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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鳥兒真的啄了她,是他救的又如何。
九王爺這小動作,承譯沒看見,和風卻是看見了的。小家夥被帶回來的那晚,他還說葉家少将軍出手狠。
可究竟是誰更狠,飛葉一片尚有可救餘地,若是這石子一枚,小東西必當場斃命,當真是救無可救了。
和風不由心中一驚,而後暗生寒意,明明這九王爺對誰都和善,且這麽多年來都看起來溫和無害。和風不羁,卻心思極細膩,一瞬間竟莫名對這九王爺生了懼。或許,眼前這主子真實性情如何,從來沒人見識了解過。
☆、050 體恤夫君
好在那鳥兒并未如和風預料的一樣,狠狠啄她一口,反而真的挪動着圓滾滾的身子跳上了葉棠的胳膊。
和風看得目瞪口呆,他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小家夥可是他給包的傷口!怎麽誰都不啄,就偏偏啄他呢。
随後眼角一抽,只見葉棠将手掌一翻,露出幾顆谷粒來,笑道,“這小家夥,果然乖得很。”
原是那小鳥眼尖,早就盯上了她手心的幾顆谷粒。此刻,小家夥已經晃悠悠走到葉棠手心,低頭吃着。
蕭池松了一口氣,這才丢了一直捏着的那枚石子,起身,“走吧,我在帶你去看看別處。”
“嗯。”
似乎連九王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正做着與葉修庭一樣的事。
葉棠跟着蕭池出了亭子,那鳥兒吃完便又拍拍翅膀不知落到了哪棵樹上。
剩下和風追着那鳥兒跑到一棵樹下,指着梢頭恨恨道,“你個小白眼狼!”
被罰了一夜的跪,恰好趕上沒什麽事,承譯一回去便靠在椅子上打盹,一時沒注意和風進了來。
不多時,異香撲鼻,半睡半醒之間,承譯一下驚醒,醒來果然見自己外衫已經被解開,且有人正動手扒自己的褲子。
承譯大驚。“和風,你幹什麽!”
承譯想站起身來,卻發覺自己四肢發軟,癱坐在椅子上半分都動不得。
承譯幾乎吼道,“和風!你到底給我用了什麽!”
和風停了手,直起身來,漫不經心從自己鼻子裏揪出兩條白布條來,又敲了敲他旁邊的桌子。
承譯一扭頭,只見桌子上散落着一些香灰。他還能盼着和風能用些什麽高明的東西來對付他,想不到,竟是坊間最低劣的迷香。好在和風還算有良心,用的香不是很多,不然他當真是被人扒了褲子還不知道了。
“和風,你!”
深色的腰封玉鈎已經悉數被和風解了,散落在一旁,外衫敞開,和風正欲重新彎腰脫他的褲子。
“你,你究竟要幹什麽!和風,我告訴你,你別亂來!”
和風忽而又停了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撐在他身後的椅子背上,瞧着他的眸子一眯,另一手緩緩蹭上了他的胸膛。
如此近的距離,幾乎吹息可聞,頭一偏,和風在他耳邊輕聲道,“亂來?小管家今日好不容易落到了我手裏,如此大好的機會,我怎麽可能放過?”
他本是開玩笑,不想承譯卻認了真。生怕他做出什麽來,承譯急道,“和風!你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我不喜歡男人!”
承譯只覺先前在自己胸膛上蹭的手驀地一頓,耳邊和風呼吸愈發重了,那目光,直直劈在他臉上,如刀子一般。
忽而,和風冷哼一聲,起身,表情冷硬,一只手探進承譯褲子邊緣,一個用力,生生将他的褲子扒了下來。
承譯臉一下漲得通紅,是急,是氣。更是動彈不得的無能為力。
“和風!我說的什麽你沒聽見,是不是!我說,我不喜歡男人,更不可能喜歡---”
話還沒說完,只見和風手上多了一個瓷瓶,瓶子裏似乎裝着什麽。
和風也不管他氣急敗壞說了什麽,兀自在他面前蹲下身來,取了瓶中些許藥膏,輕輕往承譯膝蓋上塗。
承譯這才看見,被九王爺罰跪,他也不知道與和風一樣偷懶,這會兒經過一夜,兩只膝蓋已經都腫了。
而和風手上那藥膏,正能給他涼血消腫,塗在皮膚上清清涼涼很是舒服。
承譯坐在椅子上,想動依舊動不了,“和風,我------”
和風站起身來,看着他沒什麽表情,“我知道了,你不喜歡男人,更不可能喜歡我,你不用再說一遍了。”随手将手裏那瓶藥膏蓋好,放在他旁邊的桌子上,“早晚一次,別忘了給自己塗。”
和風說完便要出門,臨走前,他站在門口,同身後的承譯說,“你放心。我和風不會勉強任何人。這樣的手段,于你,也只這一次。”
之所以對他用了迷香,不過是因為這小管家倔得很。夜裏前廳,他明明已經跪不住了,任和風如何鬧,他還要咬牙硬撐。若是将藥膏直接給他,他八成不會要,更不會塗。
若說将軍府的院子大,那麽九王府的院子便是深。庭院雖深,可不妨礙清遠深美。
老将軍為人一板一眼,将軍府規矩多,上上下下皆是如此。可這九王府似乎不太一樣,來往下人看起來多自由散漫,明明手裏拿着掃帚,可腳下落葉卻依舊積着許多。
碰上她和蕭池的下人,皆是一臉和善,笑着問一聲九爺安,王妃安。那感覺,就好像,她已經來這九王府許久,這九王妃也做了許久了。
承譯與和風并未跟來,只剩了蕭池與她緩緩而行。
“府上多随意,往後,你也不必拘束。”
這九王府,與葉家當真不太一樣。葉家園子裏,樹不論大小,棵棵筆直,成行成列。花更是嚴格品種顏色分了花圃,春夏秋冬,皆如校場兵将一般,按號令而開,一株也錯不得。
再看這九王府,所行之處,腳邊花不成行,身邊樹不成列,院子裏高低錯落什麽植物都有,不論大小,歪歪扭扭,皆正繁盛。
路有驚紅駭綠,搖亂玉彩,九王爺皆沾衣而未摘。
葉棠跟在蕭池身邊,彎腰随手折了路邊粉黛一枝,擱在手裏輕輕轉着,而後笑說,“園中志趣與葉家不盡相同,看得出來,九王爺是個随性的人。”
蕭池放緩了腳步,看她一片一片揪着手裏的花瓣,一路走一路扔。随性麽,也許是吧。随性到連他都沒想清楚,就稀裏糊塗将她娶了回來。
白天帶着她在九王府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一來也沒什麽事做,二來也算讓府裏見見他這新娶的小王妃。
入了夜,他回房的時候,見她坐在床邊兒上,低頭捶着自己的腿。順勢坐在她身邊,蕭池道,“累了?”
葉棠點點頭,忽而想起臨嫁前。老将軍的一句話來,看了看身邊人,說,“果然,沾了一個蕭字,是朝中哪家權貴都比不上的。九王府,比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
她語氣裏的調侃,他不是沒聽出來,輕輕一笑,九王爺又說,“若你願意,往後,這蕭字,可分你一半。”
葉棠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這宅子他搬來許多年了。可似乎,就連他自己也還是第一次裏裏外外逛了個遍。
“是我考慮不周,該改日再帶你逛的。”
這九王爺雖病弱,可一天相處下來,葉棠覺得實在是好說話。她有一件事一直想同他說,便趁機開了口,“九王爺,我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哦?何事?”
葉棠靈機一動,将原先捶着的那條腿放下,理了理衣裳,坐在床側,一本正經同他說,“女訓有雲,凡大家閨秀,婚後必是體貼夫婿,處處為夫婿着想,是不是?”
什麽女訓女德,她其實并沒怎麽仔細看過,不過随口一說而已。
蕭池聽了,并未點破,只笑着點頭稱是。
葉棠點點頭,又循循善誘道,“我知九王爺一直身體欠安,昨日是我一時不懂事,還望九王爺莫怪。”
好嘛,這丫頭是為昨晚那條白肚兜同他道歉了?
“既然九王爺自己也說了,心有餘而力不足,身為您的王妃,為體恤夫君,有的事情。我知也勉強不來。不如-----”
合着她是同他談條件來了,蕭池覺得有趣,便問,“不如什麽?”
“不如----九爺您就不用勉強了,随意歇息就好,對外,為顧及您的顏面,我保證一個字也不說,如何?”
蕭池算是明白了,這丫頭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仔細算起來,他還要虛長她哥哥葉修庭一歲,和風說得沒錯,在他眼裏,這葉家的大小姐的确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
他本就不會勉強她,随即順水推舟,笑道,“本王身子不濟,如此,還多謝九王妃體諒了。”
聽九王爺如此說,葉棠徹底放下心來。
嗯,這九王爺,果然與傳言一樣,已經病到不能人道了。喏,連他自己都承認了。這種事,若不是真的,哪個男人會輕易認呢。
“既然如此,九王爺一言為定!”
她舉起右掌,纖纖玉指細嫩青蔥。蕭池一愣,明白過來,心道,這小丫頭!随即笑了笑,擡手,與她擊掌為盟。
兩掌一擊,蕭池并沒怎麽用力,卻瞥見坐在床沿上的姑娘一臉認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手心一動,竟然将貼着他大掌的那柔軟小手順勢包在了手心裏。
如此一來,果然見面前姑娘變臉如變天,眉心微微一蹙,一雙眼睛正瞪他。還未待她發作,九王爺暗自笑了笑,及時松了她,轉而起身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葉棠仍舊坐在床上,看這九王爺在她面前換了衣裳,不由抱了膝往榻上縮了縮腳。将衣衫往床尾随意一扔,蕭池順勢擡腿,在她外側躺下來。
“那,時候不早,王妃也早些歇息吧。”
見蕭池躺下便沒了動靜,葉棠這才慢悠悠解了自己衣裳,換上一件寬松長裙,這才在他身側躺下來。
沒多久,葉棠頭一偏,看着自己身側的九王爺。眼眸微閉,側臉清俊,身姿修長挺拔。她突然想起來,今日一起走了那麽多路,她累的不行,但這九王爺好像一點事都沒有,與上次發病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黑夜裏。九王爺睜開眼睛,也轉過頭來看她。四目相對,他低沉開口,“怎麽了,王妃又不累了?”
葉棠幹脆撐着腦袋,斜倚在榻上,低眸看他,“你,果真有病麽?”
只聽九王爺嘆了口氣,悲嘆道,“若是好好的還說自己有病,那才是真的有病。”
話雖繞了些,葉棠仔細想了想,覺得不無道理,對九王爺病弱的事愈加深信不疑。于是點點頭,甚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扯了被子将自己一裹,躺下沒多久便在他身側放心大膽地睡了。
與他走了一天,她的确是累了。蕭池聽着她均勻清淺的呼吸聲,忽而笑了笑,這丫頭,當真好騙得很。
黑夜裏,她一翻身,蕭池只覺有什麽東西啪地一下橫在了自己身上。
他睜開眼,看這躺在自己身邊的傳言中的葉家大小姐,朝中趨之若鹜的大家閨秀,不該是睡有睡相麽,怎麽-----
正欲将那只橫在自己身上的白嫩胳膊拿下去,忽而看見她墨發散開,枕邊有什麽露出一角。
看清了那東西。蕭池唇角一挑,難怪她睡得如此安心,原來是防着他呢。
她枕下,壓着一柄匕首。
他哪裏知道,能讓她安睡的怎麽會只是區區一柄匕首。真正能讓她安心的是深刻在匕首柄上的兩個字,易之。
葉棠睡覺愛翻身踢被,以往葉修庭守着她,一晚不知要給她蓋多少次。
清晨,蕭池醒的早,往身側一看,便見葉棠露着一截光潔小腿,通身長裙皺至腿彎上,皮膚細膩如玉。
清晨有些涼,被子都被她壓住了,蕭池抽了兩下也沒能抽出來,只好動手去擡她的腿。
露在外面有些時候了,他只覺得她的皮膚細膩,帶着些微微的涼。
還沒來得及将被子給她蓋上,蕭池便覺自己脖頸處一冷。
一扭頭,只見原先壓在她枕下的那匕首已經出鞘,正正抵在他脖子命脈上。
一雙如玉的腿,手感細膩,他還托在手上沒有舍得放。
九王爺眼睛一眯,明明眸光涼得沒有溫度,卻仍是笑着問,“不知,九王妃這是何意?難不成是剛嫁來兩日,便後悔了,想改嫁他人麽?”
榻上,她半撐着身子起來。那匕首仍是抵在他脖子上沒有動。長長的發垂下來,她擡手往耳後攏了攏,一身睡意未消散,竟有幾分慵懶妩媚。
“昨夜才剛剛擊掌為盟,這話,該是我問你吧,九王爺。”
蕭池不動聲色,仍是沒有将臂彎上那雙皎白的腿放下。
葉棠是見過他發病的,且天下皆知這男人手無縛雞之力。于是幹脆坐起身來,往他身邊湊了湊,握着匕首的胳膊順勢墊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輕聲嘲道,“依我看,有的事,若是不能,就不要掙紮勉強了,還是身子比較重要。”
她歪着頭,一邊看着他,一邊繼續笑着說,“這匕首不長眼睛,今日抵在您的脖子上,這下次,可就不知道要割在哪裏了。”
話音落,眸光下移,伴着她低低的幾聲戲谑淺笑,“九王爺,您說呢?”
蕭池聽了,手上一用力,将她的雙腿向上一擡。與此同時,葉棠手裏的匕首也下意識跟着向前一動。
不過,葉棠沒想到,這九王爺只是将她原本壓在腿下的被子悉數抽了出來,蓋在了她身上。而他的脖子上,卻已經被利刃劃破了皮,出了血。
眼見這九王爺似乎覺不到疼一般,只對她說,“早上涼。”而後便起身穿好衣裳出去了。至于脖子上的小傷口,他也并未多說什麽。
蕭池走後,葉棠看見床尾處放着一套新衣裳,杏白底,淺桃色,裙擺處和袖口散落着幾片花瓣,飛針走線,皆是暗紋,點綴恰到好處卻并不顯張揚。
葉棠拿過來穿上,發覺這套長裙剪裁細膩,不大不小,剛好合适。
書房裏,一大早,承譯與和風便盯着九王爺脖子上那淺淺一道紅看。至于蕭池面不改色如往常一樣交代了些什麽,二人只機械地應着。
直到出了書房的門,和風才說,“我說什麽來着,那個丫頭片子,當真是個野貓來的!下手可真狠,瞧給咱爺撓得。”
承譯謹慎,瞪了一眼和風,“那是王妃,別瞎說!”
和風不以為然,“切。那個丫頭,來的頭一天就害咱們跪了一晚上,你忘了我可沒忘,到現在我膝蓋還疼着呢!”
明明總共跪了沒幾個時辰,有一半時間這醫仙妙手都是坐在地上的,承譯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和風看了看他,“哎,我說承譯小管家你可真狠心,我說我膝蓋疼!”
承譯将黑色衣袖一甩,“你疼我能有什麽辦法,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嗎?上次你給的藥膏還有,要不你再拿回去?”
“嘿,承譯,我說你----”
承譯停下腳步,一拍腦門。“糟了,今天來的帖子忘了給爺留下了!”
和風冷哼一聲,“誰家的帖子爺也不收,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接扔出去得了。”
承譯卻說,“這封不一樣,将軍府來的。”說完承譯又一溜小跑回了書房。
朝臣愛結交,似乎只有沒有仇,便都可算做朋友。朝上臣工皇子哪個不是八面玲珑,處事圓滑,任憑暗裏如何争鬥,這面上也是一派謙恭和氣。
整個朝上惟獨九王府是個例外。九王爺雖不常見,可誰也不能否認聖上最偏心這小兒子,折子無論大小輕重緩急,只要是九王府的。聖上一律先看先批。
九王雖病弱,可在聖上心裏依舊重要得很。
前些年,不是沒有人給九王府送過請帖一類,想借機攀一攀交情,可九王爺都以身體欠佳為由悉數推了。這九王爺似乎誰也懶得結交,誰也懶得搭理。
這類事情承譯處理得多了,每每接到這種帖子,承譯總要說一句,“九爺身體欠佳,多有不便。”
今日一早,他又收到一封。可這封不同,将軍府送來的,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拿來給九王爺看看。
“爺,這個是将軍府一早送來的。”
一封帖子遞在蕭池面前。大紅的封面印制,看樣子,像是喜帖。
蕭池接了,展開一看,不僅真的是喜帖,而且是葉家少将軍的喜帖。
承譯在一旁道,“少将軍五日後大婚,将軍府特邀您參加喜宴。爺,這喜宴,咱去嗎?”
蕭池随意将帖子放在了一旁桌上,食指叩了叩,笑道,“當然要去,你下去準備吧。”
“是。”
等在門外的和風聽了,覺得九王爺能應邀赴宴,這可真是件稀罕事。
葉棠第一次到書房來,發覺九王爺的整個書房極其寬敞,卻又極其整潔。一張書案寬大,上好金絲楠木制成,形态極簡,半朵雕花也不見。案面廣,上面的東西卻不多。幾支筆,一方硯,幾張素箋,如此而已。
見了正在案後坐着的蕭池,葉棠發覺這九王爺今日也是穿了一身杏白色,上好的杭綢,一眼就能看出來,與她身上穿的料子一模一樣。
再仔細一看,這兩身衣裳竟連花紋樣式都有些相像。只不過,九王爺衣擺袖口處的花紋,是幾片什麽葉子,而她的,好像是幾片花瓣。
衣裳是九王府的人準備的,蕭池向來不過問,備什麽他便穿什麽。府裏多了位王妃,兩套衣裳的小小玄機,皆是制衣人細膩心思。
蕭池看了看她,竟然頭一次覺得府上制衣處的人眼光不錯,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很好看。
“那個,九王爺早啊。”
蕭池笑了笑,“王妃早。”
兩人之間隔着一張案,葉棠目光落在他脖子上,被她劃出的不長不短的一道傷痕,不出血了。他似乎也沒處理。
原本葉棠是想來給他道個歉的,這會兒剛好看到了蕭池順手放在桌角上的喜帖。惹眼的大紅,擱在一堆素箋上,她幾乎一眼便看到了帖子上的印鑒,是葉家的。
九王爺一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說些什麽,只見她輕巧一欠身,一只手從自己面前掠過,轉眼間自己手邊的那喜帖便到了她手裏。
“九王爺,這是什麽?”
直到拿在手裏打開一看,她方知,是葉修庭要成婚了。
只一瞬間,她恍若被人定住了般,怔怔看着那喜帖上的幾個字。
葉修庭,李知蔓。
“葉棠,我誰也不娶,誰也不要。”
言猶在耳,他還是妥協了。葉棠心裏清楚,連她都已經嫁人,還有什麽資格盼他能堅持。
可他怎麽能這麽殘忍,那幾個字的筆跡,她一輩子都不會認錯。
葉修庭怎麽能親筆在大紅的喜帖上一筆一劃落下他和別人的名字,然後送到這裏來。
蕭池見她有幾分不對,一直在看着手裏的喜帖發呆,右手指節微微泛白,那喜帖一角都要被她捏皺了。
“葉棠?”
葉棠回過神來,将喜帖放下,繞到蕭池座邊兒上。葉棠發現,他這長案的高度難得剛剛好,恰好夠她雙手撐在身後。身子舒服倚在桌子上。
“朝中都說九王爺難結交,不知我哥哥的喜事,九王爺可打算賞臉?”
九王爺坐着未動,看着面前女子道,“少将軍是你哥哥,将軍府亦是你家,本王自然要去。已經讓承譯去準備了,五日後,你與我一同去。”
葉棠笑道,“如此,那就多謝九王爺了,能得九王爺親臨,是葉家榮幸。”
她以為自己将随意做得很好。殊不知,她那些故作鎮定的笑,還有藏在身後輕輕顫着的手,絲毫沒能逃過九王爺的眼。
☆、051 會不會哄女人
葉棠已經忘記了原本來是要跟他道歉的,臨走前重新拿了那張桌角的喜帖,“九王爺,這個,能給我嗎?”
蕭池自然不知道那字是誰寫的,她又為什麽會問他要一張喜帖,但也點了頭。
出來書房,葉棠捏着那張喜帖走了沒多遠,恰好四下無人,她靠在一座假山後,顫着手将那喜帖重新打開。
指尖掠過新墨,眼前一時間竟全是他于燈下鄭重落筆的樣子。擡袖晚了些,一滴水落在大紅的紙上,生怕染了“葉修庭”那三個字,她又忙去擦。
只顧着擦着紙上濕意,她絲毫沒注意自己面前多了一個杏白人影。
“葉棠?”
她吓了一跳,猛的擡眼,條件反射般将那喜帖往身後藏。似乎,怕被人發現些什麽,又似乎是怕九王爺悔了,再将那喜帖要回去。
蕭池就站在她面前,清楚看見,她那眼睛裏,除了驚慌,似乎還有眼淚。
“九,九王爺。”
九王爺一擡手,葉棠只見他手上正挂着一個小小的香囊。仔細一看,挂在九王爺指上的這個香囊比一般的還要小些,鼓囊囊圓嘟嘟,桃粉色,像極了小娃娃胖乎乎的臉,煞是可愛。
“葉棠,這個,是你的吧。”
因為嫌麻煩,所以葉棠幾乎從不在身上佩戴這些。這只小香囊似乎是今早随衣裳一起的,裝點配飾之用而已,早上她穿衣服的時候明明已經随意挂在身上了。這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已經沒有了小香囊的影子。
葉棠松了一口氣,一只手仍是捏着那張有些皺的喜帖藏在身後。
“好,好像是。”
蕭池看着她笑了笑,“你啊,又掉東西。來。過來些。”
葉棠正靠着假山站着,看着面前九王爺一愣,沒動。
只見這九王爺輕輕搖搖頭,似是一臉無奈,而後上前一步,正正将她擋在懷裏。
身後是堅硬石壁,葉棠一時間被他高大身影堵得無路可退,“九王爺,你---”
卻見九王爺一低頭,手指靈活,三兩下便将那小香囊重新挂回她腰上。
距離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聞到他身上若有似乎的香。凜冽的,幹淨的,卻又帶着幾分寒涼。無比清晰。
葉棠這才發現,這九王爺腰上竟然也挂着一只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香囊,除卻他的是淺蒼藍,她的是桃粉。
兩只香囊上皆繡金絲梅,落紅片片。葉棠這時方明白過來,他身上的,分明就是一枝冷梅香。
再看這兩只香囊,兩身衣裳,本就是一套來的。
末了,九王爺松開她,笑道,“你看,若是這樣系,便不會再掉了。”
方才,她從他桌上拿了喜帖,怔怔出門,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又掉了東西。他起身,将她掉的那個東西撿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她掉的這小香囊竟與自己身上的這不起眼的一枚一模一樣。
九王爺連想都沒想,幾乎立刻起身,拿了那小香囊,想給她重新挂上。明明兩人連衣裳都是差不多的,這香囊,他竟也想讓她與自己一樣。
葉棠捏了捏那挂在自己腰上圓嘟嘟的小香囊,“多謝九王爺。”
“無妨。”
給她挂好,蕭池又看了看她,突然想擡手拭她的眼角,可最後還是忍住了。只說,“可是想家了?”
葉棠被他問的一愣,只道,“啊,是,有點。”
“将軍府也不遠,若是覺得五日太長,明日我便陪你先回去看看。”
“不,不用了。那個,九王爺,我想,下午去街上逛逛。”
蕭池笑笑,“王妃也是這宅子主人,一切随意就好,不必事事問我。”
葉棠沒想到的是。這九王爺竟要親自陪她上街。九王爺要做什麽,由不得她說行或不行,他要去她便随他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葉棠今日出來,才發覺九王府門口植着一株棠樹。這棠樹有了些年頭,已經長成幾人合抱那麽粗。微風過處,有棠葉染了秋黃,正簌簌地落。
蕭池與她出來,彎腰随手從地上撿了一片棠葉,在手裏轉着葉柄。
“棠葉,葉棠。”
葉棠聽了,突然在他身側笑了笑,道,“這棠樹啊,并非只有花才有香氣,葉子也是有香氣的。”
自家門口這棵樹的确有些年頭了,年年花葉繁盛。不過這棠葉他倒是沒注意過,這一片微黃,也是因為她才忽而撿的。
聽葉棠如此說,九王爺覺得甚是驚奇,“真的?”
葉棠瞧了瞧他手裏的那柄葉子,歪着腦袋笑說,“不信啊,你聞聞。”
蕭池想也沒想,果然聽話地将那葉子貼在了鼻尖上認真嗅了嗅。
這下,不只是葉棠,連同随行的下人也偷偷笑了起來。
蕭池随即知上了當。明明,在看見她那狡黠眼神的時候他就該料到她是在騙他的。那眼神,簡直與她新婚夜穿着白肚兜的時候一模一樣,明亮中透着些鬼機靈。
九王爺就是九王爺,哪裏肯輕易認輸,略一思忖便說,“葉棠,你有所不知,咱家這棵棠樹可不是一般的棠樹。北邊西府盛産棠樹,二十五年前西府臣服,這棵樹就是當時植來的。父皇将它賞給了本王,原因就是這棵樹不僅花香,葉香,連樹木枝幹都散發幽香。”
說着,蕭池将手裏那片葉子放在鼻前又一嗅,認真道,“嗯,香。”
這下別說葉棠了,在九王府待了十幾年的老仆人見蕭池說的一本正經,都起了懷疑。難道自己先前真的不識貨?畢竟這葉子沒人聞過,枝幹就更沒人去嗅了。
蕭池将這話說得一本正經,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葉棠一回頭,見身後衆人正紛紛撿拾地上落葉。
葉棠一把奪了蕭池手裏的那片葉,也像蕭池一樣放在鼻尖輕嗅。不只是葉棠,就連身後一衆随侍,也人手一片落葉,或端詳,或與葉棠一樣聞着落葉。
這回,偌大九王府門口只有九王爺蕭池一人在笑。
她只能騙他一個人,他卻騙了所有人。
葉棠看着笑個不停的九王爺。方知自己反被将了一軍,氣呼呼扔了手裏落葉,哼他一聲,居然徑自先走了。
剩下蕭池在她身後緊追幾步,“葉棠?”
站在門口的承譯也明白過來,扔了手裏落葉,只道,“這九爺,什麽時候也開這種玩笑了。”
再擡頭,見自家九爺正緊緊跟在王妃身邊。也不知道九爺說了些什麽,只見那個小王妃自己越走越快。九爺似乎要牽她的手,卻又被甩開了。
承譯踮着腳尖,皺着眉頭,甚是替自家王爺擔憂。
“這九爺。到底會不會哄女人啊。”
忽而肩膀被來人從身後一拍,承譯吓了一跳,随即轉過身來,“和風!”
和風也站在門口,看着已經走遠的兩人,道,“你有時間研究如何哄女人,不如研究研究如何哄我這個男人。”
承譯瞪了他一眼,“沒個正行。”一甩袖,邁過門檻便要回府。
和風轉身跟上,“哎,小管家我怎麽沒個正行了。我說的有錯嗎,這男人可比女人好哄多了。”
“你要不哄我,就換我來哄你----”
最後,和風站在院子裏,看承譯進了房,随手将門關上。
有相熟的下人正端了個果盤過來,瞧見獨自站在外面的和風,有伸頭看了看承譯緊緊關着的房門,不禁問,“小醫仙,這麽多年了,還沒搞定麽?”
和風從果盤裏順了個蘋果出來,“去!忙你的去!”随後狠狠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
這九王府上下,幾乎人人都知他和風的心思,惟獨承譯。先是假裝不知道,後來幹脆明明白白告訴他,人家不喜歡男人。更不可能喜歡你。現在,承譯又有意無意地躲着他。
究竟是誰的心能百毒不侵,他和風的那顆心也是肉做的。
一個蘋果被他啃了一口,随即又吐了出來,幹脆連帶剩下的也扔了,“呸,這麽酸,難吃死了。”
杏白桃粉,花葉相随,清冷卓然,嬌俏靈動。
她葳蕤,他端正;她朵朵桃花,他臨風玉樹。
九王爺今日發覺,與她并肩而行,竟惹得路人頻頻回頭。一路不緊不慢跟着她,到了蔡老頭的攤子上。葉棠照例,裙擺稍稍一提,直接蹲在了攤子跟前。
蔡老頭這回沒忙着趕她,倒是難得起身,繞到九王爺面前,恭敬一揖,“九王爺”。老頭兒也沒忘了蹲在一旁的葉棠,同樣恭敬道,“九王妃。”
葉棠聽了,覺得有幾分驚奇,她來這攤兒前蹲着也有些年頭了,還是頭一次見老頭兒這麽客氣有禮。
擱下手裏的一個小瓶兒,葉棠擡起頭來,白了老頭一眼,“蔡老伯,你今日可是奇怪得很,往常可沒見你對我這麽客氣過。”
老頭兒笑笑,只說,“往常,您是将軍府大小姐,如今您是九王妃,這以後-----”
“以後如何?”葉棠站起身來,走到那老頭兒跟前,直言道,“老伯可是覺得,這将軍府比不過九王府,注定要矮人一等了?”
蕭池愈發覺得,他這小王妃的性子與府裏那個醫仙妙手其實有幾分相像,伶牙俐齒口無遮攔,想什麽便說什麽。
自古以來,哪朝哪代不是飛鳥盡良弓藏,這葉家是顯赫沒錯,可終歸不姓蕭。九王府可是皇家,兩者怎可同日而語。
葉棠維護葉家,自然不管這些。
那老頭兒忙說,“老朽可不敢這麽說,老朽的意思是,葉大小姐做了九王妃,這九王爺命落九五,以後自然是榮華富貴滾滾而來啊。”
“切。”
葉棠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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