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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怕她傷心,也希望她就那麽以為,所以什麽都沒同她說。葉修庭沒想到的是,她知道,她其實什麽都知道。

最後,這凄寒透骨的懲罰,罰的究竟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心。明明是桃灼灼柳依依的時節,她卻只身如堕寒冬。

她躺在床上,眼淚一直順着眼角流個不停,就要流進她耳朵裏。他坐在床邊,給她擦了又擦。

已經有大夫來給她看過了。因為救的及時,只是受了些涼,并沒有什麽大礙。蕭池将房裏的一個暖爐挪到了床邊。

就是她一直在哭個不停,要麽哭着喊葉修庭,要麽反反複複問着那個問題。為什麽要關她進冰窖。

蕭池看着床上人,她好像正深陷一場可怕夢魇,任他怎麽叫都叫不醒。

房間裏沒有別人,只餘下九王爺坐在床邊看着她臉色愈發難看。

她,在嫁給他之前究竟經歷過什麽,為什麽會被葉老将軍關進冰窖,還一關就是一個時辰。

手指掠過她發際,她額上的那道疤痕,愈發刺眼了。

“葉棠,葉棠。”

他不知喚了她幾遍,語氣裏的心疼已經掩飾不住。

忽而,九王爺一把掀開了她的被子。他靠着床頭坐好,又将她抱進自己懷裏,讓她伏在自己身上。她依舊哭個不停,可已經不在說話,只是流淚。他實在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溫暖她了。他只恨不得将她小心翼翼揉進自己心裏。她似乎喜歡被人抱着,那他便抱着她吧。

厚實柔軟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只餘一個小腦袋貼在他胸膛上。

果然,一将她抱起來,她不多時便不哭了。

他熱了起來,與他肌膚相貼,連帶她也暖了起來。他身上結實,卻溫熱暖和。

她肌膚細滑如絲,他的大手在錦被下,忍不住在她身上輕輕撫着。

她忽而嘤咛一聲,不由往他懷裏一拱。他一頓,正欲低頭吻她。可她随後喊出的那個名字讓他眉心一緊。

“葉修庭------”

葉修庭,又是葉修庭。

他現在甚至已經不關心她心裏的人是誰了,他只想知道,葉修庭在她生命裏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究竟對她有多重要。若将來有一天,他和葉修庭,她注定只能選一個,她會選誰。

承譯推門進來,遠遠站在門口,什麽也沒說,只朝着床上的蕭池一跪。那個和風,終究還是惹了大禍。

蕭池抱着葉棠走後,有人遠遠看見和風倒在湖心處,縮成一團,許久未能起來。那一腳,差點要了他的命。

承譯知道,九王爺最後還是留了一絲情分。

和風此刻還在冰面上跪着。

蕭池看了看承譯,知道他是來求情,只說,“你出去吧。她還未醒。”

他根本就不給承譯開口的機會。

承譯聽了并未起來,只一個勁兒朝他磕頭。

蕭池見他如此,冷聲道,“呵。承譯,本王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

承譯跪在地上,“承譯不敢。”

“出去。”

承譯沒辦法,只能從地上起來,出了房門。

幾句話的功夫,蕭池只覺懷裏人似乎動了動。他低頭看她,果然見葉棠緩緩睜開了眼。

“葉棠,醒了?”

她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趴在他身上“嗯”了一聲,軟軟糯糯。不過就這一個字,竟然也能聽得他心裏一軟。

輕輕一動,她似乎碰到一個什麽東西,正硌着她。她擡頭看了看九王爺。見他正抱着她。

她臉一紅,低下頭不敢在看他,掙紮着就要從他身上下去,卻被他抱得牢牢的,動都動不了。

“我,我要下去!”

他大掌按在她如絲的背上,不讓她動,“本王身上暖和。”

他這話說得倒是真的,他身上真的很暖和舒适。她終于放棄了掙紮,老老實實趴着。

她醒過來的時候,隐約聽見了承譯的聲音。想都不用想,她知道一定是蕭池罰了和風,承譯求情來了。

她趴在他胸膛上,忽而說,“九王爺,我要跟你說件事兒。”

“嗯。”

“其實,那天,那個打在你身上的雪球,是我扔的,不是和風。”

蕭池只說,“我知道。”

她聽了甚是驚訝,擡起頭來看他,“你知道?”

“嗯。”

也是,什麽能瞞過九王爺的眼睛啊。

她又說,“九王爺,那天。其實是我想陷害和風來着。所以,故意讓你以為是和風打的你。”她想了想,又有些生氣,“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裝作不知道!”

蕭池看着她又恢複了生機,笑道,“先不說和風沒那膽子,本來就是和風先用雪球打的你不是嗎?”

他當時明明什麽都看見了,什麽都知道,卻故意沒做聲。他不過是想看看他的小王妃究竟會不會同他撒嬌告狀,或者說,他也正在期待她能如別的女人一樣,同自己的男人撒撒嬌。

可是她沒有。是啊,她鬼主意向來多得很,何須什麽撒嬌。他明白過來她的用意,便配合了她。

又聽得她說,“所以,這事都怨我,當然也怨你。和風被冤枉,一定氣不過,但是又不能将你怎麽樣,所以他才騙我下湖的。不過,他是大夫,大夫怎麽會殺人呢,他當時一定也沒想到,我會掉下去。”

見他沉默不說話。看樣子是仍舊不打算饒了和風。

她只好又叫他,“九王爺?”

只見他一臉嚴肅,低頭看着她,“你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饒過和風,如何?”

她聽了點點頭。

“九王爺要問什麽?”

“葉棠,你墜入冰湖中,本王将你撈上來,你為何一直哭着喊着你哥哥的名字?”

這問題,蕭池剩下她被老将軍關進冰窖的事情沒說,故意只問了一半。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跟不跟他說實話。

她迷迷糊糊說了什麽,喊了誰的名字,她完全不知道。

“我,我喊我哥哥的名字了?”

蕭池看着她沒說話。

葉棠手心裏立時沁出了一層薄汗,正緊緊揪着兩人身側的被單。

她生怕被他窺探出絲毫。她自己無所謂,可葉修庭不能有事。

“那個,我哥哥有個小妾,叫夕岚。之前,那個小妾不小心落入湖中,驚慌中拉了我一把,我便跟着她一起也掉進了水裏。恰逢哥哥回府,是他将我撈上來的。所以-----我興許将你當做我哥哥了。”

這解釋,她自認為已經圓過去了。

可蕭池卻知道,她沒有同他說實話。

眸光轉冷,大掌忽而拿起她抓着被單的小手,放進自己手心裏,感受到她手心裏絲絲汗意,“葉棠,你出汗了。”她一說謊便要緊張,一緊張手心就要出汗。

“嗯,是,這房裏太熱了。”

她說着便要從他身上下去,他卻忽然抱着她往旁邊一個翻身。

明明推着他已經羞紅了臉,她卻突然伸手抵在他胸膛上。

“葉棠?”

她不依不饒,“你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你饒不饒和風?”

看樣子,他若不答應,她就不讓他進。

“放。”

箭已經在弦上,他又不想強迫她,所以,這時候她說什麽他都得答應。

海棠着雨胭脂透,素眉薄顏,纖腰柔軟無力。顧忌才從湖中将她抱出來,他沒舍得怎麽用力。

和風挨的那一腳,足足讓他這個醫仙修養了好一段日子。這幾日,倒是承譯整天都來看他。

小醫仙躺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着一條毯子。

承譯進來,問,“藥膏呢?”

和風朝桌上一努嘴,“喏。”

承譯倒也沒說什麽,拿了藥膏,掀了他的毯子。将他的襯褲卷上去,露出膝蓋來。挖出一塊藥膏來緩緩往他膝蓋上塗。

和風那天在湖上跪了許久,膝上皮肉受了寒,有些發紫腫脹。好在寒氣并未入骨。這幾日因為身上有傷,被承譯從湖上背回來後他已經幾日沒有出這房間了。平日就懶散随意,這下,他幹脆連發也不束了,只草草披件外衫便斜斜躺着。

和風低頭看着一身黑緞板板正正的承譯,忽而覺得這深色衣裳于承譯也太過沉悶了,小小年紀,多少有些故作老練成熟的嫌疑。

“承譯,欠下的總是要還的。上次,我幫你的膝蓋塗藥。這回,總算輪到你給我塗了。我可得抓住機會好好享受享受小管家。”

承譯聽了将他的襯褲又放下來,随後将盛藥膏的盒子蓋好,往他旁邊桌子上重重一放。

“和風,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作吧,等哪天你把自己作死了,我埋你!”

和風聽了,躺在躺椅上笑笑,沒說話。

他怎麽就是不明白,這世上,他和風什麽都不在乎,他骨子裏其實根本就誰也不放在眼裏。莫說九王爺,當朝聖上又如何,若不是為了承譯。他這性子怎麽會甘願受權貴束縛。

承譯轉身從和風房裏出來,不想碰到了葉棠。

葉棠一連幾日沒見和風了,聽說上次他挨了蕭池一腳,似乎傷的不輕。她總覺得,這事因她而起,心中難安,便想來看看這小醫仙。

承譯一躬身,“九王妃。”

她輕一颔首,“嗯,我來看看和風。”

承譯生怕和風見了她再說出些什麽來,便要跟她進去,葉棠卻說,“我一人去就行。”

承譯未在堅持。“是。”可他也沒走,依舊在門外候着。

剛剛葉棠和承譯在門外的對話,和風都聽見了。

葉棠一進來,便看見和風躺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葉棠輕咳了一聲,他依舊沒什麽反應,就是閉着眼睛。

“小醫仙?”

葉棠當然知道他根本就沒睡着,于是幹脆搬了個小凳放在躺椅旁邊,在他身邊坐下來。

“小醫仙,這事的确賴我。你雖然先朝我扔了雪球,可我不該投機取巧,借九王爺來陷害你。你看,我也不小心掉進了冰湖裏。咱倆這恩怨算扯平了,一筆勾銷。如何?”

眼看和風依舊閉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葉棠坐在小凳上,雙手托着腮嘆了口氣。

“唉,你這小醫仙,怎麽心胸如此狹窄。”

和風一聽,差點沒忍住蹦了起來,他是喜歡男人,可到底自己也是個男人,居然被一個小丫頭說心胸狹窄?

還有,她這是來幹嘛來了,是道歉還是趁機來氣他。

果然,他與她天生的不對盤。

葉棠見他沒有反應,身上似乎只搭了一條毯子。聽說他傷在膝上,所以一連幾日都動不了,葉棠忽然想看看他的傷嚴不嚴重。

正欲掀和風身上的毯子,他卻一個激靈,一下坐起來,牢牢捂着自己身上的毯子,瞪着她道,“你,你要幹嘛!”

葉棠見他這樣子,收回了手,“呵呵,小醫仙你怕什麽,我還能幹嘛。就是想看看你膝上的傷嚴不嚴重。”

和風仍是牢牢捂着那張毯子,将頭一扭,“不嚴重!”

“我不信。”

不嚴重他能好幾日都下不了地?葉棠不死心,又試着拉他的毯子。

和風指着她道,“你,你在這樣,我可喊人了!”

“你喊吧。”

和風徹底沒了招,指着她道,“嘿,我說你這個丫頭----”

葉棠看了看他,道,“我知你喜歡男人,不是都說病不避醫麽,我就看你膝蓋,你怕個什麽勁兒。”

和風翻了個白眼,同她說,“九王妃,拜托,病是不避醫,可明明我才是醫好嗎!”

葉棠連連點頭,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你是醫仙妙手,應該不會讓自己死的。”

沒想到和風一下從那張躺椅上站了起來,瞪着她道。“廢話!我是醫仙,醫仙能死嗎!”

葉棠上上下下看了看站着的和風,“額,你這膝蓋,想必是沒事了哈。”

和風回過神來,又忙躺了回去,順帶将毯子往自己身上一搭。葉棠看他一沾椅子就又成了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你沒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葉棠正要走,又聽和風說,“哎,等等!”

葉棠轉過身來,見和風沖她勾了勾手指,她只好又走近了些。

“那個,九王妃,剛剛我站起來的事情,是不小心。你可千萬別和承譯說。”

葉棠明白過來,沖他眨了眨眼,“放心吧小醫仙,我知道。”

還沒出門,又聽見和風叫她,“九王妃!”

“小醫仙還有事?”

和風一彎腰,從躺椅後拉出一個小箱子來,又找出一個小瓶子,扔給她。

葉棠接了,又聽他說,“每晚用這藥膏塗你額上的傷疤,不出三月便能消了。這回,咱倆誰也不欠誰了。”

葉棠看了看手裏那個小瓶子,笑道,“知道了,多謝小醫仙。”

可葉棠出來的時候,外面早就沒有承譯的影子。他聽見裏面對話,早就冷哼一聲走了。

街邊小攤子跟前,一張小木桌,竟然坐着和風與葉棠。

和風一早就将自己碗裏的熱豆花吃完了。葉棠怕燙,吃得慢。

兩碗熱豆花,他吃甜,她吃鹹,兩人倒也難得沒有互相嫌棄,各自吃得津津有味。

和風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敲着。

“你說,送承譯這身衣裳,他會穿嗎?”

葉棠又一口豆花吃下去,只覺周身都暖融融的。

“為什麽不穿,寶藍色,的确是比黑色更适合他。”

和風卻嘆了口氣,一臉惆悵,“唉,就怕是因為是我送的,所以他不穿。”

葉棠看了看周圍,低聲同他說,“那個。我先前聽九王爺說,承譯他------”

和風知她要說什麽,也絲毫不加避諱,“接受不了男人。”

葉棠點點頭,“嗯。”随即又低頭專心吃她的豆花。

忽然,和風有了主意,敲了敲葉棠的桌邊兒,“哎,九王妃,要不你替我去送吧。要是你送的,他一定不敢不穿。”

最後一口豆花被她吃下去,她搖搖頭,“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和風不死心,又問,“你真不去?”

“嗯。”

和風看了看她,翻了個白眼,“那怎樣才肯去?”

葉棠果然一笑,“上次給我去額上疤痕的藥膏,能不能再做一點給我。”

她發現,和風給的那藥膏極其好用,不僅額上的疤痕消下去了,且塗在臉上連皮膚都變得水潤有光澤。和風極其嫌麻煩,她用完後讓他在做一些,他卻總不願在動手。

和風就知道她會要這個,“好。好,服了你了,小姑奶奶。”

葉棠想了想,又比出了三個手指。

“嘿,你別得寸進尺!”

“不願意算了,不去了。”

和風只能咬牙答應,“好,好,三盒就三盒。回去就給你做。”

葉棠這才滿意點了點頭。

“不過-----”

“小醫仙,又不過什麽?”

和風說,“你得保證讓承譯将這衣裳穿上。”

那件衣裳,和風拉着她整整挑了一個下午,選來選去,素的嫌素,暗的嫌暗,好不容易才選了這麽一件。

葉棠看了看他,“切,不就是讓他穿上麽,這有何難。”

☆、068 他的懷疑

書房裏,承譯站在蕭池跟前。他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和風居然同九王妃一起上了街,且這一去便是整整一個下午,天都擦黑了還沒回來。九王爺同他說的時候,他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

再看九王爺,這會兒那兩個人還沒回來,九王爺好像一點都不着急,淡定在桌子邊兒上的一個角落裏坐着。一邊看着新送來的軍奏一邊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添茶。

承譯提了茶壺,将蕭池手邊的盞子滿上,幾次欲言又止。

最近,九王爺似乎成了習慣,就算葉棠不在,他也不坐自己原先的座了,每回來書房,都自動自覺坐到那個角落的椅子上。

“爺----”承譯終于沉不住氣了,提醒道,“九王妃與和風出去可是大半天了。”

承譯實在是擔心和風,上次風波剛過,他能保住一條小命多虧九王妃求情,這次出去,他可千萬別在惹事了。

“嗯。”

誰知,九王爺聽了只淡淡應了一聲。他派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

不多時,常五和張朝到府,承譯便到了書房門口候着。

張朝一進書房門。發覺這書房與往日有些不一樣。滿桌子都是瓶瓶罐罐和一些顏料。仔細一看,那些瓶子盤子多數都是瓷的,也沒有一個特別值錢能拿得出手的。又一擡頭,發覺不僅書案上,連書案後頭的那個書架都擺滿了這樣的小物件。

張朝看了看坐在書案角落裏的蕭池,躬身道,“九爺。”

常五自知說話不利索,只跟着張朝一躬身,便沒有開口。

張朝問過九王爺安,突然發覺桌上那些瓷器上的畫似乎很有趣。比如近前這只淺口青瓷瓶吧,借了瓷青色,一筆便勾出一枝細長的柳條兒來。

那麽細那麽綠的一根枝條兒上,偏偏站了一只圓滾滾的小東西。再仔細看看,那白白的一團似乎是只肥肥的鳥兒。

明明除卻一枝細長柳條兒一只奇怪的鳥兒,上面便再無別的東西了。可他張朝這大老粗卻難得的在冬天裏覺出一絲春意來。

仿佛他和常五路上剛剛穿過的不是冬天的寒風,而是楊柳綠杏花紅的洋洋春日。

張朝以為這畫是蕭池畫上去的,笑了笑,同蕭池說,“呵呵,九爺,幾日不見,您這畫功可是越來越------額,清奇了。”

常五實在,聽了張朝這話竟然不自覺呵呵笑出了聲。

張朝悄悄看了看蕭池,拿胳膊一搗常五,小聲道,“笑什麽笑!你笑的時候倒是不結巴。”

常五立時收了笑,規矩站着。

倒是張朝,見蕭池沒說話,伸手便想拿那只畫着小肥鳥的瓶子。

蕭池合了手裏軍奏,說,“別動。”

張朝讪讪收回了手,指指那個小瓶子說,“九爺,這個瓶子,看着實在有趣,您能送給我嗎?”又看了看快要被鋪滿的桌子,“反正您畫了這麽多,也不吝啬這一個吧-------”

誰知,九王爺卻說,“不行。”

“這些不是本王畫的,桌上的東西,誰也不準動。你要是喜歡,自己街上去買一個吧。或者,找別人給你畫一個。”

張朝摸摸鼻尖,心道幾日不見,這九王爺怎麽越來越小氣了,不就是一個瓶子嗎。

蕭池不過是想着,若是待會兒葉棠回來發現沒了一個,估計又要同他鬧脾氣。鬧脾氣也是小事,就是她一鬧脾氣,晚上便要縮在被子裏抱着身子縮成一團。不讓他碰。

張朝和常五這時候來是有正事的。

“那個,九爺,新任将領已經全部換完,嶺北已經平了。”

九王爺聽了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若是與葉家少将軍葉修庭相比,你們能有多少勝算?”

張朝一時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知道九王爺是指單獨對付葉修庭,還是說戰場之上,兵戎相見兩軍對壘之時。

常五結結巴巴說,“葉,葉修庭帶兵,我,我與張朝見過。有----勇有謀,揮師如----利刃,莫有能擋。再說這---少将軍,身手----”

張朝實在聽不下去了,搶了他的話,“五哥的意思是,少将軍身手了得,就算我與五哥合力,也未必能有勝算。”

“沒----沒錯!”

張朝想了想,又說,“若是真有一日不得不要與葉家交手,對付葉修庭,怕是要九王爺親自出手才行。不過,就是九王妃-----”

蕭池聽了沒說話。張朝說的沒錯,他如今做事,的确已經有了顧忌。若他真的對葉修庭做了什麽,萬一将來讓她知道了-----

張朝嘆了口氣,“葉修庭難得的将帥之才,年少成名,百姓之中威望也甚高,若是不能為我們所用,那真是可惜了。”

忽而聽得門外熱鬧了起來。承譯忽然進來說,“爺,王妃回來了。”

蕭池又同張朝和常五說,“你們兩個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改日在說。”

“是。”

“九王妃,你不知道吧,京都還有一個好去處,北邊祁州府有夜市,你要的那些瓶瓶罐罐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那兒多的是!”

“真的嗎,小醫仙,改日咱們一起去吧!”

“好,好,一起去。”和風将那件給承譯選好的寶藍色衣裳交到葉棠手裏,生怕她忘了,“小姑奶奶,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葉棠拍拍自己,“放心放心。”

書房裏,蕭池聽見聲音,将東西收好起身出來,站在門口等她。

風清月朗,冬雪知時,扶疏枯木正盈窗。

承譯站在蕭池身旁,看着不遠處突然有說有笑的葉棠與和風,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承譯往蕭池旁邊湊了湊,又小聲問他,“爺,我沒看錯吧,這,這是真的嗎?和風同王妃。素來不太對脾氣,這幾日怎麽-----還能一起逛街有說有笑的。”

蕭池低頭笑了笑,在那丫頭身上,有什麽不可能的。只怕是他這小王妃,要沉不住氣開始管些閑事了。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卻只顧着與和風說說笑笑。終于沉不住氣,九王爺輕咳一聲,又喚了她一聲,“葉棠。”

積雪多日,一直未化,她今日出門穿了他給她準備的小紅靴子。聽見有人叫她,葉棠轉過身來。

她轉身往蕭池跟前走了幾步,又被和風拉住。和風忍不住低聲提醒她,“哎,小姑奶奶,你回去可千萬別只顧着膩歪忘了正事!”

不就是将衣裳給承譯穿上嗎,和風自從路上就不停囑咐她,啰啰嗦嗦煩人得很。“知道了知道了。”

葉棠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他話裏有些不對來,誰和誰只顧着膩歪了!再一回頭,和風已經匆匆走遠了。

葉棠又白了他一眼這才上了石階,到了書房門口。

知道葉棠走近了,蕭池才看清了,她手裏拿着的是一件衣裳。這一看顏色式樣便知是一套男裝。

這些年,除了白色,他鮮少穿別的顏色。她來之前,他幾乎件件純白。如今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變了許多,他自己不覺得,可府裏的下人都看在眼裏。制衣處的人膽子也大了,也敢給九王爺的衣裳随意用些顏色了。

似乎,如今的九王爺對這衣衫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得與九王妃是一套。

不過,若是她親手給他選的,他就是穿一身寶藍又如何。

伸手牽了她進屋,蕭池見她未開口,便主動說,“葉棠,這衣裳-----”

她一拍腦袋。掙開了他,“哦,對了,你不說我真要忘了。”然後轉身跑到門口,将衣裳遞給候在門外的承譯。

“承譯,今日出門,給你選了一套衣裳,你快拿回去試試。”

承譯低頭看了看她手上的衣裳,有些驚訝,“我?”

葉棠點點頭,“對啊,就是給你的。”

承譯低頭看了看,仍舊是沒接。不是不想接,而是有些不敢。只因為站在她後面那個人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啊。

“九王妃,我,我不要----”

葉棠一皺眉,她的藥膏可全都在他身上了,他不要怎麽行!

将衣裳往承譯懷裏一塞,“不要不行!你不僅得要,還得穿上!”

說着便将承譯往外推,“快,快回去試試。”

承譯好歹是被她推走了。

見承譯走了,葉棠滿意笑了笑,又進了書房,開始往桌子放今日買回來的小玩意兒。她似乎沒察覺九王爺有些不高興。什麽年畫,泥人兒,她只管一件一件往桌子上擺。

忽而拿了一個泥娃娃放在手心,“九王爺,你看這泥人兒多好玩啊,明明是泥巴來的,怎麽就能上了顏色,捏什麽像什麽!”

蕭池拿了她手裏的泥巴小娃娃,放在桌上,而後順勢将她堵在桌角,沉着一張臉問她,“葉棠,今日出去為什麽要給承譯買衣裳。”

給承譯買衣裳也就算了,她還只給承譯買衣裳。

葉棠聽了卻突然笑了。他将她堵得嚴實,她便踮起腳,目光掠過他肩頭,朝門口看了看,見承譯還沒回來,這才悄悄跟他說,“你不知道,那衣裳啊,其實是和風買的。和風怕承譯知道了不穿,才硬要說是我買的。”

蕭池聽了,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再看那丫頭一臉得意,眼睛都要放出狡黠的光來,“我總不能白幫忙呀,于是跟和風說好,我若讓承譯換上那身衣裳,和風就給我在做三盒前幾日用過的藥膏。那藥膏不僅能去疤痕,塗在臉上又白又滑,好用得很。”

他原先的那些脾氣和不快居然就這樣在她三言兩語裏迅速消散了,不禁笑了笑,擡手撫了撫她臉頰,“你何須用那些,你本來就又白又滑。”另一只手悄悄繞到她身後,忽而扣了她腰身,往自己懷裏一帶。

他低頭,纖腰一把,正被他的大掌牢牢握着。他在她耳邊低聲說,“不僅臉上,你哪哪都又白又滑。”目光下移,他又說,“除了------”

還不知他要說出什麽來,葉棠及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蕭池笑了笑,也不再繼續說下去,拿了還捂着他嘴的小手,順便吻了吻她手背。

她卻給了他個白眼,“想不到,人前看起來斯斯文文舉止得體的謙謙君子九王爺,人後卻是個衣冠禽獸。”

他放了她的手,只環着她的腰身,“呵。你敢說本王是禽獸?”

她也不怕他,下巴一揚,“嗯,沒錯,禽獸。”

他一挑眉,“既然如此,本王就禽獸給你看!”

她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銜住了她的唇。

他待她一直小心翼翼,再怎麽着急也留了餘地,舍不得用力。倒是她,每每急了不是咬他就是撓他。她身上一直白白淨淨,可他脖子上背上,天天不是齒痕就是撓痕。

承譯見門開着。也未多想,徑直進了書房來。見了眼前景象,臉倏地一下紅透,而後忙轉過身去低頭退了出去,還不忘将門關上。

葉棠一個激靈,将還一直抱着她吻的人一下推開了。

“蕭池,都是你!”

她雙頰微紅氣得跳腳,九王爺倒是很淡定,徑自坐回了自己的角落,“能怨我麽,根本就是承譯那小子沒有眼色,來的不是時候。”

“你還說!”

葉棠說完,也不等他了。開了書房門便氣呼呼先回去了。

想到待會兒還要回去,反正回去他也是要補上的,九王爺便沒攔她,随她去了。

和風動作還算利落,葉棠要的東西不多時便送了來。

蕭池回來的時候果然看見她正坐在妝鏡前,小心塗着和風送來的什麽藥膏。妝鏡前,他畫了一朵焦蓮的白瓷淺底盤子難得能一直得她青睐,依舊被她小心放在一側。怕蒙了塵,她每隔幾日就用絲帕小心擦一遍。可無論她如何小心,無論當初他下筆有多濃重,這墨還是落了一些。

就在前幾日,和風被承譯從冰面上背回去的第二日,蕭池親自到了他的藥廬。

和風當時只當是承譯來了,半躺在躺椅上緩緩睜開眼睛,待看清了站在跟前的人,忙從躺椅上起來,低低跪在地上。

“騙九王妃下湖,都是我的錯,九王爺如何責罰我都行,只求-----只求九爺不要趕我走。”

他怕蕭池趕他走,不過是因為他知道,承譯忠心耿耿,怕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九王府。

和風心思,蕭池又怎麽會不知道。和風既然被人尊一聲醫仙妙手,一身的醫術本領,又怎麽甘心居于人下。莫說一個王爺府裏,就算是太醫院首把交椅,他也未必看得上。一切,不過都是因為承譯罷了。

可惜,承譯不懂。

“你起來吧,本王不會趕你走。”

和風這才起來。

九王爺又說,“本王這次來,有兩件事要問你。”

“爺,什麽事?”

“這其一,葉棠額上有道不大不小的疤,本王來就是想問問你這醫仙妙手可有辦法給她去掉。”

和風仔細想了想那個丫頭的樣子,一張臉生得白皙細致,沒見什麽疤啊。

“那個,爺,我沒見那個丫,額,我是說九王妃額上有疤嗎?”

九王爺卻斬釘截鐵,“有。”

剛挨了一腳,他是不敢頂撞的,只說,“是,爺說有就有。”

又聽得九王爺繼續說,“其二,她一碰酒就渾身起疹子。”

“若是一輩子跟在本王身邊還好,怕就怕像上次一樣,她出去了不小心沾了酒。和風,這病。你有有沒有辦法。”

和風一聽,好嘛,這兩件事,全是跟那個小姑奶奶相關的。

“九爺,這額上的疤痕好祛除,可她這身上的病罕見,須得在等等。”

九王爺點點頭,又說,“你與承譯,不論是誰,将來若有一日決定要離開九王府,本王不會阻撓。”

和風只說,“多謝九爺。”

九王爺說她額上有疤,他暗中仔細看了幾回,才發現了九王爺口中那所謂的疤。不過是被什麽東西擊出來的一條印子罷了,這算什麽,就算不管它,過個幾年自己就下去了。九王爺好像沒見過什麽叫疤一樣,還得讓他來給她治。

藥膏一早就做好了,他準備讓承譯給她送去,可還沒等他開口,她就自己來了。看樣子,她似乎是來跟他道歉的。

他并非看不慣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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