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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回府,一下車便問門口的看守,“少将軍回來了沒?”
“少将軍自今日出去,還沒有回來過。”
方才,看葉修庭從九王府出來,老将軍就沒有再見過他,又吩咐道,“立即派人去找。”
“是。”
自從上次惹得葉棠出了一身紅,他就再也沒喝過酒了。
今日,葉棠出嫁,他破了例。
棠梨間葉黃,新霁月蒼蒼。
将軍府門口,守衛遠遠便看見一身影搖搖晃晃,有人認出來是葉修庭,忙上前去扶。他們印象裏,少将軍鮮少喝酒,就是喝,也從未醉過。
“少将軍!”
葉修庭問扶着他的那個侍衛,“我問你,葉棠回來了沒有?”
那侍衛一愣,府裏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今日是大小姐出嫁的日子,她怎麽可能還會回來。
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那侍衛便說,“少将軍,小姐她,沒回來。”
“沒回來?”
葉修庭擡頭看了看天,又問,“幾更天了?”
“回少将軍,快三更天了。”
葉修庭聞言一把推了扶着自己的那個侍衛,“三更天了,葉棠還沒回來。你們也不知道去找?!一群廢物!”
葉府門口,他明明才剛邁上了兩個臺階,便又晃晃悠悠轉身要往回走,說是要去找葉棠。
那侍衛追上他,“少将軍,您快回府吧。這小姐她,她不會回來了。”
“你說什麽?!”
那侍衛被葉修庭攥住了衣領,已經戰戰兢兢,“少将軍,我,我說,小姐今日已經嫁到了九王府,不會回來了。”
葉修庭猛然松了他,忽而滿眼都是她披紅妝,與別人行禮的時候。
忽而就一身的頹然,恍若瞬間蒼老了幾歲,“那丫頭,不要我了。呵,不要她哥哥了。”
葉修庭佝偻着身軀,歪歪扭扭向府裏走,将軍府門檻有多高,他不是不知道,今日卻差點被自家的門檻絆倒。
侍衛見狀又要扶他,他一揮手,厲聲道,“滾!”
進了葉家的門,葉修庭卻邊走邊喊,“葉棠,葉棠-----”
凡是碰見下人他便要攔住問,“看見葉棠了嗎?”
被他攔下的下人都要說。“少将軍,小姐她已經-----”
他總是不待下人說完便一把将人推了,繼續往前走。
薔薇小徑,浮亭石橋,她愛去的地方,甚至上次惹哭她的那棵樹後,他幾乎都找遍了。
“葉棠,你別躲了,快出來見我!”
葉修庭,她嫁人了,她嫁人了啊,你還要到哪裏去找啊。
最後,葉棠房門前,早就沒了燈光,也沒了候着的下人,只剩下黑黢黢的房門緊閉。
他站在門前,輕叩了兩聲,好像又是多年前那天,他帶了夕岚回來,将她惹惱了,一連幾天的冷言冷語閉門不見。
“葉棠,開門-----”房門上雕花依舊冷冷開着,他一下接一下地叩,“葉棠,都是我的錯,你快開門好不好。”
将軍府裏,有人看見少将軍深夜站在大小姐門口,一遍又一遍地敲着門。失了魂一樣,口裏念念有詞。
最後,他幹脆在她門口坐下,“葉棠,你別鬧了,快給我開門----”
天快亮的時候,他去了那個被封起來的院子。
一身一模一樣的大紅喜服被扔在那個女人面前。
他冷聲道,“穿上。”
她被關在這裏有些日子了,每日一舉一動皆被盯得死死的,她以為自己後半生就要終結在這裏了,沒想到他還能來。
他來了,她方知今日府裏敲敲打打,原來是葉棠出嫁。
救命稻草來了,她不能不從。
過了好久,夕岚換上了他帶來的那身衣裳走出來。她還盼着葉棠不在府裏了,他能将她放出去。
可她不知,這身嫁衣與葉棠穿走的那身一模一樣,連蓋頭都分毫不差。怕有差池,葉棠身上穿戴的每樣東西,能備的,幾乎都預備了兩件。
那女人穿着葉棠的嫁衣出來的時候,葉修庭一壺酒已經又下肚。
見夕岚出來,葉修庭起身,扣了女子腰肢,隔着紅紗,便吻了上去。将那女人按在床上,許是呼吸不暢,又許是嫌頭上紅紗礙事,夕岚想将那層紅紗從臉上弄下去。
他卻喝道,“別動!也別出聲!”
就算被割了舌頭,他也不許她發出絲毫聲音,嗚咽也不行。他知道,一取了紅紗,或者那女人一開口,就不像她了。
覺得他葉修庭肮髒不堪也好,龌龊變态也好,反正她一輩子也說不出來。
九王爺大婚是大事,忙完府裏的事已經是深夜,承譯來藥房的時候,就見和風一直笑個不停。
方才宴上人雜,一直沒能見和風。承譯覺得奇怪,手上事情忙完就到了藥房來。
“和風,你笑個什麽?”
和風一臉神秘,湊到承譯跟前,小聲問道,“哎,爺回房了沒?”
承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當然回了。賓客都散了,不然我哪有空到你這兒來。”
和風一聽,更是笑個不停。
“和風!”
“哎,好,好,我這就跟你說。”和風貼到承譯耳邊,“爺今晚洞房用的合卺酒,是我準備的。”
承譯一聽,一拍桌子,只道,“糟了!和風,聽說這九王妃不能喝酒,今日席上全是茶水,一滴酒也沒有!”
承譯說着便要出門,卻被和風拉住,“我說小管家,我當然知道那葉家來的小姐不喝酒,我給爺備的是茶。”
承譯松了一口氣,“那你一直笑個什麽勁兒!”
“承譯啊,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晚是爺洞房花燭的好日子,想咱們爺平日裏被人說有病說慣了,今夜若是不給那葉家大小姐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後将軍府還不得騎在咱們九王府頭上了!我這是替咱爺着想,爺脾氣好,免得以後老受那丫頭片子的氣。”
承譯聽了一把拉了和風,“和風,你不是不知道,咱爺又不是真的有病!你究竟在茶裏放什麽了!”
和風靠在桌子邊兒上,順手端了擱在桌子上的一盞茶,揭了蓋兒,還絲絲冒着熱氣。
“我呀,別的也沒放什麽,就是放了些助興的東西進去。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再說了,這又是爺的第一夜-----”
和風說着,捋着手裏水霧,笑了笑,将盞子朝承譯手裏一遞,“這裏還剩一些,承譯,你要不要也沾沾爺的光?”
承譯臉色一變,瞪了和風一眼,“滾。”
和風卻笑着喝了幾口手裏的茶。
“和風,你-----”
和風将盞子往身後桌子上一放,“騙你的,這藥珍貴不傷身,全放在爺和葉大小姐的杯子裏了,你哪有那福分。”
承譯剛送了一口氣,又被和風拉着往外走。
“你又拉着我幹嘛去!”
和風示意他小點聲,“還能去哪,身為一個大夫,當然是去檢查藥效。”
承譯有些猶豫,“這,這聽牆角,總是不太好吧----又是這種時候,萬一被爺逮住了,咱倆可要沒命的!”
和風松了他,“那算了。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承譯咬咬牙,罷了。
蕭池房外,和風選好了位置,招呼承譯,“來,快來----”
蕭池推開房門進來的時候,葉棠正坐在床沿上,一手支着腦袋,不住點頭瞌睡。聽得聲響,她忙悄悄正了正蓋在頭上的紅紗,端正坐好。
她看不見他,他卻将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低頭笑笑,拿了桌上秤杆,走到她跟前。
這新婚夜的流程季姑姑已經不知跟她說了幾遍。她清楚看到那秤杆一端明明已經伸到紅蓋頭下了,猶豫片刻又縮了回去。
她正奇怪。只聽得一個溫潤聲音響起。
“葉棠?”
她與他,總共不過兩面之緣。知九王爺在喚她,反正蓋頭還未掀,她也不答。
九王爺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只在她身側床邊坐下。長長秤杆在手心裏輕輕敲着,他轉過頭去看身側人,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約看到白皙頸項。
這九王爺就坐在她身邊,繼續開口道,“葉棠,從今日起,你便是我蕭池的妻了。九王府宅院十五座,其中京都七座,主宅三座,別院四處。餘下的八處宅子。多在江城,泰和。至于府庫銀饷,你明日可以去問賬房。府庫鑰匙放在書架三層東側的小抽屜裏,沒上鎖。嗯-----至于別的,你若是想知道,以後有時間在慢慢和你說。”
他說完,系着紅綢的秤杆輕輕一挑,掀了她頭上紅紗。
紅紗一起,她立刻轉過頭,細長的柳葉眉一挑,精巧下巴一揚,問他,“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是啊,兩面之緣而已,連他也以為,這麽多時日過去了,他該将她忘了吧。
可眼前女子施了些脂粉,眉黛輕描,櫻唇雪膚,大紅新裝裹身,纖腰盈盈一握,好像他輕輕一把便能折斷。的确比之前兩次更添幾分嬌嬈,惟獨那雙清靈的眸子,看着他不懼不怕,絲毫未變。
這,便是他今日娶回來的九王妃了。
饒是他自己,也沒想過娶親這回事,不過是聖上說起來了,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便應了。
聽她如此相問,他看着她笑道,“因為,自今日起,你便是九王府的王妃了。”
九王爺親眼看着她的眸子黯淡下去,似乎是輕輕“切”了一聲,而後在他身邊坐着。
不知怎麽,他忽然就想起今日宴上,葉修庭将她從地上拉起來要帶她走的時候。她當時不是不想走,是不能。還有,那晚,葉修庭約他出來,明明殺意已動,最後又生生忍住了。
九王爺又說,“九王府與将軍府同在京都,相隔也不算遠,你若是想家,以後可以常回去看看。”
桌上兩盞茶已經溫涼,蕭池起身端了,遞給她。
葉棠接了,随後兩臂一交,她看着手裏的茶發呆。
“葉棠,這茶一喝,你就真的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不知為何,他提醒了這麽一句。
蕭池何等眼力,葉棠心思,他看出了些許。不過,就連蕭池自己當時也并不知道,這句話,當真成了他給她的最後機會。
後來,蕭池無數次地在想,若她那晚鐵了心,真走了也就罷了。
☆、049 嫁衣雪白
今日聖上親自主婚,又如何能容得下她反悔,當真棄葉家滿門不顧嗎?她做不到。
罷了罷了,葉棠,這就是你的命,自今日起,忘了他吧。
白皙頸項一揚,她如喝酒一般,将盞中茶一飲而盡。
蕭池看着她喝酒的樣子一怔,如喝酒一般飲茶,這是他第二次見了。
喝的急了,唇角還站着些晶瑩,葉棠也不怎麽在乎,有絲帕不用,只擡袖往唇上一抹。一邊将口中的茶咽下,一邊挽着他的胳膊朝他“嗯”了一聲,似乎在催他。
九王爺低頭,喝了自己手中這盞,看着眼前有幾分粗枝大葉的葉小姐,忽而薄唇輕啓,低笑出聲,聲音溫涼好聽。
聽得蕭池笑聲,葉大小姐眼角一挑,“你笑什麽!”
蕭池眉目淺淡,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與你哥哥還真是很像。脾氣,性子。還有,喝茶的時候。”
葉棠卻将頭一扭,“誰要與他像!”
若非她與他太像,她也就不用嫁到這裏來了。
明明喝的是茶不是酒,她臉上卻不知怎麽漫上了緋紅,跟着一陣一陣微微發熱。
不知是不是見這九王爺看似溫和無害,她人微醺,膽子也大了起來。
看見九王爺着一身大紅,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般,葉棠忽而微微歪着腦袋,就這樣看着他笑了笑。
輕淺一聲笑,銀鈴兒一般,讓人突然想起春天河岸邊上遠遠跑過的小孩兒。入了九王爺的耳,竟如石子一下入了寂靜深潭。難得有什麽能讓他覺得有幾分悅耳悅心。
九王爺擡眼,便看見面前這女子面若桃花,雙眸若水,眼睛裏有那麽一瞬靈動得流光溢彩。
要知道,他原本在解她的衣裳啊。
她這一笑,竟讓一向波瀾不驚的九王爺也失了耐心,眼見着她嫁衣上的那些襟襟扣扣,怎麽能這麽麻煩。
若非這嫁衣撕不得,他竟想幹脆給她撕了算了。
向來清寂的九王爺竟也被自己這小小失控吓了一跳。好不容易連拉帶扯,将她的喜服脫了個幹淨,見了她貼身衣物,九王爺才終于知道她剛才為什麽笑了。
他方才八成是上了腦,才只覺得她美,沒看出她眼睛裏等着看好戲的狡黠。
外面是如何傳他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都說九王爺自小就身體病弱,連朝堂都上不得,更有甚者說他怕是熬不過這兩三年了。
自古朝堂險惡,後宮亦如是。聖上又疑心重,若非想出這麽個主意,暗裏韬光養晦,他怎麽可能早早就封王從宮裏搬出來呢。這幾年,因着這一身的“病”,他反而多得了聖上的關愛。這幾個兒子裏頭,聖上最不用防着的就是他。不僅如此,他輕易不上折子,凡是上的折子都毫無例外火速批了下來。好像只有在病弱九王這裏,聖上才是個貨真價實的父親。
有人說,聖上給這九王爺的,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寵愛。比什麽君臣義要靠譜得多了。正因如此,就算他私下裏真做些什麽,也不會有人注意察覺。
可剛剛他看到了什麽?
将她的衣裳都退了下來,才發現她貼身穿的那件肚兜不是什麽鴛鴦戲水,也不是什麽粉面桃花,甚至連紅色都不是,而是一件純白!
這女孩子家的,除非重孝在身,否則,不會有人将如此不吉利的東西穿在身上,且今日是他們的新婚夜。
睿智如他蕭池,一時間竟也沒有想清楚葉家與九王府聯姻的原因。按理說,憑着葉家權勢,還有葉修庭護妹妹的樣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看上他這個病弱九王爺的。
難道自己的把戲被看穿了?這個想法随後又被他否定了,那個葉修庭,打打殺殺也許是個好手,但未必有如此眼力。
再看他的九王妃,此時被他脫了個差不多,正坐在床上,帶一身白肚兜,似笑非笑,饒有興致仔細看着他的表情呢。
任誰在新婚夜見了這不吉利的白肚兜都要火冒三丈吧,何況是本就病弱的九王爺呢。葉棠甚至在想着,最好,這九王爺一氣之下将她休回葉家才好。
但看眼前這九王爺,非但沒有發作,反而依舊面不改色。
只要沒瞎。這新婚夜胸前的一抹白,任誰也不可能不生氣的。她生怕他看不清楚一般,戴着那件白肚兜往他跟前挪了挪。
一縷他從沒聞過的馨香掠過鼻尖,九王爺只覺今日身子哪裏似乎有些不對勁。
直到她看着他嬌俏開口,“九王爺生得俊朗無雙,公子如玉,平日似乎多喜穿白衣。不知,葉棠這樣穿,九王爺可還喜歡?”
究竟是不是真的面不改色,只有九王爺自己才知道。想到剛才自己的急切,若非她這白肚兜提醒,他不僅沒病且正值當年的事,今夜怕是就要在她身上露餡了。
沒想到,多年心血,差點在新婚夜毀于一旦。
果然,男人就是男人。饒是他九王蕭池又如何,也還是不能例外。
見了此般,他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這葉家大小姐似乎不願嫁他呢,有些意思。反正人已經娶回來了,難得九王爺生了玩心,她要玩,他便陪她玩。
“九王妃果然體貼得很,深知本王的喜好。”
九王爺說着目光肆無忌憚落在她身上,她身上幾乎已經沒有多餘衣裳了,輕絲白雪掩粉櫻,欲出還羞。
今夜着實奇怪,他一向自制力好,可見了這葉家大小姐,已經一連穩了幾次心神。待重新板了臉,他才重新看她,冷聲道,“呵,你以為,你穿個白肚兜,本王就不會動你了嗎?”
葉棠聞言,果然吓得臉色一變。
她那反應,都寫在臉上了。
他冷哼一聲,幹脆傾身往前一撲,按着她的胳膊便将她扣在身下。
她顯然還沒準備好,一臉驚慌失措。
嬌軟身軀被他扣住,一邊不住輕輕扭着,他低頭望着她,竟也呼吸急促,一瞬失神。
可到底他是蕭池啊,眨眼間便恢複如常,冷笑兩聲,俯身對她道,“哼,今夜就叫你看看本王的厲害!”
九王爺說完,一低頭,作勢要吻她。幽香襲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愈發不對勁兒了,原本只是見了她白肚兜一時興起的玩笑,他此刻竟然真的想------
身上騰起的一股燥熱,卻是和風那藥正起效。蕭池只覺得她身上那香愈發撩人了,修長手指靈活除了她腿上大紅長裙。低頭一瞧,瞬間又清醒過來。
好嘛,這葉大小姐新婚夜将這雪白上下穿了一身。
再看被他壓住的葉棠,緊緊閉了眼睛,長睫不住輕顫,身子僵硬,居然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罷了,罷了。
九王爺忽而從她身上翻下來,躺在一側抽搐不止,斷斷續續喊着,“救,額,救我---”
身上一輕,她睜開眼。看見九王爺從床上滾落在地上,似乎極痛苦,立刻拿了衣物從床上溜下來。
他一邊抽搐,一邊悄悄看她。這個丫頭,該不是趁他發病,要穿上衣服跑了吧。真跑了他堂堂九王爺也有辦法收拾殘局,就是免不了明日一早又要傳的沸沸揚揚了。
蕭池在地上一邊滾一邊叫得更凄慘,“哎呦,哎呦,救,救我---”
葉棠牙一咬,将衣裳往床上一扔,蹲在他面前,問,“怎麽救你?”
九王爺顫巍巍擡手,指指桌子上,“藥,藥----”
桌子上果然放着一個小瓶子,她拿了,又回到他跟前。他又哆哆嗦嗦比出三個手指頭。
唔,意思大概是要吃三粒吧。
将藥倒出三粒來,塞進他嘴裏,又給他喂了水。
見這九王爺仍是喘個不停,掙紮着要往床上去。她将杯子放回去,又回來扶他。
總算讓他在床上躺好。忙了半天,她似乎早就忘了自己身上衣物所剩不多了。
見他有氣無力,躺着動彈不得。葉棠只覺得,這九王爺。當真是病得快要不行了。
于是也學着他冷笑,“呵,剛剛是誰說來着,哼,今夜就讓你看看本王的厲害,啧啧。”
他裝病輕車熟路,卻第一次裝得如此辛苦,看着她奚落他的樣子只想笑,也不知是因為她最後選擇了留下,還是因為她學他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這一番折騰,她累個夠嗆,耳邊幾絲發落了下來。墨發略過她雪白的頸項,他什麽也沒說,只安靜躺在床上堂而皇之看她。
她說着,一扭頭往床上看了他一眼,驚覺他正安靜地瞧着她。這才回過神來,臉一紅,一掀被子氣呼呼蒙在他頭上,又扯了剛剛扔在床上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眼前冷不防一黑,他在被裏無奈笑笑。一時間眼前都是剛剛她氣呼呼蒙他的樣子。
穿好衣裳,她拉了一個小案,放在他床側,就在手邊上。上面放着他剛剛吃過的藥,還有一杯水。
“你要什麽,就自己拿。”
葉棠搬了個凳子,順勢趴在了不遠處的圓桌上。不多時,她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折騰了一天,她實在是太困了。
九王爺掀了身上她給蓋的被子,從床上下來,站到她跟前。方才嬉笑全都不見,九王爺一臉嚴肅,負手站在桌子旁,衣裳半開,燈影幢幢,略顯幾分落拓,他高大的身影正嚴嚴實實籠着她。
他低頭仔細看着睡着的人兒,只見她正輕輕擰着眉,嘟着小嘴。
他方才沒注意,她額角上有一道淺淺的印記,藏在發際處,若是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看見那道淡淡疤,似乎連目光都柔和了許多。他竟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輕輕撥了撥她額間的發。
她哼了一聲,倒并未醒來。他一頓,收回了手。這婚事來的有幾分蹊跷,他還是沒想通,為何明明她不願意,葉家還要将她嫁過來,難道僅僅是因為一紙聖旨麽。這幾日的事項快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再次确定的确是萬無一失。
許是趴着睡不舒服了,葉家大小姐皺着眉嘤咛了一聲,換了一條胳膊枕着。
他低聲叫她的名字,“葉棠?”
葉棠并沒理他,只顧着睡自己的。
蕭池嘆了口氣,一彎腰。将她抱了,準備放到床上去。不管她願不願意,新婚夜,他總不能讓這将軍府小姐睡桌子。
他一抱起她來,就發覺她一直擰着的眉頭忽而舒展了,胳膊自然順勢搭在他肩上,頭也往他胸膛上靠。
蕭池看着懷裏人,那感覺,似乎,常有人這麽抱她。而她也早就這樣被人抱成了習慣。
随後只聽得她悶在他胸前嘟囔了一句什麽,一閃而過,似乎是一個人名,蕭池一時沒聽清。
抱着她不由腳步一頓,想再仔細聽聽,奈何她卻不再開口了。可那窩在他懷裏的樣子毫無防備,乖順得不行。饒是一向自在無牽挂的九王爺也看得心中一軟。
将她小心放在床上,忽覺她神色有些不對勁,臉色比剛才愈發潮紅,一沾了床,她便意識不清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彎腰,湊到她唇邊才聽清了,她說的是“熱,難受”。
想起剛才自己的感覺,九王爺一下就明白過來,八成是喝的那茶水有問題。
他壓得住,她卻不行,只能任那藥發作。
悄悄開了門,一把抓住了在門外偷聽正要逃跑的和風和承譯。
“說。怎麽回事!”
和風萬沒想到,已經喝了他的茶,這九王爺還能有心情出來抓他。
“爺-----我,我這都是為了您好,所以,才在您的茶裏----”
他倒是沒什麽事,就是她還在裏頭正難受,蕭池居然也沒心思聽和風解釋,只厲聲問道,“怎麽解!”
“爺,這東西,不,不用解----只要您回去,安心洞房就行了---”
眼見蕭池神色是誰都沒見過的淩厲,承譯在一旁打了和風一拳,“和風,你還不老實說!”
和風一臉委屈,“我真沒說謊,這東西不傷身,哪怕您不洞房,只要待一會兒,忍一忍,藥效自己下去就好了。若是多喝些水,就下去得更快了。”
蕭池轉身,留下一句,“你們兩個,去廳裏跪着!”
和風被承譯拽走,與承譯一同跪在廳裏,一臉不滿,“承譯,這麽多年來,府裏上上下下的人,九爺什麽時候罰過咱們。好嘛,那丫頭一來,還沒一晚上的功夫,咱倆就被罰了跪!”
“和風!你瞎說什麽呢,這事兒,能怪別人嗎?再說了,那是九王妃,一口一個丫頭”承譯一戳他腦門,“你腦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和風捂着腦袋,“看她年紀也不大,明明就是個丫頭片子。”
“你還說!”
“好,好,不說了----”
跪了一會兒,看四下無人,和風幹脆坐在了地上,将腿伸到承譯面前,“哎,我腿疼,你給我揉揉---”
承譯白了他一眼,端正跪着,沒理他。
蕭池回去,見才這麽會兒功夫,葉棠便将身上的被子踢開了。知和風說的是實話,将葉棠扶起來,倒了一大杯水,喂她喝了。
果然不多會兒,她臉上的紅慢慢消了,人也安分多了。蕭池這才脫了鞋襪,擡腿上去。
似乎換了地方,她有些睡不好,總是在他身側翻身。
蕭池就靠着床頭坐着,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一個女子如此深入他的生活。距離他如此之近,猝不及防地成了他的妻子。
他以為自己什麽都運籌帷幄,什麽都準備好了,殊不知還是忍不住低頭看了她快一個晚上。
清晨,她醒來,驚覺自己睡在了床上。她記得。明明昨夜她是趴在桌子上的。再看身邊,居然躺着蕭池。簡直意外又順理成章。
她忽的想起什麽來,猛的掀開自己的被子往裏瞧。看過自己的還不能确定,見蕭池閉着眼,似乎還睡着,她又小心伸手摸上了他的被子。
蕭池早就醒了,或者說一夜也根本沒怎麽睡,心道他這新娶的王妃膽子也是夠大的,這才一夜功夫,就敢掀他的被子了。
葉棠剛剛掀開他被子的一個角,還未看清什麽,他突然出聲,“九王妃,昨夜睡得可還好?”
葉棠被他吓了一跳,一個哆嗦,松了被子,回去躺好。
“呵呵,好,還好。”
再看這九王爺,精神抖擻,哪裏還有昨夜發病的樣子。
她的心思哪能瞞過蕭池呀,蕭池當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知她要洗漱,利落從床上下來要出去,卻在門口被她喊住。見他一身裏衣穿得板正,她不由問他,“九王爺,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片刻,他明白過來,調侃道,“昨夜本王發病,你都看到了,哪有什麽為什麽,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而已。”
心有餘力不足,他連開自己的玩笑也開得随意,好似新婚夜發病冷落了新娘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他絲毫不在乎一樣。
不過是他覺得這女子有趣歸有趣,可他蕭池還沒到勉強別人的地步。勉強別人的事,他向來不屑。
和風與承譯跪了一個晚上,直到早晨時候才從廳裏出來,和風一邊伸着懶腰打着呵欠一邊道,“這一夜跪得膝蓋都腫了,都是那個将軍府來的丫頭片子,若是讓我得了機會,一定----”
忽而身邊承譯捅了捅自己,和風這才看見,不遠處與九爺一起過來的,不正是那個丫頭片子麽。
葉棠并不知道她喝的那茶水有問題,更不知道她來的第一個晚上,就有人因她罰了跪。只是聽到了“将軍府丫頭片子”幾個字。
蕭池仍是負手緩緩走着,一晃神的功夫,跟在他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一轉身,只見葉棠已經到了和風跟前。
葉棠似笑非笑,看着和風道,“這位公子,敢問将軍府的丫頭片子怎麽了?”
葉棠年紀比蕭池小上一些。倒與和風承譯相仿。和風向來沒有規矩慣了,那幾句話蕭池不是沒聽見。只是言語間的放肆而已,只要無傷大雅他向來也懶得管。他甚至有些覺得,這将軍府丫頭片子的形容于他這九王妃甚是貼切。
九王爺不管,九王妃卻不樂意了。蕭池轉過身來,遠遠看着他新娶來的小王妃不懼不怵,正質問那個口無遮攔慣了的醫仙妙手。
承譯見了葉棠,一躬身,“王妃早。”又暗裏拽了拽和風衣袖。
和風不像承譯,自在散漫慣了,才不怕她,瞪了葉棠一眼,正要說些什麽,可她身後站着的那主他又實在不敢惹。只好咬着牙。硬是随承譯叫了一聲,“王妃。”
葉棠看了看他,只道不過是只敢背後說說別人的泛泛之輩罷了,不想與他計較,“哼”了一聲,便轉身回了。
葉棠與蕭池走在前面,和風與承譯跟在後面。
“我和風可是個記仇的人,這個丫頭片子,別讓我得了機會----”
葉棠耳朵靈,正與蕭池走着,一回頭,只見和風正咬牙切齒。
和風記仇沒錯,可也能屈能伸,顧忌她身邊跟着的那人。立即換了笑臉,“呵呵,九王妃----”
一大早,幾人小心思,你來我往,皆瞞不過蕭池的眼,自始至終,他只與葉棠緩緩走着,倒并沒說什麽。罰也罰過了,他也并沒繼續追究昨夜和風給他和葉棠下藥的事。
剛到涼亭,養在九王府的那只小白鳥見了蕭池,不知從哪裏飛了出來,轉了幾圈便撲棱着翅膀,要往蕭池胳膊上落。
蕭池并未伸手接它,小東西便落到了他與葉棠面前的小石桌上。小東西不怕人,九王府地界,誰見了它都要随手灑一把谷粒給它。小東西日漸肥碩,在石桌上大搖大擺低頭啄着散落在桌子上的谷粒。
小東西猛然一擡頭,看見了面前的葉棠。不知是不是果真如蕭池所說,小東西有靈性,覺得這姑娘先前沒見過,那小鳥先是歪着腦袋看了看葉棠,而後又看了看蕭池。
葉棠覺得有趣,便問,“這小家夥居然也不怕人,哪來的?”
蕭池看了看她,想起這小家夥被葉修庭傷到的時候,笑道,“撿來的。”
葉棠也抓了一些谷粒,灑在石桌上,引那鳥兒去啄。
和風靈機一動,說機會這機會還就來了,他可是知道那鳥兒脾氣的。那沒良心的玩意兒看似乖巧,鳥喙可是硬得很,若是往她細嫩手背上一啄,啧啧,那雙細嫩白皙的手上不破皮也得淤青一塊。
和風湊到葉棠跟前,“呵呵,王妃,這家夥可愛吧。”
葉棠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點點頭,“嗯,很可愛。”
和風又道,“這小東西是爺救回來的,通靈性,每每爺将手伸到它面前,它就能落到手上了,乖巧得很。”
“真的?”
“大家親眼見的,那還有假,不信您試試。”
承譯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眼見着葉棠竟然真的沖那小東西伸了手。
蕭池将一切看在眼裏,雖沒出聲,卻順手撿了一枚小石子在手裏。
一片葉子便差點要了小東西的命,何況是一枚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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