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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物件也是先緊着九王府挑。比如,上次襄國送來的五匹白駒。
五匹白駒,多少個皇子公主惦記着呢,就算要賞,怎麽不得各家分一分。可聖上二話不說,悉數送到了九王府,又被這九王爺作了拉車之用。
蕭池倒是沒想到葉棠還能惦記着修補的事兒,不過是一尊水晶而已,似乎也不值得心疼,只說,“算了,反正東西也不怎麽值錢。”
葉修庭卻說,“葉棠初次随修庭進宮,失禮之處,都怪修庭考慮不周,還望九王爺海涵。禮不能以錢財多少衡量,既然是葉棠過錯失禮在先,修庭與葉棠意思一樣,願替九王爺将雕像補好。餘下不能完美複原之處,只能望九王爺擔待。”
蕭池站在原地,略一思忖,這少将軍一番話說得恰到好處,不卑不亢。既未替妹妹遮掩過錯,又坦誠得體。就算見了他這“病弱無用”九王爺,也是不擡不貶,中正有度。
都說葉修庭為人剛直,今日一見,別的他不知道,但護妹妹倒是真的。幾句話,便将這錯與他妹妹分走了一大半。
九王爺負手,低眉看了看滿地碎片,唇角輕輕一挑,淡淡扔下一句,“那,就随你們的便吧。”
說完,九王爺輕輕一甩袖,轉身便先回了。餘下一地碎開的水晶未撿。
彼時,蕭池甩袖而去的時候并不知道,有的人,初見時似乎并不驚豔,其實卻如一記化骨綿掌,待你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卻原來早就不知何時被侵了心肺,噬了骨肉。
一切,都是後知後覺。
蕭池走後,葉修庭又對葉棠說,“手。”
☆、026 終身大事
葉棠将手伸出來,先是自己看了看,“一道小口子而已,已經不出血了。”
葉修庭不由分說,握了她手腕,一把拉至自己眼前,撕了衣袖白淨內襯一小條,給她仔細纏上。
“不出血了還好,宮中不便,等回去了再叫大夫給你看。”
葉棠伸着食指,舉着晃來晃去,輕輕彎了彎,看他把她的手指包得像個小蘿蔔。葉修庭笑着看她,無奈搖搖頭。又叫人送來了布片,蹲下身去,将地上的水晶碎片一片片撿起來。
葉棠也躬下身去,想要幫他,手還未碰到地上碎片,即被葉修庭輕輕拍了一下手背,“老實待着。”
葉棠扁扁嘴,站起身來,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不時指着地上,“這兒,這兒也有,哎,葉修庭,還有這兒------”
小燈似橘,燈火融融,二人周身暈着暖意。李知蔓就站在不遠處拱橋上,看花圃曲徑處,葉棠攏了耳邊的發,蹦蹦跳跳指指點點,而葉修庭弓着身子被他那妹妹指揮得一會兒東邊,一會兒西邊,哪裏還有半點少将軍的樣子。
收拾好一地的水晶碎片,一手提了,一手牽着葉棠回席。
恰逢席間一曲笙歌畢,坐在聖上近旁的雪妃笑意盈盈,似是極滿意。
雪妃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個紫袍男子,那男子輕輕拉了拉雪妃的衣袖。雪妃順着紫裳男子的目光看來,果然見葉修庭帶了葉棠回來了。
只見雪妃貼近聖上,耳語幾句。
聖上笑笑,看了看站在雪妃身邊的紫裳男子,只對雪妃說道,“你呀。”
待幾個歌姬退去,聖上開口道,“修庭回來了。”
葉修庭帶着葉棠行了禮,“葉棠第一次入宮,我帶她看看園子景致。”
宴會本就随意,聖上倒未責問他離席之事,看了看他身邊的葉棠,又說,“将軍府的大小姐,清麗端莊,不愧是大家閨秀。”
葉修庭恭謹道,“多謝皇上謬贊。”
聖上轉而又問,“不知葉家小姐可有許配人家?”
“不曾。”
“那,不知今日席上,葉棠可有中意的公子?”
葉修庭看見聖上正笑眯眯看着臺下。拿這不大不小的問題來問一個姑娘,已算是為難了。可在座等着與葉家攀親的群臣聽見這個問題卻沒覺得有絲毫不妥,只因聖上問了他們心中想問。
這問題也實在不好回答,葉棠若答有,難免顯得女孩子輕浮,若答沒有,又顯得将軍府高傲,在座王孫才俊竟無一人能入将軍府小姐的眼。
葉修庭正想着替她解圍,葉棠說,“回聖上,葉棠終身大事,皆聽父兄安排。”
葉修庭松了一口氣,以為這話茬終于可以過了,誰知,聖上又繼續問,“将軍府不同于尋常百姓,想必葉老将軍擇婿也是有條件的吧。”
站在雪妃跟前的紫裳公子又拽了拽雪妃的衣袖,雪妃瞪了他一眼,小聲道,“急什麽,聖上這不正給你問呢嘛。”
小小動作,落了葉修庭的眼,加上聖上突然如此相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九王爺蕭池早就回了席,端了琉璃盞一個人坐着,清清寂寂正寡言。聖上意思已如此明顯,只眼梢一掃,蕭池便看出葉家少将軍變了臉色,似乎有些,緊張。
依着葉家權勢,滿朝才俊還不是緊着葉家小姐挑。
九王爺那時并不知道,這少将軍到底緊張個什麽。
☆、027 惦記你,不行
葉修庭神色一凜,道,“回聖上,家父膝下只有我與葉棠兄妹二人,且葉棠自小便被視作掌上明珠。父母都盼着兒女能覓得良人,相伴一生。這葉棠婚嫁,自然馬虎不得,也是有條件的。”
“哦?是何條件,說來聽聽。”
葉修庭頓了頓,擡手摘了自頭頂垂下的一片藤葉。藤葉夾于兩指之間,似乎只是反手之間,那葉片便被葉修庭指風送出。
衆人還未回神,只聽得有什麽墜地的聲音。仔細看去,竟是不遠處藤條上的一只鳥兒。鳥兒墜落,脖頸上白羽間還插着一片嫩綠的葉片。
久聞武功至高,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不想今日一見,竟是真的。
底下瞬間議論紛紛,“這,這少将軍,果然名不虛傳。”
“可惜當朝怕是無人能做到如此了。”
葉修庭又說,“聖上知我葉家為國打了一輩子仗,殺敵無數,樹敵也無數。葉家只有這一個女兒,修庭只有這一個妹妹。加之前車之鑒,是以,家父與我都認為,只有做到如此,才能護葉棠一生。”
葉修庭說的前車之鑒,是指十幾年前護國候府的滅門慘案。
聖上聽了,果然若有所思點點頭,又不着痕跡瞥了一眼站在雪妃身邊的那紫裳男子,“修庭說的沒錯。敢問在座,還有哪一位能做到如此?若真有誰家才俊能及得上葉家少将軍,朕今日就親自替他和葉棠賜婚。”
眼見着先前那男子面有難色,不再說話,悄悄站到了雪妃身後。
片刻後,無人應聲,聖上笑道,“罷了罷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緣分。”
宴一散,葉修庭和葉棠還沒走兩步,便被幾家大臣圍上了。
看來,想要這葉家大小姐做兒媳是不可能了,可還有這少将軍呢。少将軍資材,方才大家可是都看到了。
于是,各家問的最多的便是,這少将軍的标準是什麽。
給葉棠解了圍,不想又給自己挖了個坑。葉修庭只能不斷應付着,“随緣,随緣便好。”抑或幹脆擡了老将軍出來,“全憑家父做主。”
好不容易快到了宮門,一衆才紛紛上了自家車馬。
宮門口寬大,可葉修庭還是特意囑咐車駕候在了外面。
想起今日,心有餘悸。好在最終還是斷了那些人對葉棠的念想。
正想着,葉修庭不由冷哼一聲,“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
剛巧四下無人,葉棠趁機問他,“葉修庭,娶我的那個條件,是誰定的?”
他目不斜視,只管牽着她,“當然是我定的啊。”
他倒是答得理所當然。
“你----為什麽?”
葉修庭忍不住低頭看看身邊的她,借着夜色掩飾,溫熱大掌又捏了捏她的小手,“什麽為什麽?不管多大的權貴,惦記你,就是不行。”
人生在世,豈能奢求事事如意。葉棠覺得,除卻兩人間的那根紅線不能碰,今生能得他如此相待,便夠了吧。
心中一喜,生了開他玩笑的心思,她學着剛才那些圍過來的大臣問他,“不知少将軍娶妻可有标準?是才情非凡,還是品貌出衆?”
葉修庭知她故意,想了想便說,“想要做少将軍夫人,這标準嘛,自然也是有的。”
葉棠緊追着他問,“是什麽?”
他一低頭,湊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标準麽,就是,棠梨葉落胭脂色。”
☆、028 碰上本王
依着葉修庭謹慎性子,就算他早就認了自己罔顧人倫禽獸不如,可莫說是在外面就是在家裏,他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不過是今夜聖上有意無意相問讓葉修庭生了慌亂生了怕。與她相伴二十年,沒有她的日子,要他怎麽過。
葉修庭簡短一句話,葉棠從裏頭拼出了自己的名字。臉頰有些發燙,一時間沒有說話,只乖乖任他牽着走。
忽聞雷霆乍驚,辘辘之聲浩浩蕩蕩,一回頭,原來是有宮車經過。還是來時的五匹白馬,那車駕也依舊疾速。
夜黑馬白,葉棠一時看得呆了,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正正站在了那車駕前。五匹白馬在夜色中猶如天降,凜凜生風,正迎面而來。
只覺腰上一緊,還是葉修庭眼疾手快,将她攬進自己懷裏,抱了她一個旋身,才堪堪躲過。
車上人也不關心外面情況,一手捧着什麽,一邊凝眉沉聲道,“承譯,需再快些。”
“是。”
黑衣少年應了聲,擡手一鞭打在馬背上,車駕似風一般奪宮門而出。
身後自然又甩下一衆質疑不滿。
“這,這九王爺----”
朝上大臣多精明,就算是心裏有再多不滿,嘴上也只是這麽一句似是而非的抱怨。九王府那位主子深居淺出,他們誰都不熟,自然誰都不敢輕易去招惹。
葉修庭松了懷裏葉棠,問她,“沒事吧?”
葉棠搖搖頭,順着大家目光往宮門口一看。這時候,哪裏還有那幾匹白馬的影子。
承譯不解,直到出了宮門了老遠,他忍不住回頭朝車裏問,“爺,您帶這東西回來做什麽?”
九王爺一只手撫了撫手心裏奄奄一息的小東西。那小東西在他手裏,雪白的小胸脯沾了血跡,起伏微弱,眼皮時開時阖。
他手裏的,正是那只被葉修庭用飛葉擊中的小鳥。那鳥兒脖子上的藤葉還在。
方才葉修庭摘花飛葉之際,宴上衆人多為葉家少将軍功力驚嘆,似乎沒人注意到這只無辜的小東西。
想他九王爺什麽沒見過,接下來自然免不了一番朝上慣有的誇贊說辭。九王爺聽着,卻也不摻合,只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嘗自己的酒。
觥籌交錯之際,葉修庭領了葉棠回席。九王爺将杯盞一放,從他的角度,恰好看見那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東西。
那小東西凄慘可憐,胸前白羽已經被滲出來的血染成鮮紅。此刻,那鳥兒倒也好像看見了蕭池一般,有氣無力地拍了拍翅膀,張嘴似是想叫,饒是九王爺耳力好,也未聽見那小東西發出聲音。
他本不欲多管的,又瞄了一眼那小東西,只見一雙黑黝黝的小眼睛正哀求般看着他。罷了罷了,起身走近了,彎腰将那小東西從地上撿起來。
聽見承譯問他,他便說,“武之至臻,是救,不是殺。”
小心托了小白鳥,九王爺嘆道,“倒黴的小東西,得虧你遇上的是本王。”
宮宴散後,裕華宮裏。
新茶沏好,丫鬟恭敬端與雪妃。雪妃淺淺嘗了幾口,驅散了酒意。
紫衫男子年紀不大,站在雪妃旁邊,管雪妃叫一聲姐姐。
“姐姐,你到底同聖上怎麽說的?”
雪妃将茶盞擱在一旁,白了他一眼,“我還能怎麽說,當然是直說,就說你看上了那葉家的大小姐,讓聖上幫着問問。可剛才那個葉修庭的條件你也都看見了,飛葉一片便要了那小鳥的性命。”
管事丫鬟清點完畢,走到雪妃跟前,道,“娘娘,今日各家送的禮,都在這兒了。”
雪妃伸手,有小丫鬟在身側扶了。
紫衫男子跟上她,“姐姐,那你趕緊在幫我想想辦法啊。就算不能娶她,你至少也讓我-----”
雪妃正色道,“葉家的事,莫說我沒有辦法,就連聖上都沒有辦法。”雪妃說着,頓了頓,還是不放心,又警告道,“子骁,我不管你平日作風如何,但這葉家小姐,你最好連想都別想,更不能碰。否則,出了事,葉修庭要你的命,莫說我,誰都救不了!”
雪妃從座上下來,走到一堆賀禮面前,随意開了一個寶石八方盒。只見盒底鋪墊細絨紅綢,紅綢上呈着一支金絲彩鳳钿。
雪妃捏了彩鳳钿,輕輕一轉,流光溢彩。夏子骁跟在她身邊不說話,雪妃覺得話說得重了,又安撫道,“子骁,除了葉家,朝上誰家的女兒不是随你挑。莫說你要娶,就算給你做小也不是辦不到。”
紫袍男子聞言,冷哼一聲,“別家的?別家的我夏子骁不稀罕,我還就看上那個葉棠了,不到手怎麽能行!”
“子骁,我警告你,你別亂來。若真出了事情,你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救不了你!”
“呵,不就是一個葉修庭嗎,姐姐放心,我便是被那個葉修庭用一片葉子要了命,也不會連累姐姐你的。”
夏子骁說完便出了裕華宮殿門。雪妃看他遠去的身影,搖頭道,“這個夏子骁,千萬別給我惹事。”
一旁管事丫鬟拿了禮單過來,“娘娘,經查點,這些禮中,唯獨不見九王府的。”
将東西放回八方盒,想起自己與九王府些許舊事,随口一問,“九王府?”
“回娘娘,禮單上寫的是九王府送水晶蝴蝶一尊,可奴婢幾經查點,并未發現有什麽水晶蝴蝶。”
蝴蝶麽。難得,過去這麽久了,他還記得她喜歡什麽。
當初,沒聽他的話進了宮來,後悔麽?
大抵是不後悔的吧。夏家能有今天,可不是一個病秧子能給的。
“确定沒有?”
“回娘娘,确定沒有。”
雪妃順手,又一連開了三個方盒。一是錾金如意,通體以金錾刻,碧玺為瓣,珍珠為芯。二是金瓯杯,金杯鑄成,燦爛奪目,渾然天成,有象鼻為足,寓意吉祥太平。三是白玉壺,造型雖稍顯普通了些,好在白玉極潤,成色上等,也算有可圈點之處。
明明禮單上有記錄,卻并未見有賀禮送來,難道是他臨時後悔了?
☆、029 棠樹
雪妃随後又搖頭笑笑,都多久的事情了。兩年來,他每每進宮來,連句話都未同她說過。再說了,這幾樣,随便一件不比什麽水晶蝴蝶雕像值錢。
“沒有就沒有吧,算了。”
“是。”
管事丫鬟叫了人進來,将這些賀禮一件件小心撤下去。
九王府門口,還未待車駕停穩,一白色身影便掀了車簾,從車上一躍而下。身手之矯健,哪裏像有病的樣子。
“去,趕緊給和風。”
“是。”
承譯将車駕交給來迎下人,立即從蕭池手裏接過那只小東西,小心捧了。
那小東西氣息微弱,眼看就要沒氣了。承譯轉身,也顧不上什麽禮數,三兩步邁上王府門口石階,一溜煙兒跑進王府大門,一邊跑一邊喊,“和風,和風!”
蕭池搖頭笑笑,只道,“這個承譯。”
九王府門口值守侍衛早早跪下,等他入府。蕭池負手,緩緩拾級而上,晚風過處,忽而聽得頭頂沙沙作響。
一擡頭,原來是九王府門口的一株樹正蔥茏。若是仔細看,葉間雖繁華,仍有點點星輝透過。可惜,九王府門前燈火通明,那些星輝只挂在樹梢,并未能落在地上。
這樹雖生在九王府門口,可平日好似也沒人管,生得有些野了,枝枝蔓蔓都要擋住他家門上的鎏金牌匾了。
不是九王府沒有園丁,而是九王爺平日就鮮少要求這些瑣碎。主子随性不怪罪,家裏那些傭人也就随了主子脾氣,無關緊要的事多随意。
趕上承譯催促下人幾句,九王爺都要笑笑說,“無妨,無妨。”
承譯一直以為,那是自家主子脾氣好,修養好,永遠都是對誰也不急不火。
他哪裏知道,真正的威嚴和強大從來都不是咄咄逼人和鋒芒畢露,更不是言語上一時的争強好勝。
所以,九王府園子裏的花花草草多被心血來潮的園丁修剪得奇形怪狀,高矮不一,而門口這株樹又被常年忽略,無人照看,也就都不足為奇了。
或許,正是無人照看才讓這樹生得放肆了。
有跪在門口的侍衛見九王爺站在家門口遲遲不入府,抖了膽悄悄擡頭看。只見這九王爺好似是第一次發現自家門口有棵樹一般,盯着看了有好一會兒了。
他的确是今日才知,自家門口的這棵樹,每逢夜晚,便月滿天心華枝春滿,待到白日裏又風日灑然。
一轉頭,九王爺開口問跪在地上的一個侍衛,“這是什麽樹?”
那侍衛被問得一愣,他家王爺是随意,可這問題,是不是也太随意了些。
“回王爺,也許,是,是棠樹吧。”
棠樹麽,腦中忽的閃過一個人影。
“嗯。”
九王府門檻建得高,九王爺未多想,應了聲,轉身,一手背在身後,雪白衣擺輕輕一提一放,邁步回了府。
九王府廂房裏,有一男子着一身石青色古香緞的長袍,許是時間有些晚了,發散着,腰也不束。男子清瘦,承譯進來的時候他正端着一個方盒。難得不是鑲金嵌寶的盒子,普通楠木盒,經了些時日,朱漆暗紅。
盒子裏是一支紅參,紅參難尋,聽說千年才得一株。剛剛還想着給承譯炖湯喝,他就來了。
見承譯進來,他将盒子扣了,又仔細鎖好。
“和風!”
和風聞聲轉過身來,承譯見他不僅腰未束,這衣裳也是半開。本就膚白,隐隐約約露出半個結實胸膛來。
“你------”
和風瞥了他一眼,自然在案邊坐下,道,“都是男的,你怕什麽。”
承譯顧不上多說,将蕭池給的那只小鳥小心放在和風面前。
和風看了看承譯擱在他面前的那只小鳥兒,冷哼一聲,坐着沒有動彈。
承譯忍不住催他,“和風,你倒是趕緊給看看啊,你沒見這小東西都快死了嗎!”
和風翻了個白眼,雙腿一疊,指指自己道,“承譯,你以為我是誰?妙手和風,非瀕死之人不出手,非疑難雜症不出手。現在你居然讓我救這麽個小東西?看在你的面子上,若要是個人也就罷了,可這連個人都不是,我才不管!”
和風耍起性子來,承譯也拿他沒轍,只好拿了蕭池說事。
“剛剛在宮裏,九爺還說你心細,回來要賞你。這鳥兒可是九爺放在手心裏捧了一路,救還是不救,是領賞還是領罰,你自己掂量着來吧。反正該說的,我都同你說了。”
和風皺眉,思忖片刻,“爺說要賞我了?”
承譯點頭,“那還能有假?”
心中有了計較,這承譯不聽他的,可一定得聽九王爺的。
和風一指頭戳在那鳥身上,那鳥垂死之際,一個激靈,瞬間睜大了眼睛。
“承譯,我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承譯趕緊道,“得得得,我知道了。你可輕點,別給戳死了。”
承譯心裏清楚,只要和風答應接手,那小東西八成死不了。
抓了那小白鳥,傷口處理得差不多,又喂了些藥水進去。和風将那小東西放在一塊絨布上,轉而拿起了那片從鳥身上取下來的葉片。
只見葉片染了血跡,卻仍舊完好無損。有些好奇,便問道,“承譯,這人是誰啊,一片葉子就差點要了這小東西的命。若這人再熟悉些鳥的身體構造,奔了要害,估計這小東西就沒救了。”
“還能有誰,葉家少将軍,葉修庭。”
和風聞言,又瞥了桌上小鳥兒一眼,道,“早就聽聞,葉家少将軍年輕有為,一身武藝難逢敵手。先前我只當誇大謬傳,如今看這小東西的傷口,該是真的了。”
和風開了抽屜,找了個不大不小的方盒出來,鋪了細絨巾,一邊捧了那鳥兒往裏放一邊道,“我還聽說這個葉修庭生得玉樹臨風氣宇非凡,承譯,你是知道我喜好的,改天你得找機會給我引見----哎,承譯?”
安頓好了受傷的小東西,和風一回頭,屋裏已經沒了承譯的影子。
第二日,承譯照例,一早進了書房候着。
和風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将那受傷的白鳥兒連同盒子一同送到了九王爺這兒來,承譯進來的時候只見九王爺正執了小小的勺子,親自喂那小東西喝水。
☆、030 乖,再喝點
更難得的還在後頭,那鳥兒喝了兩口水便将小腦袋埋進翅裏,縮成一個小白球,不肯再張嘴。承譯只聽得自家王爺溫聲細語,說,“乖,水裏有藥,再喝點。”
承譯直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不要找和風看看。來九王府這麽多年了,他還從沒見過九王爺如此。
一向清清淡淡的人,突然的溫柔寵溺,竟然,是對一只小鳥?
蕭池知是承譯來了,便說,“承譯啊,自今日起,給你三日假。三日內,無需到這兒來了。”
承譯心中一凜,自家主子雖說對誰都和和氣氣,不急不躁,可從來沒給他放過假啊。這嘴上說給三天假,難道實際上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諸多事項迅速過了一遍,眼見蕭池又盛了一小勺水喂桌上小鳥,他似乎明白過來,忙道,“九爺,這和風,我明明要他好好照顧這鳥兒的,他怎麽能送到您這兒來了,還讓您親自給這東西喂藥,我這就去找他!”
蕭池伸了一根手指,點了點那鳥兒雪白的小腦袋,道,“無妨,不大點的小東西,放在這裏也是一樣。”
語氣仍舊平和,也不像是生氣。
承譯撓撓後腦勺,還未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裏做錯了。剛巧和風推門而入,“承譯,你怎麽還在這兒,爺不都說給你放三天假了嗎。你這三天啊,可歸我了!”
拉了承譯就往外走,“走走走,城南張記新進了批藥材,你同我去看看。”
承譯被和風拽得一個趔趄,皺着眉不悅道,“哎,你快松手,我這兒還有事呢!”
和風以為蕭池還有事要交代,撇撇嘴,總算松開了承譯。
承譯理了理被和風拽得有些歪斜的衣裳,又對蕭池道,“爺----”
蕭池坐在原處,仍舊忙活着照看桌上小鳥。那鳥兒似有靈性,喝了幾口水,歪着腦袋看了看蕭池,黑亮的小眼珠一動,竟然難得地叫了幾聲。
蕭池只顧着看那小東西,連頭也未擡,“承譯啊,和風說得沒錯,你這三天,歸他了。”
承譯睜大了眼睛,“啊?”
一旁和風聞言高興起來,這承譯無論如何也不會違逆九爺的。謝過蕭池,轉而又對承譯道,“是你昨日說爺要賞我,我便替你向咱爺要了三天假期。承譯,你說說,你是不是得謝我?”
蕭池都這麽說了,承譯這下沒了辦法,“你剛說不是要去城南藥鋪?”
“對對,城南張記,還勞煩九王府錢權大管家随我走一趟,花多少銀子也好有個報備。”
看承譯被和風拉走,蕭池搖搖頭,笑道,“這二人------”
不多時,承譯便被和風拉着到了戲園子門口。
承譯擡頭看看門口的匾額,“和風,你不是說去城南張記,拉我來這戲園子做什麽?”
“我與張老板約好在這兒見面,估計張老板還沒到,我們先進去等會兒吧。”
與和風坐下,茶水瓜果一上,承譯看了看戲臺。恰好,唱的是潘章仲先共枕木的戲碼。一出戲剛開始,還沒唱多少,承譯茶也未喝,便起身要走。
和風忙起身去追,“承譯,承譯------”
出了戲園子的門,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一出戲而已,你至于嗎!而且,我先前也不知道是唱的這出。”
承譯卻不由分說,也不聽他解釋,丢下一句“我還有事”,舍下和風,一人回了。
和風自知留不住他,長街熙攘,只能站在原地苦笑着看他遠去。
春耕街頭上,一老翁掌上托了一個瓷瓶,舉在陽光下,眯着眼睛仔細看了又看。白瓷上新畫的是粉櫻一串。
枝橫斜,墨未幹,陽光一鍍,沐風而開。
老頭兒只覺得自己上了年紀,這釉上彩一連塗了許多遍,還是覺得粉白色,有些太過淺淡。只顧着舉着瓷瓶反反複複看了幾遍,自己面前不知何時蹲了個姑娘。
那姑娘蹲在他的攤子旁邊許久了,他也未發覺,直到那姑娘一開口,“蔡老伯!”
老頭兒吓了一跳,手一抖,新畫好的粉櫻淨瓶差點落到了地上。
眯了眼睛看了看蹲在自己跟前的姑娘,“怎麽又是你啊。”
葉棠托着腮,“是啊是啊,蔡老伯,可不是我嘛。”又指指那個淨瓶,“這櫻花粉豔得呀,可真好看。”
原本還想将彩再上一遍的,想不到這姑娘又來了,明明顏色還淺,哪裏豔了。
老頭兒順手将瓶子擱在一邊。每每她來,身邊多跟着葉修庭。這回,老頭兒看看四周,并未見葉修庭的影子,“咦,你哥哥今日怎麽沒來?不怕你走丢了?”
老頭兒知道,若是沒有葉家少将軍陪着來,臨近收攤侍候,少将軍也一定會準時出現,将她牽回府。
葉棠捏了腳邊一個小茶盤,“我哥哥這幾天正忙,沒空陪我,我就自己來了。”
老頭兒沖她擺擺手,“葉小姐,你邊上點,別擋我生意。”
葉棠擱下茶盤,往邊上挪了挪,“攤子才剛剛擺好,這分明也沒什麽生意。每回我來,您都要趕我。”
老頭冷哼一聲,抽了條布巾,擦着手裏一個白玉碗。
“葉小姐,你隔三差五便到我這攤子跟前蹲着,可這麽多年來只買過一柄勺子,好像偌大的将軍府只缺了一個勺子。你說說,我能不趕你嗎?”
葉棠見那白玉小碗被擦去了塵土,顯出玉的潤澤來。
“誰讓您不同意教我在瓷上畫畫的。”
老頭兒笑笑,這麽多年來,她常常來這兒,小攤子前一蹲就是一個下午。擋了他生意他還沒說什麽呢,她還有理了,嫌他不教她畫畫。
“蔡老伯,這小玉碗,您打算畫什麽?”
她看他畫畫也有許多年了,老頭兒将小玉碗遞到她面前,“葉小姐,你覺得畫什麽上去合适?”
葉棠接了小碗,托在手心裏,來回打量了個遍。
最後想了想說,“玉是好玉,光澤水頭極好,通體沒有一絲雜質瑕疵,本就出衆的東西,畫些什麽東西上去都多餘。若是一定要畫些什麽,不濃不豔,一枝白梨足夠。”
☆、031 殺意
老頭兒笑笑,“呵,想不到葉家小姐,的确有幾分眼光。”
正要将那碗要回去,葉棠卻将碗往懷裏一收,“蔡老伯,您不是總不肯教我在這瓷上畫畫嗎?想我看您執筆也有不少時日了,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
眼見着蔡老頭兒神色些許不對,葉棠又及時改口,“呵呵,我的意思是,既然您都誇我眼光好了,我今日還就想在這碗上畫枝梨花試試,并且,還要将這小碗高價替您賣出去!”
“葉大小姐,這玉上畫比不得紙上畫,你快別鬧了,那碗可貴着呢,快點還給我。”
葉棠也是有幾分執拗的,不僅沒将白玉碗還回去,反而又趁老頭兒不注意搶來了一枝筆。
畢竟是葉家的小姐,老頭兒沒了辦法,只能任她拿了畫筆,調了釉彩,擡手就往他那價值連城的白玉碗上落。
不多會兒功夫,葉棠擡起頭來,将那碗遞到老頭兒面前。
“蔡老伯,您看。”
老頭兒眯了眼,仔細一看,一枝白梨于碗上,色調淡,配白玉倒也不顯突兀。花瓣不是很精致,甚至有些大小不一,可好歹能看出是梨花的樣子。
無暇玉上花不規矩,倒也算有幾分趣致。
葉棠一手拿了那小碗,“我這就幫您把它賣出去。”
既然玉是好玉,就得找出得起價又識貨的人來。
葉棠踮着腳站在街上挑來挑去,最後挑中了一青衫公子。那公子衣衫雖不華貴,可腰間那配飾卻價值不菲,該是個識貨人。
待那人剛一走近,葉棠便趁機拿了小碗上前,“公子,瞧瞧這玉碗吧,通體潤澤,特別是這上面的這枝梨花----”
突然被人擋了去路,那人謹慎起來。
他來西平有些時日了,想殺的人一直沒殺成。如今,葉家人還一個個好好活着。
西平地大物博,熙熙攘攘什麽人都有,小商小販各種騙術他也都見識過經歷過了,什麽瓷上畫玉上畫也并不覺得新鮮。
想繞過葉棠繼續走,發覺這丫頭似乎認準了他,沒兩步就又擋在了他面前。沒辦法,便扔了張銀票出來。
“拿去。”
葉棠拿了那張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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