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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順着梯子爬到了書架最頂層,找出了多年未翻過的醫書藥典,用衣袖胡亂擦幹淨了上面的塵土。一邊翻着,一邊嘟囔。“這一碰酒就渾身起疹子,還真是個罕見的毛病-------”
連着翻了兩頁,他又突然将那厚厚的醫書藥典扔到了一旁,“竟是些沒用的東西。”梯子還未撤,他又順着梯子上去,這次一連抱了幾本書下來。他手裏那些書多年未看了,多已泛黃,一翻開不是蒙了塵土就是結了蛛網。
他一邊嫌棄地翻着,一邊被塵土嗆得不住地咳。
天快亮的時候,醫仙坐在地上,周圍散落着一堆書頁紙張。他就坐在最厚實的一本上,托着腮,“唉,骨子裏帶來的病,無解無解。倒是可惜了,九爺那麽愛喝酒的一個人------”
和風搖搖頭從地上起來,呵欠連連,從滿地脆薄紙張上踩過,準備上床補覺。他口口聲聲說着九王府上下都魔怔了,這會兒拍拍自己的腦門,忽而發覺自己也魔怔得差不多了。不然,他怎麽突然想起那丫頭的病來了,還一折騰就是大半夜。
将軍府南院裏,夕岚手上剪刀一動,墨藍色的布料被她靈巧裁開。
丫鬟紫淑熬好了藥端進來,放在一側桌上,“夕夫人,您該吃藥了。”
見了夕岚手上布料顏色,還有裁剪樣式,又說,“夕夫人手上這件衣裳可是做給少将軍的?”
夕岚放下手裏的東西,端起了藥碗,點點頭。
“想不到夕夫人如此心靈手巧蕙質蘭心。”
她自幼貧苦,若非走投無路,誰會願意淪落到風塵,輾轉各種各樣的男人之間。窮苦人家出身,這女兒家的女紅,她多年未動手了,可好在還沒忘。
之前。葉修庭将一樣東西留在她這裏了。葉棠的嫁衣。
自那之後,他每次來,幾乎都要她将那嫁衣穿在身上,而後紅紗遮面。他站在她面前,一身酒氣,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喚着那個她快聽得麻木的名字,葉棠。
再然後,他将那身大紅的嫁衣從她身上扯下來,又将她推在榻上,壓着她,力道時輕時重。
他明明就是依舊不甘心,還停留在她走的那天無法釋懷。
葉修庭一直想着,若他那晚狠了心,要了她再帶她走,是不是自己就能好過一點了。
自從夕岚有孕,小腹隆起,葉棠的那身嫁衣她便有些穿不下了。葉修庭依舊會每隔幾天就來,不過也不再要求她穿上那身嫁衣。每每都是坐一會兒,問問她和孩子就走。
只是葉修庭這酒似乎喝的愈發頻繁了,好像是葉棠不在了,他要将以前沒喝的都補上。
這夜,葉修庭進了将軍府的大門,還沒走幾步,便栽倒在了地上。
幾個侍衛不放心,覺得少将軍需要有人照顧,便将他架起來,送到了李知蔓房門前。
巧雲急急推了門進來,“郡主,少将軍醉得不省人事,被侍衛送過來了。”
李知蔓披了衣裳出來,“快扶進來。”
“是。”
榻前,李知蔓正解他的衣裳,忽而被他狠狠一揮手,“別碰我!”
李知蔓後退幾步,發現他其實還醉着,并未醒來。又見他腰間挂着的東西,忽而就想到南邊院子裏看看。
一伸手扯了他腰上的玉牌,叫了巧雲。
這回,南邊院子的守衛一見李知蔓手裏的玉牌,果然放了行。
忙了半天加一晚,給葉修庭的那件衣裳已經做好了,被夕岚疊好放在一邊。他的具體尺寸她其實不知道,只能估摸着來,也不知道做好後合不合身。她只盼着他來的時候給他試試。
夕岚聽見身後開門的聲音,心中一喜,沒想到這麽晚了,他還能來。她興沖沖拿了剛剛正在做的一只小孩兒穿的鞋子,虎頭紅底,雖然還只是有個樣子,可她想先給他看看。畢竟,這是給他們的孩子做的鞋子。
她迫不及待想拿給他看,沒想到一轉身,門口站着兩個她沒見過的女人。
幾乎條件反射般,夕岚一手撫着小腹,一手放下鞋子,轉而摸起了桌上的剪刀。夕岚并不認得李知蔓,可李知蔓卻早就聽說過夕岚。
李知蔓環顧這間屋子,一切用具皆是上等新制,不大的房裏竟然燃了三個暖爐。
緩緩走到夕岚跟前,“你就是夕岚?”目光落在她一直護着的小腹上,“呵,還真是有了他的孩子。”
李知蔓走近,一眼便看見了桌上除了放着些針線布料,還有一些小孩子的衣物。在旁邊,還放着一身墨藍色衣裳。
李知蔓伸手拿了那件衣裳,展開來,看了看,問道,“給葉修庭做的?”
夕岚沒出聲,似乎怕她傷了孩子,只默默退後幾步。
李知蔓将衣裳扔回桌子上,“好嘛,男人,孩子,除了名分你倒是都有了。”
一轉身,李知蔓步步緊逼,她盯着夕岚道。“可我呢?我堂堂護國候府郡主,因為你,至今還只空有一個名分。”
夕岚聽着她的話,明白過來,眼前這女子,是個什麽郡主,更是葉修庭娶回來的将軍府少夫人。
李知蔓見她一直小心翼翼躲着她不說話,心中愈加不快,冷聲道,“你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有葉修庭護着便可以誰都不放在眼裏了!”
夕岚想了想,突然一擡頭,沖李知蔓張開了嘴巴。
李知蔓看清了她口中,吓得連連後退。不小心碰倒了腳下一個圓凳。
待李知蔓扶着桌子站穩,顫顫指着夕岚道,“你,你的舌頭-----”
夕岚似乎看着她笑了笑,依舊不動聲色站着。
李知蔓定了心神,又問她,“誰做的?”
卻見夕岚目光落在那件剛做成的墨藍色衣裳上。
“難道是葉修庭?”
夕岚終于點了點頭。
李知蔓詫異,她以為,葉修庭将夕岚放在這裏只為金屋藏嬌。
“為什麽?”
為什麽,自然是因為她知道了那對兄妹不可告人的秘密。
夕岚想了想,示意李知蔓稍等。而後轉身捧出一樣東西來,站在夕岚面前。
“這是什麽?”
李知蔓看了看她手上托着的東西,大紅的衣裳,看起來,像是一件嫁衣。
“這是給我的?”
夕岚又點點頭。
李知蔓仔細看着從南院裏帶出來的衣裳。
背上是金線織成的金雀嵌身,另有雲雁紋襯于裙底。裙裝繁複,綴寶無數,就連裙擺處最不起眼的小珍珠,都是精挑細選,統一的大小,仔細一數,足足有九十九顆。
這是件嫁衣不錯,但這規制,很明顯不可能是夕岚自己的。況且她只是一個妾,怎麽能穿得起這大紅的顏色。而眼前這件衣裳,用料講究。配飾名貴,絲毫不輸她嫁來将軍府時候穿的那身。
李知蔓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這嫁衣是哪裏來的,怎麽會在夕岚手裏。那個夕岚,又為何要将這東西給她。
“巧雲。”
巧雲推門進來,“郡主。”
李知蔓進了裏間,看了看葉修庭還在睡着,低聲吩咐道,“将這衣裳拿到府上制衣處,問問可有人認得,這究竟是誰的衣裳。”
“是。”
李知蔓悄悄走到葉修庭跟前,想将她偷來的玉牌再悄悄給他挂回去。不想一下被人抓住了手腕。
“修,修庭?”
再看,床上人的确是突然睜開了眼睛,且正牢牢抓着她還拿着玉牌的手腕。
只是,榻上人并未像她預料中一樣發火,而是手上一用力,她便朝榻上跌了下去。榻上人順勢将她抱了,一個翻身。
他欺在她身上,忽而貼在她耳邊道,“葉棠,別嫁,我不同意。”
幾個月過去了,從春到秋,如今已是凜凜寒冬,他還陷在那天出不來。似乎。這幾個月他過的每一天都是一樣,只有痛苦有增無減。
葉修庭最後覆在李知蔓身上,不動了,似乎是又睡了過去。
李知蔓好不容易将他推了下來,坐起身子來,心中疑窦愈深。
若說那個夕岚得他寵愛,為什麽又被割了舌頭,安置在南院裏日夜被人看管。而他醉酒後抱着她喊的人,竟然是葉棠,他的親妹妹。
不多時,巧雲便帶着那身嫁衣又回來了。
“郡主,我已經問過了。今夜太晚了,制衣處只有一個值守的老嬷嬷,可那老嬷嬷說,這身衣裳是葉小姐的嫁衣。”
李知蔓一把抓住了巧雲,回頭看看葉修庭,“可是問清楚了?那老嬷嬷不會看錯?”
“那老嬷嬷說她不會看錯,還說這衣裳的嵌寶,都是一粒一粒經人手縫上去的。葉小姐出嫁那天,怕出差錯,少将軍特地吩咐,能備的幾乎都備了兩件。就連這嫁衣也是。所以,葉小姐穿走了一套,這将軍府裏應該還餘下一套。可奇怪的是,自葉小姐走後,那套一模一樣的嫁衣就不見了。”
李知蔓将那身嫁衣悄悄收好,又囑咐巧雲,“我知道了。還有,這件事,對誰都不能說,記清楚了嗎?”
“郡主放心。”
葉棠趴在桌子上睡得沉了,蕭池便用自己的衣裳将她裹了,從書房裏抱了出來。她明明極喜歡被這樣抱着,可每次她醒着的時候他要抱她,她都扭着身子不願意。這會兒睡着了,一落了懷,她便如一只嬌嬌軟軟的小貓兒,直舒服地往他懷裏蹭。
抱她回去的路上,他走得極慢。
回了房,将她放在床上。因為抱着她,房門未關,他又起身去關門。忽而衣袖被人輕輕扯住。他一回頭,見她正迷迷糊糊拽着他。
那天晚上,葉修庭将她放在床上,她一時生了戲弄的心思,拿了葉修庭的手便鑽進了自己的被子。葉修庭被她惹惱了,甩開了她,起身便要走。
她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還帶着些許軟糯鼻音,“別走,是我不好還不成嗎。我想要你陪。”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門也不關了,蕭池坐回床邊,握了那拉着他衣襟的小手,看着她輕聲問道,“葉棠,我是誰?”
她眉頭一蹙,有些不耐煩,似乎嫌他吵了她睡覺。身子輕輕往裏一翻,“修庭,你是葉修庭。”
他握着她的手一僵,而後凝眉仔細看着床上睡得肆無忌憚的人。
她,怎麽會半夜喊他哥哥的名字?
心中一刺,他幹脆掀了她的被子,将她的身子扳過來,一手撫在她身前,重重地揉。
“葉棠,你在說一遍,我是誰!”
他想知道,能這樣親密對她的人,除了他蕭池,究竟還有誰。手上力道不自覺越來越大,不知道是不是他怕,怕她真的喊出了別人的名字。
她疼醒了,小手開始掰那只在她身上放肆的大掌。
“蕭池!你,你放手!”
葉修庭何曾讓她受過一點委屈,她身上疼了,自然不會想到葉修庭。
小手還在執着地掰他放在她身上的手。他順勢按了她的手腕,傾身覆了上去。她困極了,本來睡得好好的,又被他莫名其妙弄醒。似乎上來了小脾氣,她扭着身子有些不願意配合。
他也不說話,有些急躁,一伸手便将她穿的那件通身長裙抹到了腰上。
猛然被撐開,她疼的小手成拳,指甲都要嵌進肉裏。
按着她手腕,感覺到她左腕上還帶着的幾條絲線,他忽而又溫柔了下來。
他的手緩緩舒開她的,與她十指相扣。
他還是不能釋懷,又停下來問她,“葉棠,我是誰?”
他突然停了,她有些詫異,可那感覺,似乎比剛才更難受了。看着貼在自己面前的那張臉,她嗔道,“九王爺,你怎麽了?”
他卻突然冷笑一聲,她只有在做滿了防備的時候才會叫他什麽九王爺。
他知現在已經問不出什麽來了,幹脆也不在問。松開了她的手,跪坐起身,雙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腰。
後來,他又把她弄哭了,不過他也沒落到好。這回她倒是沒咬到他,就是胳膊上被撓了好幾道。
等她又睡了過去,蕭池穿好衣裳開門出來,一個暗衛現身。
“查得怎麽樣了?”
“爺,先前的确是有不少朝中大臣向九王妃提親,可這些大臣不論官職大小,身份貴賤,皆連将軍府的大門都沒進去。只要少将軍一聽說是來給葉小姐牽線求親的,一律找了借口避而不見。”
“還有呢?”
“最近的一次,應該是雪妃娘娘的弟弟夏子骁了。聽說,夏子骁帶了禮物向将軍府示好,明明少将軍就在府裏,最後還是讓一個管家連人帶禮都趕走了。那夏子骁最後愣是連将軍府的門都沒進去。”
蕭池冷笑一聲,“所以。這個夏子骁前些日子才找了季書寒。”
都說武将殺伐決斷,滿手是血,可有時候文臣的心機手段更讓人生寒。
“爺,應該是這樣。畢竟是損了些面子,文臣都看重這些,所以難免對将軍府懷恨在心。”
蕭池點點頭,又問,“除了夏子骁,她以前可還接觸過誰。”
“應該沒有了。九王妃從前深居簡出,與朝中公子鮮少接觸。倒是有幾家小姐愛去将軍府找她。不過,家中官階都不高。”那暗衛說着拿出一張紙來,“爺,這是先前向葉家提親示好的朝臣名單。可滿朝文武。只要家裏有适齡公子的朝臣,幾乎都去過葉府,也都毫無例外被少将軍趕了出來。”
蕭池拿了名單一看,從上到下,寫得滿滿的。
他心裏清楚,這所謂向将軍府提親,不過皆是為了攀附将軍府的權勢。朝臣間相互聯合鞏固地位的手段而已,未必就是真心實意看上了她。
可他還是冷哼一聲,“惦記那丫頭的人,還真不少。”
既然他想找出她心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那就一個個來。不如,就從這個夏子骁開始吧。
書房裏,沒幾日功夫,桌子上便擺了大大小小十餘個瓶瓶罐罐,另有幾個平底的小盤子。她每每畫完便要将東西擺在桌子上,且只許看,不許別人動。幾日下來,加上盛放各色顏料的小碟子,她竟迅速占領了小半張書案。
這回,九王爺除了長書案的一側,的的确确是沒地方可坐了。而葉棠正坐在他的座上又畫着一個小瓶子。她端着那個瓶子,每畫兩筆便悄悄扭頭,看他兩眼。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一擡頭看她,她便立刻又将頭低下了,輕咳兩聲,忙取了桌上墨,一本正經繼續畫手裏那個小瓶子。
他想了想,忽而說,“聽說,夏子骁前幾日騎馬不甚,從馬上摔了下來,這左邊胳膊摔折了。”
葉棠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手裏那個瓶子和面前的幾種顏色上。
只聽蕭池又說,“本王還聽說,他那胳膊若是接不好,将來要落下毛病。文治武功,本應各司其職,各安本分。不管什麽事情。這若越了界,便難免要吃苦頭。”
他說了半天,她終于有了些反應,将筆一端塞進嘴裏,咬了兩下,似是想了想,又扭頭問他,“你說的夏子骁------是誰啊?”
他挑了挑眉,難道不是那個夏子骁?
若是不是,那就再換一個,反正在這件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那個宮宴上央雪妃向聖上開口為難她的人,她早就不記得了。或者,她當時根本就不知道當時聖上為何要問她是否有意中人的問題。
“夏子骁,就是------”
他猶豫着還要不要跟她解釋,她似乎也沒什麽興趣聽誰是夏子骁,将手裏的筆往筆擱上一放,從寬大舒适的座兒上溜下來。一邊吹了吹手上的小瓶兒,一邊捧了跑到他的椅子跟前。
将小瓶兒往他面前一放,“九王爺看看,可能看出來我畫的這是什麽?”
她畫得實在抽象,他坐在椅子上近看遠看,忽而眼角一抽。她卻咯咯笑了起來。
“九王爺看自己有這麽困難麽?”
難怪方才她動筆的時候就一直在看他。
那瓶子上只有寥寥幾筆,筆畫不精細,卻好在還算流暢。他看了半天,才看出來好像是一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若說是人物畫,可又沒有五官,只有個大概意象。
直到看到瓶身上那簡陋的椅子,好像與自己坐的這張有些相像,他才知道她究竟畫了個什麽。
今日承譯出門回來晚了,和風替他來送茶。
和風一進門,葉棠便伸手将九王爺手裏那個瓶子又抽走了。
“醫仙來的正好,你看看我畫的九王爺像不像?”
和風将茶放在桌上,承譯囑咐過他了,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沒說鸠占鵲巢的事兒。
順帶瞥了一眼快遞到他眼珠子裏的瓶子,而後掏了掏耳朵,“九王妃,您剛剛說,您這是畫的誰?”
葉棠看了看坐着沒動的蕭池說,“九王爺啊。”
和風又看了看那瓶上的畫,深吸一口氣,說,“呵呵,那個,九王爺,九王妃,要是沒什麽事,先退下了哈。”
“等等!”
和風沒想到那小姑奶奶較了真,竟然不讓他走。
和風悄悄一瞪她,又暗自咬了咬牙,可真是個煩人的丫頭!
可礙于蕭池在,葉棠不讓他走。他就只能站着等着。
只見葉棠又走到蕭池跟前,一彎腰趴在桌上問他,“九王爺,你說我畫的你像不像?”
九王爺順手拿了桌上和風剛送來的參茶,遞給她一盞,說,“像。”
什麽?醫仙妙手直懷疑要不是九王爺的眼睛出了毛病,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葉棠站起來,又同和風說,“你聽見了?可以走了。”
和風拿着茶盤出來的時候剛好碰見了回府的承譯。
将托盤往承譯懷裏一塞,“小管家,往後,老子不替你送茶了!膩膩歪歪可真受不了!”
承譯拿着托盤,看着走遠的和風莫名其妙。
“這人,今天是怎麽了?”
一邊上了臺階,還未進書房,他往裏一瞧,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臉一紅,随即忙将書房的門關嚴實了。
葉棠拿着那個小瓶子正得意,冷不防旁邊人纏了她的腰,一個用力便往自己懷裏帶。
直到她坐在了他膝上,掙了兩下,突然發覺腰上的手結實有力,他呼吸沉穩,一點不像有病的樣子。
她想了想,将小瓶子往桌上一放,轉而又問他,“想必九王爺其實是沒病的吧。”
他抱着她不動聲色,“何以見得?”
“第一,這麽久以來,我從未見你發過病,或者吃過什麽藥。第二,若你真的有病,那你怎麽能每晚-----”
她話說到一半,便不說了。
九王爺擡手捏了捏她紅彤彤的臉頰,“你是說,每晚将你欺負哭?”
“你-----”
☆、065 色令智昏
葉棠一瞪他,“放開我,我要下去。”
九王爺自然沒有放。都說九王爺脾氣好,好說話。可時日一久,她似乎發現他有時候也不怎麽好說話。就像每到這種時候,她的話,他根本就不聽,也根本就不會放她下去。
最後,她坐在他身上連掙紮也懶得掙紮了。
蕭池将她往身上攬了攬,讓她靠在了自己身上,随後說了一句,“葉棠,你我是夫妻。”
成婚許久了,可其實,葉棠似乎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和他的關系。聽他這麽一說,她轉過頭來,看了看這個幾乎與她夜夜厮磨的男人。
白衣整齊,溫潤幹淨,一邊攬着她,一邊正專注瞧她,眉眼含笑。
他生得不差,眉宇溫和,卻似能藏山納水。他明明不大的年紀,正值鮮衣怒馬時,可偏偏克制溫潤又收斂。每每下筆,不是淩厲似刀,就是蒼涼暮色。總之,他在過早的年月裏。有些沉靜得不像話。
當時葉棠并不知道,他的那些沉靜之下,掩埋的是白骨峥嵘,風霜殘雨。他不敢給別人看,更不敢給她看。
蕭池看着這丫頭對他,似乎終于不拘束了,竟然坐在他膝上,堂而皇之看他許久。心念一動,他忽而一探身,在她唇上輕啄。
待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又躲開了。
好看的柳葉眉輕輕一擰,她眼中微愠,他見了卻更想招惹她。
“蕭池,你怎麽回事!”
九王爺只低低笑着,那唇上味道,馨軟馥郁,雖是淺嘗,他卻很是滿足。
“你看本王許久,可是看夠了?”
葉棠覺得,他長得有些像聖上,尤其是鼻子和嘴巴。至于那深得好像能噬人的眼睛,該是遺傳了他的母妃吧。
葉棠看着他,忽而說,“九王爺,你的母妃,一定傾國傾城,長得很好看吧。”
衆所周知,三皇子的母妃早早病逝,四皇子的母妃常妃雖健在人世,可一早便一心向了佛,雖仍居宮中,但已經不常見。
惟獨這九皇子和他的母妃,似乎很少有人提及。
一提到她,蕭池最先想到的就是那身衣裳,還有那枚華勝。如今,連華勝也送進了宮裏,他手裏,這回是什麽都沒有了。
“她走得早,我記不清了。”
她最後連個封號都沒有,莫說墳冢,她來世上一遭簡直什麽都沒留下。究竟是有多厭惡這個世界,所以她才能走得如此幹淨決絕。
活着的時候。宮裏沒有她的位置,死了,皇陵裏似乎也容不下她。
他費盡心機找了許多年,想找出她留下的哪怕一絲痕跡,可依舊什麽也沒找到。找到最後,他愈發懷疑,十多年前的立冬夜,是不是根本就只是他的一場夢,她也許根本就沒來過。
可她若沒來過,那他又是哪裏來的呢?
葉棠不知他在想什麽,只覺得腰上手不知怎麽用了些力,正緊緊扣着她的腰。她伸手一摸,他的手溫熱不複,變得有些涼涼的。
她喚了他一聲,“九王爺?”
他回過神來,看了他膝上的姑娘一眼,似乎連聲音裏都透了涼,“本王方才說,你與本王是夫妻。葉棠,你可聽清楚了?”
她聽了,喃喃道,“夫妻-----”
她轉過頭去,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這九王妃別人也喊了她許久了,可她從未仔細想過,嫁了他究竟意味着什麽。
她只隐約記得很久之前讀過的那本開蒙書上寫着關于夫妻的幾個字,想着想着便說出了口,“一生一諾----”
後面的幾個字她記不清了,撓了撓頭,看了看蕭池。
九王爺笑了笑她,“恩愛不移。”
她恍然,“對,對,就是這樣寫的。一生一諾,恩愛不移。”
蕭池先前能由着她随便來,随便任性,不過是開始連他也以為,娶個女人回來,也不過就是九王府多了張嘴。将來保她衣食無憂,如此簡單的事而已。
可現在,他卻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才行。
比如,她那顆心。
且那得是一顆幹幹淨淨的心,裏面只能有他一人。
葉棠嘆了口氣,似有些小小失落。
一切,真的都回不去了。
她的失落,他盡收眼底。
葉棠沒看見,九王爺抱着她,忽而臉色暗暗轉冷。
她想起他的身體,又說,“九王爺,你沒病稱病,瞞騙了天下人也就算了,你連聖上也騙。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她看着他又狡黠一笑,“九王爺,你該不是要意圖不軌吧。如此說來,我算不算抓住了九王爺的把柄呢?”
她那狡黠的笑,他許久未見過了。
“九王妃是我妻,若本王有事,王妃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又見葉棠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好像終于明白過來,他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葉棠嘆了口氣,靠回他懷裏,“九王爺這麽說我就明白了。原來,我是一不小心就要被你拖下水的。”
九王爺看着懷裏人笑笑,“你理解的很對,本王就是這麽個意思。”
而後他眸光一閃,斂了三分笑意,低頭在她耳邊,沉聲道,“若本王有朝一日注定要下地獄,本王什麽都不要,只要本王的女人一起。葉棠,你敢麽?”
那聲音缭繞在她耳邊,透着絲絲陰寒,有些不像是九王爺說出來的話。
葉棠渾身不由起了雞皮疙瘩,她只說,“若真有那一天,我嫁給你啊,可當真是虧大了。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我得趕緊趁現在,可勁兒住你的房子,吃你的飯,花你的錢!”
九王爺聞言,終于恢複了溫和無害,笑道。“莫說住本王的房子,吃本王的飯,花本王的錢。本王早就說過,只要你要,這整個九王府都是你的。”
他說完抱着她一轉,讓她面朝自己。屈指輕擡她的下巴,低頭便吻。她唇上味道,淺嘗哪夠。
永歷十四年,立冬夜。
最後了,那女子躺在蕭池懷裏。她已經瘦得不像話,身上的傷口剛結痂還未脫落便又添新傷。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想不明白,那個男人若是不愛她,為什麽不放了她。若是愛她,為什麽又要打她。鞭子抽在她身上,那個男人,就不疼麽。他究竟是如何能一次又一次下得去如此狠手。
那日一早,便有人跪在她面前,說,“姑娘,李大人一家,上下百餘人------”
她聽了,方知那人不是玩笑,而是一個帝王的說到做到。
晌午一過,聖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門口跪了許久,身形消瘦,雙目凄然,淚流滿面。
聖上站到她面前,看清了她跪的方向,冷笑一聲,彎腰将她抱進懷裏。
他陰冷聲音就在她耳邊,“朕說過,你愛誰,朕便殺誰。”
房裏,紅紗帳落下,他壓着她說,“雪兒,現在這世上除了朕,你已無人可愛了。”
她難得的沒有拒絕他,一邊弓起身子迎合着他。一邊輕撫他臉頰,如水的眼睛看着他,竟是久違的溫柔笑意。他心中一軟,連動作都輕柔許多。他當時還以為是她終于悔悟了。
可晚上時候,聖上才知道,她哪裏是什麽悔悟,她挨了那麽多打,吃了那麽多苦,能用的他幾乎都用上了,可她從未向他低過頭認過錯,她根本就是執迷不悟!
他早該想到的,她那性子,又怎麽會輕易屈服,若是逼得緊了,她便再也不回頭了。
那場歡愛,她的迎合,也根本就不是什麽服軟認錯,頂多,就是跟他的告別而已。只不過他一直盼着,盼着她能回頭,所以,他才硬要曲解。
蕭池一直記得最後她說的話。她說,“池兒,我走後,你就出宮去吧。李府上下受我牽連,百餘人一夜枉死。聽說,枉死人陰魂不散,是要來尋仇的。能毀他社稷,滅他江山。一生忠義,卻死的冤屈。我要去見他們,替他跟他們說聲對不起。”
“池兒出宮去,将來,一定會有一個人來陪你,伴你,知你,懂你。到時候,你可千萬千萬,要記得待她好。”
承譯一會兒沒留神,就不知和風從哪裏冒了出來,此時正貼在書房門口偷聽。這會兒,裏面已經聽不到九王爺的說話聲了,只剩了那丫頭似乎支支吾吾不知在說什麽。
承譯悄悄上去,一把從身後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一手又揪了他的耳朵。一直将和風拖遠了他才說,“和風,不是剛剛才說不來這書房了嗎,怎麽才這麽會兒就又來了!還有,你真忘了上次是為什麽在前廳跪了一夜了是不是。這聽牆角的毛病,怎麽就是不知道改!”
他實在是擔心,和風如此沒規矩且不長記性,萬一哪天碰到了九王爺的逆鱗,誰也救不了他。
和風卻遙遙指着書房,急的要跳腳,“承譯,幸虧我偷聽了你知道嗎!咱爺,他要把九王府給那個丫頭!你說他是不是瘋了?這是不是色令智昏!”
承譯聽了,一邊敲他的頭一邊道,“誰昏,誰昏,究竟誰昏!”
和風一擡手,擋開他,“一個丫頭片子,才來幾天,屁都不懂,憑什麽-----反正,我瞧不上她!”
承譯白他一眼,“你瞧不上有用嗎?爺可是很瞧得上呢。和風,我警告你,再亂說,我就縫上你的嘴!”
承譯走遠後,他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色令智昏,情動智損,當真是一點沒錯。”
巧雲一推門進來,便聞到這房間裏花香馥郁。
“郡主,好香啊。”
李知蔓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一擡袖,輕輕聞了聞自己身上。
“是啊,沉香閣李老板沒有騙我。相惜經過煉制提取,采其香脂,聚其香氣,這味道比花朵本身還要濃烈了。”
收好那個小盒子,李知蔓又問巧雲,“少将軍可回來了?”
“回來了,少将軍今日回來得早,不過聽說一回來就去了小姐先前住過的院子。”
李知蔓還以為他又去了南邊,“你是說,他去了葉棠的院子?”
巧雲點點頭,“正是。”
李知蔓暗自笑了笑,心中有了計較,“知道了,你出去吧。”
李知蔓房裏,還有另一個丫鬟。
巧雲走後,李知蔓問她,“你就是那日葉棠的梳妝丫鬟?”
那丫鬟低頭站在李知蔓跟前,恭敬道,“回少夫人,正是。”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來說說,那日葉棠的打扮吧。”
那丫鬟想了想,說,“小姐出嫁那天,府上送了許多首飾來,可小姐說簡單來就好。最後,整整三盤的首飾,小姐只選了幾件。發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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