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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聽聞九王爺娶了葉家千金,不知書寒與葉家私仇。九王爺可是要插手了?”

蕭池還沒說話,只見九王府裏又跑出一個人影來。九王爺一見了那姑娘,便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

季書寒站在原地,看見那姑娘跑到了九王爺跟前,先是瞪了九王爺一眼,而後一把搶了他手裏的那個盤子抱在懷裏。最後似乎是哼了一聲,一轉身,就又跑回去了。

是她,季書寒這才看清了,九王爺新娶的王妃,竟然是她。

幾個月之前,京都長街上,他路過一個畫瓷畫的攤子。不知怎麽被一個丫頭攔住了去路,他心生煩躁,為甩了那個聒噪纏人的丫頭,他袖中的小刀都冒了尖。最後,卻莫名其妙被她賣了一只白玉碗。

“公子,瞧瞧這玉碗吧,通體潤澤,特別是這上面的梨花一枝春帶雨,當真是難得一見啊。”

他扔出一張銀票來打發她,她卻将那只小碗硬塞到他懷裏,說了句,“你的了!”

轉身便拿着銀票跑了。

原來,那個姑娘就是葉家的大小姐。當時明明殺意已起,最後卻沒要她的命。季書寒一時間竟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後悔。

那姑娘入了九王府,不多時便看不見了。

九王爺走過來又同他說,“你與葉家如何本王不管。可有一事,本王希望你能明白,那就是,葉棠,你不能動,也動不了。今日還有事,就不請你進去坐了。”

蕭池說完便要轉身回府,卻聽見季書寒在他身後說,“九王爺,但願你今日能說話算話。那個女人我可以不動,書寒只求,我要取旁人的性命,九王爺不要插手!”

将軍府是何等地方,葉修庭又是何等人,豈能讓他如此輕易得手。

蕭池腳步一頓。又說,“書寒,萬事有道,就算是報仇,也應有道。栽贓陷害向來為君子不恥,本王只希望你,莫與奸佞為伍。”

季書寒心中一驚,難道,連這些九王爺都知道了?

葉家固若金湯,葉修庭處事,無論朝上和軍中幾乎都無懈可擊。他來西平這麽久了,竟連一個與他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人若急于求成,難免就想走一些旁門左道的所謂捷徑。

“書寒如何報仇,這些就不勞九王爺費心了!”

言盡于此,蕭池也不再多說,上了石階回了府。

他一回房,便見葉棠坐在他的座兒上,趴在桌子上看他畫的那個盤子,唉聲嘆氣。

“可惜了,可惜了。”

一個白色身影站到身側,她知是他回來了,趴在桌子上也沒動。

“王妃覺得哪裏可惜了?”

葉棠這才直起身子來,指着桌上盤子道,“這瓷上畫啊,都是有時限的,這畫得再好,終有一日,墨也會脫落的。”

他還以為是什麽讓她嘟着小嘴。愁眉不展,原來是為這個。

“那還不簡單,到時候,等墨落了,本王再給你畫別的上去。”

她卻一臉嚴肅道,“哪有那麽簡單,就算是九王爺你,同樣的筆,同樣的墨,同樣的盤子,要你再來一遍,非彼時心境狀态,怕也畫不出來了。”

蕭池知她說得沒錯。古人臨帖,酒後微醺。一揮而就造就傳世,清醒後再臨,卻連自己都無法超越。只因時光難挽,心境難再。

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下筆便不可複制,筆墨之趣,大概就在此吧。

那盤子葉棠的确是喜歡,最終被她立起來擺在了妝鏡旁。

九王府後廚裏,葉棠忘了自己手上還沾着白面,坐在一個小案邊上托着腮。

案上放着她剛的做的一盤桃花酥。火大了些,出籠有些晚,口感稍微有些硬。其中一個被她咬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馮師傅一邊在案上忙活,一邊道,“大小姐啊。您就是學什麽都沒個長性,所以才學了這麽多種點心,可沒哪一種是真正拿得出手的。什麽都想學,什麽都想動手試一試,所謂泛而不精,說的呀,就是大小姐您。”

葉棠托着腮,晃着腳,知馮師傅說的都在理。

忽然,葉棠想起什麽來,從小案旁起來,走到馮師傅跟前。

“馮師傅,我還想學一樣點心,且我保證這次只學這一樣。直到學精為止,您教我吧。”

馮師傅一邊揉着手裏的面團,一邊“切”了她一聲。

她不依不撓,開始晃馮師傅的胳膊,“馮師傅,我這回是認真的!只要學會了那點心,我便再也不學別的了!”

馮師傅心裏翻了個白眼,“呵呵,大小姐,您哪回不是這樣說的?”

“馮師傅!”

“哎,好好,面都被你晃散了。”馮師傅拿她沒有辦法,“大小姐,您好歹跟我說說,您要學的是什麽點心啊。”

“醉雀。”

馮師傅聽了,略一思忖,一臉不屑,“不教。”

“為什麽!”

“大小姐,先不說這醉雀是鳥食,我堂堂京都白案之首,您要我替鳥做飯,我可不幹!”

葉棠聽了摸着下巴想了想,什麽鳥食,明明醉雀樓裏,她嘗的那點心遍布花香,好吃得很。

“馮師傅,您該不是不知道什麽是醉雀吧。”

廚子也是有高低的,葉棠這話馮師傅可不愛聽了。當即将手上的面一拍,“大小姐,您還別說,我還真知道這醉雀。遠的不說,你出門往城東花鳥市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醉雀。有的鳥生性倔,被人抓住了關進籠子裏,輕者不吃不喝,重者不出一夜便撞籠而死。那些飼鳥養鳥的,為了不讓鳥逃出籠去,還能活着給人看給人玩,喂以醉雀,久而久之,那鳥對這東西産生了依賴性,你便是趕都趕不走。”

“大小姐,馬易馴,狗易馴,惟獨這鳥兒,生了翅膀,骨子裏就不是地上的生靈。人沒有翅膀,可偏偏耐不住人聰明啊,發明了醉雀這東西,專門對付那些倔脾氣的鳥。這吃了醉雀的鳥兒,便如被剪了翅膀,只能供人玩樂喽。”

葉棠一下就想起來,那日醉雀樓頂,她不小心搶了蕭池手裏的點心,蕭池硬生生捏開了她的下巴逼她吐出來。

他當時也說,這給鳥吃的東西。怎麽能給人吃呢。可後來,許芳苓端的那盤,明明看起來色澤一樣,他卻又讓她吃了。

“馮師傅,這給鳥吃的醉雀若是給人吃了會怎麽樣?會不會也如鳥兒一樣,吃過就再也離不開了?”

這一問,馮師傅沒當回事,轉而繼續揉案上的白面,笑說,“這個誰知道呢,再說了,誰沒事會去吃鳥食啊。”

話是這麽說,可那日她在醉雀樓吃的那點心,的的确确是叫醉雀啊。難道僅僅是重名?

這小點心的事她還沒想明白,便見廚房門口進來了一個人。

馮師傅在後廚待了許多年,除了這将軍府大小姐有時候會來,平日可沒什麽大人物會到這油煙之地來了。他來九王府也有些時日了,只見過一個小管家一次,安排好他們同行幾人的食宿便再沒見過。這會兒只見門口進來了一個白衫公子,看穿戴,似乎要比那小管家級別還高一些。

不過他手上有活,誰來他也不管,打量了那人一眼,馮師傅繼續低頭揉面。別看揉面簡單,可這一只點心的好壞便是從和面揉面開始的,馬虎不得。

又聽方才還站在他跟前,央他教做點心的将軍府小姐說了一句。“九王爺,你怎麽來這兒了?”

哦,原來,那人是九王爺。

馮師傅這回面也不揉了,手上沾的面也未清,朝那公子一跪,“九王爺。”

九王爺自是不怪,只說,“嗯,起來吧。”

蕭池說着走到放桃花酥的小案跟前,問葉棠,“這是你做的?”

葉棠點頭,“嗯。可惜火大了些,皮兒有些硬了。”

蕭池看她不知怎麽弄得滿臉的白面,偏偏還一臉認真。于是看着她不住地笑。

但凡付出了心血便容不得瞧不起,管他是誰。葉棠以為他是在笑她的手藝,下巴一揚,“哎,你笑什麽,有本事你也做一個我瞧瞧!”

蕭池擡起手,一邊笑一邊将她小臉上的面粉擦了擦。

她這才明白過來,匆匆用自己的衣袖往臉上抹了兩下。

九王爺終于不笑了,捏了一個小小的桃花酥放進口中。

她明明知道毛病出在哪裏,還是問他,“九王爺,好吃麽?”

一口清茶下去,他只說,“王妃親手。自然好吃。”

她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案上幫馮師傅的忙。葉棠也不知道蕭池是何時走的。她以為沒人吃,點心做的不多,四五個而已。蕭池走後,她才發現,她那小盤子裏竟然都空了,連她咬過的那個也不見了。

這九王爺,還果真是什麽都不挑,好伺候得很。

将軍府書房前,李知蔓看着攔住自己的一個看守,“讓開!”

“少夫人,少将軍有令,說您不能進去。”

李知蔓冷笑一聲,“呵。葉修庭他這是什麽令,怎麽偏偏就不讓我進去?”

“這------其實不是針對您,少将軍說的是誰都不能----哎,少夫人!”

那看守到底是沒攔住李知蔓,讓她闖進了書房。

李知蔓進了書房,果然見這不大的房中添了一張小榻。

呵,看樣子,他是打算在這裏長住了。成婚也有數月了,他不碰她也就算了,現在幹脆連人也不見了。上次老将軍命人澆了他幾桶冷水,他依舊我行我素,半點未改。

一連翻了他案上的幾樣東西,筆墨紙硯,還有幾份軍奏。并未見端倪。房中轉了一圈,她發現小榻上他枕側放着一個小木盒子。

小盒子未上色,很不起眼,仔細一看,卻是上好香羅木制成。靠近了,能聞見滲出的絲絲木香。

李知蔓想打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又見盒子上面一朵棠花扣,上面還挂着一把小巧的鎖。這麽不大點的盒子,他竟然還上鎖。

雖有些失望,可打不開她也也沒有辦法。剛将那盒子放回去便聽見身後冰冷聲音響起,“誰叫你進來的?”

李知蔓轉身,見是葉修庭回來了。她知他脾氣,你來硬的他比你還硬,于是說,“你每日都宿在這簡陋書房裏,我來是想看看,這裏還有什麽需要的,好給你添置一些。”

葉修庭語氣果然緩和了許多,“不用了,我這兒什麽都不缺。”

李知蔓正欲出書房,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又聽見葉修庭又說,“往後天冷了,你若是需要什麽便同府裏說。”

李知蔓攀上他的衣袖,“修庭,你知道的,我其實什麽都不需要,我只是想讓你回房去睡。”

葉修庭不着痕跡推了她,“今日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我還是留在這裏方便,若是能處理完-----”

李知蔓當然知道,這是他的推脫之詞,只要他不願意回去,他的那些事就永遠也處理不完。

“呵,好,少将軍,那我回去等你,一直等到你處理完所有事情,有時間回房睡為止。”

四更天已經過了,李知蔓房裏,仍然亮着燈。

丫鬟巧雲進來,“郡主,您別等了,快休息吧。”

臺上一盞燈,燭花已經剪了幾次,眼看就要油盡燈枯了。

“他還在書房裏?”

“郡主,方才,有人看見少将軍從書房裏出去了。”

李知蔓站起身來,“他又去南邊院子了?”

巧雲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這回少将軍沒去南邊院子,而是去了後面園子裏。”

“這大冷天的,他去園子裏做什麽?”

“我也覺得奇怪,百花多敗了,樹木也多凋敝,可少将軍還是深夜一個人去了園子裏。哦,對了,聽說少将軍還提着一個小籃子。”

李知蔓隐隐覺得,這葉修庭,不是不愛她,而是有事瞞着她。

也許,他真的背着她有別的女人。而那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能得他如此相護。

☆、060 為她畫裙

李知蔓正欲回去,卻看見一個侍衛匆匆跑過來,一躬身,湊到葉修庭跟前,低聲說了些什麽。

葉修庭手裏拿着的酒一晃,問,“找大夫來了嗎?”

“少将軍放心,是從外面找的大夫。不過,她情緒有些不穩定,神情也有些恍惚,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葉修庭又說,“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侍衛走後,葉修庭于樹下起身,順手撿了身旁的小籃子。季節早就過了,也早就沒有什麽相惜花可采。明明知道,與她比起來,他眼中早就花無香茶無色,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帶了籃子來。

夜幽涼,除卻手裏的小籃子,行走月下,枯木之間,他孑然一身。

先前,聽巧雲說,葉修庭深夜曾去過南邊一個院子。這回,李知蔓親眼看着葉修庭起身,果然緩緩往将軍府南邊走。

葉修庭耳目極佳,李知蔓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地看着。

走了許久,終于走到了将軍府最南邊。這地方偏僻,離前廳和主宅都遠,尋常人沒事誰也不會到這兒來。

李知蔓躲在一株樹後,只見葉修庭一到那院子附近,果然有一侍衛現身,跪在地上不知與他說了些什麽,距離太遠她聽不見。

只葉修庭一點頭,那侍衛便退下了。而葉修庭真的進了那座看起來破敗不堪的院子。

小屋的木門被來人吱呀一聲推開,夕岚正于燈下坐着,桌上放着一個針線笸籮,那笸籮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尋的,一側細藤條斷了幾根,破了個口子。也許是別人扔了又不知怎麽被她撿了吧。

裏頭放的東西也不多,幾塊不怎麽幹淨的布,幾張小孩子的鞋樣。

夕岚聽見聲音,吓了一跳。一回頭,見進來的是葉修庭,眼神情渺,身形似松。清夜裏,寒風夾雜着門前堆積許久的落葉,從他腳邊吹了進來。

夕岚吓壞了,将手裏正縫着的有些髒兮兮的布片放回那個破了個口子的笸籮裏,跪在葉修庭面前不住磕頭。

葉修庭低頭看着不停磕頭的夕岚,只說,“孩子,我要。”

聽葉修庭如此說,夕岚也不磕頭了,跪在地上擡起頭來看着葉修庭。她以為,葉修庭這次來,是要她打掉腹中孩子的。她以為,他恨她恨到連她的孩子也不留了。

夕岚額上被地上砂礫硌出了血印,那樣子在葉修庭看來竟然片刻恍惚,他覺得像極了一個人。

那天下午,那個丫頭跪在地上,也是如此,發着燒一個接一個磕頭。她連偷懶都不會,磕得結實極了,額上不多時便鮮血淋漓。

她哭着說,“爹,我錯了,您開開門吧-----”

她還說。“哥哥,你把我嫁了吧。”

夕岚仍是跪在地上,他沒說起來,她就不敢。卻見葉修庭忽而蹲下身來,目光落在她額上,擡手輕輕拂去沾在肉上的幾顆砂礫。

夕岚仿佛受寵若驚,想開口喚他,又意識到自己沒了舌頭,永遠口不能言。她不是不恨他的,又輕輕低下了頭。

葉修庭起身,走到那張斑駁的桌子前,看見了被她放進笸籮裏的幾樣東西。

布片,針線,圖樣。

“給孩子準備的?”

夕岚從地上起來,點點頭。

那幾片布,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找的,看樣子,有些像是裁了自己的一件衣裳。而她自己身上穿的這件,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看起來已經沾了許多泥垢。她的活動範圍有限,竟然連腳上也沾着些泥巴,也不知道到院子裏哪個旮旯去了。

見葉修庭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裳。

是啊,她再不好,可原先也是一個愛幹淨愛美的女人。

這院子位于将軍府最南邊的一個角落裏,原先是個放雜物的地方。後來,将軍府幾經修葺,主宅多往北搬遷,這南邊的小院子便空出來了。年久失修,夕岚住的這間屋子其實夏天漏雨,冬天漏風。春夏時節,枯藤逢春,長得茂盛,那些蓊郁蔥茏又嚴嚴實實遮了窗子,半點光都不見。

她在将軍府做夕夫人做了兩年有餘,被割了舌頭住進這裏,也有好幾個月了。暗無天日的生活,從天堂到地獄,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報仇,如何毀了葉棠和葉修庭。

今天,看管夕岚的人發現她暈倒在了房裏。當時葉修庭不在府裏,看守找了個大夫來一看,才知,原來是夕岚有身孕了。

不敢耽擱,看守立即報給了葉修庭。夕岚沒想到,葉修庭這麽快便來了。

葉修庭又說,“給你找了個大夫,明日會給你送些藥來。你不用怕,是安胎的。”

“你與這個孩子的以後,都由我來負責。”

夕岚說不出來是感激還是憎恨,難道,葉修庭想将她的孩子也關在這裏一輩子麽。若是如此,她還不如不将他生出來。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不自覺擰着衣裳。葉修庭看出她在想什麽,又說,“孩子将來進葉家族譜,進府學,修德行,文治武功,一樣都不會少。”

臨出門前,夕岚忽然追過來扯住了他的衣袖。

葉修庭回頭,“不為什麽,因為這個孩子姓葉。”

夕岚聞言松開了手。她不該有期待的。他的承諾,不過因為這孩子是他的骨血而已,與愛不愛她無關。除了自己的妹妹,他從未愛過任何人。

他一進來她就該知道的。斷舌之痛,她也不該忘的。

月光隐去的清晨,起了薄霧。李知蔓站在樹後,晨露沾衣,方見葉修庭從那院子裏出來。這回,李知蔓親眼所見,若還說那院子裏沒有住人可就怪了。

第二日一早,李知蔓又來了園子裏,恰好碰見将軍府裏的一個丫鬟正清掃着落葉。

那丫鬟原先是葉棠房裏的,葉棠走後,被分到了這裏幫忙。丫鬟機靈,見了李知蔓便說,“少夫人好。”

李知蔓點點頭,想起昨夜,随口一問,“不知你正掃的這落葉,是什麽樹上的?”

“回少夫人,這樹叫相惜樹,這一片種的都是。且這樹的花朵有奇香。以前大小姐在的時候,每逢暮春之初,都要用這花沐浴呢。”

“用相惜花沐浴?”

“是啊是啊,小姐極愛這花的香氣,可惜,這花的花季短,開不了幾天便都敗了。所以才叫相惜。”

李知蔓想起昨夜葉修庭來園子時帶的小籃子,又問,“你們少将軍也用這東西沐浴麽?”

那丫鬟臉一紅,低頭道,“這,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你忙吧。”

回去的路上,李知蔓覺得。這葉家兄妹在喜好上難免有些相像。葉棠喜歡的東西,他八成也會喜歡。

沉香閣,李知蔓手裏端了一盞茶,卻并未喝。

沉香閣老板聽說将軍府少夫人來了,親自出了來。

“少夫人,不知,您想尋哪味香?”

李知蔓放了手中盞子,“相惜,有麽?”

那老板面有難色,“少夫人好眼光,不過您有所不知,這相惜花的花期短,又多開在夜裏,留香濃卻短,制作工藝需小心又小心,所以-----”

李知蔓一笑,“都說張老板這沉香閣聚天下奇香,別人說沒有也就算了,張老板說沒有,我可不信。”

“少夫人過獎了,說到底,小人也只是個生意人。這相惜也不是沒有,只是一年只有一份,這價格也是年年水漲船高------”

李知蔓明白了他的意思,于袖間出了一張萬兩銀票,指上丹蔻正紅,輕輕将銀票推到沉香閣老板面前。

“萬兩求一香,這些。該夠了吧。”

張老板轉身同身邊小厮吩咐幾句,那小厮立即上樓。

“少夫人稍等。”

不多時,小厮小心捧下來一盒東西,張老板接了遞給李知蔓,“少夫人,這是您要的東西。今年,莫說沉香閣,便是整個西平,也只此一盒了。若今年誰要再買,莫說萬兩,便是千萬兩也難尋了。”

李知蔓接了那個小盒子,輕開一角,果真清香撲鼻,纏纏綿綿極能醉人,可偏偏濃香之中又帶着些曠野的凜冽之氣,濃郁卻讓人不覺得生膩。

“張老板,多謝了。”

第二日,府上看守便按葉修庭的吩咐,将南邊院子裏的東西能換的都換了新的。房屋漏損處也被修葺一新。另有一個叫紫淑的丫頭被送進來,專門照看夕岚起居。

桌上放着新送來的布匹和針線,另有幾套新的秋冬衣裳,皆是按夕岚的尺碼來的。

夕岚摩挲着放在桌上的一匹匹上好雨絲錦,又看看自己住的這地方一日之間便窗明幾淨。秋末冬初,整個将軍府裏,竟然是這裏先燃了暖爐。

夕岚方知,昨夜葉修庭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他是要這個孩子的。可,她究竟能不能有機會憑這個孩子重見天日呢。

紫淑端了一碗藥進來,放到她跟前,“夕夫人,您該吃藥了。”

夕岚接了藥碗。一定會有機會的,他是這個孩子的爹,而她是這個孩子的親娘不是嗎。一切的希望,就都在這個孩子身上了。

九王府書房裏,張朝和常五一早便到了。承譯卻四處都找不到蕭池。

假山旁,承譯随便拉住了一個下人,“看見爺了嗎?”

那下人想了想說,“今早灑掃的時候,好像看見爺往北邊去了。”

“北邊?”

這九王府的北邊,應該是府裏制衣處,九爺沒事到那邊幹嘛。

“知道了,你去吧。”

承譯到了制衣處。果然見九王爺在這裏。

“爺-----”

剛要開口,旁邊一個制衣處的姑娘輕輕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出聲。

只見蕭池正站在制衣處的一張案前,手中執一筆,可他面前鋪着的不是白宣,而是一件衣裳,還是一件女式的裙裳。再看那衣裙的用料規制,承譯推測,這該是給九王妃準備的。

案上放着青黃二色,蕭池仔細調好了,擡筆,竟是要往那裙上落。揮毫運筆,片刻之後,只見那雪白的衣裙上飄了些許青黃棠葉。

承譯見了只覺得眼熟。這不是自家門口的-------

晴天雲白之時,黃葉如雨,飒飒而落的時候,他也覺得美,可任憑他如何想,也想不到,這棠葉還能畫在裙袂上。

蕭池直起腰身,收筆,看着那衣裳笑了笑。

“好了。”

站在制衣處門口,九王爺擡頭看了看天色,他今日起得早,這會兒,她應該還睡着。

待墨彩一幹,給她送去,應該還來得及。

昨天帶她去醉雀樓,她見了許芳苓穿的那身衣裳,直說好看。回來的時候又遇棠葉化雨,他忽而就想給她畫這麽一件衣裳。

原本,他是想讓承譯來吩咐的,可看着天色晚了,他又怕承譯說不清楚,反正也閑着沒事,從書房出來,他也未回房,就親自來了。

制衣處的人怎麽也沒想到,這九王爺竟然深夜到了這兒來。針線,剪裁,繡工整整齊齊跪了一地。

九王爺開口問,“這幾日本王與王妃的衣裳,皆是成套,本王很是滿意,你們費心了。”

有老繡工恭敬俯身答,“一針一線,皆是本分。”

九王爺點點頭,當即說明來意,要做一件她的衣裳,用最好的布料。并且這回,上面什麽繡紋圖樣都不要。

制衣處徹夜未休,燈下裁衣,終于在天亮前完工了。

果然,天剛亮的時候,九王爺真的又來了。這次,他竟然還命人備了筆墨,一同帶了來。

葉棠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瞥見今日的衣裳已經送進來放在一旁了。她抱着被子往床邊挪了挪,一伸手便拿了過來。

剛展開這裙子的時候,她只覺得這裙子好看,直到穿在身上,站在鏡前,她才覺出有些許不對。

棠葉紛揚于裙袂,或青或黃,深深淺淺。若是仔細看來,那些葉片雖同為青黃調和,但顏色其實沒有一片完全相同。翻卷靜置,就連大小形态甚至也沒有一片相似。如此細膩靈動,豈是針線可以完成。

有丫鬟進來伺候她梳洗,給她梳頭的空兒,只見王妃提着自己的裙擺瞧個不停。

那丫鬟忍不住道,“王妃今日這裙子可真好看,府裏制衣處的繡工可越來越厲害了。這片片落葉看起來竟然與真的一模一樣呢。”幾朵珠花別在她發間,那丫鬟又說,“對了,這葉子,像極了咱們九王府門口的那棵樹的葉子。我從沒發現,這落葉沾衣,原來可以這麽美。”

指腹掠過裙上葉,果然摸不到半點針腳。這葉子,根本就是畫上去的!

此等畫功,九王府裏,除了蕭池,她想不到別人了。

葉棠突然起身,急匆匆就往門外跑。

九王府書房裏,張朝和常五已經候了多時了。許芳苓也在,身上又是那件潑墨芍藥的裙子。

她突然跑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案後,聽着張朝說這幾個月的進展。常五自知嘴皮子不如張朝,平日便經常結巴,別說這回身邊還站着許芳苓了。

張朝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着,忽而一搗旁邊高大魁梧的常五。常五正走神。被張朝桶了一胳膊,吓了一跳。

“張,張朝,你------你幹嘛!”

張朝看了一眼坐在案後的蕭池,小聲同常五說,“五哥,你想什麽呢,嶺北的軍奏呢!”

“哦,在----在袖裏!”

張朝瞪他一眼,“你傻啊,倒是拿出來啊!”

常五這才回過神來,拿出一份軍奏來。蕭池說過,張朝雖機靈,可不如常五小心穩重,所以重要軍奏都要常五帶着。

張朝接了,遞到蕭池面前。

“九爺。”

見蕭池接了,張朝又擡眼瞧了瞧身邊的常五。好嘛,這家夥白生了個大塊頭,一點心思都藏不住,一見許芳苓,這臉上的紅就沒下去過。

張朝朝他輕咳了兩聲,卻見常五這臉是更紅了。張朝一彎腰,趁蕭池看軍奏的空兒,隔着常五去看許芳苓,只見人家一身迤逦,眸光雖清淡,卻是從沒離開過案後坐着的那人。

張朝直起身來站好,暗自搖搖頭。着實替他這憨厚五哥擔心。

葉棠跑進來的時候,蕭池一份軍奏還沒看兩頁。聽見聲音,他一擡頭,便見那姑娘站在門口,身上正穿着他一早給她畫的那件衣裳。

葉翩然,人正美。昨天與她回來的時候,她站在門口,恰逢棠葉飄落,三三兩兩沾了她的衣襟,他便想為她動筆了。現在看來,這衣裳,果然很适合她。

她許是跑來的吧,小臉嬌紅,微微喘着氣。從他們卧房到書房。的确有些距離。

許芳苓一眼便看出了葉棠身上那裙子的玄機。她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會為別人動筆。且那一筆一劃如此精致,連調色都是用心。

又見蕭池幾乎是立刻便從案後站起身,“葉棠?你怎麽來了?”

葉棠也沒想到這書房裏還有別人,且今日這幾人中除了許芳苓,另外兩個,她都不認識。往蕭池跟前一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小聲問他,“這個,是不是你畫的?”

蕭池笑,沒急着回答,只問。“你喜歡嗎?”

她輕輕提了提裙擺,恰好露出一點粉色繡鞋,終是點了點頭,“嗯。”

蕭池見她才剛說了喜歡,忽而不知怎麽眼神又一黯,小嘴一扁,嘆了口氣。他也不顧還有別人在,拉着她的手輕輕晃了晃,“這是怎麽了,剛剛不是還挺高興的嗎?”

她仰起小臉,一本正經與他說,“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墨久了就會脫落的,瓷上墨如此,布上墨也是如此。依我看,我這衣裳,也美不過一天。”

許芳苓聽了悄悄低頭,果然見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任她如何小心翼翼如何珍藏,那芍藥花瓣還是有些許斑駁了。

又聽得這九王爺說,“我不是也說了嗎,那怕什麽的,等墨落了,我再給你畫別的上去。”

“真的?”

蕭池又笑她,“我騙你做什麽。”

聽蕭池如此說,葉棠似乎終于滿意了,看了看一直候在一旁的幾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略一颔首,又同他說,“那你忙吧。”說完便又蹦蹦跳跳轉身出了他的書房。

常五和張朝看見,這九王爺坐回去,一份枯燥軍奏居然也能看得面帶微笑。

早在嶺北就聽說九王爺奉旨大婚,已經娶了葉家的小姐,看來,剛才這個,應該就是九王妃了。

常五悄悄看向身側的許芳苓,只見她臉色已經極其難看,一手垂在身側,悄悄将身上那衣裙攥出了褶子。

蕭池啪地一下合了軍奏,随手一放,又交代了幾句。最後,九王爺說,“張朝常五抵京辛苦,今日先到這兒吧,剩下的改日在說。”

二人躬身抱拳道,“是。”

惟獨許芳苓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

常五看了看蕭池,又回身看了看匆匆出去的許芳苓。他一着急,這話便說得更不利落,“九,九-----”

蕭池知他要說什麽,輕一點頭,常五立即轉身,追了出去,“芳------芳苓!”

身形魁梧的常五就這樣追在一個窈窕姑娘身後。九王府花林旁邊,他終于追上了她。

“芳苓-----”

許芳苓停下腳步,定定看着不遠處。

常五順着她的目光一看,只見花林一個角落裏,九王妃正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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