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會冷了。”

她窩在他懷裏,開始叫他的名字,“葉修庭-----”

似乎,連她吐出的氣都是冰的。

“葉棠,我在這兒呢。”

她又說,“在冰窖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你叫我了。”

說起冰窖,葉修庭低頭又問她,“葉棠,你為什麽要去冰窖?”

就算要取冰,府裏也有專門的下人去,又怎麽會輪得到她。

關于這個問題,葉棠只往他懷裏蹭了蹭,沒有回答他。

敲門聲響起,是門外季雲請了大夫來。

“少将軍,大夫到了。”

一邊将葉棠放回床上,一邊道,“快請!”

季雲和大夫進來的時候,葉修庭剛剛披上外衫,正站在床側理着自己的衣裳。

大夫看過後,寫了張方子,“溫補的藥要一直吃些時日才行,身子受了寒,不然往後怕是要落下毛病。還有,大小姐今夜若是發燒,一定要再叫我來。”

季雲接了方子便匆匆去吩咐人煎藥,留下葉修庭寸步不離。

葉修庭對那大夫說,“你今夜不要回去了,就候在外面。”

“是,少将軍。”

葉棠緩過來一些,身上仍是涼。沐浴的水不能一下太熱,只能從溫水一點點加。

葉修庭在門外等的功夫,又找來了季雲。

關于她的事,就算她自己不肯說,他也一定要弄個清清楚楚。

“季姑姑,葉棠今日下午為何會去冰窖?還有,冰窖附近應有人值守,她被關在裏面,又為何沒有人救她?”

☆、043 冰窖極寒(2)

季雲想了想說,“少将軍,小姐今日下午先是去了老将軍房裏,出來後便找我要了個小籃子,說要去取冰塊。我說這等事吩咐下人去就好了,可小姐不依,非要自己去。也是想着冰窖那邊有人看守,我也就未攔。可過了許久,未見小姐回來,心中放心不下,我便也去了冰窖。”

“一到冰窖我就覺出有些不對,往常四五個看守今日一個都不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我問他可有看見小姐,他支支吾吾不答。我又問他小姐是不是在裏面,他吞吞吐吐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我便感覺到大事不好,小姐可能被關在裏面了。我回頭想叫人将門打開,看過才能放心,可一轉身的功夫,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葉修庭臉色轉冷,此事蹊跷,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葉棠還在裏面沐浴,葉修庭便說,“季姑姑,葉棠這邊,勞煩您先守着。”

他現在就準備去看看,究竟是誰給的那幾個看守如此大的膽子。

今日當值的總共有四個人,正一個不落地跪在葉修庭腳邊。

府上人都知道,少将軍前幾日不知怎麽傷了右手,今夜過來,他那右手上原本被包着的白色紗布已經重新被血染透。可左手,卻是帶了自己的随身佩劍來。

葉修庭也不急,冷聲問道,“說,還是不說。”

說話神色語氣,令人膽寒,幾人不住叩頭,“說,我們說。今日大小姐被困冰窖,是,是因為,老将軍。”

“你說什麽?”

“屬下不敢撒謊,老将軍有話,說要我們今日可提前回去,若是聽見別的響動也無需理會。”

葉修庭低頭一忖,一時沒說話。幾人跪在葉修庭腳下,清楚見少将軍左手一緊,那劍似要出鞘,皆吓得不敢再多言。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葉修庭回來的時候,葉棠已經沐浴出來,人暖和過來,也恢複了些血色。一進門,見有個丫鬟正端着藥碗侍候她吃藥。

葉修庭從那丫鬟手裏接了藥碗,“都下去吧。”

依舊是紅鯉潛底的小瓷勺,旁邊還放着一些瓜果蜜餞。

她今日吃藥格外聽話,似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一雙眼睛藏的心事,是瞞不住他的。

身上受了涼,葉修庭将瓜果端走,一碗藥見底的時候,他只喂她吃了些蜜餞。

扶她躺好,又陪她坐了好一會兒,她終于開口,“爹房裏要的冰塊,送去了沒?”

葉修庭心裏一揪,“或許,送去了吧。”

她又說,“爹今日說,入了夏,房裏熱得很,冰塊一定要記得送。”

葉修庭沉默良久,才應她,“知道了。”

自上次深夜留在她房裏被老将軍發現,這麽多天來,他夜裏一直未能再來。今夜實在放心不下,他便留下了。

不多時,她便迷迷糊糊睡了,他記着大夫的話,怕她深夜發燒。于是就坐在她身側,每隔不久,便擡手摸摸她的額頭。

她心裏有事,半睡半醒之際,還是嘟囔了出來。

她說,“他們,一定是不小心的吧。”

葉修庭給她試溫度的手一頓,輕聲應她,“是。”

他寧願她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不小心。

他一夜未能阖眼,好在,她并沒有發燒。

天一亮,葉棠還未醒,葉修庭起身出了房門,直接又去了老将軍房裏。

大小姐差點被關在冰窖裏凍死,府裏上上下下忙了一夜,老将軍不可能不知道他這一夜都在哪。

一進門,葉修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爹,葉棠昨日被人關進了冰窖,接近一個時辰,府裏上下竟無人去救,這事,您知道嗎?”

老将軍咳了兩聲,只道,“聽說了。”

葉修庭又說,“近日的确是忙了些,府裏上下沒空管,連下人都要反了。為免以後再出這樣的事,除卻您身邊的人,我将府裏的一些重要看守都已經換了。”

葉修庭掌軍,自然也掌軍中禁衛,抽幾個人來府裏也不是什麽難事。可老将軍沒想到的是,一夜之間,葉修庭就将葉府上下換了一遍血,特別是葉棠那邊。

臨走前,葉修庭又說,“過幾日會有宮中禦醫來給您問診,葉棠身子受了涼,這幾日便不能來看您了。還有,爹,您別忘了,葉棠也是您的女兒。”

葉棠是他的女兒他當然知道,不然也不會暗裏安排季雲碰上的那個值守時時看着,以備随時開冰窖的門。

若非家中驚現此等醜聞,有悖人倫,天理不容,他無顏見祖先,又怎會出此下策。

老将軍原本只是想借這件事逼葉修庭答應那個條件,沒想到葉修庭态度卻愈加堅決。

老将軍氣道,“修庭,你!”

父子兩人如出一轍,誰也不肯讓步,依舊就這樣僵持着。關于葉棠的事,葉修庭咬了牙,就是不松口,老将軍更是耗上了自己的身體。

這日下午,葉修庭剛從老将軍房裏出來,一籌莫展之際,府裏管家過來,附耳幾句,突然見葉修庭忽的變了臉色。

“就說我不在,禮不收,人也不必往府裏請了。”

管家有些猶豫,又補充道,“少将軍,好歹是夏公子親自來了,又是雪妃的弟弟,您看是不是-----”

夏子骁心思,前些日子宮宴葉修庭便看出一些。

葉棠,他想都別想。

“不用了,按我說的辦。”

“是。”

将軍府門外,管家賠了笑,“不好意思,少将軍外出至今未回,老将軍身子不好,夏公子請回吧。”

夏子骁看了看門外便是葉修庭的馬,他明明就是剛回來。又一招手,讓身後人将禮擡了過來,“既然少将軍不在,那這子骁一片心意,望将軍府收下。”

話音未落,跟在夏子骁身後的幾人擡着東西便要入将軍府。

葉修庭早就囑咐過了,禮不收,人趕走。

管家一個眼色,将軍府門口侍衛上前兩步,槍戟一橫,硬是将幾個人堵在了外面。

文興國,武安邦,想他夏家,位列文臣之首,到哪裏不是高接遠送,何曾吃過這樣的閉門羹。

一見将軍府這架勢,夏子骁冷笑一聲,“不知将軍府這是何意?”

管家又說,“夏公子,對不住了,無功不受祿,是将軍府規矩。夏公子還是帶上東西請回吧。”

夏子骁自知硬闖不行,擡頭看了看高懸的葉家匾額,只道好一個硬氣的将軍府!他親自帶了東西來,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去。怪不得先前都說來葉家以示修好之意的朝臣都被趕了出去,原來是真的。

葉修庭,你給我等着!

一揮手,夏子骁冷聲道,“走!”

聖上聽聞老将軍身體抱恙,親自下了旨意,遣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進将軍府未老将軍看病。可老将軍房門緊閉,一行太醫共四五人,誰也沒能進到房裏。

直到天擦了黑,鑒于老将軍一連幾日不肯吃藥,病情急劇惡化,實在不宜再拖,幾位太醫不敢擅自離去,仍舊背着藥箱候在老将軍房外。

正沖門口,石階下,跪着葉棠。

葉修庭一回來,便見葉棠不停磕着頭,哭着一遍遍重複着,“爹,求您了,您開開門吧。”

☆、044 那個條件,我應了

季姑姑和幾個貼身侍候的小丫鬟想上前扶她起來,可誰也拉不住,她依舊一邊哭一邊重重叩着頭,“爹,您開開門吧-----”

不多時,她白皙額上便沾了塵,隐隐可見一塊血色淤青。地上有些許砂礫,硌破了皮,滲出了些血珠。

“爹,女兒不肖,求您了,快開開門吧。”

他臨走前明明囑咐過了的,讓她好好在房裏待着,其餘的一切都有他。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她又來了這邊。

眼見着周圍站着這麽多人竟無人攔她,葉修庭一下就發了火。

“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嗎!”

哪裏是他們不勸,而是勸不住。幾位候着的太醫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葉老将軍不許他們進去問診,這葉家小姐又跪着磕了半下午的頭,口口聲聲說着自己不肖。

朝中上下都說少将軍謙和,誰也沒見過少将軍發如此大的火。唯恐牽連自己,幾位太醫低頭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葉棠!”

葉修庭大步走到葉棠跟前,想将她從地上扶起來,可她就是跪在地上不起來。葉修庭低頭,見葉棠跪在他腳邊,扯着他的胳膊,雙眼已經哭紅,額上一塊血青,刺得他心裏一疼。

她扯着他邊哭邊說,“哥哥,爹今天下午吐了血,還不許大夫進去,你快想想辦法呀。”

這種時候,她還記得,要叫他哥哥。

葉修庭當然明白,老将軍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他答應,将葉棠嫁出去。

幾位太醫不明所以,擡眼偷瞄,只見衣擺一掀,卻是葉家少将軍也筆直地跪了下去。

不再阻止葉棠,他寧願與葉棠一起磕頭相求,也不願答應。

葉棠已經跪了一個下午,身子受寒還未好利索,只覺得眼前有些暈。身子一歪,好在葉修庭及時将她接在懷裏。

“葉棠!”

懷裏人暈了過去,眼角還挂着淚珠,模糊不清地喊着“爹”。此時葉修庭才注意到,葉棠兩頰泛紅,臉色有些不正常。

往她額上一摸,糟了,昨日他守她一夜好歹沒有發燒,今日不知怎麽終究是燒起來了。

幾位來給老将軍看病的太醫沒能見到老将軍,卻先為葉家大小姐開了藥箱。

就地號過脈,太醫說,“體內寒氣未消,需按時吃藥休息,萬不可在跪下去了。”

葉修庭點頭謝過,将葉棠抱起,想先送她回去,老将軍這邊,他稍後在想辦法。可懷裏葉棠不依,模模糊糊拽着他,“我不走,爹還沒吃藥呢。”

“葉棠,你不能再跪了,我先送你回去,這邊兒有我。”

她搖着頭,流着淚說,“哥哥,你答應爹吧。只要你答應,他就肯讓大夫進去,也肯吃藥了。”

将她拱手麽?

“不行。”

葉棠哭得更兇,“哥哥,你要逼的我也不肯吃藥麽?”

他瞪了她一眼,“葉棠!”思及她還病着,他又硬生生緩和了語氣,“你要聽話。”

葉棠卻說,“那是爹,不是別人。你我已經廉恥不顧,可不能不肖。”

後面這句,她聲音極小。

葉修庭咬牙,罷了。

終是把葉棠放下來,擡手擦了擦她臉上挂着的淚珠,又讓一個小丫鬟将她仔細扶着。葉修庭轉身,走回老将軍門前,鄭重一跪,朗聲道,“那個條件,我應了!”

☆、045 叫我哥哥

不多時,老将軍緊閉的房門果然開了。

幾位太醫見狀,匆匆提了藥箱,魚貫而入,趕緊進去給老将軍診治。

直到葉棠被人扶回去,也跟去了大夫,葉修庭仍舊在門外跪着,一時間也無人敢上前勸。

曉風殘月,庭前瑟瑟,他忽然就明白了,是他錯了,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她第一次懵懂喊他名字時,他就該告訴她,什麽是長幼尊卑,什麽是道德人倫;從她伸着胳膊要他抱粘着他時,他就該狠狠推開她。他根本就不該給她和自己放任下去的機會。

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放縱和默許。

可是葉修庭啊,你以為,不親近,不接觸,甚至不見她,将她早些從自己的世界裏隔絕,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嗎?這情意潛滋暗長,果然就是你一己之力能束縛得住的嗎?

有的事情,一開始就注定無法阻止它的發生,無論你如何努力恪守規矩不越界。

又或者,身為是懂僞裝又有道德的人,如此高尚又智慧,你就是騙騙自己和別人又何妨呢。當初發現自己的龌龊心思後,你盡管可以咬住了牙,對任何人不肯吐露承認分毫,以确保自己聲名兩全一輩子人模人樣,是萬衆敬仰的少将軍。

終有一日,看她披一身紅妝出府,笑盈盈送她進當朝頂尖權貴懷裏,轉身對自己和來賀衆賓朋說一聲,今日可真是個大喜的日子啊。

而後漫長歲月裏,你看她名字前冠上別人姓氏,為別人生兒育女,日日對別人笑臉相迎夜夜共枕眠。

這。于數代重臣葉家來說,算是足夠光榮體面了吧。

可這違心的虛榮,他葉修庭偏偏不要!

夜深人靜只剩下自己和那顆心的時候,他永遠都無法否認和阻止那心思的發生,即便它原本就是肮髒和龌龊。它來勢洶洶啊,強大到他只能被動應對。

可誰又知道,道德與天性,原本就是兩碼事。有就是有,愛就是愛,就算在不堪,他也從未想過要否認她。

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妥協了。

幾位太醫從老将軍房裏出來,月色下,門前院落裏已經沒有什麽人,只有少将軍一個人還跪着。

有大膽的太醫上前,于葉修庭跟前道。“少将軍,老将軍身子已經診過了。往後需每日按時吃藥,再也延誤不得。”

葉修庭跪着應了,又向幾位太醫道了謝。

直到天邊泛白,有了微光,老将軍房裏侍候的人出來,匆匆到葉修庭面前,躬身低聲道,“老将軍吃了藥,已無大礙,剛剛睡了。您別跪了,快起來吧。”

“嗯。”

葉修庭這才從地上起身,想去看看葉棠。可是又想起剛剛,她縮在他懷裏,要他答應将她嫁出去的時候。他是生氣,可他的确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

知季姑姑一直跟着照顧她,便只喊了季姑姑來問了問。

“她怎麽樣了?”

“少将軍放心,小姐退了燒,額上的傷也處理過了,太醫說,也不會留疤。就是----”

一顆稍稍放下的心被季姑姑這麽一停頓,又揪了起來。

“就是什麽?”

季姑姑回頭,悄悄看了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就是,小姐說了一夜胡話,喊了您一夜。”

原本還有些氣她的,又看着天的确晚了,怕擾她,便不進去了。聽季姑姑如此說,他哪裏還有一點氣,想見她。再也等不得。

繞過季姑姑,徑直推了房門,悄悄到了她床前。

燒是退了,臉頰上的紅還未退盡,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額上發了些虛汗,那塊血色淤青塗了藥上去,也不知道她究竟磕頭磕了多久,疼不疼。為什麽不趕緊派人叫他回來。

拿了絲帕,輕輕擦着她臉上的汗。

她秀眉一蹙,模模糊糊又開了口,“葉修庭,爹----開門-----”

将她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放進手心裏。

“葉棠,大夫已經給爹看過了,沒事了。”

她終于不在叫着他的名字,甚至夢裏還擔心着爹的病。

葉修庭坐在她床側一夜,柔軟的小手一直被他藏在掌心。

幾日功夫,她瘦了許多。葉修庭啊,你究竟給過她什麽,将來又能給她什麽。這麽多年來,你甚至連一個确定的心意都無法正大光明的給她,害她日日擔驚受怕,小心翼翼,甚至偷偷摸摸。不過才幾天。她便被折騰成了這幅樣子。

葉修庭,你當真是自私得很,竟然還妄圖将她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也許,答應那個條件,才是對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放了她吧。

她的人生還那麽長,這血緣既然無法斷,他就注定什麽也不能給她。

長痛不如短痛,葉修庭啊,你占着她的心這麽多年,也該知足了。天已經亮了,将她的手放回被子裏,起身出了她的房門。

一連幾天,葉修庭都沒來看她。她只當他忙。

老将軍病後,一家人便再未能湊在一起吃飯了。這日晚膳過後,季雲照例到了葉修庭書房。

他雖未去看她,可每日都惦記着,讓季雲每日都來同他說說,她今天做了什麽,有沒有好好吃藥吃飯,身子好些了沒。

葉修庭站在門口,已經等季雲多時了。

季雲一福身,“少将軍,小姐今日一切都好,或許是因着病,午膳時候總是嫌菜口味淡了,飯菜沒怎麽動,下午通知了後廚,晚膳小姐倒是吃了不少。”

葉修庭聽了,點點頭,“嗯。今天就算了,以後不能由着她來,鹹,甜,也要少給她吃。”

“是。”

見季雲似乎還有些話要說,葉修庭便說,“季姑姑若是有話,直說便可。”

“少将軍有幾天沒去看小姐了,小姐今日還念叨您來着,說是等您去了,有東西要給您。您若是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不是葉修庭不想見,是不能。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怎麽能半途而廢。

他心裏清楚,若是見了她,八成要前功盡棄。

“季姑姑。這幾日的确脫不開身,還是過幾天吧。還有,您每日來我這裏的事情,依舊不能讓葉棠知道。”

“是。”

季雲不明白,這少将軍明明比誰都關心小姐,卻為何不自己去看,反而每日要她來向他回報。

葉棠一連等葉修庭幾天,可也沒能等到。她終于沉不住氣了,給葉修庭的那條絲帕已經繡好了,她決定親自給他送來。

往常她來找葉修庭,絕不會有人攔她。可今日,才剛過來,距離葉修庭房門還有些距離,遠遠地她便被人攔下了。

她覺得奇怪,便問了一句,“我哥哥呢?”

那守衛只說了兩個字,“不在。”

葉棠朝他身後看,冷哼一聲,“不在?不在他房裏還能亮着燈?”

“這-----”

這下,攔他的守衛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卻也不讓她再上前。先前那說辭,很明顯是有人教的,禁不起多問。

葉棠眉頭一皺,“讓開!”

葉府上下都知道,少将軍寵這大小姐,聽說上次冰庫那邊的守衛因這大小姐,被少将軍賞了一頓狠罰。

可今日少将軍帶了個女人回來,此刻正在裏頭-------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正猶豫之際,葉棠已經推開他,直奔房門而去了。

“大小姐,大小姐您千萬不能進去!”

守衛追過來,“大小姐,求您了,少将軍吩咐過,您真的不能進去------”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房中傳出一聲女子嬌呼,暧昧又清晰。

那侍衛顯然也聽到了,一臉的尴尬,又低聲道,“大小姐。不然您等會兒再-----”

葉棠不由握緊了拿着絲帕的手。

“起開!”

一把推了那侍衛,趁機推門而入。

房內,葉修庭任憑一女子外衫退至腰際,坐在他身上,将他的衣衫扯開。雲鬓微亂,臻首正埋在他脖頸處。明明還隔着衣裳,那女子已經迫不及待纖腰微擺。桌上杯盤狼藉,酒盞瓜果散亂得不像樣子。

葉修庭一只手正扶着女子纖腰,眼眸微閉,任那女人伏在他身上為所欲為。那女人貝齒掠過他皮膚,他手上跟着不自覺一用力,惹得女子一聲嗔怪。

聽見聲音,葉修庭往門口一瞥,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來這兒,一雙眸子閃過一絲慌亂,不過片刻,便又恢複鎮定。

推了緊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先下去吧。”

女人有些懊惱,明明就差那麽一點了。可也不敢多說什麽,起身從地上撿了自己衣裳擋在胸前,匆匆退了。

那女子從葉棠經過的時候,葉棠看得清楚,她上身只剩了輕薄一條抹胸,蟬翼白,輕薄得什麽都擋不住。

葉棠站在門口,看着葉修庭,一時說不出話來。葉修庭從椅子上起身,一身淩亂也是拜剛才那個女人所賜。

走近了,直到與葉棠面對面,他才發現,她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眼裏的淚就要落下來,可她還咬着牙忍着,似乎在等他一個解釋。

輕一揮手,門外候着的侍衛便散了。

是時候,與她說清楚了。

他看着她道,“葉棠,我想好了,與其一世罵名。倒不如,一世英名。”

葉棠只覺得喉嚨發幹,睜大了眼睛問他,“你,你這話什麽意思?你別以為故伎重演,再帶一個女人回來,我就信你!”

美目盈淚,他已經不敢在看她了。

葉修庭。關鍵時候,你可絕對不能心軟。

他側過身去,衣衫也未完全攏上,耳後一塊紅色咬痕恰恰清晰可見。

“算了吧,葉棠。我想清楚了,先前對你,的的确确是兄妹之情。是我沒能弄清楚對你的感情,個中誤會,全怪我這個哥哥。”

誤會?那麽多個日夜的相守相伴,她肯為他什麽都不顧,最後,他只用一個誤會就全部抹殺了。是啊,他說的沒錯,一世罵名怎及一世英名,他本就是前途無量的少将軍。

低頭看見她手裏拿着的東西,一方絲絹,被她用力攥得皺皺巴巴。彎腰将那方絲絹從她手裏抽出來,展開來,“素縷雙針,以慰契闊”。

依舊是歪歪扭扭的字體,一朵奇怪的棠花,一針一線都是她好幾個夜晚燈下親手。

葉修庭拿了那絲帕,冷哼一聲,眉頭一皺,滿臉譏诮嫌惡,“這心思髒,你拿回去吧,我便當沒見過。”

他又将那方絲帕遞回到她面前,不甚成熟的繡工,惹來他一臉鄙夷和嫌棄。

葉棠看着他堪堪捏着絲帕一角,似乎上面染了毒。而他皺着眉頭,一刻也不願意多拿。

她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前幾日他還追着她問,為什麽有爹的卻沒有他的。

她震驚得幾乎站立不住,“葉修庭,你說什麽?你說我髒?”

“是,髒。”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葉修庭,眼中溫柔似乎只是她曾經的錯覺。如今,那目光看着她只像道道尖銳冰淩,不遺餘力往她心裏狠狠紮。

葉修庭又說,“還有,長幼有序,你該叫我哥哥。”

☆、046 究竟誰髒

她聽了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明明兩個人的夢,他先醒了。

葉修庭冷冷看她捂着嘴不住哭,也未接他遞過去的絲帕,轉身走到桌上燭臺前。

“葉修庭,不要!”

他捏着絲帕的手在燭火上一頓,而後扭頭一瞪她,卻吓得她忙改了口,“哥哥-----求你了,別----”

那是她好幾天的心血啊,幾乎是下意識般沖過去搶他手裏的東西,卻被他一手狠狠推開。

絲帕與火苗。只差那麽一點了,他一瞬間猶豫,她跪坐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不住晃他的腿,“求求你,不要-----”

可他還是狠了心,手一松,那條她繡了好幾天的絲帕便落到了燭上。火光灼灼,他親手,将她的心意化為灰燼,毫不留戀。

低頭,看了仍舊癱坐在地上的葉棠,是他冷聲道,“以前的事便當沒發生過,以後你沒事也不要來了。葉棠,悔悟吧。”

他雙手背在身後,袖裏緊握,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也沒有扶她起來。

終于。她從地上緩緩爬起來,什麽也沒說,也不肯再看他,被抽了魂一樣,轉身漠然出了他書房。

看她踉跄出去,他卻忙将地上還未燃盡的絲帕熄了火,燒掉了好大一個角,可好在她繡的字都還在。

究竟是他真的想清楚了,悔悟了嗎?

桌上杯盞淩亂,酒壺裏明明有滿滿的一壺酒,他卻不許那女人打開,更不許倒出來一滴。

只因為他記得。她沾不得酒氣啊。

不過是他想着,放了她,讓她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吧。朝上顯貴才俊那麽多,一定有人會替代他,給她更好的生活。

可眼前全是她站在那裏發抖難過的樣子,一臉的傷心絕望,倉皇驚懼,最後是踉跄而去的身影。

帶那個女人回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可以的,能做到的。可葉修庭啊,若是真的能放手,你還用得着等到今天嗎?

從小到大,他何曾讓她如此難過。

可他剛剛說了什麽,他說她髒。

他還逼着她叫他哥哥。

明明,他最恨的就是她叫他哥哥。

曾讓她驚醒的噩夢,他正親手将它變成現實。

一字一句出自他口中,如最鋒利的刀子,不只傷了她,更是親手紮在了他的心上。

“葉棠-----”

罷了,罷了,他割舍不下,再也不掙紮了,他全都認了!

放下手裏那方燒掉了一個角的絲帕,他匆匆追了出去。

夜色下。他找了她許久,一連問了幾個下人,都說沒有見過她。他一時亂了方寸,急的不知所措,她千萬別做什麽傻事。

葉修庭啊葉修庭,她若出了事。你可怎麽辦。

跑遍了葉府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一條黝黑的小徑上沒什麽人,她正縮在一棵樹後哭。

“葉棠。”

他松了口氣,快步走過去,從背後将她抱進懷裏。

“對不起,我不是人,都怪我,葉棠,我其實-----”

他箍着她的腰,她卻在他懷裏劇烈地掙紮着。最後,将他狠狠掙開,她轉身。一臉的淚痕,滿目清冷絕然,“妹妹心思肮髒,千萬別誤了哥哥英名。哥哥前程遠大,祝你早日迎娶李知蔓,與郡主百年好合。”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包括他與李知蔓的婚約。

葉棠說完就走,再也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哄不好了,這次,他真的哄不好她了。

葉修庭緊追幾步,扣了她胳膊,不顧她反抗,再一次将她扯進懷裏。

她才多大點力氣啊,這次他鐵了心,任她如何哭着捶他打他,他就是不放手。輕而易舉定了她的雙手,他一低頭,狠狠吻在她額上。

她終于不再掙紮拒絕他了,可還是哭個不停。

他的話,傷她傷得狠了。

“我錯了,是我不好,我誰都不娶。”

輕輕擦着她臉上的淚,“葉棠,若你髒。我就比你還髒。誰叫我愛的,是自己的親妹妹。”葉修庭苦笑,“明明每日都能見她啊,可只要一眼不見,還是忍不住地想。”

他說出來了!

他說,他愛她。

葉棠被他這話驚得呆了,她當然知道,無論她與他如何鬧,這話都是認不得更是萬萬說不得啊。

可他終于還是,同她說了。

葉修庭卻覺得,無數次的欲言又止,說出來反而輕松許多。

他多想像別人一樣。能正大光明對自己愛的女人好,能肆無忌憚地親她抱她,惹得她氣呼呼瞪他,然後再逗她開心。無論怎麽樣,她都是他葉修庭一個人的,容不得別人半點觊觎。

他想做這些,以一個愛她的男人的身份,而不是她的哥哥。

他悔,為什麽要說那番話,她一定被他傷透了。又疼又怕,葉修庭只抱着她使勁往懷裏揉。

第一次被他抱得這樣緊,葉棠一時忘了掙紮,聽他一邊吻自己的額頭一邊不停說對不起。

最後,葉修庭拿出一樣東西,遞到葉棠手裏,“若我以後再犯,你便用這個。”

葉棠接了,原來是把小匕首,不大不小适合随身帶着。仔細看,可以看到柄上刻着兩個字,易之。

她知道,易之,是葉修庭的表字。

這匕首是葉修庭第一次參軍事的時候,老将軍給他的,跟在他身邊已經有十年有餘了。與大多數葉家兵刃一樣,小小匕首的刀刃也是前窄後寬。

不遠處陰影裏,一株樹後,一丫鬟卻将這些話聽了個一字不漏,吓得睜大了眼睛,及時用手捂住了嘴。

丫鬟叫小玲。自小便跟在葉棠身邊,眼見着夜已深,小姐還未回去,她便想着來看看,不想,卻見到如此一幕。

原來這麽多年來,少将軍對小姐的好,竟然是-------

而眼前這兄妹又抱在一起,小丫鬟震驚得有些不知所措,轉身就跑。

葉修庭是何耳力,聽見聲音,立即松了葉棠,彎腰撿了一截枯樹枝,指風一送,樹枝穿在那丫鬟的脖子上。那丫鬟瞳孔放大,瞬間倒地。

“小玲!”

葉棠要過去,卻被葉修庭一把拉住。

“葉修庭,那是我房裏的丫鬟!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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