,實在大逆不道,連他聽了心裏都覺不平,他也不會去告那四品小官的狀。

不料,車上人卻毫不介意,懶懶道,“算了算了,三兩句閑話而已,又有什麽要緊。”

“是。”

承譯來九王府已經不少時日了,可無論如何,故作老練的打扮還是難掩少年心性,即便是嘴上官司,也總想着不能讓自家主子吃了虧。

可他忘了,他們家九爺,真正在意又認真的事少之又少,一向也是容得下無關緊要的冒犯和玩笑的。

一說到和風,承譯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盒子。

那盒子不大,卻四角嵌寶,盒頂一粒珍珠,圓潤白淨。盒身多鑲翡翠紅寶,乍一看,還不到巴掌大的盒子被各色寶石襯得密密麻麻,花裏胡哨。

這樣浮誇的盒子,一看便知是和風的。

承譯雙手捧了,将那盒子遞進車駕。

“爺,這是和風囑咐我給您的,說是怕您露餡兒。”

車上人接了,輕輕捏住頂端白色珍珠,開了錦盒,紅色絲絨的裏襯上躺着一粒通透的小白藥丸。

将那藥丸扔進嘴裏,車上人又不緊不慢道,“和風心細,回去有賞。”

“多謝爺!”

☆、020 小九

紫禁之地,綠樹紅牆,宮閣掩映。來往宮人多形色小心,見了葉修庭,恭敬垂了頭,問一聲少将軍安。

葉修庭應了聲,帶着葉棠不疾不徐地走着。葉棠擡頭,只覺得兩側宮牆高得讓人目眩。待一連穿過幾道宮門,眼前霍然開朗。

想不到,有山明水秀正暗藏于高牆。

遙遙望去,有長橋卧波,未雲而龍,有複道行空,不霁而虹,高低錯落,氣象萬千。另有來往宮女端了酒水瓜果,繡襦羅裙,迤逦明豔。

葉棠看着眼前景象,小聲道,“這兒可真美。”

恰逢黃昏日暮,霞光暈染了半邊天,葉修庭拉着她,笑道,“我們過去吧。”

“嗯。”

與葉修庭剛剛候在席上,便見不遠處,暮色裏,聖上擁着一女子款款而來。在場衆臣皆躬身跪下,恭迎問安。

那女子一身淡金提花煙紗如意裙,發間一支點翠步搖,據說是聖上送的生辰禮。纖腰一把,此刻正被聖上攬着。這應該就是雪妃了。

衆臣面前,龍顏大悅,只擁着那女子說,“今日不必拘謹,都起來坐吧。”

各家恭敬應聲,順次落座。

因着葉修庭的官階,葉棠便跟着他坐在了靠近席首的位置。今日來的,葉棠多不認識。排在葉修庭次序之前的,還有幾個公子小姐,看穿衣打扮,該是皇族。

距離聖上最近的位置坐了一個公子。那公子奇怪,明明是給雪妃慶賀生辰的好日子,他卻上上下下穿了一身白。白玉冠,白錦衫。

環顧席上,哪家不是打扮得帶了些顏色和喜氣。一時間,那人坐在花花綠綠的席間格外顯眼,也不怕得罪了雪妃和聖上。

有些好奇,葉棠便歪着頭,隔了身旁的葉修庭朝上邊看。

只見那公子不僅穿了一身白,連面色都透着三分蒼白,怎麽瞧,怎麽覺得有些羸弱。看樣子,許是身上有疾。

唔,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那人在雪妃生辰這天恨不得從頭到腳穿一身白,聖上不僅沒怪罪,言語間反而甚是關切。只見聖上低頭問道,“小九,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那病弱公子稍一轉身,溫潤謙謹,徐徐答道,“勞父皇惦念,兒臣已經好些了。”

聖上聞言,眉目舒展,這才解了擔憂得了些安慰,又道,“小九要是還缺什麽,就同朕說。”

那男子輕輕一笑,眸光清冽,映襯着略顯蒼白的臉色,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好看,恍若谪仙。

“多謝父皇,父皇上次賞的白駒,兒臣很是喜歡。”

“你喜歡便好,凡事身子要緊。”

“是。”

幾句話的功夫,葉棠便明白了,那敢在這天着一身白衣進宮的公子,應當就是九王爺蕭池了。

葉棠覺得,撇開聖上不看,那九王蕭池雖病弱已久,可身上仍舊有種淩駕的氣勢,好似與生俱來。

是了,人前的低調恭謹,是掩飾不住內裏灼灼鋒芒的。可那時初見,她并不知道,有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一面跋扈清涼,又一面恣意熱烈的。

目光越過葉修庭,一連盯着那個九王爺看了許久。

身側葉修庭察覺,終于有些不高興,瞥了九王爺一眼,而後将身子稍稍一欠,恰恰擋了她的目光。

☆、021 驚鴻一瞬

葉修庭順手執了她面前盞子。琉璃清透,倒入酒水,流光泛泛之際,仔細看去,杯盞竟折射成了七色。捏在手裏,擱在桌上,很是奇巧惹眼。

葉棠不能喝酒,葉修庭就替她斟了茶。

葉棠悄悄擡頭看他,只見葉修庭一臉嚴肅,一邊不動聲色給她倒茶,一邊悄悄低眉,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警告。

懂了他的眼色,葉棠暗自低頭,輕輕笑笑,規矩在他身邊坐好,也不在歪着腦袋看那個九王爺了。

暮春之色,朦胧潋滟,這宴席按雪妃喜好,擺在了室外。

華燈初上之際,天邊紅霞還未完全散盡,她周身沾染了一圈淡淡的光澤。晚風吹過花庭,吹在人身上,很是舒緩惬意。

頭頂上嫩青色的植物正蜿蜒缱绻,葉片半開半阖,羞羞答答還未至放肆全盛。

有的事,何必非要說出來呢。

春意盎然,暗潮湧動。這心意,你知,我知,便好。

葉棠端了葉修庭剛斟好的茶,淺淺嘗了一口。而後素手擱了盞子,一轉頭,些許發絲掠過眼前,她輕輕別了,在他耳邊輕輕說,“有茉莉香。”

自上次喝了酒,惹得她差點出了疹子,葉修庭就幾近将酒這東西戒了。不論她是不是在身邊。

葉修庭也順手給自己斟了一盞茶,嘗了一口,低聲應了她,“嗯。”

眼波流轉,葉棠看葉修庭也嘗過,這才重新端了茶盞。掌中溫熱,清香四溢。

不過,葉棠和葉修庭都沒察覺,對面而坐的同一席上,有一人穿一襲紫袍,正緊盯着她瞧。

席上愈發熱烈了,酒也半酣,葉棠低頭,輕輕掩了鼻。

桌下,葉修庭悄悄牽了她的手,“走,我帶你去轉轉。”

她點頭,随他起身,悄悄離席。

對案紫袍男子一仰頭,匆匆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半盞酒悉數倒進嘴裏,也跟着起身離席。

葉修庭帶了她,特意選了人不多的這條小路。袖袍遮掩下,他仍舊悄悄牽着她的手。

“葉棠,這宮中園子,與家中相比如何?”

葉棠看了看四周景致,想了想,“先前一眼看去,覺得聲勢浩大,蔚為壯觀。現在想來,驚鴻也不過一瞬。這園子呀,大,且空,并不見得比家裏的薔薇小徑好。”

葉修庭笑笑,與她并排緩緩走着。

葉府園子裏有條小徑,兩側長滿薔薇,遍開之際,繁盛熱鬧,枝枝葉葉擁擠得只容得下一人通過。

幼時,葉修庭總愛抱了她,舉在肩上,扛着她一路跑過幽長小徑,惹得她咯咯直笑。

葉棠踢了路邊一個小石子,又問他,“你覺得呢?”

葉修庭看了看她,暗裏捏了捏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道,“景致終歸是景致,關鍵在于與誰共賞。先前倒不覺這宮中有什麽好,今夜不知怎麽,忽而覺得連池水假山都可愛起來了。”

她聽了,在他身側悄悄笑着。

還沒走多遠,身後便跑來一個小丫鬟,沖着葉修庭和葉棠恭敬一福,“少将軍,我家主子邀您一敘。”

葉修庭不動聲色悄悄松了葉棠,“你家主子?”

☆、022 一生不娶

那小丫鬟又說,“我家主子正在拱橋上候着少将軍呢,少将軍去了便知道了。”

葉修庭一回身,果然見不遠處拱橋邊兒上站了個人影。看那身影,像是郡主李知蔓。

早年間,護國候李家與将軍府葉家一左一右,同為朝廷中流砥柱。李葉兩家旗鼓相當,世交關系甚篤。

似乎這關系一好,便免不了要順帶為兒女們牽線搭橋。

葉老将軍早就與護國候約好,若李家将來得一女兒,便嫁與葉修庭;若李家得的是兒子,葉家便将女兒嫁過去,兩家聯手,興邦安國。

可世事難料,後來,護國候李衷奉命出京戍關。有護國候親自出征,自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離家月餘,一日京中傳來消息,說蠻夷狡詐,因前線接連吃虧,便喬裝改扮進了京。蠻夷進京,卻未取百姓分毫。他們進京,只為做一件事。

一夜之間,護國候府慘遭屠戮。

兵将把那個包袱帶到侯爺面前的時候,吓得渾身虛軟,俯身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戍關侯爺打開那個包袱,一口血吐出來,踉跄倒在地上,再也未能起來。

那個包袱裏,放的是侯爺夫人的頭顱。

此事震驚朝野,聖上聞訊更是親自到了護國候府。

蠻夷兇狠,殺人必取首級。如此慘案,天見猶憐,淅淅瀝瀝落了一夜冷雨。眼見整個候府裏滿目瘡痍,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散落的頭顱和屍身。

聖上痛心疾首,當即命人厚葬侯府上下。正欲離去之際,藏于偏廳後面的小竹簍倒下,從裏頭爬出一個小女娃來。小女娃先前被人喂下了藥,此刻轉醒,趴在滿地泥污血水裏,一張口便不停哭喊着爹娘。

聖上憐她還未懂事便要經此孤苦,又念護國候一生的戰功,便将她接到了宮中,封了郡主,受的待遇禮數與那些公主沒有什麽兩樣。

似乎知自己寄人籬下,李知蔓自小便比那些公主懂事又乖巧,深得聖上喜愛。

李知蔓對葉修庭的意思,葉修庭多少知道一些。又因着家中長輩早年間的約定,每每入宮來,對李知蔓,他唯恐避之不及。

“我今日還有事,你就同你家主子說,來日有空再敘吧。”

“可我家主子說,您要是不去,定會後悔的。”

關于李知蔓,葉棠并不知情,只當葉修庭有事要忙,“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葉修庭想了想,有些事,還是幹脆去跟李知蔓說清楚也好。

比如,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娶她。甚至,他一輩子也不會娶親。

轉而又囑咐葉棠,“那你別亂跑,就在這兒等我回來。”

葉棠看着他點點頭,笑道,“知道了。”

拱橋不大,橋身周圍不知怎麽率先燃了燈。燈彩之下,小橋精致,流水澄澈,如畫一般。

挑選這地方,李知蔓也是頗費了些心思。葉修庭來的時候,她正站在橋邊。

一見葉修庭,李知蔓便說,“少将軍好興致,寧願帶了妹妹在宮中閑逛,都不肯來見我。”

葉修庭一揖,只道,“葉棠第一次進宮來,我想帶她四處看看。”

“少将軍這哥哥做得稱職,連路上都要牽着妹妹的手。”

☆、023 素衣白玉

葉修庭聞言眉頭微微一蹙,謹慎起來。事關葉棠聲名,他容不得半點馬虎。

一轉念,他和葉棠向來小心,別人不可能知道什麽。這李知蔓久居深宮,更不可能知道。

“郡主,葉棠小我幾歲,家中又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她只有我這一個哥哥,我也只這一個妹妹,我自然要待她好。”

李知蔓只當葉修庭重情義,她沒有看錯人,從橋邊下來,與他走近了些,“我知道,少将軍心中有國亦有家,待妹妹好是應該的。聽說,上次你連聖上賞的西海珠都送給了妹妹。”

葉修庭一凜,這李知蔓,竟派人盯着他!

“可少将軍正值當年,也不能總是一門心思在妹妹身上,疼妹妹沒有錯,要是讓別人誤會就不好了。不知少将軍可有想過-----”

葉修庭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待李知蔓說完,便打斷說,“沒有。”

“國未安定,兒女私事,就先放放吧,不急。”

他不急,李知蔓卻急了,“歷朝歷代,哪有徹徹底底的和樂安寧,邊關沖突更是常有的事。若是這點事不了,你難不成還一輩子不娶親了?”

“回郡主,修庭正有此意。”

她能為他一生不嫁,他為何不能為她終生不娶呢?

能讓李知蔓主動開口示好已是難得,得到這樣的回答,李知蔓一時氣得不知該說什麽好,指着葉修庭道,“你!”

撇下葉棠已經好一會兒了,葉修庭下意識回身往來的方向看。一時沒有看到那抹身影,他有些焦躁。

那丫頭,明明告訴她不要亂跑的,才這麽會兒功夫,就沒影兒了。

一刻也等不得,葉修庭忙說,“郡主,我的意思,您都清楚了。我還有事,若沒別的事,恕先行一步。”

她李知蔓何曾吃過這樣的委屈,她都不顧身份,不顧所謂矜持,親自來找他說了,不想還是碰了一張冷臉。

李知蔓看着葉修庭匆匆遠去的身影直跺腳,“葉修庭!你別不識好歹!”

滿園青蕪宮牆柳,今日宮宴熱鬧,待夜幕稍稍一降,各色燈彩次第燃了起來。不遠處是人聲絲竹聲,飄飄渺渺。撇開遠處那些華麗燈飾不看,葉棠獨喜歡腳邊的一盞盞小燈,橘黃色,圓圓的一盞又一盞,沿着不寬闊的小徑兩側。風一吹,搖搖擺擺,發着暖融融的光。

江山錯落,人間星火。

葉棠追着那亮起來的一盞盞燈,順着小徑一溜小跑,翠裙靈動,繡鞋輕盈。小徑曲曲折折,燈火也好像沒有盡頭般,一連拐了幾個彎,冷不防迎面撞上一個人。

那人結實,被葉棠撞上,一動不動,只是手裏端着的東西清脆易碎,他又不知在想什麽,冷不防被突然跑出來的葉棠一下碰落了。

霎時間,一聲脆響,一地的璀璨。

葉棠被撞得額頭有些發疼,低頭伸手揉了揉,又忙開口道,“對不起。宴上熱鬧,此地僻靜,我以為大家都在宮宴那邊,沒想到這邊會有人。”

見面前人沒有說話,葉棠一邊道歉,一邊擡眼悄悄看他。

只見自己撞上的這人身姿挺拔,一身月白錦衫,渾身上下再無多餘墜飾。露濕蒼苔,夜月清荷,縱然素衣白玉,竟讓人覺出幾分清決的高貴來。那眸光淡淡,似在看她,又好似不是在看她。

☆、024 葉家小姐

葉棠是記得他的,他就是剛才坐在聖上身邊的九王爺,蕭池。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原因,葉棠看着他臉色,總覺得有幾分虛白。

朝上事,葉修庭鮮少與她說,政治詭谲,人心險惡,他願護她一輩子不懂不知。是以,除卻聽說天生帶了一身病,關于九王爺其他,她就不得而知了。

地上,原本拿在蕭池手裏的那個小水晶雕像已經碎裂開來,落成滿地星輝熠熠。葉棠看着他,只見這九王爺一直神色淡然,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難過。

自己碰了他,算是理虧。不過好在看這地上的雕像也不怎麽值錢。

葉棠蹲下身去,動手撿着那些水晶碎片,一邊撿一邊說,“這事兒怪我,春耕路上有個老頭兒,最擅長修補古玩瓷器什麽的。若你不願意修補,我可以賠你個新的。或者,你想要錢也行。嗯,直接找我哥哥去要,他叫葉修庭。”

九王爺一直在看地上碎了的水晶,不知在想什麽,一時沒有接話,直到聽到她蹲在地上小聲嘟囔,“一個大男人,怎麽連個東西都拿不穩,比個女人還柔弱。”

他常年在家“養病”,朝中大臣更疊,他多數聽說過未見過。唯獨這葉家,開國的功勳,幾代的尊榮。

剛剛,這姑娘說,她哥哥叫葉修庭。一時間不由低頭多看了她兩眼。

青碧的衣裙不算鮮豔,好在很清亮。發間墜飾小到不怎麽起眼,卻價值不菲,燈火一耀,竟比地上水晶還璀璨幾分。

眼前的姑娘十指白皙,不染丹蔻,正蹲在地上,一邊給他道歉一邊親自動手撿那些碎片。

這個,就是将軍府的大小姐麽。

九王爺身子病弱,滿朝皆知。只是說他比女人還柔弱,這番直白又有意思的嘲諷,他也是許久沒聽到了。

哦,除卻今日在宮門口那次。

那新任順天府丞說他什麽來着?對了,強弩之末,只能借良駒生風。

地上姑娘只顧低頭撿着水晶碎片,也就沒能看到九王爺唇角一挑,輕輕一笑,頃刻間仿佛江山化盡。

不過剎那一瞬,九王爺便又恢複如常。

這會兒,九王爺也不再注意那個已經碎了的水晶蝴蝶雕像,轉而站在原地仔細打量蹲在自己腳邊撿碎片的女子。

忽而,地上女子輕呼一聲,扔了手裏剛拾起的水晶碎片,看着青蔥手指上滲出鮮紅的血珠來。

剛想開口說算了,別撿了。他那水晶小雕像的确不怎麽值錢,甚至,還沒和風今早給他盛藥丸的盒子金貴。

還沒開口,便看見不遠處快步過來一個人影。

“葉棠!”

蕭池仍舊不動聲色,遙看那人形色匆忙,語氣焦灼,似專為尋這女子而來。

呵,別說,來的還真是葉家的少将軍。

葉棠蹲在地上,捏着還在滲着血的手指回頭,果然見葉修庭匆匆而來。

葉修庭微染怒意,站到蕭池跟前,有意無意将葉棠擋在身後,抱拳一揖,道,“九王爺。”

九王蕭池微微挑眉,聽起來,似乎這少将軍語氣不善呢。

不過,他立馬就明白了。這姑娘蹲在他腳邊的樣子,從葉修庭剛剛過來的角度看,怎麽看都像自己在為難他妹妹。這下,她又不小心割破了手。

一貫都是看破不說破,蕭池倒并未替自己解釋什麽。只站在原處,看葉修庭轉身将葉棠從地上扶起來,也不顧還有別人在,拉了她的手就要仔細查看。

“要不要緊?疼不疼?”

☆、025 化骨綿掌

淺淺一道口子,出了點血,倒是不怎麽要緊的。

蕭池兀自閑閑站着沒動,怎麽說,也是他的東西碎了,這回要是先走了,倒在這少将軍面前顯得理虧。

葉棠悄悄瞥見還有別人在,有些不好意思,而葉修庭還在仔細看她的手。将手抽回來,背在身後,“我沒事。”

又見葉修庭一直板着臉。她當然知道葉修庭脾氣,也知道他為什麽不高興。他一定是以為這個九王爺為難自己了。于是指指地上碎開的水晶,解釋道,“這事都怪我,走路走得急,不小心碰了人家。春耕街上的那老頭兒會修補。哦,就是之前咱們買勺子的那裏。九王爺若是不嫌棄,我想拿去給他補好,畢竟這樣成色的水晶雕像,一模一樣的怕是不好找。”

撇下葉家大小姐身份不說,葉棠從小就被他護着寵着,百依百順。她向來不會讓自己莫名其妙吃虧。她既然主動認了這事怪自己,那就是真的了。

理智回來,葉修庭也明白,堂堂九王爺又怎麽可能故意為難一個姑娘。

一切,不過是他關心則亂。

關于蕭池,葉棠不知道,葉修庭可是知道的。因為天生病弱,這九王爺常年于家中休養,朝上鮮少得見。

平日裏,聖上對九王爺也最為惦念,不僅常常遣人去九王府探看,宮中一得了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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