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能----”
“她聽見了,留不得。”
“可是-----”
“沒有可是,剩下的,我來處理。”
将她送回去,葉修庭沒有走。親眼見他殺了一個人,她夜裏一定是睡不好的。葉修庭什麽都沒說,只靜靜在她床邊坐着。
也不知這事葉修庭究竟是如何處理的。府裏沒了個小丫鬟,竟然也沒人問起,一切如常。好像,那個丫鬟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可越是如此,葉棠心裏便越難受。她想知道,這葉修庭究竟是如何跟府裏說的。
終于沉不住氣。她故意同自己房裏另幾個丫鬟說起小玲。
立即有丫鬟說,“小玲啊,聽說家裏給她說了一門親,那男的可還是個秀才呢!小姐,她走的時候沒跟您說嗎?”
葉棠這才想起來,她去找葉修庭的那晚。小玲站在她身邊,的确像有話要同她說。可她當時只急着給葉修庭送那絲帕,便讓小玲等她回來,沒想到後來------
葉棠起身出來,“我哥哥呢?”
“少将軍在書房。”
書房,葉修庭擡頭,見來的是葉棠,便退了左右,“都下去吧。”
将門關了,又問葉棠,“你怎麽來了?”
“小玲的事情,你怎麽處理的?”
葉修庭也沒瞞她,“她家裏給說了一門親,對府裏,便說她回鄉成親去了。”
果然是這樣。
她和他的感情,已經傷害到別人了。
心裏愈發難受,葉棠明白,他都是為了保護她。可明明,是他們的錯啊。
小玲父母那邊,八成是給了一筆錢了事。
“嗯。”
葉修庭怎會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她的不忍他已經成全過了,府裏已經留了夕岚被人日夜看管,萬不能再多一個隐患。
莫說是一個,只要威脅到她,一千個,一萬個,他也得殺。
☆、047 不許嫁,跟我走!
老将軍沒幾日便能下地走動了,等身子又恢複了一些,第一件事便是進宮。葉修庭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老将軍已經不再府裏。
宮中綠園裏,蕭池跟在聖上身邊,一起緩緩走着。
“不知父皇召兒臣來,可是有事情?”
聖上點點頭,“小九,你覺得,葉家小姐葉棠怎麽樣?”
蕭池一下子就想起了前幾日那個水晶蝴蝶的雕像,笑了笑,只說了四個字,“心靈手巧。”
聖上又說,“嗯,葉老将軍前幾日進宮來,言下之意是要朕為葉棠婚事操心。老将軍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好,盼兒女喜事也是人之常情。可朕思來想去,朝上似乎并沒有特別好的人選。小九,你覺得呢?”
“前次宴上,少将軍都将條件擺出來了,若真按這标準,怕是真的不好挑。”
聖上笑笑,“說起來,那日夏子骁倒是讓雪瑤同朕說過,直言看上了那葉家小姐,要朕幫着問問。可将軍府不比別家,夏家文臣出身。莫說老将軍看不上,就是修庭也不會答應。”
“父皇說的是。”
“小九,你身子不好,身邊就更該有個人照顧。所以,朕這次叫你來是想問問你,若是你對這葉家小姐沒有意見------”
蕭池明白過來,原來,聖上是想給他和葉家大小姐牽線。
他一下子想起那日船上蔡老伯說的話,沒想到,這才幾日功夫,還真被那老頭兒言中了。
要他成親麽?他事事勘破,運籌帷幄,卻惟獨成婚這事,他從來沒想過,所以這事一拖就拖到了現在。朝中皇子多已經成家,正妃側妃一連娶了好幾個。幾個皇子裏頭幾乎就剩了他一個,也難怪聖上挂着。
再說那葉家小姐,沒有哪裏好,可似乎也沒有哪裏不好。
能讓他挂心煩心的事少之又少,除了那一件。順其自然地活了許久,既然聖上說了,又沒什麽理由拒絕,那也就順其自然吧。
如今于他來說,娶誰不是娶,不過是九王府多一張嘴的事。
“父皇,兒臣沒什麽意見。”
聖上聞言很是高興,“好,小九,既然如此,那朕擇日就給你和葉棠賜婚。”
“謝父皇。”
等到一卷聖旨到了将軍府,葉修庭在書房與老将軍拍了桌子。
“我不同意!”
葉老将軍冷聲道,“修庭,這是聖上親自賜婚,可由不得你!”
“爹,你不是不知道,那九王爺病弱之軀,你怎麽能将葉棠嫁給他!”
“我再說一遍,這不是我的意思,是聖上的意思。還有,修庭,你與郡主李知蔓的婚事,我早就與護國候說好了。如今侯府不在,葉家更不能失約。等葉棠一走,你也立刻與郡主成親!”
“爹,我----”
葉老将軍又道,“修庭,我還沒死,還是你爹!還有,你別忘了,葉棠的婚事,是你親口答應過的!”
可葉修庭當時答應的時候并沒意識到,一時的妥協,将會苦他一生。
九王府。
“什麽?!爺要娶親了?”
承譯和風都覺得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就是進了一趟宮,兩個時辰不到,這九王爺回來怎麽就決定要成婚了?
再看他們九爺說完這個決定,若無其事拿起手邊一盞茶。今日不知什麽原因,碧珍沒有了,送來的是粗茶,茶湯不甚清亮,還帶着些苦澀。撇了水霧,九王爺一連喝了幾口。好似他剛剛說的不是自己要娶親了,而是諸如茶涼了這類尋常小事。
和風笑笑,大着膽子往蕭池案前湊了湊,“那個,爺,若我沒聽錯,您剛剛說的是,您要給我們娶個九王妃回來?”
蕭池擱了茶盞。點點頭,“嗯,不錯,本王的确是要給你們找個九王妃回來。”
和風愈發好奇,又追問,“那爺,敢問您要娶的是哪家閨秀?”
“将軍府大小姐,葉棠。”
承譯想起來了,一拍腦門,“哦,我見過,就是那天與少将軍一起來送蝴蝶的那個!”不知為何,只要一想起那別別扭扭的雕像,承譯就想笑。
“承譯,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好,父皇親自賜婚,婚期就在下月十號,馬虎不得。”
“是。”
蕭池想了想,似有什麽不放心,又問承譯,“嶺北的事情,都辦妥了?”
“爺,您放心就是,都辦妥了。嶺北軍都督已經換成了常五,還有,張朝下個月也能如期到任。”
蕭池點點頭,“嗯,事事小心。”
“爺您放心吧。”
眼看着日子越來越近了,九王府更是給将軍府下了重聘。葉修庭這次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府裏上上下下張羅準備着,一點辦法都沒有。
莫說別人不行,那個天生帶了一身病的九王爺就更不行。在他眼裏,誰都配她不起。
新裝已經做好了,丫鬟端了來要她試。她本不愛妝,卻也不得不任由幾個丫鬟給她更衣打扮。
門口,幾個丫鬟福身,“少将軍。”
“都先出去吧。”
幾個丫鬟出去,她轉過身來,他只見她原本素淨的小臉上薄施新妝,嬌嬈裏竟透出三分妖來。一身的紅衣裹身,曼妙又莊重。美得實在是有些放肆了,饒是葉修庭,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那些極盡的華美,落在他眼裏,是最清澈的妩媚,最不動聲色的潋滟。
葉修庭幾乎想都未想,一把握了她手腕,“不許嫁,跟我走!”
天下之大,當真就沒有他們兩個的容身之地麽。若是帶她去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只要不要孩子,一切,就沒問題吧。
當他真的拉着她要出門的時候,葉棠才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一邊掙着他,一邊道,“不行!”
“葉家上下幾百口人你不要了嗎。爹你也不要了嗎?!”最後,她狠狠抽回了手,看着他,一臉的果決,“哥哥,算了吧。”
他聽了卻發了火。她怎麽能穿着一身的嫁衣,還故意叫他哥哥。
他最煩的,就是她叫他哥哥。那是任憑他武功如何高,權勢如何大,窮其一生也無法逾越的障礙。
“別叫我哥哥!”
長臂一展,勾了她的腰,與她咫尺的距離,他咬牙切齒,“葉棠。你知道的,我什麽都不想要,就想要你!”
所有的想要,也不過是一個她而已。可現實多麽諷刺啊,他視若珍寶的人,連一個病秧子都能輕而易舉将她娶走,惟獨他心心念念,一輩子都不行。
将她攔腰抱了,丢在榻上,高大的身子緊跟着壓過來,一只大掌定了她的兩只小手在頭頂。
他的眼睛似乎藏着驚濤駭浪,叫嚣着要将她吞沒。
她不停扭着身子掙紮,頭上晶瑩珠花散落兩只,滾到地上。透紅的血色瑪瑙落地即碎,珠光正尖銳。剛挽好的發随之斜斜散落開來,她睜大了眼睛,“葉修庭,你瘋了!”
捏着她手腕的大掌不由用了力,“是,我瘋了!葉棠,你告訴我,這樣的你,要我如何送給別人!”
終于不在掙紮,秋水微瀾,葉棠看着面前快要失去理智的男人。
罷了,罷了,若他這次真的-----那她便跟他走吧,反正。她什麽都不怕,身敗名裂世人唾罵又如何。
可他向來,連吻她都不敢。
一低頭,與她近了幾分,潋滟的唇馬上唾手可得了,他卻一轉頭,狠狠咬了她的脖子。
他的唇,他的氣息,原來那麽燙啊,她瞬間一個激靈,一下子全身都不由得繃緊了。
他是禽獸不如沒錯,可他還是禽獸得不夠徹底啊。
簡直毫無懸念,一如既往,喜服上紅色盤扣被他解了兩顆,他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這親緣,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流淌在他和她的骨子裏,不是他嘴上不說就能否認的。
可這的的确确是他和她最後的機會了。
咬了牙,反正這喜服在他看來礙眼,只聽得裂帛之聲,是他一用力,幹脆扯了她才穿好的嫁衣。身前一涼,她條件反射一般,雪色雙臂緊緊擋在身前。
她總說自己什麽都不怕,什麽都可以不顧,可事到臨頭,原來她還是忍不住會怕啊。
“葉,葉修庭----”
她連聲音都是顫的。
他當真想好了嗎?
他手掌熾熱,握住她擋在身前的兩只小手,“葉棠,別怕。”
他安慰她別怕,可他自己也滲出了一頭的汗。
身下的人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妹妹啊。
她是聽他話的,任他将自己的手拿開,按在身側。她身上大紅的兜衣,折梅一枝,暗香浮動。
“小姐,喜服穿着可還合适?這是剛剛新送來的配飾,小姐也一起試試吧。”
季雲并不知道屋裏先前侍候的人都被葉修庭遣走了,推了門便進來。一進來,她便看見葉棠喜裳淩亂垂在地上,葉修庭按着她,正埋首在她頸間。
季雲被眼前一幕驚呆了,手中端着的金珠玉佩摔了一地。
“小姐,少将軍,你,你們------”
葉修庭聞聲一凜,順手便摸了葉棠發上的金釵下來。
金釵還未出手,卻是葉棠及時握住他的手。
“不行!”她望着他,“不能再殺人了-------”
可不殺行嗎,萬一走漏半點風聲,後果不堪設想。
他身敗名裂就算了,可她不行。誰說她一句閑話都不行,就算是她的奶娘又怎麽樣,他要的是萬無一失。
“葉棠,松手。”
衣裳殘破挂在她胳膊上。身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膚。殺個人,于他,不過一瞬的事。他低頭看她,她卻依舊死死握着他手中的金釵不肯松手。
“不行,真的不行。葉修庭,人會越殺越多的。算了吧----”
葉修庭順手拿了她的一件外衫給她遮上。
與那小丫鬟不同,季雲沒有跑,而是轉身掩上了房門,又回來在榻前跪好。
“求少将軍殺了我吧。一切,是季雲自願的。”
“季姑姑---”
“季雲知道,這秘密注定會傷害到小姐,所以我寧願死在少将軍手裏。”
葉棠披了衣裳,從榻上下來,去扶跪在地上的季雲,“季姑姑,您快起來。”
葉棠生怕身後的葉修庭又出手,故意擋在季雲面前,回頭同葉修庭說,“自小季姑姑便疼我,她一定不會亂說的。”
可葉修庭容不下萬一,站着沒說話,顯然是不想答應她。
季雲笑了笑,也明白了葉修庭的意思,拉了葉棠的手,“小姐,少将軍的決定是對的。只是以後不能陪小姐了,小姐要好生保重。”
季雲又說,“請少将軍動手吧。”
葉修庭指尖一轉。金釵生風,脫手而出。
“葉修庭!”
葉棠想攔他,可她哪能快過葉修庭。
那金釵飛出,卻并未釘在季雲身上,直直掠過她耳畔,釘在了身後的桌子腿上。
“少将軍?”
“葉棠說的沒錯,母親離世早,我與葉棠自小便得季姑姑照顧。姑姑于葉棠,更有哺乳之大恩,若真取了姑姑性命,修庭當真是禽獸不如了。”
葉修庭一掀衣擺,跪在季雲面前,“修庭相信,姑姑是将葉棠當女兒看的,只能求季姑姑,為葉棠聲名着想,今夜之事,萬死而不能說。我與葉棠,銘感姑姑一生,求姑姑答應。”
“少将軍放心,季雲一個字都不會說。”
季雲看看身旁的葉棠,這麽多年來,愛了自己的親哥哥,她心裏一定也不好受吧。
九王爺與朝臣鮮有交集,大部分事項都是安排承譯他們出面辦的。除了他即将要娶的九王妃,他還真想不出來,這葉家少将軍深夜約他出來有何貴幹。
天晚了,街上多數店面都已經打烊,只有幾個小酒肆還亮着燈。
這葉家少将軍奇怪,明明與他進了酒肆,不要酒,只要了一壺粗茶。
這場面看着着實怪異。一個是當朝少将軍,一個是深居簡出的九王爺,深夜二人街邊酒肆對一壺茶而坐,卻誰也不說話。
店中只剩了這二人,掌櫃的不僅不趕,還得好生伺候着,只因那掌櫃是認得葉修庭的。再看少将軍對面坐的那人,臉色略白,衣衫素淨,一身清冷中透着幾分華貴。那公子他雖不認得,但能與少将軍平起平坐,還能得少将軍以禮相待,想也不是簡單人物。掌櫃的愈發不敢上前趕,只能等着。
九王爺也不催不問,就這麽與葉修庭對坐着。直到自己手中茶喝得已經見了底,這少将軍卻一直坐在他對面沒怎麽動,也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葉修庭才終于開了口,“九王爺,葉棠她,滴酒不能沾,就連酒氣也不行。只要她一沾了酒,便要渾身起疹子高燒不退,嚴重的話更會要了她的命。五味中,她有兩味不吃,不吃苦,不吃辣。餘下三味也要清淡。還有------”
九王爺見面前少将軍正絮絮叨叨同他說着,頓了頓,忽而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盞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這如飲酒般飲茶,九王爺還是第一次見。
将茶盞重重放在桌子上,葉修庭又繼續說,“還有,葉棠被慣壞了,有幾分倔性子和一些小脾氣,将來她到了九王府,不懂事之處還望九王爺多擔待。”
九王爺算明白了,這任誰,将親妹妹嫁給一個病秧子。都有些不放心不甘心吧,這少将軍叫他出來囑咐一番,倒也全在情理之中。
九王爺一笑,“少将軍說的本王都記下了,也請少将軍放心,九王府不是龍潭虎穴,本王既然決意娶她,便會一心一意待她好。”
早就聽聞這九王爺輕易不結交誰,也輕易不應承什麽。
九王爺說完,瞥見葉修庭眉宇微微一皺,一手摸上了擱在桌子上的劍。
他葉修庭不需要別人來待她好!別人的好,她也不需要!
聽說眼前這九王爺手無縛雞之力,天生染了一身病,他怎麽能将葉棠送到這樣的人手裏,不如-----
手中劍就要忍不住出鞘,卻是九王爺輕輕咳了幾聲。
葉修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差點鑄成大錯。想葉家幾代忠良,面前人再不濟,可是姓蕭。
他姓蕭,而自己姓葉。
蕭是君,葉是臣;蕭是主,葉是仆。
葉修庭握緊了劍,起身,改沖蕭池一揖,道,“望九王爺說到做到,府上還有事,修庭先回了。”
葉修庭這一生後悔的事情有許多,有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來,當他連君臣恩義也不顧,提了劍站在蕭池面前的時候,這九王爺剛從低矮屋檐下出來,堪堪擋在房門前。雪白衣襟半開,胸膛上隐隐可見三兩朵鮮豔紅痕。九王爺聽了他來意,低低輕笑一聲,眼神中卻是嗜骨的冷冽,随後說了一句,“少将軍,既然已經是送到本王手心裏的東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一個将軍的殺意,九王爺若是感覺不到,也就算白活了。
酒肆門檻還未邁出去,葉修庭只聽得身後九王爺開口道,“少将軍。”
葉修庭腳步一頓,并未回頭,只聽得九王爺又說,“少将軍性情中人,為人剛直,可莫要因此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多謝九王爺提醒,葉家世代忠心耿耿,自恃無愧自己,無愧聖上。将軍府向來與奸佞之輩為兩道,對于小人,葉家也不怕什麽得罪。”
九王爺聞言只坐在小桌旁,搖搖頭并未再多言。反正,他與葉家向來也沒什麽交情。該提醒的,他都說了。能讓他話說至如此,已算難得。
葉修庭走了,茶還剩半壺,不喝也是浪費。
一邊将剩下的茶喝了,一邊看葉修庭離去的身影,九王爺笑了笑,只覺得這将軍府似乎有些意思。
留了茶錢在桌上,九王爺起身出門。掌櫃的随後走到桌前撤茶具,心道終于可以打烊關門了。待拿了桌上那張銀票一看,掌櫃的東西也顧不上收,又急急追了出來。
莫說茶錢少将軍已經給過了,這一壺茶,三千兩。叫他這小酒肆怎麽敢收。
“公子,公子!”
掌櫃的站在街上,四下已經沒了剛才那白衫公子的影子。
掌櫃的四下張望,一邊喃喃,“這公子,看似病怏怏弱不禁風的樣子,跑得還挺快。”
深夜出來,街上早就已經沒什麽人,碧空如洗夜如練,轉過街角來,九王爺正緩步走着。聽了這話,忽而唇角噙了笑。
什麽世道都免不了要有雞鳴狗盜,如今也不例外。這不,出了酒肆。剛走過一條街,九王爺便被五六個人圍上了。
“這位公子,方才酒肆,出手挺大方啊,想必出門帶了不少酒錢吧。”
三千兩一壺酒,他們可是親眼看見那窮酸又膽小的掌櫃拿着銀票出來找他了。本想搶了那掌櫃的算了,可貪念一起便沒個夠,轉而一想,這人身上一定有更多的銀子,搶誰不是搶,為何不搶個大的呢,于是他們就沖這弱公子來了。
九王爺被幾個人圍上,仍是不溫不火地站着,低頭咳了兩聲,随口糾正道,“幾位說錯了,我剛喝的是茶,不是酒。”
為首的臉上橫肉一抽,好嘛,這人不僅看起來身子骨不好,連腦子似乎也不怎麽好。上前幾步,吼道,“老子管你個小白臉喝的什麽,錢給老子留下,明白了嗎!”
手中刀随後一揚,寒光一閃,刺得小白臉眼睛忍不住一眯。小白臉一邊點點頭說,“嗯,明白了。”一邊低頭輕輕挽自己雪白的衣袖。
“明白了還不給老子快點!”
見面前這人磨蹭得很,為首的眼色一動,幾人便要親自動手。卻見九王爺衣袖剛好挽起一小截,随後輕輕一笑。
翌日一早,正沖京州府衙門口的街上,躺着五六個人,皆被五花大綁哀哀叫着。京州府衙門的衙役下來一看,發現幾人除了手腳被綁,還被齊齊折斷了腕骨。
九月初十,天還未亮,葉棠在房裏梳妝,葉修庭被老将軍叫到了書房。
葉修庭一進來,老将軍示意他将門關上。
與自己的兒子說話,老将軍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修庭,這個九王爺,你了解多少?”
葉修庭問什麽便答什麽,“體弱,多病,常年不上朝。坊間都傳,這九王爺支持不了多少時日了。”
老将軍仍舊不放心,生怕葉修庭做出什麽來,再三囑咐,“九王府雖鮮少參政,卻得聖上偏愛已久。那九王爺雖病弱,可到底是天子之家,沾了一個蕭字,是朝中哪家權貴都比不上的。葉棠嫁過去,也不算委屈。明日喜宴,你萬不可沖動做出過分的事來,我的話,你可記住了?”
葉修庭站着沒有說話。
老将軍又說,“還有,朝堂争鬥,輸贏沒個定數,你要處處小心。不可樹敵,更不可與九王為敵。至于葉棠,嫁了也就嫁了,斷了也好。”
葉修庭終于開了口,“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知子莫若父,葉老将軍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賊心不死。
“修庭!”
葉修庭還未出門,又被老将軍喊住。
“好,修庭,爹在最後問你一件事。先前,你每晚留在葉棠房裏,你究竟有沒有-----”
☆、048 葉棠,我後悔了
葉修庭雙拳緊握,若他不是他的父親-----
葉修庭咬了牙,“沒有。”
至于別的,葉修庭不想多說,也一刻不想留,快步出了書房。
他誰也怨不得,要恨只恨,她與他一樣,都姓葉。
妝容半定,葉棠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開口問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我聽說,這九王爺身體不好,是不是?”
說到這事兒,就連伺候她的丫鬟也想不明白,為何少将軍那麽疼小姐,最後卻要将她嫁給人人口中的病秧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那丫鬟只說,“小姐,好像是。”
再看葉棠,似乎并沒有特別難過,譏諷的笑劃過唇邊,“我知道了。”靈機一動,又看了看送來的衣裳首飾,對幾個丫頭道,“你們都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穿就好。”
病人忌白,她兀自淺淺一笑,有了主意。待幾個丫鬟退了。葉棠拿出一件衣裳來。
雪白的天蠶絲兜衣,別看薄薄一層,可裏裏外外一絲雜色也沒有。葉棠冷笑一聲,立于鏡前,解了繁瑣襟扣,三兩下便利落将自己身上衣裳除幹淨了。凝脂若雪,粉梅嬌俏,她在最裏面貼身換上這麽一件。
夏天就要過去了,幾絲涼風從門縫鑽進來,撩動墨發,雪衣,嬌軀。葉棠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滿意笑了笑。
若僅僅是這樣就算了,那也就不是葉棠了。似是覺得哪裏仍舊有些不對,秀眉一蹙,她轉身開了小櫃門,又翻出一件同樣雪白的亵褲來,這上下不同色怎麽行呢。
徹底換好後,她點了點頭,嗯,這回對了。
他們能管她嫁給誰,管她外面穿什麽,可管不着她裏面。
或許,就是如此天生一根反骨,才讓她不顧一切,深愛了自己的哥哥。
她分明就是這世俗裏所不能容的異數,偏偏注定了要有一個溫涼淡薄得似能容得下一切的人來寬她,容她,縱她,護她。
可向來能容得下一切的人,不是因為修養多高,胸襟多廣,只是因為無情罷了。
因為無情,所以明月青瓦細雨屋檐,再美再好又與我何幹;因為無情,所以也只有他永不會嫌她厭她。
不嫌不厭,自然也不會愛。歸根到底,不過是她要嫁的那人,什麽都不在乎。
葉棠門外,葉修庭同季雲道,“葉棠她哪個丫鬟都不帶,獨選了季姑姑您,往後,葉棠一切,就都麻煩姑姑您了。”
季雲一福身。“少将軍哪裏話,能照顧侍候她是季雲的福分。”
将軍府門口,披紅挂彩,九王爺難得不是一身清冷的雪白,而是着一身與她相配的紅衣,鋪十裏紅妝,親自來迎她了。
喜樂奏響,季姑姑扶了她出來,緩步經過葉修庭身旁,是她低聲在他耳邊說,“我走了,葉修庭。”
葉修庭雙手成拳,看她雲羅香帔,珠璎錦裳,轉身離去。
自此,深紅淺碧,再多的旖旎溫柔也不能為他。
九王府喜宴,在朝的官員皆備了厚禮親自到府。倒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這聖上為九王爺的婚禮親自出宮來了。
朝中幾位皇子,掰着手指頭就可以數過來,可不論哪位,大婚時都是皇上一點頭準了便再不過問。
惟獨這九王爺,得聖上親自賜婚,娶了最熾手可熱的葉家女兒不說,還勞聖上親自出宮來。果然,聖上最疼的還是這小兒子。
開宴前,老将軍有些不放心,特地囑咐葉修庭,“今日聖上親自主婚,上上下下都看着呢。此事非同小可。事關我葉家聲名,你可千萬不能亂來。”
見葉修庭一直不說話,老将軍又說,“修庭,她是你妹妹。還有,你若真不喜歡那個李知蔓,大不了再給你找別家的-----”
“爹,不用麻煩了,往後,我誰也不要,誰也不娶。”
葉修庭擱下這句話便邁步出去了。
“修庭,你真要氣死我嗎!”
九王府婚宴,賓朋滿座。一為聖上,二為葉家。至于九王爺蕭池,平日往來少,聽到的多是關于他的傳言,真說起來,這位主子,似乎誰也不怎麽了解。
一根大紅喜綢,他與她各執一端。
聖上面前,喜娘喊過跪拜後,葉棠卻一直站着沒動。
蕭池站在她身側,此時也不由扭頭看她。
她蓋着喜紗,遮了容貌。自早上迎她回來,她就似乎一句話都沒說,由喜娘扶着跟在他身邊,看起來乖順得很。
可這會兒不知怎麽,該行禮的時候,她卻站着不動了。
跟在她身邊的季姑姑忙小聲提醒她,“小姐,該給聖上行禮了。”
蕭池離得近,清楚看見一滴什麽從喜紗裏落下來,滴在她紅色繡鞋上,暈染開來。
滿場寂靜,似乎都在等着葉家小姐,她旁邊的季姑姑又小心催了她一遍,“小姐----”
葉棠這才終于跪了下去。角落裏,另一人見她跪下,卻扶着桌子站了起來,是葉修庭。
那是他愛了那麽多年的人啊,披了一身妝,說不出的嬌豔玲珑。可那迤逦明豔的美,從今往後都将屬于另一個男人,與他再無關。
他似乎看見,紅燭旁,蓋頭一掀,是她輕輕歪着腦袋,對着別的男人明媚地笑,如喚他葉修庭般喚另一個人的名字。
聽聞葉家大小姐沾不得酒,今日席上滴酒不見,全是茶水。明明沒喝酒,葉修庭卻看着新娘紅了眼睛。
老将軍正站在聖上跟前,察覺出不對,遙遙瞪了葉修庭一眼,卻依然沒能攔住他。
幾個來賀大臣皆被少将軍推得一個趔趄,卻是葉修庭上前,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葉棠。
她本就是他心尖上的好,憑什麽要他生生剜下來送給別人!
“不嫁了!跟我回家!”
九王府與葉家聯姻的大好日子,難得聖上也在場,這一向處事有度的少将軍卻不知為何臨時反了悔。一時間滿座嘩然。
葉棠也被他吓了一跳,掀起喜帕一角,精致的妝容,清澈的眸子,看得他一陣難受,愈發堅定了帶她走的心。
他看着她,一開口,竟是絕望的溫柔,“葉棠,怎麽辦,我後悔了----”
什麽葉家顏面,什麽人倫道德,他什麽都顧不上了,他只求她別嫁。
“葉,哥哥-----”
聖上見葉修庭攪了儀式。臉色一變,一拍桌子,問一旁的老将軍,“這是怎麽回事!”
老将軍手心出了薄汗,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這,這----”
卻是葉棠一轉身,朝聖上重新跪下,“聖上息怒,自小哥哥便疼我,前些日子還說,怕我嫁出去了受委屈,不如在葉家來的自在。還望聖上念在哥哥是一時沖動的份上,饒了哥哥吧。”
說完,葉棠一個頭叩了下去。
老将軍也忙道,“葉棠說的沒錯,府裏上下皆知,這兄妹二人感情好,修庭定是舍不得他這妹妹了。”
聖上沒有說話,只看着葉修庭,似在等他自己說。
可葉修庭盤算的是,聖上出宮帶了不少禁衛,他若強行帶了葉棠走,能有多少勝算。
直到葉棠悄悄擡頭,看着他又叫了一聲,“哥哥!”
葉修庭低頭,見葉棠一直沖他使眼色,這才跪了下去。
“妹妹出嫁,修庭一時沖動,還望聖上開恩。”
一旁的蕭池一直負手站着。不言不語只管看這兄妹情深。最後,眼見快要無法收場,才緩緩開了口,“父皇,将軍府上下皆性情中人,少将軍舍不得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前些日子,少将軍還與兒臣說了葉棠的諸多喜好,可見,少将軍是個重家國,惜情義之人。而且,所謂禮儀,不過是人定的死板規矩,哪有人之真情來得重要,無所謂攪擾不攪擾,還請父皇息怒。”
幾句話,聖上臉色果然好看了些。
“小九說得也在理,罷了,你們都起來吧。”
聖上體恤,待禮一成,說了幾句,念及九王爺身子,便沒有多留,帶了大小一衆群臣早早回了。
臨走前,拍了拍九王爺肩膀,“小九,不用送了,快些回去吧,新婚夜莫讓葉家小姐等着。”
“是。”
看着聖上進了車駕,蕭池轉身回府。
老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